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人沉默良久,才说:“那就给她买吧。”
“知道了。”高小柏深深看了眼病房门,随后回身走向护士站,态度客客气气地说,“护士小姐姐,我朋友他今天有点情绪,拜托各位担待一下!”
护士也听说了36床病人的事,点头表示理解:“好吧,但你朋友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下午已经有好几位病人家属找我们投诉了。”
“好,我们会注意的,他差不多稳定下来了。”高小柏朝病房瞧了一眼,再次请求,“小姐姐,我想出去买个晚饭,很快就回来,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你们这么人美心善,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他苦兮兮地合手拜了拜,卖惨地眨了眨眼。
护士架不住他这么夸,便问:“很快是多久?”
可高小柏还没给出准确答案就撒丫子地溜了,只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马上马上!”
打砸声不再,哭声也逐渐淡去,偶尔听到门口有哀叹声传出,暗诉着自己的痛苦。
而此时,一人衣冠楚楚地坐在电脑前浏览着网站界面,犹如上帝查阅世人百苦,悲悯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有人靠近,瞬即切换至病案系统。
“你今晚值班吗?”来人询问。
“不值吧,最近有点累了。”他佯装无事地检查着病人病例,整理好准备归档。
“也是,你天天门诊,前段时间几乎每天值班,是该休息休息。”那人拿了两份记录便准备离开,“门诊还有事儿,我先过去了。”
“嗯。”他镇定自若地应了一声,再次点开网站,界面赫然是网友拍到有人要跳楼的照片。
这个帖子他今早就看到了,坐门诊的时候还听说他们医院有人跳楼的事,没想到竟然是同一个人。
他刚才去楼下烧伤科瞧了一眼,情况确实不太好。
“可怜啊,你还这么年轻,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与其被病痛长久折磨,苟且地活着,不如我帮帮你吧。”
“滴滴——”
欧志伟哭到嗓子刺痛, 听到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扶着墙边艰难地站起,趁着网页缓冲的时间, 想倒杯水喝,可拿起热水壶一看,居然已经空了。
他咽了口水, 嗓子跟吞刀子似的,难受得仰了仰头,瞥见页面跳出来了,立即低头查看, 发现“天使互助会”的后台好像有人给他发了短信。
这个网站目前的交流主要是靠发帖和回帖,偶尔还会有发不出去的情况。他听陆副队从技侦那边了解到, 这是因为虚拟IP不定期更改地址的缘故, 也是顾及这一点, 这个网站目前还没有网友与网友之间的私聊功能。
由此见这个网站目前尚不成熟,可要是任由它发展起来, 必然会引起社会恐慌。
既然没有私聊功能,那这封站内短信只会是那个人发的。
欧志伟紧攥着自己的手机,一时慌乱地屏息出神,沉思了一会才点下了“查看”,只见一封短信从后台跳了出来。
“我理解你的苦痛,信仰你的信仰,我与你同在。我们坦然无畏,因为死亡是最公平的结局, 可死亡未必是终点, 一切终会解脱,挣开苦难, 与充满罪恶、一生劳苦愁烦告别,我愿助耶稣,做你的道路、真理、生命,到父那里去,回家去。”
欧志伟默念着短信,眸光闪烁着,动作迟缓地敲打屏幕回复:“请带我回家。”
不消多时,短信便有了下文:“回家的钥匙就在开水房饮水机后方,4点是个好时候,你将在睡梦中得到救赎,我与父与你同在。”
欧志伟心思沉重地放下了手机,缓缓看向了床头的空杯。
护士们正整理着今天的用药记录,当36号床病人出门的时候,她们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一名护士走近了提醒:“欧志伟,你怎么出来了?你朋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欧志伟微抬了抬手,向护士示意自己手里的水杯,“我渴了,想喝水,倒杯水就回来。”
“送水的护工4点后就来了,你朋友估计也马上回来,你先回去吧。”护士耐心劝说。
欧志伟满是疮疤的面容因恼怒显得很是狰狞,像是要发作一般,紧咬着牙关说:“我只是想喝杯水,很快回来。”
护士想到眼前这个病人早上还要跳楼,情绪又一直很不稳定,心有余悸地说:“你待在这儿,我帮你倒一杯吧。”
“我不要别人帮忙。”欧志伟沉着脸色,撇开了护士的手,一瘸一拐地向水房走去。
护士仍旧放心不下,一路跟着欧志伟去走廊尽头的水房,生怕他又偷偷溜出医院。
欧志伟暗暗瞥了一眼身后的护士,杯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刚倒好的水撒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他闷声道了个歉,瘸着腿就要去拿墙边的拖把清理干净。
“没关系,让我来吧。”护士看他这样行动不方便,上前主动帮忙。
“谢谢你。”欧志伟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弯腰捡杯子的功夫,动作迅速地拿走了饮水机背后的小盒子,偷偷藏在了病号服的口袋里。
护士见他情绪低落,擦掉地上的水后,帮忙倒了杯温水,送他回病房,离开前耐心地说:“有需要可以找我们帮忙的。”
欧志伟又道了声感谢,在确认护士离开,病房的门再次被关上后,他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盒子。
盒子像是用来装酒店牙刷的,长长扁扁的,放在角落并不是很显眼。他打开盒子一倒,一根已经吸液的针管掉了出来。
针管内的液体并不澄澈,细看有些发浑和沉淀,但以肉眼观察,暂时无法判定成分。
欧志伟坐在床边,盯着针管许久,直至枕头下发出微弱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微型耳机戴上。
“老欧,你动摇了吗?”
陆销的问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欧志伟的心上,击散了所有犹豫。
欧志伟苦笑着说:“说实话,我动摇过。我仍不后悔自己成为一名光荣的缉毒警,但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我是真的有想过跳下去。不过副队你放心,我的身体被摧毁,而我的信念坚定不移。”
欧志伟缓缓拿起那支针管,视死如归地拔掉了套盖,注视着手机时间,平静的等待着“死亡”。
走廊尽头,护工逐一给热水瓶灌进热水,推着铁车路过每间病房,收走早上送来的热水瓶,再递回对应编号的热水瓶。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沉默不语地工作着,没有会在意这么一个小角色,只是偶尔会有几个人说上一句“谢谢”。
他轻声回应了一句,没有多言,余光扫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接近4点。
铁车推动时发出的咣咣声在18号病房前停下,他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于是又敲了两下,沉声说:“打扰一下,换开水。”
他戴着手套的手拿上一瓶热水,轻推开了病房门,见病床上的人已经睡下,手里紧攥着已经空了的针管。
距离起效的时间所剩不多,他悲悯地看着床上的逝者,哀叹了一声,将热水瓶放在床头后,准备拿走针管迅速离开。
但在他抓住针管的刹那间,本该咽气的欧志伟突然睁开了双眼,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惊觉不对,怒视着欧志伟,咬牙切齿道:“你骗我?”
欧志伟冷笑了一声,伸手就要抓下来人的口罩,可是对方似乎很清楚他的伤势,抬手挡掉欧志伟的攻击后,一把抓住了欧志伟未愈的伤口。
“啊!”欧志伟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却死死抓着来人的手不放。
再等等,副队他们就要到了!
男人的慈悲心仿佛纸糊,在发现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想后,便改了脸色。见挣扎不成,他抓住床头的开水瓶猛砸向欧志伟,深深将人的手臂打断,求得一线生机后,转身就往门外逃。
欧志伟痛苦地无力松手,滚落下床后抓住了男人的裤管,强忍着剧痛也要在拖延一段时间。
男人嫌恶地踢开了他,恶声骂了句:“你这样的人,活该痛苦地死去。”
话落,男人疾跑出病房,却正对上了赶来的警察。
原本人来人往的烧伤科病房走廊和护士站,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替代他们的是逐渐包围病房的警察。
男人直道不妙,立即后退进了病房,快速把门锁带上。
陆销见状侧目示意守着另一条路的季彻,季彻当即意会,偏头向肩上的对讲机说:“目标重回病房,楼顶准备突袭。”
秦琒:“收到。”
男人猛然回头看向作为诱饵的欧志伟,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痛心道:“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是在帮你。”
欧志伟捂着肩膀瘫在地上,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你没有帮任何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对方想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呵笑说:“私心?我有什么私心?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如果没有我,你们就只能在痛苦中死去,没有我,你只能像现在这样做个废物,生不如死地苟活下去。”
欧志伟也应了对方的笑声,仰面开怀大笑,仿佛对方才是那个笑话,“废物吗?我要是废物,那你就是被废物抓住的?我就算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有价值的,你呢?躲在伪装背后的骗子。”
“你说什么?”男人恼怒地俯身抓住欧志伟的衣领,恨不得现在亲手解决这个该死的人。
欧志伟毫不恐惧,直视对方双眼笑说:“不是骗子吗?你敢告诉那些被蒙蔽的人针管里头是什么吗?”
见对方目光闪烁,欧志伟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笃定道:“看吧,你不敢说。我劝你现在打开门乖乖配合警方,说出这东西是什么,从哪儿来的?他们现在就在外面,你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男子闻言,抓着欧志伟的手陡然松开,回头盯着病房门。
只听门外的人警告道:“里头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自己主动出来,一切都还有商量余地。”
陆销说罢,抬手打了个手势,等楼顶的人做好下降准备,他们也马上破门冲进去。
“副队,不对劲。”耳机里响起急声。
谈竹看着男子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针管,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看动作,好像是在给针管吸液,连忙报告,“副队,那个人身上好像还有注射液!他要对老欧下手!”
紧接着门口传出欧志伟的急呼:“快来人!”
陆销闻言当即做出反应:“秦琒准备好了吗!”
秦琒回应:“已就位。”
“行动!”
陆销的话音刚落,门后就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门边的高小柏侧身撞开房门,所有警察的枪口正对病房中的目标,却未料男子已经倒地。
欧志伟拒绝了队员的搀扶,紧盯着不远处的男子高声:“先不用管我。他给自己注射了,他要自杀!”
他刚才实在起不来,无法阻止对方的意图,只能赶紧叫人。
“医生来了”
病房门被撞开,季彻第一时间发现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果断喊医生护士过来帮忙。
赶来的医生蹲跪在男子身侧,连忙戴上听诊器检查,“心率已经上来了,身体也开始抽搐。他刚才给自己打了什么?”
陆销抿了抿唇,走进了些压低声音说:“可能是毒|品,类似冰|毒和摇|头|丸一类的。”
医生听到“毒|品”的时候很是惊诧,随即便做出反应:“去准备大剂量的维生素C中和,然后……”
“然后是钙离子拮抗剂,抑制他的血压和心率,要快!”医生急忙催促身后的护士,而后招呼警察,先把地上的人搬床上去。
众人搬抬间,男子的帽子掉落,仅剩口罩遮掩,但陆销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虽然早有预料,但在确认结果时还是他感到了无奈和惋惜。
“柳弘济,你走了一条最不该走的路。”
第88章 麻木
心跳如鼓声阵阵, 几欲击穿胸口,燥热的呼吸越发急促,体内翻涌的血液似乎冲上头顶, 遮得眼前模糊不清,耳朵也只能听到嗡鸣。
他好像迷失在了不见天日的迷宫中,想要逃离这里, 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反折,就连呼吸都不能受自己控制。
嗡嗡的噪声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再继续挣扎了,只有堕落才是真正的解脱。
堕落?为什么要堕落?他不是天使吗, 明明帮助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去地狱?
他不去!他不去!
“心率还是过高, 但已经有下降的趋势了, 拮抗剂在起作用, 接下来就是观察期,人要是能醒来就是没事, 要是醒不来……”医生透过玻璃看向病床上的人,说着又转头对旁边的警察续说,“总之,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明白。”陆销从事禁毒多年,知道这个剂量注射进体内,多半是九死一生,柳弘济这是抢救及时,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
他希望柳弘济能清醒过来, 他们也好询问他手里的“Evil”是从哪儿来的, 以及是否知道Nott的下落。但能不能醒,就得看柳弘济自己的造化了。
“警官, 肿瘤科的柳医生是不是在里面?”
“他是我科室的,我听说他出事了,想进去看一眼,可以吗?”
“这位医生,柳医生目前是警方重点关注对象,不好放您进去。”
陆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旋即看向季彻,低声说:“好像是我爸来了,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肿瘤科办公室帮忙找找线索。”
季彻默然颔首,指了指监护室大门,暗示他等会偷偷溜出去。
“跟做贼似的。”陆销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季彻无奈苦笑,推着陆销向门口走,而后自己在门边驻足。
陆销缓步走出病房时,表情恢复了正色,对被警卫拦着的他爸打了声招呼:“陆医生,柳医生目前还在观察中,确实不方便探视。”
季彻趁此时,从陆销背后走过,快步离开了监护室。
陆父见出来的是自己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惊讶,没注意刚才经过的是什么人,问:“这是你的案子?柳医生到底怎么了?”
陆销摇头:“抱歉,具体情况暂时还不能说。陆医生,你是科室主任,柳医生之后的班麻烦给他调一下。”
对于儿子表现出的疏远,陆父并不意外,陆销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公事公办才是应该的。
陆父朝监护室里望了望,表明自己的心愿:“他一回国就跟着我,一晃将近六年,算是我的半个学生。既然不方便进去,那能不能让我隔着玻璃看一眼?”
陆销微微侧目向监护室里瞧了眼,点了点头把人带进去,微微歪头示意警员同他一起进去。
陆父伸长脖子朝里看,出于职业习惯,一眼就注意到了床边监护的心率异常,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望着躺在床上的柳弘济,叹声说:“他出事的消息已经在医院里传开了,我也是担心才过来看看。小柳以前是江林医大的,是我和你妈的学弟,如果你当初选择我们一样读医,说不定还会和他是同学。”
陆销笑了笑,如果当初他没有找到自己的理想,的确会按照父母期许的,报志愿读医科大学。
他注视着柳弘济,对身边的人问:“陆医生,你对柳医生的了解多吗?”
陆父明白儿子的意图,配合道:“也不是特别了解,我就说说我知道的吧,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他回想了片刻,才说:“柳医生读研是在本校,这事儿你们知道吧。”
陆销颔首,他已经拿到柳弘济的基本资料了,知道他本科和研究生都在江林医大,但硕士没毕业就突然出国了,直到五年前的年初才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人民医院任职。
这份关于柳弘济的资料其实不是最近才查的,在“护林行动”中,他们带回的制|毒研究人员曾对Nott有过描述,警方因此关注到了近几年归国的三十多岁男性,其中就有柳弘济。
陆销原本就对柳弘济的履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此时抛出了疑问:“所以,柳弘济当年为什么突然出国?”
“这就是我要说的。”陆父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惋惜,“肿瘤科的死亡率一直很高,有的病人可能早上还和你笑着打招呼,晚上突然恶化,没几天就走了。小柳研究生期间,也在医院实习,被我们科室之前的一名医生带着做课题,有个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正好符合他们的课题研究方向,所以他们师徒俩就密切关注着。小柳虽然不接诊,但因为课题缘故,偶尔会和那位病人接触。病人是个老太太,因为孙子不在身边,她就对小柳印象非常好,经常买点好吃的等着小柳来。”
陆父仰头想了想,“我记得那天他跟着他师父查房,病人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开始咯血,怎么都控制不住。小柳学习是不错,能力也很好,但他当时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病人走的。在那之后没多久,小柳就退出了课题组,也提交了退学申请,后来就跑去了国外。”
难怪柳弘济对病人离世有这么深的执念。陆销在心中暗道,而后问:“爸,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些病人的?你从医这么多年,会觉得麻木吗?”
询问案件细节是出于警察的理性,而这个感性的疑问是出自陆医生的儿子。
陆父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陆销:“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抓坏人的时候,会麻木吗?”
“不会。”陆销回答地斩钉截铁。
“那你爸也不会。”
陆父背着手,长叹了一声:“怎么可能麻木啊?死亡是一个人既定的终点,医护的职责是尽自己最大所能和阎王爷拼抢时间。直到现在我仍旧觉得自己学的还不够多,多翻一篇文献多学一本书,说不定就能多救活一条生命。就算知道他们总会走向终点,我也绝不可能向死亡低头,那是在背弃我的职业信仰。”
警方行动前和医院打过招呼,加上当时烧伤科的病人和医护都被强行转移,医院科室五花八门,但人一多,消息就传得非常快。虽然他听到的并不具体,但零零碎碎猜到了一些东西。
他是关心自己的学生,但更多的是痛心。
陆销微微颔首,又问:“陆医生,柳弘济这半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比如和奇怪的人交流,或者悄悄遮掩什么东西,这一类的。”
陆父摇头,如实说:“这个我不清楚,我一般待在自己的主任办公室,和他们不在一起。这些问题你最好问他们那个办公室的,他平时和同事们的关系都不错,他们或许知道?”
“行,我同事已经在查证了,之后可能还会有些问题找陆医生确认,保持通话畅通。”陆销习惯地交代道,结果手臂挨了他爸一巴掌。
“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留个号码啊,陆警官?臭小子,要不是看你在上班,这巴掌呼你脑门上。”陆父嘴上不饶人,惩戒性地指了指陆销,“你妈前两天买了一堆菜囤家里,说你可能会带朋友回家吃饭,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你回家。我吃剩饭剩菜没关系,但你妈现在退休了,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闷得慌,也容易多想,你别让她等太久,有时间了回家吃个饭。”
陆销瞟见两名警员在他们身后偷笑,挠了挠脑门说:“知道了,爸!那我接着忙了?”
“忙你的,我等会还有台手术,走了。”陆父没工夫和他寒暄,说完转身就走。
“你俩差不多得了。”陆销瞥了身后两名憋笑的警员一眼。
警员忍不住说:“副队,咱说实话,您和您的父亲脾气挺像的。”
“要不我怎么是他儿子?”陆销倒也不恼,跟着调侃了一句,拿出了震动着的手机,见是季彻打来的,清了清嗓子接听问,“怎么了?”
季彻正在柳弘济的位置上协助戚春亭他们查证,有些情况想同步给陆销:“柳弘济的工位上放的全是患者档案,柜子里也没几件私人物品,不过我们刚才在他包里发现了一张小票,是一家餐馆的。”
“有什么特别的吗?”陆销回问。
他认为季彻会这么说,大概率是怀疑这家餐馆有问题,否则不会这么着急给他打电话。
季彻看了眼手机地图标注的位置,随后又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一开始我也没觉得哪里奇怪,直到谈警官查了柳弘济最近的消费记录,发现他不止一次去这个餐馆消费,而且每次花的钱还不少。根据他的消费日期,我想起了他的排班表,对照了一下发现他每次休假都会去一趟这里。还有,这个餐馆离医院和他的居所都不算近,我怀疑他去这里另有目的。”
陆销:“餐馆?在哪里?”
“叫寻野农家乐,在郊区,离矿山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季彻没有把话说明,毕竟这只是一个猜测。
如果说柳弘济也负责行政内容,需要和其他医生、管理接触,要参加饭局,确实可能要去餐馆饭店,但不可能次次都去那么偏的农家乐吃。
“确实有这个可能,我让人过去瞧瞧。”
陆销话音刚落,就拿出对讲机呼叫:“小高,小福,我发你们一个位置,到地方了不要声张,先观察一下情况。”
他正说着,突然听到监控室的护士疾步经过,她们嘴里念着:“那个心率过高休克的病人醒了!”
第89章 菌子
陆销快步走回玻璃窗前, 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医生护士包围着的那张病床,直到负责柳弘济的主治医生走出监护室,他立即迎了上去, 问:“医生,柳弘济怎么样了。”
“病人醒过来了,再观察观察, 情况没有复发的话,明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不过……”医生看着面前没穿警服的几名警察,出于职责提醒了几句,“病人的心率刚稳定下来, 神经中枢因为经历过极度兴奋,多少还是造成了损伤, 我知道你们警察要办案, 但以病人目前的状况, 不太适合接受盘问。”
陆销颔首:“我们明白的,谢谢医生。”
他们不适合在监护室里多待, 多少会耽误医护工作,所以留下两个人看着,其他人暂时撤出了医院。
陆销走出医院时,一抬头就看见季彻正站在车边,见他出来后招了招手。
他大步跑上前,不想让季彻久等,“怎么不在车里待着?”
季彻从车里拿了瓶水递给陆销,答:“天气太热, 坐车里又闷, 开着空调也费钱。晚风挺好的,等你也不无聊。”
陆销左顾右盼, 确认警员们都上车了,旁边也没人注意他们,悄然抓住季彻的手,转过身同他一起靠在车边,感受着夏日的晚风。
也不知是怎么的,这半年他们和医院过于有缘分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儿,要么查案,要么换药,来医院的路比回家都熟了。
陆销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侧目缓声说:“柳弘济的办公室还有其他发现吗?”
季彻摇头,“他的工位上没放几件私人物品,我们后来还去了他在医院附近租的房子,找到了剩余的注射剂以及作为‘天使互助会’的主机电脑,戚警官和技侦都接手调查了。你那边呢,我听说柳弘济醒了?”
他在柳弘济的家里看到了数不清的医学书籍,但最令他关注的,还是那本放在床头的圣经。
柳弘济租的房子不大,家里只有日用家具,除了那些书,几乎看不出房子主人的喜好,而这一本圣经就是柳弘济少有的情绪外泄。
由此看来,柳弘济是个即使独处也会封闭自我的性格,这样的人通常敏感多疑,又极富想象力,他们在自我压抑下,性格很容易造成扭曲。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柳弘济已经走向了一种极端。
陆销点了点头,但脸上看不出高兴,“醒是醒了,但我们尝试过和他对话,他一直没什么反应,可能是神经受到损伤的缘故,但也不排除他在伪装。”
他说着,大腿突然感觉到震动,立即掏出手机,见是高小柏发来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我让小高和小福去了趟农家乐,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陆销点开信息,毫不介意地和季彻分享线索。
季彻凑近了查看信息,见内容是高小柏和胡衡现在就在寻野农家乐里,开店的是两个亲兄弟,哥哥徐文负责掌勺,弟弟徐武负责接待客人,初看之下,两人的行为举止都很合理。不过他们根据餐馆的菜单,初步结算就算所有菜都点一份,也不够柳弘济付的钱。
季彻半靠着陆销,单手放大了紧接着收到的菜单图片,轻喃了句:“做的都是山珍土货菜啊。”
陆销微低着头,见季彻靠在自己身上看得认真,暗中使坏地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意图让季彻靠得更近些,可他刚要施展自己的小动作,手就被季彻拉住。
“别动,看不清了。”季彻没想太多,低声念叨了几句后,抬首正要和陆销说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贴在陆销怀里,当即直起了身,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
陆销才不觉得尴尬,抬手搭在了季彻的肩头,把人重新拉了回来,“回来,我巴不得你挂我身上。继续说,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季彻有些别扭地擦了擦鼻尖,听到陆销问他案子的事,立即转移了注意,直言道:“山珍、土货,他们开农家乐的,做这些并不稀奇,但偏偏和柳弘济搭上关系,而柳弘济又和新型毒|品有关,新型毒|品就在Nott他们手里。所以我们能不能大胆猜测,柳弘济之所以会选择这一家有些偏远的农家乐,是因为这家店和Nott有着某种关联?又或者他是通过这家店和毒|品背后的人取得联系?”
虽然只是猜想,但既然要查这个农家乐,不妨多查一点。
陆销的思想快速飞转,领会颔首:“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寻味农家乐。
徐武站在桌边,微笑着客气询问:“两位老弟还没想好吃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