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祭品求生指南—— by终白
终白  发于:202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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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崖往日一直有幽深黑雾盘踞,唯有昨夜献祭开始,崖下浓雾清明了不少。各大门派的人都知道定是那祭品起了作用,如今纷纷派人朝着地崖赶来。生怕晚来一步,渊重新苏醒,届时无人再敢闯地崖……
第一个赶到凡间剑所在之地的,便是无涯峰与铸剑山庄的年轻弟子。
他们在这里争了许久,也未争出个高下。
若不是自家长辈叮嘱不可随意与他门弟子拔剑相向,怕是早就血溅三尺。
现下已有铸剑山庄的黄袍弟子气不过,正在暗暗拔剑……
许若凡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望了望他们走来的方向,打算去那里找找向上的出口。
不过,这时候,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两个门派的几个弟子,不说是器宇轩昂、珠光宝气,好歹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其中最矮小的一个无涯峰小家伙,却是邋里邋遢,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明显大了一号,像是借来的。
细看来,他身上还有不少淤青和伤口,嘴角也有淤血。
他开口了,声音稚嫩,语气却极为成熟:
“谁不知道,下地崖打头阵,正是整个门派里最脏、最危险的活儿。大家同为牛马,却要自相残杀……有趣,有趣。”

一记清亮的大耳刮子声。
许若凡听得心一颤,便看到那娃娃脸小家伙脸上,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余继轩,你再说!”一名看起来最为年长的无涯峰弟子收回手,指着小家伙破口大骂:“我们无涯峰见你孤苦,好心收留你,供你吃穿、指点你修行;你个小白眼狼倒好,忘恩负义、污蔑师门。我今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替宗门除害!”
语毕,刷的一声抽出背后长剑,竟向着余继轩的脖子抹了过去。
一旁铸剑山庄的弟子们嘻嘻笑着,看热闹般指指点点。
无涯峰弟子们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师门的脸在铸剑山庄面前都被丢尽,他们都恨不得余继轩现在就消失,无人出手阻拦。
那余继轩仗着身材娇小灵活,险险侧身一闪,冷笑道:
“怎么,说你是牛马,不高兴了?这偌大的无涯峰,竟是连一句实话也说不得?”
“你……宗门逆徒!”年长无涯峰弟子一剑挥空,气得面色煞白,看向周围的无涯峰弟子:“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住!”
余继轩左躲右闪,终是敌不过所有的无涯峰弟子一起上前抓他,还是被拿下。头被摁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他倒也不再反抗,只是转头,朝着年长无涯峰弟子,嬉皮笑脸道:
“师兄,同门自相残杀,上报宗门,可是死罪。”
许若凡明白余继轩身上的淤青都是怎么来的了,不由得感叹:
“真倔。”
一旁的铸剑山庄弟子闻言,转头瞥了许若凡一眼,搭腔:
“啧,这无涯峰弟子也是拎不清,再怎么倔种,现下也不是清理宗门的时候。趁他们忙活,我们可要先进去取剑了……”
他冷笑一声,也不觉得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地说完话,便挥手示意铸剑山庄的人悄悄走入山口。
“好,你们去吧,”许若凡点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叮嘱道,“记得脚步放轻点,渊在里面睡着呢。”祂很凶的。
“知道了,多谢提醒!”铸剑山庄弟子一拱手道,几人悄悄走了进去。
直到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这名铸剑山庄的弟子才突然回过神来——
地崖底下,不是只有铸剑山庄和无涯峰两个门派的人吗?
刚刚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铸剑山庄弟子:???
那一边,年长无涯峰弟子仍在对付余继轩:
“同门相残?呵,地崖如此凶险,是你余继轩自己冲动行事,葬身在‘渊’的口中,和同门相残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会说出去吗?”
剑锋一闪,他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望向周遭的无涯峰弟子。
“这……自然什么都是渊干的。”“对,渊干的。”其他弟子犹疑片刻,都移开了目光,装作没有看见。
年长无涯峰弟子笑道:“明白了吧!”
余继轩咬碎了一口牙,死死瞪着年长无涯峰弟子,眼睛布满血丝,几乎都要暴突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温润的、不起眼的嗓音,轻声说:
“师兄,铸剑山庄的人进去了。”
说话的人,是一旁围观的许若凡。
年长无涯峰弟子一惊,转头回望,果然看到那些衣袍明黄的铸剑山庄弟子们都没了影,显然是趁着他们内讧的时候,先一步进了山谷。
余继轩见状,趁机灵活地一扭,挣脱众人的掌控,一溜烟跑了。
“余……你……这些个趁人之危的!快走!这下可怎么向顾师兄交代……”
年长无涯峰弟子一咬牙,一跺脚,再顾不得收拾余继轩,匆匆赶着众人进山去……
“记得脚步放轻点,渊在里面睡着呢。”许若凡望着他们飞奔而去的背影,再次叮嘱。
无涯峰的人走得匆忙,没人回他。
希望他们能听进他的话,许若凡想。
他上前几步,走到一枚巨大的乱石后方:
“小朋友,问你一个问题。”
藏在那里的余继轩当下跳了起来:“你才是小朋友!老子已经成年了!”
他娃娃脸上都是淤青,尤其是最新的巴掌印,最为显眼。
许若凡顿了一下,从善如流道:“这位……成年男子……你可知道怎么离开地崖?”
余继轩正要回答,突然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一旁:
“我凭什么告诉你?”
许若凡:“……”他知道余继轩为什么一身淤青了。
他也不理余继轩,站起身,扭头就走。
余继轩不知怎么的,慌了一瞬,叫住他:“等、等等。”
许若凡回头:“?”
余继轩目光慌乱地上下搜寻,良久,好像寻见救命稻草,目光落在他的腰间:
“你、你这匕首我认得,你是个小偷!偷了国师的东西!”
许若凡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匕首:“哦。”掉头就走。
余继轩两步追了上来:“小偷,你不问我,要什么条件才告诉你离开地崖的路?”
许若凡:“不问。”
余继轩:“为什么?你明明想知道,你明明需要它!”
许若凡:“你会说吗?”
余继轩:“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在……”他顿了顿,看着许若凡,眼里带上一抹哀求:“你得把我也带上去。”
许若凡:“可以呀。”
余继轩没想到自己提出的要求就这么被答应了,愣了愣,憋在胸腔的一口气发不出来,居然也就这么化开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往在宗门,他总是那个被欺凌和嘲笑的对象,后来学会了反击,也只是让身上遭受了更多虐待和毒打。
偶尔有人大发善心帮助他,也是一副同情和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最见不得那种模样,好像他是一坨卑微的泥,而对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人,凭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正常的态度和他说话……
“这、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如果后来没有做到,我、我要你好看!”余继轩凶巴巴地说。
许若凡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矮矮的个头,瘦骨伶仃的身躯,满脸的淤青,欲言又止半天,终于道:
“……好的。”
余继轩心想:他怎会这样淡定,一定是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杀手锏,否则他这样威胁他,换做是那些无涯峰的人,早就抽他的大耳刮子了,这人却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还需小心才是。
“前、前方有一处地势较缓的坡,我们看了好几日,那是地崖边上最缓的坡,人力可以攀爬,上去之后恰好有一个小村庄,还可以稍作休息。”
余继轩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用余光偷觑许若凡,生怕他突然暴起,把自己处理了……
许若凡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左右看着,认真记着路:
“方才我见那几名弟子身上都带着钩索,我们可以就这样空手爬上去吗?”
余继轩:“只要不怕死,怎么都可以。”
许若凡扭头看他:“?”
余继轩凶巴巴地瞪了回来:“怎、怎么,你竟如此胆小怕事?”
许若凡叹了一口气:“你说对了,我可惜命了。”
余继轩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你打算怎么办?”
地崖凶险,他一人绝不可能原路攀爬上去。
他需要许若凡的帮助……
“我得回去了。”许若凡抬头看了看天色。
“什么?”余继轩是真的慌乱了,“回哪里、回去做什么?”
“渊生气了。”许若凡静静地说。
不知何时,弥散在崖底的黑雾,变浓了。
明明是阳光普照的白天,整个山谷却笼罩在一股阴沉灰暗的雾色底下,眼前静立的青年,也有些看不清了。
余继轩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黑雾:“渊、渊?这黑雾,是渊放出的?”
许若凡摇了摇头:“不,这黑雾,就是渊。”
一定是刚才那些进山的人,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放轻脚步。
渊……醒来了。

祂在地崖之下,沉睡多年,耳边从来没有这么吵闹过。
那些闲杂人等闯进祂的地盘,在祂头上踩来踩去,一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像一群烦人的麻雀,不停地叫叫叫叫叫叫叫——
已经好多、好多年,祂没有睡过这么平静、安宁的一觉。
往常,祂的梦境充斥着火焰、兵戈与无法瞑目的亡者,可这一次,祂居然梦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像是晨光、山茶花和炒鸡,还有一个温暖柔软的白色人影……
可这些擅闯禁地的吵闹麻雀,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祂的享受。
不仅如此——
醒来后,怀中的祭品,居然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差点脱离祂所能掌控的范围。
暴躁的恨意像是一颗火星子,随风滋长蔓延。
很快燃烧成了一片熊熊烈火——
渊决定,杀了这些人。
许若凡很快察觉,虽然黑雾渐浓,凝成一堵厚厚的墙壁,阻止他继续向外走,可是并没有瞬间把他扔回原来的山洞。
相反,中间的浓雾稀薄了些。
雾色似乎正向着洞穴所在的方向快速聚集。
隐隐有来自地狱般的低语和尖啸,自不远处响起。
许若凡的心沉了一下。
这场面他可太熟悉了。
只是上一次,他是被困在黑雾中心的人,而这一次,他是旁观者。
——渊,要大开杀戒。
余继轩心慌得不成样子,疯跑了两步,被那堵黑墙死死拦住,无法再向前,他扭头看着许若凡:“我们该怎么办?”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可能要饿上一天肚子;第二,和我一起去找渊,看看是什么情况,可能会……”许若凡顿了顿,“死。”
余继轩琢磨了一下许若凡话里的意思,心想:这人一定是趁机甩掉我这个拖油瓶,才用死来威胁,我才不上这个当。他好像对地崖很了解的样子,紧紧跟着他,必定死不了……
他当机立断:“我和你过去!”
许若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余继轩还有点魄力,难道是书里的什么重要角色吗?只可惜他之前看书根本没有记事,根本不记得这号人物了。
不管怎样,多一个人,或许也能多一点底气。
两人脚步加快了些,几乎是小跑着往黑雾的中心而去。
许若凡魂魄几乎被渊给吸空了,体力本就不支,这一通猛跑,差点没背过气去。只是他实在不敢停,怕晚了一步,要见到一地死状可怖的尸体。
若他还要被困在地崖几日,他便要与这些尸体共度几日……
余继轩整日上蹿下跳地躲同门的巴掌,体力比许若凡好上不知多少倍,只是他也精得很,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脚步,只跟在许若凡正后方,死死维持着半米的距离,明明有余力,却不肯再多往前半步。
许若凡转头白了他好几眼,他只当看不见。
待他们终于赶到黑雾的中心,许若凡果然看到,漆黑深沉的雾色之中,已然倒下了一大片人影。
灰扑扑的凡间剑,仍是好端端插在小土包上。
以凡间剑为中心,每向外一步,便倒了一个人。
十几个无涯峰和铸剑山庄的弟子,毫无生气地倒在凡间剑周围。
许若凡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的跳。
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余继轩见状,却反而忘了什么是害怕。
他径直蹿到年长无涯峰弟子身边,狠狠踢了他一脚:
“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也有今天!”
年长无涯峰弟子因他这一脚突然坐起,竟是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余继轩吓了一跳,哆嗦着后退半步。
许若凡心中一喜,忙过去,撑住他的身躯,探了探鼻息:“太好了,还活着。”
年长无涯峰弟子半眯缝着眼,看着许若凡,嘴唇疯狂地颤抖,面上是极度恐惧之色:“……渊、渊……”
许若凡:“我知道你想说话,但你先别说。好好休息。”
年长无涯峰弟子眼一瞪,乖乖把嘴闭上了,眼角淌下一滴无助的泪。
许若凡见他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便将他安放在地上,打算看看其他人的伤势。
然而,黑雾中,那种被什么东西死死注视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许若凡顿住脚步,轻叹一声,凝视着眼前那片包围而来的、幽深无边的黑雾。
“祭品……你……想逃离……我身边……”
黑雾中嘶哑断续的声音,尤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汹涌而来的……悲伤。
许若凡被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撞了一下心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脚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低下头,只见一股黑气自他脚底蔓延而上,缓缓勾缠住他的身躯……
“只有撕碎……才能永远留下……吗……”
渊太喜欢昨夜的梦了。
那些温暖、明亮的东西,虽然断断续续又毫无章法,可是一幕幕,竟然给祂带来了满足安宁的感觉。
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是抱着祭品入睡的。
或许,只要把祭品撕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可以永远拥有这样的梦境……
许若凡感觉自己的四肢正被湿润的黑雾拉扯着,关节一阵阵的疼痛,身不由己的疼痛。
祂是真的想要撕碎他啊……
许若凡艰难地开口:“你不爱吃……炒鸡了吗?”
渊的动作微微一顿,竟是止住了。
像是犹豫起来。
许若凡正松了一口气,那种四肢被拉扯的感觉又袭来了。
“吃了……炒鸡……祭品就会……离开我……”渊低声说。
许若凡欲哭无泪。
他怎么感觉渊比之前更难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我没有离开你。你知道什么是散步吗?”
渊的动作又顿了一下,像是有些困惑。
许若凡趁机小心地把四肢往回收了一些,终于不再有那种被极限拉扯的感觉,轻轻吐出一口气:
“散步就是……人类的一种有益身心的运动,人会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这样心情就可以变好。人类都需要散步,我刚才就在散步,这并不是我要离开你这里的意思。”
渊试图理解他的话。
良久:“你……没有……要离开?”
许若凡不喜欢说谎。
但这一次,他不敢说实话——
“我没有要离开,渊。”
他的语气是那样真诚。
黑雾轻轻涌动着,逐渐平静下来。
漆黑厚重的黑雾,轻盈了许多。
“那就……好……”渊说。
许若凡陡然放松下来——
幸好,渊是可以沟通的……祂好像并不如原书中所描写的那样残暴不堪。
“若你离开……我会……找到你……撕碎你……”渊说。
许若凡泪光闪烁:“……好的。”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
渊果然是无法沟通的……
“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渊的声音逐渐变远了。
周围的黑雾,重新变得疏淡了些许。
虽然仍是灰蒙蒙的,好歹,能看清前路了。
许若凡看到,余继轩坐在地上,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渊居然没有动余继轩。
许若凡合理怀疑,祂根本就没注意到余继轩的存在……
“你看到了什么?”许若凡问。
余继轩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从那黑雾中出来……毫发无伤……”
许若凡苦笑:“你差点就看到一坨碎肉了。”
余继轩惊恐:“渊要杀你?那祂为什么又放过了你?”
许若凡叹息一声。
他或许可能看透另一个人的想法……可看不透一团黑雾的想法。
他转头望了望身边横七竖八倒地的人们:“收拾一下,能救活的,都给他救一救吧。”
“喂,小偷,你没有回答我!”余继轩追着他问。
许若凡已经埋头救起人来。
他也看不出这些人究竟受的什么伤。有的人是惊厥昏迷过去,有的人因为胸口卡着血,呼吸不畅,濒临窒息。
许若凡便叫余继轩照着先前那样,给他们各自踹了一脚,死马当成活马医,倒也救醒了几个。
——他其实并没有来晚。
不过,这里没有医疗条件,再拖下去,这些还活着的人,也会慢慢丧命。
“渊,帮我一个忙。”许若凡说。
“……说。”
“你把这一大帮子人,放到医馆门口吧,我不想这里全是尸体。”
“……”渊好像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良久没有回答。
“给你做炒鸡吃。”许若凡诱惑道。
咻的一声,眼前躺着的弟子们瞬间被黑雾卷走,消失不见。
留许若凡和余继轩,大眼瞪小眼。
“你要和他们一起走吗?”许若凡问余继轩。
“不、不不不不……不!”余继轩疯狂摇头。
他并不知道,这坨黑雾到底会把人带去哪里。
万一带到一半,把他吞了呢?
还是跟着许若凡安全些。
许若凡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解释。
他也有些饿了,又答应了渊要做炒鸡,于是便进了洞穴,打算备菜开火。
没想到,才进去,便发现栅栏围着的那群母鸡们,全都倒在地上,鸡爪朝着天空,死掉了。
之前取出来保存的几只鸡蛋,也被不明力量炸碎,黄黄白白的蛋液淌了一地。
许若凡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取来山涧里的水,清理了蛋液;然后又进了栅栏,把里面的母鸡们都收拾出来,堆在一旁。
它们本来应该活得更久些,却死在了渊一视同仁的怒火之下。
或许对它们来说,这是天灾吧。
许若凡情绪有些低落,也不怎么说话。
渊说:“还有……活母鸡……”
许若凡一愣,想了一会,才理解了祂的意思。
祂想再给他带些活的母鸡来养。
许若凡说:“算了,不想再看它们死掉了。”
渊:“……”
祂沉默了许久。
良久,黑雾聚散。
然后,是母鸡扑棱翅膀和咯咯叫的声音。
许若凡目瞪口呆:“你……”
十几只母鸡落地,鸡爪子欢快地到处爬,好奇地探索着山洞内的场景。
许若凡怕它们跑散了,忙又抓了一把米,把它们引到了栅栏内,重新围了起来。

第10章
就在许若凡忙活着在洞穴里抡大锅的时候,被渊扔回医馆门口的两派弟子,已被各自的同门认领了回去,悉心照料起来,伤势一点一点好转。
也是自他们口中开始,这一日过后,关于地崖的新的传言,席卷了三界——
他们说,地崖之下,有一无名男子,浑身浴血,自渊的巨口中将两派弟子救下。
他们说,那无名男子一身白衣,面覆白缎,看不清面容,却是身手超绝,剑剑生风,以一人之力对抗着邪魔渊。
他们说,那无名男子,为人类阵营奉献了一切,危险游走于地崖之间,与渊默默抗争了半生,不知救下了多少无辜之人……
面覆白缎·无名男子·身手超绝·抗争半生·许若凡:……离谱。
许若凡记不清原书中内容,所以也不会知道,这一小段发生在地崖底下的、看似轰动惨烈的门派之争,其实也不过是《镇魔》中的短短一句话——
“他们曾经派了些年轻弟子进入地崖探查情况,但都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
斜裂而下的地崖,红土焦灼。
崖底昏暗,雾色沉沉,分不清日夜。
然而,往日死气沉沉的崖底,此时却飘散着丝丝勾人的香气。
余继轩跪坐在一旁,一边勤勤恳恳拔着鸡毛,一边口水直流地看着许若凡在篝火上抡大锅,肚子咕噜噜地止不住叫。
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因为,每做好一锅,那鸡肉便被那坨盘踞不散的黑雾,咕咚一口吞下。
那黑雾好似一个巨大的、永远填不满的胃,贪婪地吞咽着许若凡新做出来的菜肴,一点也不给其他人留下。
许若凡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大炒特炒,好似内心已经麻木……
余继轩却是又饿又怕。
他饿得几乎要扑上前去,却因为恐惧那阵不可直视的黑雾,只能在原地按照许若凡的嘱咐,努力给刚才那些死掉的母鸡拔毛……
他后悔了。
还不如刚才被渊带走,哪怕干脆地死掉,也比这样强……
想到接下来还要经历不知多久这样被恐惧支配的生活,他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雾色渐渐地淡了下来。
洞穴外的月光,淡淡透入。
许若凡略一抬眼,动作一顿,很轻地松了一口气。
黑雾仍然环绕在他身边。
可那种一眨不眨注视着自己的感觉消失了。
——渊,又睡着了。
祂好像每次都是吃饱就睡觉。
——许若凡感觉自己发现了一条真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他给渊做炒鸡吃,过后就可以有一段很长的自由活动时间了。
或许,某一天,他可以趁此机会离开地崖……
许若凡揉了揉酸涩的手臂,别过头,看了看可怜巴巴的余继轩,把手中的炒鸡给他分了点,自己也吃了起来。
余继轩犹豫地看着那团缓慢呼吸的黑雾,不敢出声。
许若凡:“睡着了,快吃吧。”
余继轩如获大赦,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许若凡看着他饿极了的吃相,摇了摇头,边吃边道:
“我打算在十天之内离开地崖,你呢?”
余继轩动作微微一顿。
是啊,他呢?
离开地崖,他又能去哪里?
回到无涯峰,继续被那些人欺侮,过猪狗不如的生活吗?
他早已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可若不回门派,他竟不知要往哪去……
余继轩沉默了一下,神情不再有白天的嚣张肆意,反而挂上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
余继轩才刚说完,便觉不妥,很快地收起这种茫然,戒备地瞪着许若凡,反问道:
“你和渊的关系这样亲密,也要离开地崖?”
许若凡含在口中的东西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他缓了缓,面色古怪地道:“亲……密?”
“祂一直缠着你,又那么听你的话,你又给祂做吃的……”余继轩思索片刻,突然震惊地盯着许若凡,浑身僵硬地缓缓后退,“难、难道……所谓的上古邪魔‘渊’,其实不过是你饲养的一只……魔兽……”
许若凡:“?”
“原、原来,真正要引发千年浩劫的人不是渊,而是……”余继轩继续发散,目光颤抖地盯着许若凡。
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青年,竟然才是幕后操控棋局的人……
他佯装善良,救下两大门派的年轻弟子,定已想好了更加不可告人的后手……
许若凡:“打住!”
余继轩果真乖乖停下,不敢再乱说,目光颤抖地看着他。
许若凡感慨,他要是不好好澄清,岂不是成了狐假虎威的人。
他正要开口解释,余继轩居然两步上前,咚的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请您收我为徒!余继轩在无涯峰摸爬滚打十几年,受尽欺侮,早知天下人类没几个好货色,若您不嫌弃,我定想尽办法为您开疆拓土,纵是粉身碎骨,也要将这三川万界为您收入囊中!”
许若凡顿时感觉自己寿命大减,退了半步。
这余继轩不过比自己小两岁,这一膝盖跪在他面前……他当真是有些头疼。
“你既然有这样的目标……这样,等渊醒过来,我和他沟通一下,让祂收了你吧。”
许若凡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案。
这余继轩果然是有些反派才有的理想,说不定原本便是要拜入渊门下的,他更不能截胡,抢了人家的好徒弟。
“请您收余继轩为徒!”余继轩又磕了一个响头。
许若凡摆手后退。
“请您收余继轩为徒!”余继轩又连磕了几个响头。
看架势,如果许若凡不答应,就要一直这样磕下去。
许若凡见不得这一幕,忙道:
“可我并非你口中那位‘要引发千年浩劫的人’,渊才是……”
余继轩只当他不想收徒才百般推脱,抢白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余继轩不管师父从何而来,要向何处而去,只要你愿意带着我、给我一口饭吃,我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要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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