本来打算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堂堂忘川之霸,拿来给人侍寝,那不是扯蛋吗?
再说,他一身寒骨能冻死千年老王八,就算他愿意尝一尝人间风月,他司徒陌循受得起吗?
无心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感觉不到热气,即便把手放进沸腾的水,烫得皮开肉烂,也只感觉到痛,而不会感觉到热水的温度。身上不管穿多少衣服,盖多少被子,却永远是刺骨的寒冷。
虽然冷着冷着,也就成了习惯,但没有谁会喜欢整天泡在冰坛子里的感觉,无心自然也不喜欢。
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司徒陌循,不禁手心发痒。
这家伙躺着不动,难不成是等他主动?
要不过去摸两把?
无心眼角余光瞥见静卧在枕边的承影剑,心想,还是算了。
万一这人就等着一剑结果了他,然后奸……
他摸过去,人没碰着,还得打一架。
他身上还酸软得厉害,提不起力气,跟这人打架纯粹是单方面被殴打,不合算。
无心等了一会儿,不见那小子有来打杀他的意思,而这房中也没有死人的味道,想必外传言确实有误。
回想着从忘川出来的情形,摸了摸下巴,难道说,自己的体质又再发生变化?
可是身上仍然冷得很,而且刚才那桶热气腾腾的热水泡着也没有感觉。
或许是能感觉到人的体温?
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能。
是不是,找人一试就知道。
无心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蹲完马步的钟灵匆匆跑来,看见开门出来的无心,愕然:“你怎么在这儿?”
无心往后指指:“我睡这儿。”
“不可能。”小舅舅的卧房谁都不给进,钟灵给司徒陌循请安,都只能在门外,怎么可能让这人睡这里。
“信不信随你。”无心一副不信拉倒的表情。
“你老实说,跑进我小舅舅的屋里,是什么目的?”钟灵认定无心乘人不备,悄悄溜进了小舅舅的卧房,这人来路不明,现在又进了小舅舅的卧房,实在可疑。
“睡觉。”无心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满是怒气的俏脸,小家伙已经洗过澡,漂亮的脸蛋更是水嫩水嫩的。
无心想,要不拿这小子试一试?
钟灵越想越觉得这人居心叵测,握拳就打,擒下他,好好审,不怕问不出这厮的来路和目的。
钟灵进司徒陌循的寝院没有带剑,只能赤手空拳,无心闪身避开,伸手抓住钟灵的拳头。
他身上还是乏力,但动作却不慢,钟灵的拳头被他一把抓了个实在。
无心有些懵,难道只有司徒陌循是热的?
他不肯死心,微微用力,把钟灵的拳头捏了捏。
钟灵看着就被无心抓着的拳头,震惊得眼睛睁得溜圆,这厮这么快的身手?
他不信,正想把手收回来,再打一次,却发现无心抓着他的手,捏了两下,然后摸上了,勃然大怒,猛地拽回手,抬腿踹去,“死断袖,找死!”
无心松手,往后一跳,缩到一人身后。
钟灵看清站在面前的人,吃了一惊,连忙收腿。
他恨不得一脚踹死吃他豆腐的死断袖,那一腿是用了全力的,生生收回,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往后跄踉了几步才站稳。
无心从司徒陌循肩膀上探头出来,冲钟灵笑笑。
钟灵气极,指向缩在司徒陌循身后的无心。
“小舅舅,他……”无心干的龌龊事,钟灵说不出口,脸蛋涨得通红。
无心摊开手掌,看了看,确实是冷的。
难道真要挑人?
下次换个人试试。
无心看着司徒陌循的后背,爪子发痒,正想伸爪子出去,司徒陌循回头睨视向他,无心看见司徒陌循含着冰霜的眸子,爪子就伸不出去了。
钟灵看着台阶上的两个人,想起司徒陌循也是从卧房里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刚才都在卧房,想到无心说的话,怒气一点点消失,化成震惊,“小舅舅?”
司徒陌循道:“功课做完了?”
钟灵道:“做完了。”
司徒陌循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那去歇着吧。”
钟灵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但他向来怕司徒陌循,不敢多问,转身跑走。
司徒陌循转身,拽着无心的衣领,把他丢回书房,道:“别去招惹钟灵。”
无心双手枕在脑后,往塌上一躺,“那你得让他别来招惹我。”钟灵那小子摸上去冰冷冰冷的,他已经没有兴趣。
司徒陌循睨了他一眼,没理他,转身走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书房软榻上铺着绣着团花的厚褥子,晒过的被子松松软软,看上去十分暖和。
无心抖开被子,满心期待地躺下。
被子很软,但……凉的。
无心一脚踢开被子,翻了个身,脸朝上,瞪着屋顶房梁,没了好心情。
和屋顶房梁较了半天的劲,十分无趣,拽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闭眼睡觉。
这破被子中看不中用,但被被子裹着的感觉,总强过忘川河底裹着的阴风煞气。
被子越裹越紧,身上却越来越冷,睡到半夜,冻得骨头都缩痛了,痛着痛着,就听见外头的鸡叫。
他心想,天亮了啊,坐在榻上愣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一夜,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无心下了榻,伸着懒腰去到隔壁卧房,床上整整齐齐,褶皱都没有一个,看样子,司徒陌循一夜未归。
无心在房里转了一圈,站到桌后,伸手戳了戳桌上的琴弦,脑海里晃过一双恨得要杀人的眼。
少年的脸被血糊满,又因愤怒而扭曲,甚是狰狞恐怖。
但那双眼仍然让人一见难忘。
就像司徒陌循的那双眼,分明是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却极其深邃,似能看入人心。
两双眼渐渐重合……
难道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于此?
无心偏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这样,但又似乎不是这样。
他指腹一点点摩挲过琴弦,口中轻念:“阿循……”
想了一会儿,又找出一个名字:“阿灵。”
司徒陌循?
皇家最看重颜面体统,而女子更不可失了名节。
如若皇家有谁被人□□至死,是绝不能外传的。
女子惨死,与钟灵的生世不可提及也对上了。
难道司徒陌循就是他共情过的那小少年?
而钟灵便是那女子临终前托付的阿灵?
如果这样,似乎过于巧合了一些。
但如果不是这样,小少年的那双眼,又确实像极了司徒陌循。
是与不是,暂且观望吧。
无心想到这里,心里又生出一个念头。
又难道,他能脱身忘川河底是因为送那女子离去的那点机缘?
念头刚刚冒头,无心便摇了摇头。
太牵强了。
他被永沉忘川河底再不见天日,是天谴。
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幽魂能够消除的。
小厮来看他是否起身,见他坐在桌后,向他行了一礼,就要退去。
无心叫住他,问道:“你家王爷甚喜弹琴?”
小厮微笑道:“我家王爷从不弹琴。”
无心微怔:“不弹琴?”
小厮点头:“是的。”
无心手指在琴弦上点了点,是把好琴:“那这琴?”
小厮笑笑道:“或许只是用来摆的,不过我家王爷对这把琴甚是珍爱。”
无心想到那个唤少年阿循的女子,问道:“难道这琴是什么人送予你家王爷的?”
小厮道:“小的不知,不过听管家说,这琴打王爷还小的时候便有了。”
无心挑眉。
爱琴,却又不弹琴。
此人甚是奇怪。
去到前院,又看见昨天见过的李副将和李参将,二人神色凝重。
显然,昨晚白忙活了。
司徒陌循倒是一脸平静,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密道:“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不能找的地方,只有一个,皇宫。
查官家贵族是得罪人的事,弹劾司徒陌循的折子堆成了山,但司徒陌循不得民心,是皇帝高兴见到的。
可是搜皇宫就不同了,那是狼子野心,犯上作乱。
司徒陌循手中捏着李密昨天得来的玉坠,那个人就在宫里。
管家快步走来,“王爷,宫里来人传话,皇帝震怒,让您进宫。”
司徒陌循扬眉,来的正好。
无心道:“长这么大,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带我去看看。”
二位李大人今天看见无心,神色越发的古怪,心说,你当你谁呀,皇宫是你想去就去的?
司徒陌循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了看他。
无心挑眉:“我不占你便宜,你带我进宫玩玩,我帮你找尸块。”
听了这话,李正差点没直接翻个白眼,当皇宫是你家,你想找就找?
李密也黑了脸,你去找尸块,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
就在二位李大人暗戳戳腹诽无心的时候,司徒陌循轻飘飘地扫了二位大人一眼,道:“可以。”
二位李大人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李正心直口快,道:“王爷,不可以……”
李密悄悄拉了拉李正,阻止他顶撞司徒陌循,语气委婉地道:“王爷,皇宫不比别处,他又不懂宫里的规矩,万一……”
司徒陌循施施然地看了李密一眼,李密识趣地闭嘴。
无心对皇宫没有什么兴趣,进宫不过是想帮帮司徒陌循。
人横死,心有积怨,易成凶煞,可这梁家横死十几口人,宅子里却只有血腥之气,别说凶煞,就连魂魄都没有一个。
这案子古怪之处颇多。
他虽然是被司徒陌循抓进晋王府的,但人家让他好吃好睡,没亏待他。他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帮司徒陌循找到尸块,也算还了人情,离开的时候,也不欠别人什么。
司徒陌循换下便服,带着无心和二位李大人,出了晋王府。
进了宫门,就遇见被叫进宫给太后请安的钟灵,司徒陌循也不提尸块的事,把无心丢给钟灵,让钟灵带着无心四处走走,自己去见皇帝。
“司徒陌循。”无心叫住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回头,问道:“干嘛?”
无心道:“李密给你的那个玉坠给我用用。”
司徒陌循从袖袋里拿出玉坠,丢给无心,无心接住。
李正和李密面面相觑,这么重要的东西说给就给,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王爷对他毫不设防。
无心把玉坠往怀里一塞,对钟灵道:“小家伙,走着。”
钟灵一想到无心摸他的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让他陪无心,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无心是他小舅舅带进宫的,如果惹了事,这锅还得他小舅舅背。
黑着脸跟在无心屁股后面,没好气地道:“喂,皇宫不比别处,你别乱跑。冲撞了什么人,被人打死,只能自认倒霉。”
无心转身过来,揽住钟灵的肩膀,把钟灵勾了过来,钟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白着脸正要推开无心,无心小声道:“想不想找到尸块?”
钟灵没去梁宅,但梁家惨案的他是知道的,一听尸块,手就没推出去,也压低声音问道:“你想干嘛?”
无心道:“李家那两兄弟把京城翻遍了也没找到东西,那东西如果没被销毁的话,就只能藏在这宫里了。”
钟灵知道这件事,当然也有这想法,但是皇宫不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你别乱来。”
无心问道:“难道你不想帮你小舅舅?”
钟灵想也不想地道:“当然想,不过……”
“想就行了。”无心放开钟灵,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看向一处角门。
钟灵心想,问问他怎么做,可行的话,不防一试:“你有什么办法?”
无心道:“狗?”
带狗进宫,还在宫里乱搜,那是找死。
钟灵觉得无心脑子果然有病,撇了下嘴角,不再理他了。
无心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里,低低地吹了几声。
活狗不能在皇宫里乱跑,但死狗却可以,他不相信这硕大的皇宫就没死过几只狗。
果然,没一会儿,几只狗灵跑来,俯在无心脚下。
无心蹲下,手提着那个玉坠,道:“把死人找出来。”玉坠的主人无论是带走尸块的人,还是接应的人,都和尸块有关,玉坠上面有活人的味道,同样也有死人的味道。
钟灵看不懂无心在干嘛,凑了上来,“你在和谁说话?”
无心道:“狗。”
钟灵看不见狗灵,一脸迷惑:“哪有狗?”
无心笑而不语,把玉坠收起,往身后石栏上一靠,闭目养神。
钟灵碰了一鼻子灰,臭了脸,低骂:“神神怪怪。”
几盏茶功夫,其中一只狗灵回来了,对着无心吠了几声,转身就跑,方向是无心刚才看的那道侧门。
有门了!
无心眼睛一亮,跟上狗灵。
钟灵叫道:“喂,你去哪里?”
无心丢下一句:“办事。”
钟灵道:“回来,别乱跑。”
无心进宫就是为了找尸块,现在有线索了,哪里会停下,对钟灵的叫喊不理不顾。
钟灵叫了两声,见无心不听,有些气恼,但怕无心瞎闯惹事,连忙跟了上去。
无心跟着狗灵到了一栋房子门口,这房子和别处不同,门口挂着用棉絮做的厚帘子。
门口一左一右守着两个太监。
狗灵停在帘子外,见无心跟了上来,就一头钻进了帘子。
无心意识到尸块就在那屋子里头。
不过,要进屋子,得先引开门口的太监。
钟灵气喘吁吁的跑来,“你跑这么快干嘛?”
无心无视钟灵的恶劣语气,朝前面太监抬了抬下巴,“把那两人弄走。”
前面房子的地下是冰窖,冰窖归尚食局管。
钟灵听李密说,前不久二皇子把自己用的玉坠赏了尚食局的管事太监高志。
而那个玉坠正是刚才无心向小舅舅要来的那个。
难道尸块真是高志拿走的,而且藏在冰窖?
第11章 狗奴才
冰窖储藏冰块,夏天少不了放在食物里。钟灵想到这些冰块和尸块放在一起,顿时就一阵恶寒。
钟灵走了过去,指着前方,对太监道:“那边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你们去看看。”
太监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钟灵见那二人没动,上前就是一脚,“我叫你们去看看,杵着干嘛?还不赶紧去。”
钟灵没爹没娘,没少被人在背后嘲笑。
那些嘲笑他的人,不乏皇子。
钟灵知道,那些个可是皇上的亲儿子,就算乱七八糟的话就算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顶多骂一顿打一顿,总不能为了他,杀了亲儿子。
于是很小就离开皇宫,跟着晋王在边关打滚,宫廷礼仪没有学多少,军营里的坏毛病学了一堆,来了脾气连太子都敢打。
太监们哪里敢得罪他,被钟灵一踹,不管有没有看见东西,连忙往前跑了。
无心扬眉道:“小子,行呀。”
钟灵得意,道:“小意思。”话出了口,才想起无心是叫的‘小子’,俏脸顿时又拉下来,“要看赶紧看,找不出东西,我揍死你。”
他虽然得皇上的宠,但在宫里也不是能随便乱来的。
无心揭开帘子,推开厚重的大门,寒气扑面而来。
空空荡荡的一间石屋子,正中间铺着一块棉垫子,狗灵坐在棉垫子上,见无心进来,一头钻进垫子下面。
进了这里,钟灵不用无心开口,抢上前揭起厚重的棉垫子,露出下面的地窖门。
如果不是取冰,冰窖里不能点火,钟灵掀起地窖门,下面是一排石台阶,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
无心在暗无天日的忘川河底呆惯了的,即便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会是瞎子,脚一抬,直接下了台阶。
但钟灵不行,下了台阶就是两眼一摸黑。
好在他行军惯了的,身上随时带着火折子和小蜡烛,连忙掏出火折子,点燃小蜡烛,烛光亮起,面前已经没了无心的人影。
冰窖很大,又到处堆着冰块,不知道无心往哪个方向去了,叫道:“喂,你在哪儿?”
无心在冰窖最里头应了一声,钟灵跟着声音跑了过去,见无心一条手臂环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低头看向面前的冰块墙。
钟灵道:“什么情况?”
无心用脚踢了踢面前的冰墙:“尸块就在里面。”
钟灵道:“你怎么知道?”
无心道:“知道就是知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钟灵被呛住,想要发脾气,却见无心神情是难得的正经,不像胡说,也重看向面前冰墙。
他年龄虽小,但常年跟着司徒陌循,也有过不少见识。
尸块容易腐烂,搁不了几天就得臭得熏死人,这天气,能藏住味的地方并不多,而冰窖确实是极好的藏尸之地。
冰墙冻得很硬,映着烛光,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进宫没有带剑,赤手空拳,掘不开这冰墙。
钟灵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拿家伙。”
钟灵上了台阶,见地窖门关了,推了推,没能推开,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用力,地窖门纹丝不动。
狗奴才,竟然把他给锁在冰窖里。
半刻钟以前!
高志到了冰窖门口,见守冰窖的太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前头乱跑,叫了那两太监过来,“不好好守门,跑什么?”
太监道:“西平郡王说前面有东西,非要小的们去追。”
高志听见‘西平郡王’四个字,脸色变了一下,“西平郡王他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 太监看了下左右,不见钟灵,道:“可能走了。”
高志扫了眼身边冰窖,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揭开帘子,推开厚重的大门,看见地上掀开的地窖门,心知糟了,让人在门口守着,他自己一个人进了门,蹲在地窖门口,听了一下,隐隐听见下面冰窖里有人说话,其中一人正是西平郡王。
里面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听不真切,他又不敢靠近,只断断续续听见几字,大约是说有东西藏在冰里。
高志心里猛地一咯噔。
昨晚李氏兄弟能在城里大肆搜索未果,必然会怀疑到宫里。
晋王虽然位高权重,却不能在宫里乱窜,在宫里藏点东西,不是晋王能够找得到的。
但西平郡主却可以。
西平郡王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威胁。
尸块就藏在冰里,如果刨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如乘这机会,除掉这个祸害。
高志把牙一咬,关上地窖门,并且落了锁,把棉絮盖上,快步离开。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季节没有人用冰块。
天热以前,都不会有人来冰窖,把钟灵小杂种关在冰窖,十天半个月后,不冻死也饿死了。
等小杂种死透了,再把他往冰里一埋,风头过了再来处理尸体,人不知鬼不觉。
高志揭帘子出来,吩咐守门太监好好盯着,看了看左右,不见有人走动,才背着手趾高气扬的走了。
一个小太监在拐角处现身,目送高志离开,走了过去,冲守在门口的太监讨好笑道:“我师傅昨晚受凉有点发烧,让我来要点冰敷敷。”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塞了两块碎银过去。
现在虽然快入冬了,但还没下雪,外面找不到冰。
两块碎银分量不小,守门的太监把碎银塞进腰带,“你师傅谁呀?”
小太监报了个名字,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
别说有银子收,就算没银子,守门太监也不敢得罪,“去拿吧,动作快点,别被人看见。”
“嗳。”小太监应了一声,连忙揭开帘子进了冰窖,只打了一转就很快出来,小声道:“地窖锁着。”
守门太监有些意外,他记得明明没上锁的,进去一看,还真锁了,想到刚才离开的高志,脸就黑了一圈。
把银子拿出来,退还给小太监:“刚才高总管来上的锁,这锁只有高总管和魏贵妃有钥匙。”
小太监把银子推了回去:“我回去禀报我师父,让他跟高总管说说。高总管同意了,我也还得来麻烦二位哥哥。”
守门太监见小太监懂事,满心欢喜,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小太监离开冰窖,飞奔向皇帝寝宫。
以前钟灵养在宫里的时候,由太后带在身边抚养,这个小太监叫常德,是服侍钟灵的。
钟灵参军以后,常德便留在了太后身边。
司徒陌循进宫以前,就传了消息给常德,让常德暗中跟着钟灵,有情况先通知他。
因此,常德发现钟灵被关,便飞奔向皇帝书房。
司徒陌循站在皇上跟前,脚下被摔了一地的弹劾折子,却是无动于衷。
司徒陌循乱来,在朝里不得民心,皇帝是喜闻乐见的,但昨晚司徒陌循把朝中大臣的府邸翻了个遍,闹得实在太过分了。
皇帝瞪着司徒陌循,正气不知打哪儿出,他身边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蹭过来,眼睛直往司徒陌循脸上瞟。
皇帝正闹心,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太监连忙道:“常德来找晋王,好像和西平郡王有关。”
皇帝:“钟灵怎么了?”
太监:“听说被人关起来了。”
皇帝以为又是他哪个儿子跟钟灵过不去,心里一阵烦躁:“关哪儿了?”
太监小心回话:“没说,就让晋王亲自去看看。”
别人的事,皇帝可以不理会,但钟灵的事,他不能不理,皇帝揉了揉涨痛的额头,冲司徒陌循道:“一个二个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司徒陌循立刻出去。
常德担心钟灵在冰窖里被冻出个好歹,在门外正急得搓手,见司徒陌循出来,连忙跑到司徒陌循面前,小声把钟灵和无心进了冰窖,然后高志把冰窖锁了的事说了。
司徒陌循冷笑,鱼上钩了。
叮嘱常德道:“去找太后。”
“是。”常德立刻跑走。
司徒陌循回到皇帝跟前,不等皇帝开口,直接道:“钟灵好像闹了点事,惊动了太后,我去看看。”
皇帝头更痛了,连话都懒得说了,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
司徒陌循连忙滚了,带着已经被训完的李家兄弟出了皇帝书房。
李正跟着司徒陌循前往冰窖,而李密则去高志的住处。
冰窖守门太监,看见司徒陌循,吓得连忙跪下,心里直突突,今天什么日子,才被小混世魔王踹过,又来了个大混世魔王。
李正不理守门太监,推开冰窖外间厚重的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砸门的声音。
守门太监听见声音,愣了,里头怎么好像有人,想进去看看,但司徒陌循立在跟前,没人敢动。
李正快步过去,揭开棉絮,看了一眼地窖门上的锁,回头叫道:“晋王,门上了锁。”
司徒陌循冷瞥向守门太监,他知道钥匙在高志那儿,却仍道:“开锁。”
守门太监哆哆嗦嗦道:“钥匙由高总管管着,奴才们没有钥匙。”
司徒陌循明知故问:“硕大一个冰窖,难道只有高志有钥匙?”
守门太监道:“魏娘娘那里有一把。”
司徒陌循不再理会那两太监,道:“把锁砸开。”
两个守门太监,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但面前站着的是活阎王,他们哪里敢出半点声,闭上嘴,趴在地上,任自己浑身的骨头抖成筛糠。
二皇子的母亲魏贵妃管着尚食这块,高志能做到这一块的总管,自然没少仰仗魏贵妃。
贵妃高高在上,谁要冰,也要不到她那儿去,她手上冰窖钥匙不过是一把备用钥匙。
没有人敢找她要钥匙开冰窖,得砸冰窖就是对她不敬。
司徒陌循是天降煞星,是活阎王,但那位可是当今皇帝的老婆,二皇子的生母。
屋角堆放着砸冰块用的锤子,李正是武将,有的是力气,拎了锤子过来,两锤子下去,把锁砸开,揭起冰窖门,看见站在下头的两个人。
钟灵冻得脸蛋通红,倒还生龙活虎,正举着一大块有来砸门的冰块,而无心则抄着胳膊歪在一边看戏。
司徒陌循看向无心。
钟灵从小到大,功夫没有一天落下,长得跟大姑娘似的,实际上身子骨好得很,但无心……
司徒陌循就不是那么能肯定了。
他不知道无心在下头又冻又焖的,身体有没有出问题。
无心抬头对上司徒陌循的目光,摸了摸下巴,一脸无所谓,仿佛在冰窖关百八十年都没关系。
司徒陌循知道他没事,收回视线。
守门太监见冰窖门开了,抬头就看见正从冰窖里出来的钟灵,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钟灵从冰窖里出来,看见那俩守门太监,怒火蹭蹭地上来,将手里大冰块直接砸向那二人,骂道:“狗奴才,敢谋杀我!”
守门太监早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二魂半,趴在地上任冰块砸来,一躲不敢躲。
钟灵要留活口,没用全力,但他力气大,仍然把那两太监砸得头破血流。
守门太监见自己没被直接砸死,连忙重新跪好一个劲地磕头:“门不是小的锁的,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他们现在连求饶都不敢,只盼不要连累家人。
高志本打算让钟灵自个冻死在冰窖里,但离开冰窖,想着冰窖里冻着一个钟灵,心里终究不踏实。
虽说这天气,按理不会有人去冰窖取冰,但也只是按理。
万一有哪个不按理的……
高志越想心里越虚,没敢走远,去转了一圈,便绕回冰窖附近,悄悄盯着。
只要外头大门不开,就不会有人发现冰窖里面有人。
里头空气不足,连冻带闷,人呆不了多久,只要三几个时辰,下头的人应该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