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蹙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道:
“麻烦让让,有点急事。”
那男子不让,只是扯出一抹笑容道:
“您便是昨日安州集市那位唤灵师么?我听说您神通广大,劳烦您帮我看看我的剑……”
许若凡微微一愣,问:“怎么认出我的?”
昨日,他不过是帮唐三思看了会剑。除了唐三思和那位算命小哥,谁能记得他?
那男子笑道:“一是这面具,二是您身后这灰衣人,三是……”那男子走到无名身后,拈起一块青色的方布,那方布上赫然写着:
你觉得,你的武器,天资如何?
你希望,一直陪伴你的它,被唤醒成为剑灵吗?
——如果你想尝试,就来咨询我吧!不成功不收钱。
许若凡:“……”
昨日他让无名举着这写了字的青布,晾晒了一夜,后来竟一直忘了把它取下来了。这青布一直挂在无名身后,陪着他俩招摇过市呢。
他道:“我现在忙着找人,怕是暂时看不……”了。
许若凡本想暂时婉拒这名男子,但略扫了那剑一眼,便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也已有了答案。
那男子看他神色,知道他已经在查看情况,道:“您看,此剑如何?”
许若凡摇了摇头,如实道:
“此剑虽然工艺斐然、材料珍贵,但内里没什么东西,怕是唤不出剑灵来。至少,我是做不到,你可以另寻高人试试。”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按理来说,这么精致的剑,再遇上个好主人,该是很容易养出剑灵来的。
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什么出了差错。
许若凡话音才落,那人便哈哈笑了一声,朝着一旁大叫道:
“听到了没有,我就说了吧?唐三思,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个碰瓷的!你怎的反而说是我们骗你?”
许若凡挑了挑眉,缓缓望向一旁。
只见方才还空空荡荡的街市,抛出几个深绿色服饰的人来。其中有一人,身穿一袭碧绿暗纹长袍,正是昨日他所遇见的唐三思。
那么,余下那几个,便该是那些用养剑阵法骗他钱财的御虚宫师兄了吧。
许若凡知道,自己昨日说的虽是实情,做的却是断人财路的事,被人找上门污蔑,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那唐三思惊疑的目光掠过许若凡和另一名男子,游移不定,不知该相信哪一个。
许若凡寻不着渊,又被人挡了路,本就已有些心烦。他索性站定在原地,淡笑道:
“你们便是昨日被我戳穿了骗术的那几位御虚宫弟子?”
他目光掠过那几人的腰牌,忽的想起些什么:“说起来,我与你们宫主,倒也算是旧识呢……”
第44章
那几个御虚宫弟子闻言,眼睛一抬,心虚地盯了许若凡半晌,不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好笑——
眼前这个自称唤灵师的男子,穿着一身破破旧旧的素白衣裳,戴着个不伦不类的木头面具,手拿一把平平无奇的灰色长剑,就连身后那个灰衣随从,也是一脸的僵硬木然,一看便是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样子。
信口就说认识他们宫主,还想唬住他们?这难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之前拦住许若凡的那男子道:
“同是行走江湖,家里总有几张要吃饭的嘴。我们也不难为于你,你和那唐公子好好解释清楚,认个错,道个歉,我御虚宫便也不追究了!”
许若凡微微一怔。
他记得离开地崖之前遇到的那御虚宫众人,那宫主虽有几分诙谐……却好歹算是想要镇压魔物的名门正派,怎会出来行骗?这莫不是些江湖骗子?
他还未来得及回话,那人忽的压低了声音,低声在他耳边道:
“说吧,想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这姓唐的家里有钱得紧,你我配合,一起赚个够,谁也别挡谁的财路。”
许若凡不禁有些失语。
好家伙,这些个江湖骗子,竟还为他考虑起来了,这是真的把他当成同行了!
他一通好笑,原本噌噌冒火的心情,顿时也平静了些。
转念一想,也学着对方那样,压低了声音,在那人耳边道:
“我这可都是真本事,做不得假。听我的,你们把多收的银钱还给唐公子,今后不要再做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我也给你们留点面子。大家和和气气,和气生财嘛。”
许若凡不知道,御虚宫虽然确实是个势力正盛的大派,可因为快速扩张的策略,新收进的弟子里,不少是混进去浑水摸鱼的。
“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男子喝了一声,“走!把他扭到官府去,由那青天大老爷定夺!”
许若凡啧了一声。
没想到这些人竟这样猖獗,想必已是准备了一套没什么漏洞的说辞,要与他在官府对质……等等,官府?
许若凡想起城内城外,那张画着自己面容的渊的通缉令,正是由当朝官府核定发放的。
他现在这模样,可去不得官府。
眼看着几个御虚宫弟子朝他冲了过来,许若凡腰一弯、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说到官府,便心虚成这样!还说不是骗子!”那御虚宫弟子说着,更是嚣张地拿剑朝他攻来。
许若凡虽拿着一把凡间剑,却丝毫不会使。
不过,还未等他做反应,身后的无名便扔开了青布,挥刀攻了上来,锵锵挡去几个剑招,一下将周围人都给震在一旁。
“无名,我能应付,你先在一旁等着,不必与他们过招。”许若凡着急道。
在街市上出剑过招,法理不容。原本只是那些御虚宫弟子的过错,如今无名也亮了刀,若是对方有心揪住这点不放,怕是再难说清了。
无名虽把许若凡的话听进了耳里,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似的,不管不顾,只是与那些攻上前来的御虚宫弟子对打。
许若凡颇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是该先对付他们好,还是先把无名拦下。
来往人群驻足,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远远围观起来。
人群之中,有一名手拿剑扇的黄衣男子,见到许若凡左支右绌的模样,轻笑一声,打开剑扇,一边轻摇,一边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
许若凡唯恐这动静真的引来官府的人,当下也再顾不得隐藏什么实力,低喝了一声:“你们都给我躺下!”
御虚宫的人只道他在胡说八道,轻嗤一声。
然而,下一刻,他们手中的剑,忽的全都脱了手,当啷落在了地上。
那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后退半步。
他们低头想要捡起地上的剑,可那剑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不肯起来。
看到危险解除,无名也默默收了刀,站到许若凡身后不远处。
许若凡见状,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无名虽然一直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安全,可是这样在闹市突然出手,有时恐会带来麻烦……许若凡却不知该如何与他沟通……
许若凡向着御虚宫弟子和围观的众人道:
“我也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你们相信,我这唤灵是真功夫……不如就让你们自己的剑,表演一个倒立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人的剑从地上飞了起来,剑尖朝下,立在半空中,竖着排成圆圈,转了一圈。
“好!好!”
“好戏法!”
“再来一个!”
眼看着围观众人之中传来阵阵喝彩,许若凡淡淡一笑,朝着众人抱拳作揖,高声道:
“各位看官,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不一会儿,果真有些银子、铜钱,远远向他抛来。
这一次,无名的动作倒正是时宜,他飞身上前,将半空中的银钱全都一一接住了。
“多谢,多谢各位!”许若凡抬手笑道。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还可以这样沿街卖艺!
竟是失算了。
“果然不愧是樊先生。”唐三思喃喃道。
许若凡眸光一转,看向唐三思,与他身后面色明显比昨日好上许多的潮水剑灵,摊了摊手:
“如你所见,是他们在撒谎。”
那几个御虚宫弟子似是见势不妙,为首的那人眼神一暗,指尖轻轻一弹,一枚薄薄的刀片一弹,向着许若凡的面具上飞来。他咬牙道: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许若凡眉头一蹙,转眼想要避开,却是来不及了。他只怕刀片刺入,面具一碎,自己的面容便要就此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真的被人押去官府。
不想,下一刻,一把锋利的折扇飞了过来,将那刀片击落在地上,而后转了个弯,回到主人手中。
许若凡顺着那扇子的去向望去,只见一个俊朗的黄衣男子,正合了扇,朝他点头微笑。
那几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唐三思冷笑道:
“你们这几个骗子!呵呵……钱我也不要了,就当喂了狗。谁有本事把他们抓来给我,一个人头,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之中有些本事的,便都朝那几个深绿身影追了过去。唐三思回过头,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潮水剑,走上前来。
许若凡会意,摸出怀里的玉扳指,便要交给唐三思。
唐三思却是不接,他给了许若凡一枚硕大的银锭,只道:
“是我让你平白糟了误会。这玉扳指就当是赔罪!日后你若到了京城,有事只管找我唐家!”唐三思拍拍胸脯道。
许若凡笑笑:
“我已决定定居于此,今生只怕没有机会去京城。”
他将那玉扳指推出去,唐三思仍是不接:
“叫你收着便收着,怎么,你非要我欠你的?”
“这倒不是。”许若凡拗不过,只好将那扳指收下,再度放入怀中。抬眼便看到那唐三思的神情骤然一松,露出一抹八颗牙齿齐现的笑容来。
“这就对了。”唐三思满意道:“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这几日还要行走山川,找些更好的剑阵,让潮水剑好好恢复一下。”
许若凡心觉不对,想了想,提醒他道:
“剑灵之所以为剑灵,便是其中有灵识。若你常抚摸那剑,与它多说说话,它也会越来越精神、长得越来越好。未必需要那些昂贵的养剑大阵。”
反正,可别再给骗子撒钱了。
这一番话,属实提点了唐三思。
他给潮水剑准备了太多昂贵的补品,却是因为无法看到剑灵,很少与它自言自语,说些什么有营养的话。
唐三思一想通,便郑重向着许若凡道谢,带着潮水剑灵离开了。
许若凡送走了唐三思,微笑着收好了银锭,忽的想起,他今日出来,本是要找渊的。
怎么平白还与人打了一架?
他叹了一声,转身便继续向着曾经打探过消息的千帆楼走去。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凡凡。”
许若凡动作一顿,回过头。
他原以为,这样叫他的该是渊,可那道声音却如此陌生,他此前该从未听过的。
他回头,看到的,是方才替他解围的黄衣男子。
那人看不出年纪,一席衣袍华贵非凡,面容俊朗,中庭饱满,鼻梁挺直,神情柔和,有几分正气和侠气。望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专注,几分戏谑。
“方才多谢解围。不过您……在叫谁?”许若凡确认了一下。
“有人叫你樊先生,我便斗胆叫你一声樊樊,这样可以吗?”那人摇着折扇,微笑道。
许若凡微微蹙眉。
良久,他轻轻摇头,看着那人眼睛,温声道:
“怕是不妥。你可是铸剑山庄的人?有什么想让我为你效劳的吗?”他一看这人的衣袍是黄色,便这样猜测道。
当今天下,敢明晃晃地穿着黄袍招摇过市的,也就只有那些铸剑山庄的人吧。
“真无情。我来这里,不过是想看你一眼罢了,”那人没接他的话,被拒绝也不恼,只是合扇微笑。
许若凡:“……”
虽然此人刚来给他解了围,一言一行,倒像是在戏弄他。
“那么这一眼也看过了,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许若凡话音未落,便被那人打断了:
“你可知道,世间有一物,名为剑奴。”
许若凡心念一动,压下心中杂念,认真看他:“请说。”
黄衣男子轻笑:
“剑奴因剑而生,从小便要经受严苛的训练,未及成年,便需抽去魂魄。所以只能行特定之事、听进特定的言辞。”
许若凡微眯起双眼,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无名身上,良久,又转了回来,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所以……呢?”
“若你想让剑奴听进你的话,需要一句密令。这密令,通常是那剑奴的全名。”黄衣男子接着道。
许若凡记得,无名曾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无名。
或许,这竟不是在糊弄他……
他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
“那么,你可知道,一个剑奴……姓什么?”
“你果然一如既往的聪明。”黄衣男子淡笑。
可他搜索了以前的记忆,却并没有这号人物。
黄衣男子丝毫不避开他的目光,只望着他,弯了弯眼角,笑答:
“剑奴么,自是姓他所归属之剑。”
所归属之剑……
许若凡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手中的凡间剑。
凡间……无名?
这便是……能与无名开启沟通的密令么……
许若凡抿了抿唇,抬头,再看那黄衣男子: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何需如此防备于我?”黄衣男子轻叹一声,望了望天空,道:“别着急,我们很快便能再见面了。到时候,或许你自己便会推算出一切。”
许若凡挑眉:
“我又不是算命的,哪有这样神机妙算?再说,我已隐居在安州城郊野村落,若要见到你,怕是也有些难度。”
黄衣男子只摇扇道:
“不出几日,你会自己走出安州城,到达你应去之地。”
“倘若我应去之地,正是那个村落呢?”许若凡道。
“三日之内,必见分晓。”那人笑了笑,深深看了许若凡一眼,转身离去。
许若凡望着他的背影,眉心不自觉蹙起。
他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说辞。
那人的口吻那样笃定,好似知道些什么……
又好似,他近几日所精心打扫的小草屋,这一段忙碌却宁静的生活,不过是一场虚幻的镜花水月罢了。
凭空让他不安起来。
回想他穿书后所做之事,不过是保住许家、又侥幸留下自己一条小命,并未有更多其他动作。
如今,渊仍是按照原书剧情自地崖苏醒,按部就班建立着他的魔域;而那白轻流,也应当仍旧与顾轩宇上了无涯峰,如今正潜心修炼,准备对抗四起的魔物。
一切仍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可他总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才会让他一个脱离了剧情的无辜路人,莫名触及了许多原书中从未提到过的事——
比如凡间剑,比如无名,比如那桃源村中的鬼面……这些他怎么好似从来没在原书中见过?
那消失多日的系统,不会真把什么奇怪的剧本塞到他身上来吧?
许若凡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凡间剑,回想着那黄衣人的面容,心中仍是有些不安。
还有那铸剑山庄……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进了钱庄,将唐三思给他的银锭子,换成了些小一点的碎银,然后马不停蹄地带着无名,往千帆楼走去。
这一次,他还未进入千帆楼,便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坐在千帆楼前不远处的地面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破碗。
正是那贩卖消息的刘庸。
刘庸一见他,下意识心虚地抬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下一刻又放下手,一副安然无比的状态,坦然迎视着许若凡。
许若凡一看他那一瞬心虚的模样,便知道当初自己进了桃源村的消息,一定是他透露给渊的。
这也太不靠谱了。
许若凡沉默了片刻,面具下一双眼眸,平静地望着刘庸,问道:
“刘庸啊,你是想赚我这里的银子,还是想赚那官府的银子?”
“您是回头客,刘庸自是更加欢迎。”刘庸见他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笑嘻嘻地道。
开玩笑,他上次轻信了那个隐于黑雾中的魔物,反被幻术白白骗走了消息,分文也没有赚着。
——显然,还是眼前的人靠谱。
许若凡叹了一声:“算你识相。我仍有三个问题想要问你。第一个问题,那日来寻我的那名黑衣男子,如今去了哪里?”
赤红的地崖之下,原本地崖客栈的附近,一路铺开的猩红泥土忽的出现断层,地面整个陷入某种混沌的黑暗之中。
往来妖魔,熙熙攘攘,俱都神色雀跃地望着那黑暗的入口,脚下丝毫不犹豫,就这样走入其中,任那混沌之所,吞噬了自己。
入了这里,便是那新兴的、不为外人所知的魔域。
魔域之中,那最为显眼的一处宫殿,名为幽冥殿。
此时此刻,幽冥殿内。
身罩薄雾的黑衣魔物斜靠在座椅之上,漆黑长发披散开来,黑雾在祂身前托起一面镜子。
祂似是在揽镜自照。
不过,那镜中呈现的,并非祂自己的面容,而是一名白衣男子,站在人来人往的千帆楼前,与一名老头对话的模样。细看之下,那二人正是许若凡与刘庸。
渊微微蹙眉,认真望着许若凡说话的模样,神色带着探究。
一名仆人打扮的人类,双手打着颤,给祂端上来一杯翠绿的清茶。仔细一看,此人正是余继轩。
余继轩不经意抬头,看到那镜中许若凡的身影,整个人眼睛一亮,目光忍不住一直往那镜中探去。
不料,黑衣魔物却是斜睨了他一眼,冷冽的眼神如锋刃,将他生生逼退了两步。
余继轩咬着牙,站在一角,低下头,不敢再向那镜中望去。
“尊上,按照您的吩咐,我与天魔走遍四海八荒,招揽天下魔物,将它们都集结到魔域之中。如今,凡是愿与我们一起倾覆人界的,都已向着魔域赶来。不出半月,我们将拥有一支最为强力的妖魔大军!”
首座之下,紫衣魔物勾起血色的红唇,向祂汇报情况。
黑衣魔物不声不响地望着那水月镜,眼眸干净而纯粹。
不知为何,这一刻,那镜中的白衣男子,似有所感地抬起眼,望向镜子,竟似与祂对视在一起。
渊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了些许。
祂知道,对方是看不到这面镜子的。
可祂仍是伸出手,修长苍白的指节,抚上镜中那人仍戴着面具的容颜,动作温柔而缱绻。
紫衣女子微微皱眉,抬眼看祂:“尊上?”
“嗯。”渊草草应了一声。
执魔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催促了一声:“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渊的目光舍不得离开镜子,纤长的眼睫颤了一下,看那人勾起笑容,与那狡猾的小老头儿周旋起来。
——他竟在向人询问,祂的下落。
渊的唇角,也不由得悄悄地勾起。原本平静如石头的心情,霎时便开满了花儿,鼻尖都嗅到白山茶四溢的芬芳。
紫衣女子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渊却已开了口:“等。”
执魔着急地问:“等什么?等它们到齐么?”
渊略一点头,目光仍未离开那镜中,低沉的声音道:
“而后,先取铸剑山庄。”
“铸剑山庄?”执魔皱紧眉:“铸剑山庄有万年根基,可以说,是他们最先创造了剑灵来对付我们。那些个臭铸剑的分明最是难缠,怎可先攻那里……”
“嘘……”渊轻轻嘘了一声。
执魔的声音,盖过那水月镜中传来的低语,祂差点听不清那人说话了。
“尊上……”执魔怔怔道。
渊凝视着水月镜,放轻了声音道:
“你也说,他们,最先用剑灵对付魔物。他们,是最大的敌人。”
执魔略一思索,心觉有理,可她并不认为,魔域现在的实力,可以叫板铸剑山庄。除非,渊亲自出马……
“天魔,”渊淡淡道,目光忽的一转,又落在余继轩身上,“还有你去。”
余继轩不可思议地抬头:“什么,我?”
“待众妖魔集结完毕,我,要那铸剑山庄庄主的头颅。”
渊淡淡道。
终于,祂从水月镜中抬了眼。
漆黑如夜的眼眸望向前方,眸光平静如死水,无波无澜。
第46章
不知为什么,许若凡总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凝视着自己。可当他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如此来回几次,都扑了个空,他索性不再理会这奇异的感受,专心盘问起刘庸来。
许是他问及了刘庸的盲区,这一次,对方的回答,也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祂是为寻你而来,若是又离你而去,自然是回了祂原本所在之地。”
许若凡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你是说,地崖?”
刘庸微笑凝视他,伸出空空如也的破碗:“答案已在你心中。”
这未免也太讨巧了。
许若凡啧了一声,放了一两银子进碗里。他的眼睫颤了颤,兀自垂眸,思绪飘远了。
渊……已回了地崖么?
也是,祂自地崖底下苏醒,本就有自己该走的路要走的。
只是,他还没有向祂解释清楚,昨日脱口而出的拒绝的话。
每每闭上眼,许若凡总想起那双原本干净、漆黑的眼眸,浮现出一副熄灭了所有希望的模样……让他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刘庸掂了掂重量,又咬了一口那银子,喜滋滋地收入怀里:“第二个问题是?”
许若凡轻叹一声,抖擞起精神,整理自己的思绪,缓缓道:“今日,我见到一名铸剑山庄的黄衣男子,他看不出年纪,手持剑扇,气度非凡。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刘庸沉吟片刻:“铸剑山庄,手持剑扇……此人,该为铸剑山庄庄主,顾飞白。传闻他是一名剑痴,长年醉心铸剑,不问世事。天下多少人带着本命灵剑前往铸剑山庄,只为求得他一句提点……都失望而归。”
“顾飞白……”许若凡喃喃道,缓缓朝破碗里放入一两银子,忽的想到些什么,又问:“这铸剑山庄,若是那般不问世事,怎会总穿着一身黄袍招摇过市?”
刘庸动作微微一顿,哈哈笑道:
“许公子,我刘庸虽是能卖些不入流的消息,可不打算卖这条命啊。”
许若凡一愣,失笑:“行吧,我不问你这个便是。”
他又放入一两银子,道了一声:“第三个问题,如今市面上流传的与我有关的消息,除去那张官府所发的通缉令,还有什么重要消息?”
方才那个顾飞白说的话,让他心底颇有些不安。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人如此笃定,他三日内必定会启程离开安州城?
刘庸将那银子快速收起,狡黠一笑:“这事,恐怕得问公子您自己。”
许若凡挑眉:“嗯?”
“您想把这安州城唤灵的生意,做到多大?”
许若凡叹了一声:“只想做三两个人的生意罢了。”
“今日之事过去,只怕由不得人了。”刘庸道。
刘庸的话虽然有几分模棱两可,却也隐约给了许若凡一个答案。
他在安州城里自称“唤灵师”,做起了剑灵咨询的生意来。虽已遮掩了面容,小心低调,又误导唐三思相信自己是铸剑山庄的人……可消息毕竟是传了出去。
或许,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比如,今日来到这里“看他一眼”的铸剑山庄庄主,顾飞白。
那么,又在什么情况下,他会自己走出安州城呢?
许若凡闭了闭眼,沉思起来。
很快便抓住了端倪。
不一会儿,他睁开眼,见那刘庸正小心翼翼地转身,似要溜走,顿时好笑,出声道:“刘庸,你急什么,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刘庸连连摆手:“公子的问题,刘庸已是越发担待不起。您另寻他人吧。”他刚说完便想溜。
这几日,许若凡早看出了,刘庸信息通达,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头号包打听”,却不知为何,多日穿的都是同一件旧衣裳,衣服上也打满了补丁。
按理来说,就他给过刘庸的那些银子,普通人一家人过日子,节俭些生活,怕是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换件好点的衣裳,更不是难事。
可刘庸收了钱,生活状况却丝毫没有好转……家中一定是有什么填不满的无底洞。
许若凡猜,不是有个好赌的孩子,便是有些重病的亲人。
“若我身上的银子,全都给你呢?”许若凡道。
刘庸动作一顿,显然深深犹豫了一瞬,良久,仍是心痛不已地摆了摆手:“刘庸……着实不敢。”
许若凡:“……”倒像是他在逼人家了。
他叹息一声道:“我只是牵挂家中父母,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好罢了。若你不愿便罢;若你愿意,请帮我打探一下,地崖边上,镇魔许氏的许府之中,那许崇威和赵婉儿,如今怎样了。”
刘庸也是叹了一声,抬眼看许若凡:
“地崖的信息传到这里,需三日。”
许若凡只听这一声“三日”,心中更是咯噔了一声。
是啊,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逼他主动离开安州,去往此前未曾踏足之地,唯一的原因,便是许家夫妇了。
许若凡把银子给了刘庸,道了声谢,便缓缓离开。
只是这一次,他离开的脚步,比往常沉重些许……
第47章
饶是心中有几分不安作祟,许若凡仍是在集市上补充了些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之类的物品,才带着无名回桃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