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祭品求生指南—— by终白
终白  发于:202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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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若凡观察着无名的神情。
说起来,这是无名第一次独自外出与他人沟通。
似乎……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艰难?
许若凡仍旧思忖着,要怎么锻炼一下无名,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地活,而不是活成一个只为他而生的剑奴。
三人笑闹着走到巷子口。
巷子口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暗红官服的中年男子——
“唐!三!思!”那中年男子咆哮,“你又给我爬墙出来!”
唐三思脖子一缩便要溜回去,那中年男子却已经带人三两步走了过来:“把他给我拎回去!”
他身后随从似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左一右拎起唐三思,向着唐府大门走。
唐三思一边挣扎一边回过头找许若凡:“等、等等,这个是我朋友,高人,高人!给我把他请回去!别漏下了!”
许若凡扶额:“……”

唐三思唾沫横飞地细说着与许若凡的结识:
“……樊先生点破潮水剑灵与温养剑阵属性相克之后,我怒气冲冲地就回到御虚宫,质问那几个人模狗样的骗子师兄啊。可他们非咬定了,是樊先生在说谎,还要我带他们去找人对质。我拗不过,把他们带到樊先生面前,想不到那些人三两句话蒙混不成,竟要对樊先生动手!幸好樊先生一句话,便卸了那几人的剑,让它们再不受控制……我这才如梦初醒……”
唐父斜盯着许若凡,眉间皱得越来越深,最后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许若凡面带微笑,与唐父对视,礼貌地点了点头。
无名站在大门旁边,肩上还留着唐三思的两个脚印,面无表情地望着屋内景象。
唐父瞪了唐三思一眼,一吹胡子,打断他的话:
“满脑子都是那柄破剑,不知悔改!给我再禁足三个月!”
许若凡本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可触碰到唐三思求救的目光,终是帮他解围道:
“唐大人,请恕樊某冒犯。三思他虽成天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其实却是人群之中少有的剑修奇才。世间多的是修行之人,修了一辈子的剑,也从来没有从中养出一个剑灵来,他却年纪轻轻便做到了……”
“我儿子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道?一把破剑养得再好,能当饭吃?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难不成要给那皇都城门外的乞丐?”唐父连珠炮似的,突出一连三问。
……这倒是。
许若凡轻咳一声,竟无法反驳,想了想又道:
“这爱好与工作,并非不可两全之事。养剑之事,投入可多可少,就像是养猫似的,也只是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不必将它当做妖魔鬼怪……况且如今世道混乱、魔物肆虐,若有一日,天下乱了,兴许便都指着三思用这剑来保护自家人……”
“皇都乃天子脚下,又能乱到哪里去!”唐父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是终于正眼看了许若凡一眼。
许若凡再没有什么恰当的说辞,抱歉地望望唐三思,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尽力了……”他无声用口型说道。
唐三思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呼哧呼哧闯进来一个报信之人。
“报——”
报信者一脸焦急地冲进大堂,朝着唐父冲去,跪在他面前,朝他抬头耳语了几句。
唐父越听,脸色越是沉了下来。
许若凡不禁好奇伸长了耳朵,依稀听到“三皇子”“即位”之类的词语。
唐父沉思片刻,站了起来,朗声道:“备轿,入宫!”
他甩了甩朱红的官袍,走向厅堂之外。
踏出去之前,唐父忽的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朝一旁随侍的仆人道:
“那什么剑,取来给少爷吧。”
“是。”仆人应道。
唐三思猛地反应过来,万念俱灰的神情,忽的整个亮了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爹!”
唐父摆摆手,离开了大堂。
唐府,唐三思房间内。
“樊先生,你真是我的福星!”唐三思双手捧着自己的潮水剑,爱不释手地擦了又擦。
许若凡见他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我的一番话不过是个辅助,你爹是听到那宫变的结果,担心皇都的安全,才容许你”
“不管怎样,我的潮水剑回来了!~”唐三思喜气洋洋。
许若凡眼看着无名也找到了,渊也暂时睡进了戒指里,如今,只有他爹娘尚不知所踪。
渊似乎提到,把他的爹娘安置在了远离皇都中心的一处院里,却不知究竟是哪里……
他摸了摸食指上的黑戒,试着轻轻喊了渊几声。
黑戒好似吞没了所有的光线,却有某处泛着异样的光泽。
渊沉默着,久久没有回应。
许若凡不禁有些担心渊的情况。
进入黑戒沉睡之时,祂的状态似已经很不好。
许若凡早已不记得原书发展到现在之后,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顾轩宇又追着渊和魔域做了些什么事……渊现在的状态,让他担心极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唐三思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阵法,而后将那潮水剑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这几日,许若凡在顾飞白的教导下,已然明白了一些温养阵法作用的原理,无非是将天地自然中的灵力,通过阵法的作用,转化到阵法之上的剑与剑灵之中。
许若凡看着那阵法,忽的灵光一闪——
倘若那阵法之上,放的不是剑,而是那枚黑戒呢?
渊虽然是邪气汇聚而生的魔物,可那剑灵,其实也是剑气、人的心意,被那铸剑师之血所催化而生的灵物罢了。
难说两者之间没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说干就干。
许若凡对着唐三思道:“三思,借个地方一用,我也需画个阵法试试。”
唐三思一愣,摆摆手:
“借什么地方?你就是在我家住个三年五载,我也照样欢迎!”
唐三思将许若凡带到了他院里一处客人住的厢房,许若凡道了个谢,当即往地上铺开一层纸,蘸了些墨水,画起一个最简单的聚灵阵来。
按理来说,滋养魔物的阵法,最好用些什么活物的血液之类。但许若凡不是很喜欢那样血腥的场面,终究是放弃了,只用了最普通的墨水。
唐三思在一旁看着,叹道:“这阵法虽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聚灵阵,看起来却莫名清澈干净,你莫不是有什么灵物加成?”
他为了养这潮水剑灵,四处搜集阵法,早成了半个专家。
“我自己算么?”许若凡喃喃道。
清澈干净?渊能接受么?
他想起当初国师把渊从地崖召唤出来之时,画的那个邪气而不详的大阵,心中不觉有些担忧起来。
他害怕,此阵转化而出的灵力太过清澈,渊吸收不了。
可聊胜于无。
他想了想,仍是将那黑戒放了进去,放在阵法的中心。
“这是什么?”唐三思望着黑戒,好奇地问道。
“嗯……”许若凡思忖片刻,轻声道,“这是我的一位魔物朋友。”
“什么……魔物?”唐三思惊得后退几步,讷讷望着那黑戒,“樊先生……为何与魔物做朋友?”
许若凡笑道:“也别叫我樊先生了,唐三思,我真名为许若凡。此前告诉你的名字,是假……咳,行走江湖的艺名。很抱歉一直对你有所隐瞒。”
唐三思惊了一下,片刻又释然了:“樊先生,凡先生,也没什么差别。不过那戒中魔物,不知是个什么魔?”
许若凡想了想,看唐三思似乎也接受了那戒指是一个魔物的存在。
唐三思在帮助他,他便不想隐瞒太多。
于是许若凡笑了笑,轻声道:“是渊。”
唐三思点点头:“哦,渊……什么?渊?哪个渊?”他声音已然有些发颤。
许若凡轻咳一声:“地崖底下出来的那个。”
唐三思半张着嘴,顿时石化在了原地。
许若凡看他那呆若木鸡的模样,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便没有继续上前与他纠结。
他集中精神看着那聚灵阵。
视野之中,看到阵法边缘,冒出丝丝缕缕几不可见的洁白灵气,缓缓流向阵法正中的黑戒。
那黑戒似是将这灵气吸收了进去。
然而,就在瞬息之间,那黑戒猛地一颤,将那丰沛的白色灵气全然吐了出来。
一时间,房内起了一股异风,从阵法中心向外刮起,刮散了那被吐出来的灵气。
许若凡面色沉了下来,忙扑到阵中心,将那黑戒拿起,抱在怀里。
他所画出的聚灵阵产生的灵气,竟会伤了渊……
许若凡叹了一声,将那黑戒握在手里,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刚才那阵风是什么?”唐三思回过神来问。
“失败了。”许若凡轻声道。
唐三思思索了片刻,道:
“剑阵与剑灵有相生相克之说,与魔物也当如是。方才这阵法产生的灵气至纯无比,可渊却是这世上至邪之物……两者相克,自是无法顺利融合。”
许若凡苦笑了一下。
是啊,他一时心急,竟忘了这个……
当初,这阵法相克之事,还是他提点唐三思的。如今事情落到自己面前,反倒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那我该怎么办呢?”许若凡将那冰冷至极的黑戒放在掌心,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更觉那其中冰冻而死寂。
渊,已经许久没有回应他了。
祂真的是在养伤吗?
许若凡希望是这样。
若是有任何一点其他不好的可能发生,他恐怕都会责怪自己没有及时注意到对方的异常……
“唐三思,你可还认识什么高人,能替我看看这枚黑戒?”许若凡道。
唐三思看着慌张不已的许若凡,担忧道:“你现在这个状态,我真担心你到了外边,被那些个江湖骗子骗去了钱财,就和当初的我一样。”
许若凡闻言,猛地一惊,快速冷静下来。
是啊,他现在这个状态可不行。
许若凡握住黑戒,让自己维持冷静,快速思索起来。
渊是这世上至邪之物,还有什么方法能让祂吸收力量、有所回应……
他闭目思索了片刻,脑海中蓦地浮起一个影像——
一名身上画满文彩的老人,在两个小童的帮助下,在那献祭大阵之上狂舞……
许若凡再度想起,他被献祭那日,正是那名自称“国师”的老人,画了那献祭大阵,将渊从地崖底下召唤出来……

“三思,你可知当朝国师,现在何处?”
“国、国师?不了解,”唐三思皱紧眉头,“听闻国师一向深居简出,我几次入宫参加宫宴,那国师的席位都只是虚设,未曾见其身影。相传,他只在二十年前的一次祭典中出现过……就连当朝皇帝即位之时,他也未曾到场,好似此事与他完全无关。即使如此,却从来没有人能动摇他的位子……”
“二十年前么……”许若凡喃喃道,“可不久之前,他还亲自去了地崖,主持了对渊的献祭。”
唐三思吃了一惊:“渊?国师和渊有什么关系?”
许若凡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绑,也得把他绑过来,把渊叫醒。”
此时的许若凡并不知晓,渊之所以一开始能够进入皇都,便是应了那国师的召唤。
他用了最笨的办法,寻找国师的所在——让唐三思带着银子,去皇都最热闹的酒楼,买国师的消息。
之所以麻烦唐三思,便是因为许若凡自己才刚刚甩脱了顾飞白的追踪,若是此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酒楼,只怕会重新引起铸剑山庄的注意……
唐三思很快便从外边回来了,带着一脸喜色。
原来,他消息本就灵通,在皇都又是个出了名大方的人物,才显露出自己的意图,便早有人争相上前来做他的生意,将那国师的处所告知了他。
许若凡获得消息,抄起凡间剑便走,无名一如既往跟在他身后。
而唐三思一副非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模样,也把那潮水剑带上,跟了出去。
于是……这趟寻找国师的旅程,就从许若凡一人,变成了一行三人……
许若凡担心皇都之内遍布铸剑山庄的耳目,便抄着些掩人耳目的小道走,一边走,一边向着唐三思吐槽道: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爹非找我麻烦不可。”
唐三思哼哼一声:
“怎么说我爹也是当朝枢密使!那国师要想对付我,也得看看我爹是谁!倒是你,没个靠山,悠着点吧。”
许若凡沉吟片刻,皱了皱眉:“嗯……倒也是……”
若是那国师为了圆当初献祭之事,重新把他抓了,再次打为祭品,扔回地崖,这便麻烦了。
而且他拿捏不稳,国师对渊的态度。
当初那场献祭之中,他见那国师对渊似有些痴迷和信仰的模样,可也是这个看似信仰渊的国师,长年定居在皇都之中,不时发出预言,提醒着人们——待渊苏醒之时,便是千年浩劫降临之日。
国师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那国师的处所虽然偏远,但三人在唐三思的资助下,雇了一辆马车,倒也没有太费心思,便到了城门边上一处幽静美丽的竹林之中。
正是初夏,细长茂密的竹林,繁荣生长,绿意盎然。点点阳光从那竹叶间隙漏下,打下一片松弛轻颤的竹影。
只是越向那竹林之中走去,便越觉得,林外的人声、车马声逐渐远去了,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杂音隔绝开去。
唐三思端起潮水剑,走在无名身旁,警觉地左右探看着。
他在外历练之时,身旁多伴着小厮,为他探路。如今倒是少有的,需要他自己留意周边情况的时候。
他的动作看起来与其说是谨慎,倒不如说更像是新奇。
许若凡走在前边,率先停下了脚步。唐三思一下便撞了上去,不由得又退了半步,摸摸被撞疼的鼻子:“怎么了?有情况?”
许若凡摇摇头,定定看着提着一盏香烛,站在竹林之中望着他们的小童:
“有人正等着我们。”
那小童缓步朝几人走了过来,行了个礼,轻声道:
“国师大人在这里恭候诸位已久,请随我来。”
几人在那小童的引领下,进了竹林深处的一栋竹屋之中。
那竹屋自外边看去,仅有两层楼高,进入楼内,却发现之中别有洞天。
大概又是用了什么阵法咒术,无论向着哪个方向看去,都比从外面看上去空间宽阔不少,凭空扩展了不少空间。
竹楼中央,是一个平坦的小高台。
那名一头白发、满身纹彩的老人,穿着五彩斑斓的法衣,正背对着他们,拿着一支蘸了动物血的毛笔,补充平台上的阵法。
小童将他们领到这里,便退到了一旁门边。
许若凡看着那个苍老而神秘的背影,正要思考措辞,只见那人已回过身来,嘶哑的声音道:
“又见面了。”
“你早就知道我要来。”许若凡肯定道。
“我知道你要来,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国师苍老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似有几分笑意,“魔物与祭品,有趣,有趣……”
“……”许若凡有几分无语,“你不惊讶,我为什么还活着么?”
“那是渊大人的选择,我无权冒犯。”国师道。
渊大人……
许若凡耳尖微微一动,轻声道:“你的‘渊大人’现在出了点事,再度沉睡过去。你可以把祂唤醒吗?”
“老朽理当一试。只是这件事,或许还需要您的帮助。”国师道。
“我?”许若凡愣了愣,忙补充了一下刚才的情况,“方才我试图用聚灵阵来帮助渊恢复,可祂一碰到我所聚来的灵力,竟好似十分排斥,反而受了更严重的反噬……国师大人,您确定,我可以么?”他有几分不安地问。
国师喉中发出一阵低沉干涩的笑声,缓缓道:
“你的灵力属性至纯,与渊大人的至邪之气天生相克。两者相遇,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许若凡呼吸一窒,握着黑戒的手,不自觉紧了些许。
他知道世间万物有相生相克之理,却不知道,这样的属性,竟然就作用在他和渊身上……
他们竟然天生相克么?
“——可唤醒渊大人所需要的,从来不是你的灵力。”国师又补充道。
许若凡一怔,抬头看他:“那是什么?”
“只需你的存在本身。”国师叹了一声,走向阵中,拿起一旁的摇铃。
“我的存在……本身?”
许若凡喃喃着,低下头,凝望着手中漆黑无光的黑戒。
国师点头,嘶哑道:
“你只需静静待在阵中,什么都别做,即可。”
许若凡微微一怔,听从国师的指令,入了阵中,盘腿坐下。
他有些不安地望着国师手拿摇铃,口中念念有词,跳起了疯狂的舞蹈。
令他不安的诡异气息,从阵法上粘稠的黑血之中腾跃而起,缓缓汇聚向他食指上的黑戒……
好像是一场无声的盛宴。
细微的寒意自背后泛起,顺着脊椎,爬上他大脑。
许若凡低了低眼,不自觉抿了抿唇,试着接纳那种难言的、轻微的恐惧……
良久,一阵轻薄如丝的黑气,自那戒指之上腾起。
环绕在他周围。
这一刻开始,除去地上的阵法,其他闲杂人等和无关的一切,好似都消失在那层诡异的薄雾之后。
随后,一阵冰凉、温柔的触感,很轻地触碰在他唇瓣。
许若凡眼睫一颤,没有抬眼。
他听到,一声极度满足的喟叹。

那触感只持续了片刻,便移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阵法上的血迹逐渐干涸,许若凡周身的黑雾,也越来越滞重。
粘稠欲滴的黑色,几乎凝成了实体。
将那安静修长的白色身影,深深铰缠其中……
许若凡静静望着那厚墙一样的雾色,垂下眼眸,微微低头头。
浑浊黑雾之下,他已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他慢了半拍,忽的反应过来:
“等等……渊?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
那低沉声音慵懒而散漫:“没醒。”
许若凡:“……”
若眼前不是一坨黑雾,他真想一拳头摁上去。
叫祂撒谎。
那黑雾中似有一股气息,缠起许若凡的右手,在那戴了黑戒的修长食指上轻抚片刻。
许若凡有些不自在地抽出那只手,放回自己身侧。
然而不管他把这只手放到哪里……那股奇异冰凉的气息,总能再次缠上他的右手食指。
他有些不自在道:
“你既然醒了,咱们便出阵吧。这个阵法,总给我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渊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好。”
就在许若凡以为这黑雾会就此逐渐淡去之时,那黑气骤然暴涨了三尺。
一时间,异风向着许若凡手中黑戒集中而来。
狂卷的疾风带起周围人的衣袍和长发,一下子没入那黑戒之中。
黑雾这时才消失了。
许若凡看到,那一身黑衣的修长身影,静立在他面前,黑眸似是蒙着一层雾气,俊美面容,尤带几分慵懒睡意。
他微微晃神了片刻。
下一秒,那国师的狂舞之姿停了下来。
他走到阵面前,颤颤悠悠跪下,对着渊道:
“您……醒来了。”
渊视线一转,落在那俯身长跪国师身上。
祂启唇,淡淡道:
“你已助我多次。说吧,我将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那国师一怔,抬眼看渊:
“老朽侍奉我所信仰之神,未曾奢求回报。唯有一个自千年前起,便从祖上世代传下的心愿,希望能得到您的助力。”
国师思索片刻,见渊仍在垂首倾听,缓缓道:
“我愿铸剑山庄,顾飞白,不得好死。”
渊缓缓勾唇:
“我正有此意。”
许若凡则是愣了一下:“顾飞白?为何要杀他?”
他竟不知道,安然待在数代帝王之侧,为之占卜国事,从不过问政治的国师,居然要杀顾飞白……
国师道:
“祖上与当今大周的开国皇帝,乃生死之交。然而自当初一场地崖之战后,大周王朝一直受铸剑山庄掌控,自上而下,无不被顾飞白渗透,永世无法翻身……那开国皇帝早就看到今日,临死之前,曾请托祖上,韬光养晦,若有一日,看到机会,花费任何代价,斩杀顾飞白。”
许若凡听罢,顿时了然:“原来如此……”他叹息一声,“正因你们从未过问朝中人事,才得以保存到今日。”
国师缓缓点头:“我巫氏一族,向来信守诺言。哪怕绵延万年,身死不负。”
许若凡看向渊,恰好与那道漆黑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道:“你也是,早就要杀顾飞白。”
他记得的,原书渊出世之后,第一个拿下的势力,便是铸剑山庄。
渊略一点头。
许若凡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世道要乱了,我却只想躲回桃源村。渊,你知道吗?我的整个身心,都抗拒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渊目光柔了一刻。
祂嗯了一声,轻声道:“此事,便由我来解决。”
许若凡微微一怔,又见渊过转头,朝国师道:
“把他们叫出来吧。”
国师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吩咐了小童些什么,小童闻言离去。
不一会儿,大门前,快步走来一对相偕的身影——
许若凡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爹,娘!”
渊,居然把他爹娘安置在了国师这里。
许崇威和赵婉儿夫妇听见许若凡的声音,快步走了过来,将他拥入怀中:“凡凡!”
“这几日你们过得如何了?”许若凡问。
许崇威和赵婉儿对视一眼。
许崇威正要说话,赵婉儿抢先道:
“那皇帝老儿召见了崇威,说要你去铸剑山庄,然后便把我们软禁起来。我就心想,若是要你去那铸剑山庄,让我们捎个口信不好么,非要软禁,定不是什么好事……凡凡,我担心你,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几日真是叫我噩梦连连。你怎么还是过来了,是我们拖累了你么?”她不安地问道。
许若凡叹了一声:“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你们放心,那天皇上并没有为难我,如今,他也不再是皇上了……”
当朝皇帝,已换成了当初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位三皇子。
许崇威道:“皇都形势,非我等可以左右。这几日我在国师府,已拟了封告老还乡的文书呈上去,等待批复。”
许若凡问:“爹,娘,如今我在安州城一处名为桃源村的世外乡野定居,你们可愿与我同去?”
许崇威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一趟来皇都,我已想通了许多。为百姓除魔卫道,是我毕生所愿。若那批复下来,我只想回到地崖之畔,保护地崖百姓,直到哪天老得无法行动、于事无益,再与你去那桃源村中……”
许若凡知道自家双亲一向对百姓有着很强的责任感,虽是被流放到了地崖,口中偶有抱怨,也未曾怠慢自己的使命。
许若凡想到地崖上魔域的光景,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可地崖正是魔域的入口,那里……以后还会有一场大战,我担心你们会因此遭遇危险。”
赵婉儿道:“我的凡凡,爹娘知道你一向善良。不过你爹,他不怕危险,只怕闲着,”她笑了笑,接着道,“而我,也不怕什么危险,只怕你有事……和你爹闲着。那他便要天天来找我的麻烦了。”
许崇威神色羞恼了一瞬,嗔怪地碰了碰赵婉儿肩膀。
许若凡则忍不住噗嗤一笑,了然。
他虽然希望能够保护爹娘,让他们处于百分之百的安全之中……可他更愿意,两人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式老去。
他自是愿意,等他们真正老去的一天,再把他们接回桃源村。
良久,许若凡忽然又想到些什么,目光转移到一旁静静观望的渊。
他思索片刻,轻咳一声:
“爹,娘,那边那个人,是我的一名好友。”
许崇威和赵婉儿本在笑闹之中,闻言视线移了过去,忽的收住了笑容,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许崇威朝着渊礼貌性点了点头。
赵婉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眉看着渊。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渊身上,有一股隐隐的邪气。
“祂……”许若凡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合上,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该说什么呢?
当初他被献祭到了地崖,许家夫妇神伤了多日。
再远之前,两人长年镇守地崖,常常对抗一些地崖周边的妖魔,成日观察地崖底下有无异状……
他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介绍对方。
渊也似有片刻愣怔,静静看着齐刷刷望着自己的许若凡父母,黑眸越来越沉,好似无光的黑夜。
良久,祂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点了点头,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爹,娘。”
许崇威和赵婉儿俱是一怔,惊疑不定地齐刷刷回头,看向许若凡:
“凡、凡凡?这这、这是?”
许若凡扶额。
好像……之前他没有教过渊,要怎么叫“叔叔阿姨”。
渊一张口,便叫了他们“爹娘”,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轻咳一声:“祂,呃,祂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较远离人烟,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可能叫错了辈分。”
许家夫妇其实和渊打过照面,甚至被对方掐过脖子……
只是那时候,渊用的是许若凡的模样,且身上魔气萦绕,再邪性不过。
可现在,两人看着周身干干净净的渊,只是觉得此人周身似有一股难言的邪气而已,更多的,却一时没有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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