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满心欢喜,却没想到怀孕以后,竟然夜夜受噩梦惊扰。
这事传了出去,有人背后议论,说太子妃怕不是怀了个妖孽。
太子妃勃然大怒,找父亲派人暗中杀了一批嚼舌根的,但这种八卦,永远受妇人们喜爱,别说民间,就连宫里也越传越不像话,由太子妃怀的是妖孽变成太子妃是妖孽,怀了孩子控制不住妖气。
最后太后出面,在宫里杀了一批,压住明面上的流言,又命圆慧进宫,为太子妃诵经。
说起来挺神奇,太子妃每日听圆慧诵一个时辰经,就能一夜好睡。
太子平安出生,所有谣言嘎然而止,圆慧功不可没。
以后几年风平浪静。
没有永久的太平,一场大旱打破了这几年的太平。
整整八个月上天没降下一滴血,田里颗粒无收,从远处运往临安的粮食缺斤短两,粮食不足,物价暴涨,暴民滋长。
皇帝震怒,令人彻查,并亲自微服出巡查探民情。
皇帝此举,深得民心,京中□□之势有所好转。
然而皇帝出宫,不知撞了什么邪,回宫就一病不起,偏偏这时边关有人通敌,杀死了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和不肯叛变的将士。
关边失守,敌军朝京城而来,一路斩杀,连破数道关卡。
眼见敌军就要杀到临安,病中的皇帝收到战报,气急之下驾崩了。
太子在乱哄哄的局势下坐上皇位。
城里缺粮,敌军又攻到了关内,民间开始流传□□气数尽了的流言。
偏偏这时,娘娘庙的观音像不知为何由垂眼变成了闭眼。
于是谣言更甚,说连菩萨都不忍心看百姓受苦了,让皇帝把江山快点献出来,然后自刎谢罪,让百姓不再受天罚之苦。
不到十二岁的司徒陌循,悄悄去娘娘庙看过那尊观音像,发现观音像的眼睛被人改过。
只不过那人雕工精湛,寻常人无法看出改刀痕迹,便以为是观音闭眼。
他虽然能看出来,但除非抓到那人,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回去后,他告诉兄长,这是朝中有人通敌,并四处散布谣言,想要动摇军心,煽动百姓造反。
要除掉这人,稳住民心,才守得下临安城。
可那人藏得极深,又十分难缠,别说找出来不容易,就算找出来了,找不出足够的证据,那人不但不会承认,反而会倒打一耙。
说当今新皇无能,残害忠良。
那人吃定了他就是一屎泡,杀了他,屎泡炸开,对方也得溅上一身洗不干净的恶臭。
新皇恨得咬牙,一时间却想不出应对的好办法。
司徒陌循在娘娘庙看见蚂蚁搬家,知道要下雨,便给皇兄献计,用以假打假的方法钓出通敌之人。
既然那些人用娘娘庙来说事,他们便让娘娘庙的尼姑们来祈雨。
娘娘庙的人求到雨下来,观音像“不忍心看到”的便不是‘天罚’,而是他们这些私通外敌的奸臣。
圆慧得到传旨,带着娘娘庙的尼姑到宫门外祈雨。
在众尼姑祈雨前,司徒陌循让人悄悄把蚂蚁搬家的事传出去,让对方知道马上要下雨了。
尼姑祈了雨下来,“不忍看”的谣言便不攻而破。
对方想要保住这个谣言,一定会杀掉尼姑,阻止祈雨。
皇帝派人暗中守住这些尼姑,果然抓到了刺客。
人抓到了,余下的事,便好办了。
为了化解谣言,法式得照旧做。
圆慧自然不会祈雨,不过是带着一帮尼姑坐成一圈念经。
念了两炷香的经,雨就下下来了。
为了“感谢”菩萨保佑,皇后当日亲自去了娘娘庙跪拜菩萨。
祈雨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圆慧便被人传成了半仙。
圆慧是祈雨化解“天罚”的“半仙”,自然不能杀。
人不能杀,那么只能找人修补观音像,重镀金身,祈求菩萨原谅。
于是,皇后派人寻来能工巧匠,修补好观音像,然后重塑了金身。
李密说了观音像的事,却没提当年发生的另一件大事。
先皇在位的时候,百姓虽然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但大梁并不强大,太子曾被送到南国做了三年质子。
太子做质子的三年期满,南国却不肯放人,提出联姻,将长公主嫁与南国三皇子,才换了太子回来。
长公主虽然是联姻嫁去南国,但南国三皇子对她却是极好,长公主嫁过去一年,便生下钟灵。
那次镇守边关的将领通敌,敌军打到了大梁城下,是司徒陌循带兵击退敌军,一路追击,将敌军赶出国界,而后亲自镇守关边,大梁才结束战乱。
战乱虽然结束,但八个月的旱灾加上战事,国库空虚,本不算强大的大梁,越加摇摇欲坠。
新皇为了不被他国所欺,只能依附比他们强大许多的南国。
空手套不到白狼,为了得到南国的庇护,新皇将掌控着好几个矿脉的城池赠于了南国。
南国皇帝对那几个矿脉本就虎视眈眈,如今到手,愉悦之下允三皇子去接收契书时带上长公主。
司徒陌循镇守的之地距那城池有半月马程,但快马加鞭,六日可到。
长公主随夫君前往,便有机会见一见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司徒陌循。
谁知,一直本分的守城统领,竟是非人的孽畜。
那孽畜修炼遇上瓶颈,卡了许多年,怎么都冲不过去,正在无计可施,在迎接三皇子的时候,看见虽为人类,却天生灵根的长公主。
接着发现司徒陌循竟是纯阳之身。
吸了长公主的精纯灵气,便有机会冲破瓶。
而纯阳之身体内的阳丹,更是天地间的至宝,能修复他碎了的元丹。
纯阳之身的人是人间至宝,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便不会再有这店,他哪里肯放过。
长公主的这一次探亲,便成了祸事。
司徒陌循为了救姐姐和三皇子,被钉入八股钉,打断了七根肋骨。
而三皇子和长公主双双死在那城里,而且死得十分不堪。
南国皇帝认为是大梁皇帝王允为了报三年质子之仇,设下的局。
而长公主和司徒陌循不过是王允用来麻痹他们的诱饵。
威严受到挑衅的南国皇帝,迁怒长公主生下的孩子,下令处死还年幼的钟灵。
不料,司徒陌循没死在那城中,逃出来后潜入南国,杀死前去勒死钟灵的太监,带走年幼的钟灵。
南国皇帝更怒不可遏,对大梁发动战争。
他万万没想到,司徒陌循早料到他会这样做,救出钟灵后,连夜赶回边关,带兵拦截南国派出去攻打大梁的军队。
司徒陌循不过十二三岁,被钉入八股钉,又身有重伤,带着个幼童,来回奔波。
在南国皇帝看来,那毛没长齐的小子已是半死之人,不可能再有招架之力,没想到居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们的兵竟然没能逼近临安,在边关就胶住了,胶着两年后,反而被司徒陌循攻入南国。
南国灭亡。
十年前,是钟灵父母的忌日。
无心听完李密的讲述,摸了摸下巴。
十年前!
时间对上了。
恶瘴是由怨气所化,不可为人所用,恶瘴漫延,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没有谁能落到好处。
无心看过无数怨魂的生前,但都是看过就过,他不懂弱小的人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心机,更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用十年时间处心积虑去做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伸了个懒腰,指节在司徒陌循腿上拍了拍:“让让。”
隔着衣服,感觉到一丝热气。
无心动了动手指,又朝那条长腿拍了过去。
司徒陌循扭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无心的指节只堪堪碰到一滑而过的袍角。
无心看着伸出去还没收回来的手,失望地‘诶’了一声。
抬眼见桑肇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无心:“有事?”
“没有。”
“那你看我做甚?”
“看你会不会挨打。”
“……”
诶,这人!
不但事,还直。
怪不得钟灵见他就炸毛。
无心“啧”了一声,起身,弓着腰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伸了个懒腰。
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徒陌循,见司徒陌循神情仍然淡淡的,跳下马车,道:“去走走。”
司徒陌循抬起眼往娘娘庙里的方向望了望,观音座下的石台应该撬得差不多了,转头回来见无心已经走开,深吸了口气,舒缓压在心底的闷痛,跟了过去。
沿着土坡下去,是大片的开得正好的油菜花,随着风轻轻摇摆。
司徒陌循望着那片花海,眼底却空得没能映入一片花瓣。
无心双手扣在脑后,转身看着司徒陌循,倒退着走路:“沉入忘川的怨魂,不是罪大恶极入不了轮回的恶灵,便是心有不甘,对生前之事不能释怀无法超生的怨灵。”
司徒陌循听他提起忘川,转头回来,看向无心。
无心接着道:“不久前,我看过一个怨魂的前生,她死得很惨,不过她对自己的惨死,没有太多伤痛,她无法释怀的是为了救她被擒,受尽折磨的弟弟……”
司徒陌循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无心。
无心:“我把那魂捏碎了,散出忘川。”
司徒陌循:“碎掉的魂,散出忘川会怎样?”
无心双手抱在脑后,看着几步外的桃花眼,仿佛看见少年握住女子的手,轻唤阿姐的模样。
“会在虚空中飘上一阵,如果她运气够好,能看见想看之人。若运气再好一些,有一星半魂落入轮回台,还能再有来世,前提是她愿意放下心中执念,饮下那碗孟婆汤。不过,若执念能轻易放下,便不是执念。要放下执念,只有两条路。一:自己悟了;二:看见心中所愿,打开心结。然她都沉入忘川了,靠自己悟多半没戏,能走了便只有第二条路。”
“若她放不下执念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
司徒陌循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重出得了声:“你可知那魂姓甚名谁?”
“别问。”
“为何?”
“对我而言,拈个小魂把玩,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所见所听均是台上的一场戏,我不关心演戏的人是谁,也没兴趣知道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婆。别说极少会有人自报姓名,即便他们在台上敲锣打鼓地说我是谁谁谁,我也听过就过,记不住,也不会去记。你问了,我能回的也不过是一个不知。”
司徒陌循看着无心,不再说话,二人看着彼此,一进一退,沉默着走了一段,听见有人往这边寻来,司徒陌循道:“回去吧。”
李正站在山坡上,看见二人从油菜花田里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王爷,石板撬开了,下面有一口棺材。”
在佛堂里藏棺。
司徒陌循不忌鬼神,也皱了一下眉头。
厚重的青玉板被整块启了起来,搁在一边,石台下方竟然是一个墓穴。
钟灵手里拿着火把和桑肇在青石台边,一蹲一站,正一起伸着脖子往下看,听见脚步声,一起扭头看见司徒陌循,钟灵叫道:“小舅舅,这棺材上的符文古怪得很。”
司徒陌循上前,桑肇道:“下面有瘴气。”司徒陌循点了下头,拿过钟灵手上火把,丢下地墓。
火光亮起。
无心在钟灵身边蹲下,就着火光打量墓穴。
墓穴地面上浮着三寸厚的浓郁瘴气,正中放着一副五尺六寸的阴棺。
棺椁上方和四周销眼绘着扭曲狂乱的咒文,在火光下显得阴森邪气。
无心吸了吸鼻子,咒文由混着人血的朱砂所绘。
桑肇指着石棺的正中的咒文,道:“我在一本邪书上见过此咒,是制作尸傀时用来激发尸傀怨气的咒文。”
无心问:“那你可知外面的咒文有何用处。”
桑肇道:“外面的咒文是用来镇压邪祟的符咒。我见人使用符咒,这两种咒文通常不会同时使用。使用符咒,要么压邪,要么聚怨气使人发狂行凶,只取其一。这一边激一边压,还不曾见过。”
钟灵撇嘴道:“激发怨气,当然是要做凶尸。这种东西平时不用的时候,不封起来,难道让它到处乱跑?一激一压,有什么奇怪的?”
桑肇看着钟灵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
钟灵怒道:“若我说错了,你就直说,这副鬼样子,是什么意思?”
桑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灵:“……”
司徒陌循瞥了钟灵一眼,令他闭嘴,接过加了去除瘴气的草药的火把,抛入墓穴,去除墓中瘴气,手臂压着一边膝盖在无心身边蹲下,看了看石棺两侧的销眼,道:“棺中女子横死,将其封住,是不让她起尸。”
阴棺用于女子。
无心“嗯”了一声,认同道:“不想她起尸,又要激其怨气,最好的办法是将人活着放于棺中。”
司徒陌循:“嗯。”
把人活活闷死?
钟灵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听人说过,有些走歪门斜道的道士,会将横死的人做成凶尸。
既然做了凶尸,为何又不起尸?
钟灵不懂了,迷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无心道:“饲料,或者是器皿。”
钟灵听不懂:“什么玩意?”
无心扬眉:“开棺不就知道了。”
钟灵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冷道:“拿家伙来。”
亲兵连忙递上一双可防瘴气渗入的蟒皮靴。
司徒陌循接过穿上,跃下石台,跳进墓穴。
他手指在棺椁上摸索了一阵,按左上右下右上左下顺序卸下销眼,单手在棺盖上一拍,棺盖飞起,向一侧翻滚开。
司徒陌循掩住口鼻,向后避开棺中喷出来尸气。
等尸气散去,他叫了声:“火。”
李密丢了个火把下去,司徒陌循接住,向棺里照去。
无心在上头看得分明,“啧”了一声。
第33章 痛痛痛
一具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尸全身赤/裸地被死死钉在棺内, 腹部被切开一条半寸长的刀口,一只小小的婴儿手紧紧抓住刀口外翻的皮肉,肚里婴孩口鼻用力往上顶, 凑在开口上。
女子皮肉腐烂得看不清相貌, 却能看出她生前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
这女子是被活钉在棺内,然后在腹部切开一寸长的刀口。
再和腹中胎儿一起闷死在棺中。
一尸两命, 怨气冲天。
众人探头一看, 倒抽了口冷气。
这副棺椁不知道在这里已经埋了多少年, 而这具女尸却未化成白骨, 显然放进棺中的时间不算太长。
上方石板是镶死的,又压着观音像, 尸体不会是佛堂放进棺椁, 只能是这墓穴之中, 另有通道。
司徒陌循举着火把,围着棺椁在墓穴缓缓绕了一圈。
墓穴里没有可以打开门户的机关。
机关设在墓穴外, 若有人闯入墓穴,只需从外面关闭暗门,便能将人困死在墓穴中。
抬头看了李正一眼, 李密意会,立刻带人去庙中寻找机关。
司徒陌循返回棺边, 抬手,道:“刀。”
李正拔出佩刀抛给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接住刀, 刀口一压,将女子胸腹划开,胎儿身体上爬满一团团蠕动着的白色蛆虫, 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蛆虫和白玉盒里装着的蛆虫一样,只是体形小了许多, 应该是还没长成的幼虫。
只是一眼,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钟灵捂住嘴,狂奔出去,吐得天昏地暗。
桑肇则盯着那些蛆虫,恍然大悟道:“是婴尸盅。”
无心嫌恶地曲指抵在鼻下,把头偏开,只用眼角余光扫着还在细看女尸的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面色平静,抬头起来:“你认得这玩意?”
他这次请桑肇来,一是为了张凤娇,二便是桑肇精通盅术,或许对这盅知道一二,能提供一些线索。
桑肇道:“这是古早的四大禁术之一,族中古籍也只是寥寥几笔记载。据说早已经失传,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
无心微哂。
他在一个怨魂的记忆中见过此物。
所谓的失传,不过是没在世人面前展露。
桑肇只在书中见过,也就给不出更多的线索。
司徒陌循不再多问。
棺椁里的尸体和蛆虫是线索,但也是祸害,流出去一只,后果便不堪设想。
司徒陌循令人抽去棺中尸水,浇上油,一把火连尸带蛆烧了个干净。
抽出的尸水放到火上熬煮,直至烧干,锅底剩下的残留之物,也浇上火油烧去,不留下半只蛆虫。
合上棺盖,扣上销眼,脚尖在棺椁上一点,跃出墓穴,脱下沾了瘴气的蟒皮靴,甩进火盆焚掉。
眼前总算干净了,但无心看见那具棺椁,就想到婴尸上密密麻麻蠕动着的白蛆虫,就有些犯恶心,他觉得自己应该洗洗眼。
在地上捡了个蒲团,拍去上面的灰,坐到一边,支着头盯着司徒陌循看,打算拿这张帅脸来洗眼。
墓穴中传出极轻的‘咔嚓’一声,一块石壁缓缓下沉,落到三分之二处停了下来,露出一条能容一人弯着腰能通过的暗道。
这条暗道开在离地面两尺的地方,墓穴里的瘴气不会外溢。
几息之后,套着蟒皮靴的李密出现在暗道口,李密见王爷已经出了墓穴,也不再进墓穴淌那没能除尽的瘴气,原路退了出去。
暗道入口在娘娘庙第一任主持妙悟的禅房里。
另外,他们在妙悟的禅房里还找到另一条地道。
他们不知道那条地道通向哪里,已经派了人顺着地道出去查了。
妙悟圆寂在禅房里。
她坐化后,贵妇们捐钱为她塑了金身。
娘娘庙的新主持便将妙悟的金身供在她的禅房里,供后人参拜。
为了不打扰先灵,平日禁止任何人进入妙悟的禅房。
钟灵问道:“禁止任何人进入,那卫生谁搞?”
李密道:“以前服侍妙悟的杂役老尼。”
钟灵:“那杂役老尼难道现在还活着?”
李密:“当然死了。”
钟灵:“她死了,又是谁搞卫生?”
李密:“负责妙悟禅房卫生的杂役,生前都会带一个徒弟,她死后,便由徒弟负责打扫禅房。这二百多年,打扫妙悟禅房的尼姑已经换了好几个。”
钟灵:“现在由谁负责?”
“圆觉。”李密说起圆觉,脸上露出难色:“圆觉聋哑,还心智不全,无法沟通。”
无心听到这里,笑了一声,从蒲团上爬起,跟条没骨头的软皮蛇似的往司徒陌循身侧一靠,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聋哑又心智不全,这就对了。”
耳聪嘴利,脑子正常的人,怎么守得住禅房里的秘密。
司徒陌循体温高,又不爱多穿,随便碰到他哪儿,都能感觉到热气。
无心手臂一搭上去,就感觉像搂上个火笼儿,惬意地眯了眼,正要品味,就听司徒陌循冷冷道:“站好,手拿开。”
无心不想动。
如果不是佛堂里还有几十号人看着,他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挂上去。
忽地手臂下的肩膀一沉,他连忙抓了一把,没抓到,被人揪着后领,丢回蒲团。
无心:“……”
司徒陌循有事要办,无心无事可做,成了闲人。
这会儿闲着的还有钟灵和桑肇。
人来人往,钟灵站哪儿都挡道,别人没哼声,他自个先不耐烦了,也拽了个蒲垫,坐到一边。
桑肇跟着过来,在钟灵身边坐下。
佛堂里到处是碎石,干净平整的地方只有挨着墙根的一方角落。
三人靠墙坐着,基本就挤成了一团。
无心是个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儿,就盯上了桑肇养在身上的毒物。
桑肇坐下后,一条腿盘着,一只手压在另一条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仍然握着藤杖。
无心没理桑肇压在膝盖上的手,看向他握着藤杖的手。
宽大的斗篷边沿滑下一些,露出里面宽大的衣袖,衣袖垂下,遮去了半只手。
无心盯着桑肇衣袖看了一阵,伸手过去,隔着衣袖去戳他的手腕。
桑肇望着墓穴,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出神,没注意到无心的小动作。
坐在无心对面的钟灵忍不了了,骂道:“你这逢人就乱摸的毛病,是不是不能好了?”
无心觉得很冤枉。
他也就想摸司徒陌循,真没有逢人就摸,更没有乱摸。
桑肇收回视线,看了看无心,又看了看无心快要戳到他手腕的手指,轻“啊”了一声,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坦荡地看着无心。
桑肇没开口阻止无心,但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无心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
桑肇感觉袖中小家伙不对劲,不是睡着了不动,而是僵直,在无心的手指离开后,跟逃命似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桑肇看着无心的表情便由坦荡变成了疑惑。
钟灵眼尖,看见桑肇的袖子动了一下,一把抓住桑肇的袖子,猛地往上一掀,正好看到一截细细的尾巴尖“嗖”一下缩走。
那截蛇尾呈碧绿色,上面泛着柔和温润的光泽,像是由上好的玉雕出来的。
无心“咦”了一声。
这截蛇尾和玉玲珑的尾巴长得一样。
玉玲珑一般出现在上仙界的青竹林里,在其他地方,甚少见到。
无心对那条小蛇的兴趣更大了。
钟灵的脸却当场就绿了,怒道:“不是说好了不带它出来,怎么又带出来了?”
桑肇看了看钟灵,拉下衣袖,没说话。
钟灵害怕毒物,有一次他的小青乘他不注意,悄悄溜出来,爬到钟灵的手上,钟灵差点没当场把手上的皮剐了,然后单方面地和他约定,以后不许把毒虫放在身上。
他不和小孩计较,钟灵在的时候,便让小青藏到衣襟里。
反正钟灵看不见,也就当他没带出来。
今天在地窖,他还没来得及让小青藏起来,钟灵就冲上来拉人了,幸好钟灵抓的是手臂,不是手腕,也幸好小青刚吞了只毒蝎王,正犯困,没有去招惹钟灵。
后来,钟灵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他也就没约束小青。
蝎王的尾针和钳子都十分锋利,小青消化蝎王的时候,会用睡觉来减少运动,降低被尾针和钳子把胃划破的风险。
这一路上,小青都一动不动,睡得很香。
没想到,竟这样被抓了包。
桑肇见钟灵小脸气得发青,把蒲垫往旁边挪了挪,离钟灵远一点。
这个小插曲原来该这么过去了,但小蛇对无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恐惧到了极点,若有手脚,得跑出个同手同脚,一个没打滑,顺着衣袖滚了下去,尾巴尖掉出袖口。
无心抓住从桑肇袖子里滑出来的那点尾巴尖,把那条小青蛇拽了出来,倒提着拎了起来,看见小蛇头顶长着一只小小的尖角。
尾梢一扬。
还真是玉玲珑。
钟灵坐下后,和无心只有一拳距离。
无心把小蛇提起来,蛇头直接掉到钟灵鼻尖上。
小青蛇抬起头,看见无心,芝麻大的眼睛眨了眨,小小的蛇身一挺,直接僵成了“死蛇”,蛇头落下,撞在钟灵的鼻头上。
钟灵看着挂在面前的小蛇,眼睛一对,脸色由青转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无心:“……”
桑肇:“……”
桑肇捡到小青时,它还是颗蛇蛋。
它还在蛇蛋里的时候,就像有灵性,感觉到他就会动。
小青刚孵化出来时,全身碧绿,他以为是竹叶青。
竹叶青对他而言,只是寻常毒蛇,基本用来制药,或者喂食其他毒物。
但这条小蛇,孵化出来后,却对他十分依赖,他走哪儿它跟哪儿,寸步不离。
他心想,或许是自己和这条小蛇有缘,便养了在身边。
小青随着长大,形态开始发生变化,与寻常竹叶青的区别越来越大。
先是颜色更碧绿通透,再是光泽也越来越莹润,眼睛颜色也不同,小青的眼睛时红时金,十分妖异。
他意识到小青不是寻常的毒蛇,但以他对毒物的博学,竟然也辨认不出小青是什么品种,直到小青头顶长出一点点极小的尖角,他才赫然惊觉自己养了个什么。
是只存在于古籍之中的“玉玲珑”。
小青虽小,胆子却很大。
他从来没见过小青怕过什么。
像这样见到一个人,怕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不知无心是什么,却依稀感觉此人非人。
无心凑向歪到一边的钟灵,见钟灵眼皮没完全合上,露出一点白瞳,怪碜人的,嫌弃地“啧”了一声,问桑肇:“他怕蛇怕成这样?”
“还好,也不怕,只是不喜。”桑肇把小青的尾巴从无心指间拽出来,塞回袖中。
无心指指人事不知的钟灵:“那怎么就晕了?”
桑肇睨了无心一眼,一言不发地把钟灵扶起,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放到钟灵鼻子下面。
钟灵这么大反应,得怪他。
钟灵是晋王从南国偷回来的。
当年,还年幼的钟灵没了父母,晋王不放心将他交给别人,又要拦住南国大军,没有时间亲自护送钟灵回临安。
便将钟灵养在军中。
直到灭了南国,钟灵才随晋王回到临安。
钟灵长在军中,没有正经太傅教导,平时所学,都是晋王和李密胡乱瞎教。
这两人,都是泡在军营里的人,军中大多是粗人,打了胜仗,免不了喝酒吃肉。
钟灵终日在军中厮混,小小年纪偷酒喝,隔天岔五喝醉,也没人管他。
小家伙就这么混混沌沌长到十来岁,第一次梦遗是在一次醉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