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许若凡听到了脑海中传来的一道声音:
【许若凡,你竟救下了整个许家!】
一道不辨男女的孩童声音自他耳边响起。
许若凡动作一顿。
嗯……?
这该不会是……系统吧?
【正是在下。】那声音骄傲地说。
又来一个系统……
这是不是要素过多了啊……
许若凡心想。
更重要的是,系统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路人甲身上吧?
系统尴尬地轻咳一声:
【这你别管……许若凡,《镇魔》你也看过,你知道,这次献祭后,你会死得很惨。】
“嗯,我知道,”许若凡点点头,平静地说,“我会被‘渊’杀死。”
系统的声音急促起来: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我现在给你一个剧透,这个世界的“渊”,出了一点差错,“祂”如果苏醒,不仅会让你更加生不如死,整篇文都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崩坏。】
【许若凡,你是唯一能真正杀死“祂”、阻止这一切的人!】
许若凡偏了偏头,指指自己:“你确定是……我?”
【对,就是你,也只有你!……许若凡,拔下凡间剑,杀了渊。我会让你成为被天地眷顾的主角。】
嗯?主角?
这本书的主角不是白轻流么……
许若凡思考了一会。
——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光辉灿烂的路人甲履历,怎么竟匹配到一个翻身做主角系统。
他道:“可是,渊是《镇魔》里的最大反派,杀了祂,不是更会崩文么?”
【两害相权,须取其轻啊。】
系统稚嫩的声音不由自主透出一股子沧桑来。它哽咽一声,话锋一转:
【许若凡,我知道你从异世而来,身负异能,却被埋没多年,这一次,将是你夺走主角剧本、扶摇直上的好机会……】
许若凡额头跳了跳。
“从异世而来,身负异能”——正确。
“被埋没多年”——错误。
他路人甲当得好好的,何来被埋没之说,更不需要什么主角剧本,和扶摇直上的机会……
他想要的是生活。
他不想过,被系统控制的一生。
许若凡摇了摇头:“我啊,不需要系统。你去找白轻流吧。”
许若凡说着,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
系统:QAQ
怎么办,它说不动这个人!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系统道:【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项:一、杀了“渊”,拿到主角剧本;二、被“渊”杀死,神魂破碎,世界崩塌。你只能选择一个。】系统的语气已经有些强硬。
“杀人是不对的,我选C。”许若凡说。
这样的选择题,许若凡在前世已经做过许多次。
作为文里唯一觉醒的角色,他有太多次机会,可以颠覆所有的剧情。
可他并没有这样做的野心。
【你……妇人之仁!】系统简直要气坏了。它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油盐不进的人?
【呵……等到“渊”用尽手段折磨你的时候,我不信你还犹犹豫豫的,做不出选择。】系统阴冷地说。
许若凡觉得,这个系统聒噪得很。
他索性闭上眼,把系统的声音当成空气中的噪音,无视过去。
许若凡阅文无数,知道系统存在的意义。
如果一个路人甲身上出现了系统,他不一定会变成主角,反而更可能成为一个跳梁小丑似的对照组。
他不想被命运肆意摆布。
许若凡的主意早就打定了,他要在渊的手下活下来,护住赵婉儿夫妇,从此远离剧情,过自己的生活。
——至于这本书,往后会怎么崩坏,崩坏成什么样子,不关他的事。
浓墨般的暮色笼罩了山峰,赤红的喜轿,在山道间摇摇晃晃行走。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吹起了喜轿的轿帘。
透过轿帘,可以看到喜轿内,清俊的少年,已经合上了眼,头斜斜靠在窗边。
似墨的乌发,散落在他颊边。
他的五官分开来看,说不上精致完美,合并在一起,却格外耐看。
流畅的面部轮廓没有什么棱角,眼尾微微下垂,呈现出一个温柔的、格外可爱的弧度。
窗帘久久没有落下,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抬起。
良久,才无声无息地落下。
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邪名远昭的地崖,离许家并不远。
只要越过芜丘,穿过一片荒凉冰冷的乱葬岗,便能察觉到脚下的土壤由浅变深,直到成为浓郁的血色——
到了这里,便是地崖的地界了。
传说,地崖的红土,是万邪之体“渊”的鲜血和怨念流淌而成,才会呈现这样刺目的红色。
千年前,铸剑山庄的大铸剑师蚩炎,为了对抗“渊”,耗尽心血,造了一把举世无双的大剑——凡间剑。
其剑所生的神灵,以神魂俱碎的代价,把作恶多端的“渊”镇压在地崖的崖底,才保得人间千年太平。
只是,当初的一战,毁去剑中神灵,如今凡间剑只剩一把空剑,斜插在地崖崖底,渊的本体之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凡间剑的力量越来越弱,到了如今,几乎已经无法封锁住“渊”的邪气。
邪气外溢,使得各路妖魔频繁作乱,专职镇魔的几大家族早已力有不逮,这才有了皇帝下发檄文,广招天下能人,镇压“渊”的事情。
顾轩宇,便是那应诏的人中,能力最为突出的剑修。
许若凡随着那摇摇晃晃的喜轿,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再次睁开眼,是被一股森寒的气息冻醒的。
不知何时,轿子已经落地。
系统的声音早已消失了,周遭却仍是吵吵嚷嚷,好像菜市场似的。
许若凡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议论声。
“作孽啊,怎么会是许家公子?许老爷子一家放弃功名,镇守地崖,唯一的儿子却要遭这罪……这世道,当真是好人无好报,祸害遗千年啊!”有人扼腕叹息。
“别胡说!小心‘那东西’在底下听着呢……”
“是啊,祭品就是祭品!许家子又如何?天道要他献身,就算他是皇子,也得献身!”另一人不服气地说。
“怎么说许家也是镇魔世家,献祭了许家公子,定能把那妖邪之物镇住,往后我们就不必再这么担惊受怕了……”有人充满期待地猜测。
许若凡心情原本百味杂陈,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这个想法很有趣。
若不是他隐约记得,“渊”正是在这次“进食”之后完全苏醒、为祸人间,他只怕要上前拍拍那人的肩膀,感谢他的话很好地安慰到了自己。
镇魔世家又如何?在底下那东西的眼里,不过是食物罢了。
食物,只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
鲜红的轿帘动了动,缓缓抬起。
顾轩宇站在几丈之外,以破天剑挑起了轿帘。
许若凡看到轿子正停在悬崖边上,分明是大喜的红色,却比那妖异的红土要黯淡几分。
不远处的地面,刻着半个残缺的法阵,是用某种已经发臭的动物鲜血,混合金粉绘制而成,原始而残忍。
“去吧,记住,许家上下的性命,在你一念之间。”顾轩宇说。
许若凡身形一顿,苦笑着点点头,低头从轿里出去。
还没站稳,一个身着奇异文彩的长袍老人撞了过来,撞了他一个趔趄。
对方苍老的脸庞几乎贴在他的面前,双眼直勾勾看着他,鹰钩似的鼻子近乎贴在他鼻尖。
“国师,国师,您慢点呀。”两个小童赶了上来,着急地说。
那个被称作国师的老人没理会小童,只死死盯着许若凡,暴突的双眼放出精光:
“愤怒吧!愤怒吧!越是愤怒的祭品,才越是甜美……”
他的声音苍老可怖,合着手中摇铃,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
许若凡:“……”
这个国师好像有点什么大病的样子。
“那我可能一点也不甜美了。”许若凡自语道。
许若凡他,并不愤怒。
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他现在掉头就跑,或许还能活下去。
可顾轩宇不会放过许崇威和赵婉儿,一旦他逃走,许家上下,必遭灭门。
若他心一横,踏进眼前的阵法,只怕再也出不来了。
他虽然有本事在剧情铁律下保命,却还没有本事到,可以直接与异世的超自然力量抗衡。
许若凡不怕死。
可是,当他闭了闭眼,想起这一世相处不过十几分钟的爹娘,有些眷恋地叹息一声。
他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
“献祭的时候,渊……会出现吗?”许若凡问。
国师神秘地笑了笑,神情充满了惋惜:
“上一次的祭品、上上次的祭品,都入不了‘祂’的眼。渊仍然沉睡着,未曾睁开眼。过去,我们会把祭品推下悬崖,送入祂口中。”
许若凡皱眉:“推下……悬崖?”
“不过,你不一样。”
国师微笑,摇了摇头,抬起手,以手为梳,温柔地为许若凡梳理长长的黑发。
许若凡毛骨悚然,微微偏头躲了过去。
国师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许若凡,摇起手铃,笑意更深,皱纹随之爬满了脸颊:
“你,是真正的祭品。”
许若凡还未来得及深思国师的话,下一秒,国师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神情变得空洞而苍白,苍老突起的浑浊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许若凡。
好似透过他,看到了某个遥远的未来——
“‘祂’正疯狂地渴望着你………”
国师一甩摇铃,凑到他耳边低语:
“‘祂’将把你撕碎,每一寸骨血,揉进‘祂’自己的身体……”
寒意从许若凡的脊背窜起,他的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
视野一角微微一花,是一小阵七彩的眩晕。
国师说完,后退两步,抽离的神态逐渐恢复正常,仰臂大笑:
“哈哈哈哈哈……愤怒吧,愤怒吧!越是愤怒的祭品,才越是甜美……”
他又说这句话了。
许若凡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奇怪的不安感。
与此同时,他趁着国师不注意,略微抬手,勾了勾食指。
悬挂在国师腰间的宝石匕首,突然动了动,挣脱挂环,像长了脚似的,哒哒哒落入地面,冲到许若凡面前,跳进他的手心。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除了飘在顾轩宇身旁的破天剑灵。
“主人,主人,你快看那里啊!”它举起小手,疯狂摇晃顾轩宇的肩膀,想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这时候的顾轩宇,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看到剑灵的修为,他正仔细观察着阵法外围的土壤,看是否有异样之处……
许若凡面带歉意地朝破天剑灵一笑,在它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将国师的宝石匕首快速收进怀里,藏了起来。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
如果过一会儿,他会被推下悬崖,那么他在下落的过程中,把匕首插进崖壁,稳住身形,待上一阵,等悬崖上的这些人散了,再悄悄攀爬上来逃走。
这样,许家既不会被灭门,他也能活下来。
然后在假死状态下,顺理成章地远离剧情、避世隐居。
——一切简直过于完美。
国师对发生的事情全无所觉,抬头看了看天色:
“子时马上就要到了。去吧,让我看到,‘祂’有多么渴望你……”
不知何时,小童们已将整个阵法绘制完毕。
他们额上点着朱砂,灵活娇小的身躯围着许若凡转,把一条黑色的、涂满金粉和动物血的长带,缠绕在他身上。
许若凡暗暗挣脱了些许,为自己赢得更多活动的空间。
高悬的明月,不知何时,染上一层淡淡的血雾……
献祭开始了。
国师苍老干瘦的手,像一道桎梏,牢牢钳住了许若凡的手腕,指甲割破他的食指,将鲜血滴在法阵之上。
滴答,滴答——
许若凡捂住刺痛的伤口,脚步踉跄,踩入阵法之中。
他的鞋底沾了一点红色,不知是红土,还是那粘稠的黑红血液。
国师手中拿着摇铃和符纸,绕着阵法舞蹈,时而呢喃,时而高歌,白发凌乱,神情癫狂。
许若凡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地把手放进怀里,握住了那柄宝石匕首。
顾轩宇冰冷的眼眸紧紧盯着许若凡。
许若凡丝毫不怀疑,一旦他表现出任何的逃跑迹象,对方就会对许家满门直接下杀令……
众人皆屏息等待着,就连远处围观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然而,一遍,两遍,三遍……
一直到国师颠来倒去地把同一段仪式重复了五遍,周围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国师的神情由迷醉投入,逐渐变得清醒,和掩饰不住的失望。
许若凡猜,如果不是现在还是祭祀中,国师大概要冲进阵里,揪着自己的领子,质问他“你是假的吧”“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之类的话。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众人都不约而同放松下来的时候,周围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夜色变得莫名地浓稠。
血月消失了。
细细碎碎的星光,不知何时悄然黯淡下来。
如墨一般的黑暗,悄然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这黑暗,不是纯粹的黑暗。
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阴暗的存在。
许若凡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由得暗暗捏紧了匕首。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自那席卷而来的黑暗中出现了。
或者说,“祂”,便是这席卷而来的黑暗本身——
下一刻,寒风呼啸,所有的黑雾陡然收缩,尖刺般袭向了法阵正中的许若凡!
许若凡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短暂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黑雾中的存在——
“祂”在尖叫。
或者说,“祂们”在尖叫。
无数道绝望的、癫狂的、狂喜的、愤怒的声音,自他脑中响起,重重叠叠,轰然交响,又莫名地汇聚成和谐的低语,好似恳切地对他诉说着,又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
“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祭……品……”
“……我……的……祭品……”
这一刻,许若凡明白了——
国师说得没错,“祂”,果然,想要撕碎他……
物理意义上的,撕碎。
“‘祂’来了,‘祂’来了!”此时,国师浑浊的眼眸泛着泪光,凝视着面前的黑雾,神情癫狂而满足……
顾轩宇的衣袍猎猎而动,他飞快地执起破天剑,捏起几个剑诀。
下一秒,许若凡所在的原始阵法外围,亮起一圈金色的、无暇的光圈。
那是顾轩宇提前在此布下的七杀阵。
一旦阵法被激活,阵内的活物将在瞬息间死去。
他要把“渊”,斩杀在复苏之前,守护世间太平。
而许若凡,将会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连带牺牲品……
许若凡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个金色阵法的危险。
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个。
他的本能告诉他,比起七杀阵的杀意,此刻包裹着他的黑雾,更加需要全身心应对……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想要在这种祭祀的过程中找到剧情的夹缝……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事。难怪系统一口断定,当渊来临,他一定会在生死之间做出选择。
现在后悔,确实是来不及了。
等这件事情过去,如果他还活着,绝对绕着所有的剧情走……
层层涌现的金光,禁锢住阵法内的黑雾。
许若凡不安之下,抽出怀里的宝石匕首,护在自己身前。
与此同时,他所穿喜服上绣的道道金线,也一同迸发出金光……
“呵……你……也要杀我……”
黑雾中的数道声音仍在低语,好似就在他耳边。
“祂”声音里的受伤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悲鸣之声,让许若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我没有想要杀你……”
许若凡摇头,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可他忘了,只有神志正常的人,才可以用言语交流……
“……死……吧……我们……一起死……”
他听到,“渊”笑了。
极度的悲伤之后,是一种低沉的、空旷的笑声。
这一瞬间,许若凡是有预感的,正如他此前遭受那个天劫的时候一样。
死亡来临之时,会让人听见它的脚步声。
许若凡再次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前世,他做惯了路人甲,行走在剧情的夹缝之间,无数次保全了自己。
可超自然的力量,他似乎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他大概是太托大了,以为凭自己一人的力量,可以扭转一切……
一瞬间,许若凡回忆起他短暂而精彩的一生——
漆成白色的温暖小楼房,黏腻可爱的猫叫,他亲眼看着分分合合的隔壁文男主们,许家夫妇慈爱却悲伤的眼神……
还有那株他曾经精心呵护的,漂亮的、亭亭玉立的白山茶——
现在,正是它的花期呢。
冲天的黑气和金光,瞬间熄灭了。
七杀阵已被破开,原始献祭大阵之上,粘稠的黑血尽数枯竭,阵中空无一物——
那名身着喜袍的祭品,连同阴森可怖的黑雾一起消失了,生死不明。
现场,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人,具都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只有两个人清醒着。
一个,是七窍流血地跪坐在地,却神情痴迷地仰望血月的国师。
他口中喃喃自语,趋近疯魔:
“渊,渊……祂出现了……我看到了渊……”
还有一个,是顾轩宇。
“还未、完全苏醒,便已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顾轩宇呢喃着,吐出一口鲜血,用破天剑强撑着自己的身躯,一下、一下地爬向法阵中心。
那里,静静地落着一朵半开的白山茶。
一朵顾轩宇后来费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理解的,白山茶……
他的里衣早已经被冷汗浸透,此时一股寒意袭来,更是禁不住牙齿打架。
四周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许若凡感觉到周围已经换了地方,却不知道这团黑雾究竟将自己带去了哪儿。
他是已经逃过一劫了吗?
还是又死了……
许若凡悄悄地伸手,扒了扒一旁的地面,摸到一些潮湿黏腻的泥状物。
嘶……什么玩意。
许若凡甩甩手,忍着一阵阵的头晕,缓慢地站起来,打算往外走走,走到有月光照耀的地方,找点柴火之类,生个火烤一烤。
否则今晚他估计就要被冻死了。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一股更加潮湿冰冷的气息,顺着脚底,缓缓爬上他的小腿。
然后,在他的膝盖窝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许若凡膝盖一软,刚站起的身子又跪在了地上。
艹,他想骂人了。
什么东西在戳他?
“你……”许若凡张口刚要说话,那股冰冷潮湿的气息,轻轻贴着他的下巴尖,向上一抬。
许若凡瞪大眼,被迫抬头看着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什么……东西?
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其他任何反应的时候,那股诡异的气息,撑开他的唇瓣,深深地探进去——吸了一口气。
诡异的感觉出现了。
许若凡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里,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口气飘了出去。
灵魂好像瞬间轻了一半,周围变得更冷了。
他原本牙齿就在不停地打架,这时候,甚至连整个人都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呼吸一下变得十分困难,眼前的黑色,冒出一阵阵彩色的星星。
与此同时,他听到耳旁响起一阵熟悉的,由千万道不同的声音共奏而成的,一声喟叹。
一声餍足的喟叹。
——渊的喟叹。
许若凡一下子明白过来。
难怪,他会这样冷。
渊这家伙,在吸食他的魂魄……
许若凡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怀里藏着的宝石匕首,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他心底一凉,再去摸藏好的包着剧毒“长醉”的蜜饯。
蜜饯也没了……
这下许若凡是真的郁闷了。
看来,原书的剧情还在照常进行……渊将祂的“祭品”带走,一点点吸食着他的魂魄……
到不了第二天,他就可以领盒饭去下一个世界了。
那股冰凉潮湿的气息又贴了过来。
这一次,它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直接想要撬开他的嘴,吸取魂魄。
许若凡却是和它杠上了,死也不松口。
开玩笑,对方再吸上两口,他人就没了。
那股冰凉的气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撬开,动作停顿了一下。
像是有点困惑的样子。
下一秒,另一道黏腻冰冷的东西,缓缓爬上他的脚踝,缠住。
然后,把许若凡整个人倒提了起来——
救命……
许若凡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一下子充血,头都要被挤炸了。
他还是死死地闭嘴不松口。
提着他脚踝的那道触手上下用力晃了晃,像是摇存钱罐似的,想把他的魂魄从嘴里倒出来……
“停、停……”许若凡哭笑不得地松口了,“缓一缓,你听我说……唔……”
湿润冰凉的东西,再次探进他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祂”才不管,许若凡想要说什么,只知道,又能吸到一口祭品那美味的魂魄了。
许若凡眼冒金星地感觉到,自己又轻了好多。
他真是欲哭无泪了。
耳边听着那道熟悉而满足的叹息声,许若凡气若游丝地闭上了眼:
“满足……吗……”
反正都是一片漆黑,睁眼闭眼,已经没有区别了。
或许是因为渊确实感到十分满足和愉悦,“祂”终于有心情,回答他的话:“……嗯~”
“再吸一口……我就会死了。”许若凡缓慢地说。
渊没有什么反应。
许若凡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片寂静的黑雾之中。
不似刚才献祭时的癫狂和杀意。
他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或许,现在是一个交流的好机会。
“我死后,只剩下一具尸体,你就什么也吸不出来了。”许若凡继续说。
许若凡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黑雾,明显地一窒。
好像平静澄澈的液体,混入大量不安的杂质,变得浑浊而滞重。
还掺杂着他无法理解的,愤怒。
许若凡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只被封印在地崖的千年妖魔,喜欢他魂魄的味道。
甚至,有些上瘾。
渊仍是没有说话,周围的黑雾却还是越来越沉重。
许若凡听到了,许多个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低语——
“人类……”
“你……竟敢……威胁我……”
仿佛无数条来自地狱的恶鬼,正同时向他诉说着,伸出手……
冰凉潮湿的东西,缓缓地缠上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糟了……
他这是……适得其反了吗?
许若凡欲哭无泪,脸色也开始发青,呼吸困难,仍是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要不……先让我养养魂魄?往后你可以慢慢吸……十年甚至一百年……咱们讲究的是一个可持续……发展……”
许若凡:救命……
他才不知道,被吞食的魂魄,能不能靠时间养回来。
他已经完全是满嘴跑火车、死马当成活马医的状态,张口就是画大饼。
他现在满脑子的想法,只有一个——
活到下一秒。
对方的动作却是完全停了下来。
许若凡听到,黑雾中那个重重叠叠的低沉声音,低语道:“可持……续发展?”
许若凡忙不迭点头。
一点头,脑袋更是被晃得无比眩晕。他忍不住扶着脑袋吟哦一声。
这个渊的反应,好像有些迟钝……
有机会。
“你想想,吸一口,和吸一百年。”许若凡忍着眩晕,继续诱惑。
黑雾窒了窒。
竟是一点一点变得稀薄了。
周遭的压迫感,骤然一松。
血色月光,透过薄薄的黑雾,洒了进来。
原来,月亮仍照耀着大地。
许若凡松了一口气,有些恍惚地摊在地上,衣物早被冷汗浸透。
那片黑雾虽然变得稀薄,却并没有完全散尽。
或者,与其说它有没有散尽,不如说,整个地崖的底部,都被这片薄薄的雾色笼罩在内……
许若凡休息了一会,终于有心思观察所处的环境。
他好像正在一个洞穴里,身上那件画着无数杀伤阵法的喜服,早就被震碎了,只剩下白色的中衣。
借着月光,他能看到洞内有山涧流淌。
洞穴最深处,有一处略高的小台。
那里摆放着几样他熟悉的东西——
一把从国师身上顺下来的宝石匕首,一包赵婉儿偷偷塞给他的蜜饯毒药“长醉”。
还一朵,漂亮的,白色的……山茶花?
花瓣娇嫩欲滴,花萼仍是绿色,花茎的切口新鲜平整,显然刚刚从树上剪下不久。
许若凡有些困惑地观察着那朵山茶花。
地崖土质贫瘠恶劣,连一草一木都萎蔫矮小,怎么会有花开放……还是他最喜欢的白山茶。
倒有点像,他家里养的那一棵。
他脚步虚软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想要将花拿起。
才走到高台面前,面前的黑雾骤然一浓,竟将他弹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