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柏看到队长给自己回复了信息,不动声色地躲着老板的视线给旁边的胡衡看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改脸色,拍桌骂了句脏口。
“又放鸽子!这个月都几回了!”
“就是!我俩都到这儿了,他倒好,直接说不来了,真他妈没意思。”
徐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立马明白了两人说的是什么,憨笑着宽慰道:“这是朋友爽约了啊!嗐,没事儿,成年人总会遇到一点突发情况,抽不开身,说不定你们朋友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你们大哥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们……”
他说着,顾及到旁边还有其他客人,掩住嘴压低声音说:“给你们打点折,怎么样?”
高小柏一听,眼睛都亮了,“哟,谢谢老板!”
他说着,点了点菜单对胡衡说,“不管老六了,我俩吃。你看看点什么?对了老板,我听说你们这边菌菇锅很鲜,先点一份这个!”
胡衡看着仍有些不高兴,但看了看菜单,还是点了两道菜,“先点这几样吧,这时候算夜宵了,多了吃不完。”
“好嘞,正好菌子今天就剩一份了,晚来了还没有呢!”徐武快速记好菜名,夹在了联通后厨的小窗口上。
高小柏暗暗给胡衡使了个眼色,高声喊住了徐武:“老板,我外地来的,想着让哥几个带我在江林逛两天玩玩,这是我第一次吃菌菇呢,之前连见都没见过,能给我瞅瞅吗?”
徐武朝后厨看了一眼,笑着点头:“我早听你不是本地口音,原来是过来旅游的,我问问后头处理了没有,要是还有,就拿来给你看看。”
“谢谢老板!”
徐武说着“不客气”,走进了后厨,见哥哥就站在小窗边,看着像是在盯着刚才点菜的两个人。
“你怀疑他们?”
徐文阴着脸走回案板前,“不确定。”
“我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也没问什么,会不会我们多心了?”徐武疑问。
徐文从架子上取下竹筐,里头还有最后一份菌子,“提防着点。”
“知道了。”
徐武说罢,带着竹筐走出后厨的时候,脸上有带上了热情的笑容,来到了餐桌边,“后头差点就开始做了,我赶紧给你们拿来瞧瞧,等会就拿回去处理,免得让你们等太久。”
“看着还挺新鲜的,还带了点土呢。”高小柏新奇地说着,从框里拿了一个细瞧,在鼻子前闻了闻,“竟然有点香。”
“瞧你这样儿,丢人。”胡衡嘴上嫌弃,也拿起了一个菌子,说,“咱们江林市以前比较分散,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自个儿过,偶尔会带着自家种的东西上镇子,也就是现在的市区赶集。我小时候那会儿有不少人卖新鲜菌子呢,他们都是天没亮就上山,不过后来挖的人多了,菌子就少了。”
他说着,好奇地对老板询问:“没想到老板你这儿的菌子还挺大的,该不会是上那儿买的吧。”
“瞧你这话说的,怪不招人稀罕的。”徐武不满道,“山里的野货之前是少了,可后来人不都进城了吗,动物什么的,现在不能随便打了,但再往山里走走,还是能摸到菌子的。”
他的话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说下去,抖了抖筐子,示意两人把菌子放进来,“你们看也看了,我得赶紧拿到后厨去,菌子处理得花点时间,不能让你俩久等了。”
“也是,那我们就等着吃了。”高小柏说着,把菌子放回筐子里,抽了张纸擦掉沾了泥土的手。
胡衡也神色平常地擦了擦手,旋即倒了点热水烫碗,只是两人交换了眼神后,按照陆副队给他们的短信提醒,都没有丢掉插手的纸巾,默默地揣进了口袋。
“我们来轮班了。”陆销带着季彻定时过来换岗。
季彻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眼已经转移进普通病房的柳弘济,对警员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警员摇头说:“不怎么样。医生说他意识是清醒的,但不管我们和他说什么,他都不给反应。还有今天一早,他之前的同事想来看望,被我们拒绝了。”
“行,我知道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守了一晚上,肯定累得够呛。”陆销拍了拍警员的肩膀。
季彻静静地观察着柳弘济,此刻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入定了一般。
突然,原本不作任何反应的柳弘济缓缓转头看向了门口,幽幽盯上了季彻。
季彻感到诧异,正想和陆销说柳弘济有反应了的事,但看到陆销正在打电话,就放弃了这么打算,站在原地回望着柳弘济的双眼。
只见柳弘济慢慢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什么后,冲着季彻扬起嘴角诡异地微笑,又转过头继续盯着天花板。
柳弘济的确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但季彻紧盯着他的口型,瞬即反应过来一个他难以忘记的名字:
“红绳。”
第90章 坑洞
“你们杨队之前和我说过这事儿, 我就知道这其实是你的主意。陆销,柳弘济现在身份特殊,是警方侦破新型毒|品制|毒|贩|毒团伙的关键人物, 万万不可出现查错。”
翁定胜听完陆销刚才的话,自然明白他打这通电话的用意,也看得出他的提议藏着不小的隐患。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Evil”的新线索, 就是万一出了岔子,不仅会丢失人证,还可能惊醒Nott等毒|贩。
陆销左手叉着腰,上身斜靠着墙回应道:“翁局, 既然杨队已经和您说过这事儿,您也知道我今儿给您打电话也是奔着同样目的, 你既然没有直接拒绝我, 那就说明这件事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对吧!”
他要做的事,冒着极大的风险, 看来杨队先他一步找翁局谈话,是想替他承担责任。但之前是他在杨队和老欧面前做的决定,他会自己处理好一切。
翁定胜不禁发出一声呵笑,说:“你真的想清楚了,万一他跑了,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明白,但值得一试。”陆销执意自己的想法。
翁定胜终于松口:“行,那就试试, 毕竟要是成功了, 这将是本案的一个巨大突破口。不过你和死者家属说过这件事了吗?擅自把人带去,有违人伦道义。”
“说了。”陆销回复着, 转头看向季彻,发现他正站在原地发愣,顺着他的目光朝病房里看,见他正紧盯着柳弘济,隐约察觉不对劲。
他默默加快了语速说:“季彻和林科之前整理医档,又发现了几处异常,和家属沟通过了,对方明白自己的事迹已经败露,愿意配合警方,争取法律宽限。”
“那就好。”翁定胜将手机放在桌上,唤醒熄屏的电脑,点开内网联系人,“我给你调了点人,千万把人看紧了,希望能带回好消息。”
“一定会的。”陆销郑重许诺道。
等到局长的电话挂断,陆销才放下手机转向季彻,他记得不久前季彻好像找他有事,于是小声轻唤姓名:“季彻,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眼前的季彻眉头微拧,眼中满是疑惑,这是陆销极少看见的模样。
季彻收回目光,背对病房面对季彻,低声说:“这事儿我不确定,但我刚才好像看见柳弘济叫我‘红绳’,这是我在……在工厂里的代号。”
卧底的时候,他隐去了真实姓名,根据警方提前准备好的身份,使用的是假名,在钱德隆手下做事后,他用的就是代号了。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是假的,年龄是假的,身份背景全是假的,过往经历也是编排好的。他诈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只有脚腕上那根红绳是真正属于他的。
红绳是陆销送的,他一直没舍得摘,除了保平安外,他还想给自己留点念想,而且……万一哪天他真的遭遇不测,被毒|贩杀了曝尸荒野,若有幸被好心人发现,送回警局让人认领尸体,陆销应该也能根据那根红绳认出他。
可这件事只有陆销和他知道,而“红绳”这个代号,只有钱德隆和Nott手底下的人知道。
柳弘济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的代号,是想做什么?
“柳弘济绝对和Nott有关系,但他现在被警方控制,没等我们查自己就暴露出来,未免有些可疑,我们留个心眼就是了。”陆销担心季彻会害怕,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宽慰,随后说,“那件事局长同意了,等陵园的警力布置好,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听到好消息,季彻的愁云散去了些,“那就好。”
陆销脸上挂着浅笑,“没有你,我没信心做出这个决定。”
季彻没有居功,坦然地说:“整理医院档案和走访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林科他们也出了很多力。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
“是啊。”陆销颔首,感慨,“老欧的接力棒现在交到我们手里了,接下来的赛道我们必须跑赢。”
季彻点头:“嗯。”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借个轮椅,带柳弘济出发吧。”陆销看了眼时间,又回过头朝病房里确认柳弘济的状态。
他们没时间和柳弘济做周旋,利用各种办法慢慢劝导他开口,既然警方已经知道柳弘济的痛点,那就从薄弱处下手。
盛日俯瞰着大地人世,却看不透边境的密林之下,它努力伸出一缕阳光探视,却仍看不清,只是在森林深处依稀看见一个被枯叶铺盖的深坑,这坑深不见底,不知会通向哪里。
一阵从坑口吹出的幽风掀开了边沿的一层枯叶,在这偌大的山脉中更是显得毫不起眼。那坑口紧接着又吸进了外界的空气,发出轻微的哨声,犹如有人正在呼吸。
跟着新风穿过狭窄的坑洞,逐渐来到了一个似乎是人为开拓出来的空间。洞内仅用电灯泡照明,可墙边上的发动机却有三台,除了角落的换气系统,应该还有其他仪器需要供能。
发动机的线路一直延伸到坑洞深处那个简易搭建的塑料棚,只见一名男子正焦急地在棚前来回踱步。
见棚子里的人终于出来,他赶紧凑上前问:“怎么样了?你分离试验都做多少回了,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Nott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铁盘递给霍悭,冷声说:“Evil第32次手性分离实验成功,这是最终成品。”
托盘里的晶体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仍能看见细闪,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霍悭听到他这话,顿时双眼发光地拿走托盘,浅试了一口,欣快感迅速涌上颅脑,强烈的亢奋使他心情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
他痴迷地仰头舒畅地吐了一口气,忍不住快慰地抖了抖身体,激动地说道:“原来这就是成品的效果!这哪儿是Evil,这是神药!”
Nott空了的双手插在白大褂中,漠视着霍悭的反应。
“看来得找时间和那些个老板谈谈,有机会就可以投放市场了!Evil的效果比之前的货都要好,价格……价格少说也要翻倍!”霍悭兴致冲冲地碎碎念叨着,恨不得下一刻就抱着数不完的钞票和“Evil”一起快活。
Nott蹙了蹙眉,问:“不上报进度?”
霍悭脸色一僵,撇了撇嘴说:“急什么,等我把市场做起来了,到时候再告诉干爹也不迟。”
Nott置否:“不行,这件事还是得商量后再做决定。警方现在死死盯着‘Evil’,你一投放,他们立马就会盯上,要是顺藤摸瓜找到这儿,你我都跑不了。”
霍悭冷哼一声,剜了Nott一眼,嫌恶道:“那还不是怪你,没本事把事情处理干净。”
一旁的许义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皱眉在心中腹诽,如果不是霍悭之前闯进工厂抢东西,私自研发复制品上市,“Evil”不会这么快暴露。
但他是霍良罡的手下,Nott和霍悭两人只要不违背东家的规矩,谁输谁赢和他都没关系。
Nott暗暗瞥了一眼许义,再注视着霍悭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背着干爹,自己做决定?”
霍悭上下打量着Nott,不禁嗤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最为交换条件,现在‘Evil’是我的了。你在这儿乖乖给我打下手就行,不要对我的计划指手画脚。一个捡回来的野种,也敢和我叫板,你算什么东西!”
看到Nott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霍悭用舌头舔了舔腮帮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恶声低吼:“干爹是可怜你才使唤你做事,可我不一样,我是他从实验员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我才是接班人!不该是你的,你想都别想!”
许义见两人越闹越僵,霍悭又好像是因为刚刚吸了点“Evil”,现在还有点上头,说话越来越难听,于是提醒了一句:“大少爷,东家说过,往事不要再提。”
可霍悭控制不是情绪,也不像控制,转头指着许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也少跟我废话,就是一条家养的狗而已,等过个几年,你也得像跟着干爹一样伺候我,对我客气点,听明白了吗?”
许义面对辱骂不作回应,只是冷笑。他承认霍悭是有能力的,否则东家不会从百来个化学专业高材生里选出他,这些年几代产品的上市也少不了霍悭的功劳,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的霍悭太飘了。干他们这行的,一旦飘了,那就是个定时炸|弹,稍微出点错就会被那些警察盯上。
况且,他们就是搞毒|品的,这东西吸多了会成什么样,他们再清楚不过,可霍悭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东家偷偷迷上了,东家行事一向谨慎,霍悭算是保不住了。
“Evil成品出来了,我很快就能占领江林的毒|品市场,到时候……数不清的钱……比干爹还多……比谁都多!”
在强烈的兴奋和幻想下,霍悭说到后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光出声不成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精神恍惚地看见铁盘里还剩下一些,搂着铁盘脚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回去继续享受。
Nott被揭伤疤,却依旧面无表情,看着霍悭晃晃悠悠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问了句:“许义,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自己Nott吗?”
许义摇头。
“因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在乎再失去什么。”Nott微微眯眼,平静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杀意。
许义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霍悭,“东家带你回去不是可怜你,他说过,是因为你和他很像。”
Nott笑了笑:“我谁也不像,我是我自己。”
第91章 陵园
早上明明骄阳当空,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天上的乌云渐渐聚集,在天上翻涌。路上的行人对江林市变化无常的天气见怪不怪, 或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或是加快脚步快些回家。
被带出医院的柳弘济坐在车里片言不发,但双眼暗中观察着车窗外的环境, 见警车经过警局却没有停下,默默抿唇疑惑。
前路越来越偏,却并不荒凉,偶尔能见其他车辆经过, 直至警车缓缓停下,柳弘济才明白这些警察要带自己来哪里。
“带他下车。”陆销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柳弘济, 打开车门从后备箱中抬出折叠轮椅, 在车门边打开。
柳弘济双脚发虚, 被坐在他两侧的警员从车里抬了下来,放在轮椅上绑好束带, 以防柳弘济趁机逃跑。
陆销弯腰检查了一下束带的牢固程度,故意拽得更紧了一些,微笑说:“柳医生,我们的服务还不错吧。”
可柳弘济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陆销却很有耐心,松开轮椅的固定锁,给季彻递了个眼色后,推着柳弘济缓缓走入陵园。
季彻慢步跟在陆销身边, 到了岔口帮忙指路。
连绵的细雨落在身上, 没什么凉意,却带着闷涩的泥土味, 三人没有打伞,仿佛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散布。
但柳弘济很清楚,警察带自己来的目的绝不简单,陵园的墓碑林立,但没年没节的,平时来这儿的人并不多。可他进来的这一路上,工作人员、扫墓人,甚至是正在办理丧葬业务的人都比平时多上很多。
警察这是觉得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带他来这儿给他制造逃跑机会,然后抓个现行吗?他低声呵笑,暗讽警察的手段太过拙劣,
陆销知道柳弘济露出这副鄙夷的表情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热心解释了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逃出警察视线,就是你自己从这儿跑出陵园都难。”
柳弘济闻言表情一僵,沉下心斟酌警察的用意,又被推了一条路,他才反应过来:“你们想拿我做诱饵?”
陆销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听到季彻说他们到地方了,渐渐慢下脚步,调整柳弘济的方向,让他面向墓碑。
季彻默默观察着柳弘济的神情,只看到了疑惑和思考之色,不见任何愧疚,摇了摇头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指着面前的墓碑对柳弘济问了句:“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柳弘济看了眼碑上的文字,冷着脸没有回应。
季彻视线下移,停在了文件夹第一页的档案上,“他是四个月前在人民医院去世的病人,男,76岁,他的儿子曾在‘天使互助会’上发帖,称父亲年轻时四处打工赚钱,落得一身的伤,辛苦了一辈子拉扯他长大,现在还没享到清福,就中风瘫痪,身上的旧毛病全都冒出来,折磨得老人生不如死。作为儿子,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遭受痛苦,所以希望得到‘天使’的帮助。于是,老人在帖子发布的第四天,就突然离世了,原因仅仅是和儿子吵了一下,一时没缓过来。”
柳弘济闻言转了转眼球,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墓碑贴着的照片上。
“看来是想起来了。”季彻取下第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的膝盖上,“医生说你刚平静下来,反应会比较迟钝,所以我特意加大了字号,看看吧。”
柳弘济静坐着没有低头,只是目光朝下瞧了瞧,没有拿起文件,明摆着是不愿意配合警察的安排。
他的漠视在季彻面前掀不起任何情绪风浪,季彻轻呵了一声,缓声慢述:“警方联合三甲医院专家及卫健委同志重新复盘了人民医院这半年的死亡案例,结合‘天使互助会’上与‘天使’有交流的帖子,锁定了近二十起异常死亡案例。这位老人就是其中一个。”
“经调查发现,老人儿子陈某发帖的内容与事实情况并不相符。陈某好赌嗜赌,为了赌博欠了不少外债,高利贷催到了他家门口,要挟陈某三天内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陈某找父亲借钱遭拒,大吵了一架,把老人家气到中风。随后不知悔改,拿走了父亲的银行卡,取钱补自己的窟窿,奈何还是没有还完,于是陈某打起了父亲房子的主意。”
季彻注意到柳弘济不敢置信地皱了皱眉,示意他看看那份文件,“警方找到陈某的时候,他正窝在自己家里,登着澳门买马的界面。我们把人带回警局,出示了街坊见过高利贷上门讨钱这件事的证词,与银行提供的账单流水、取款监控等证据,嫌疑人陈某对捏造事实、谋害生父一事供认不讳。”
季彻简明扼要地说完陈某的案子,转向陆销又指了个方向。
陆销乐意被季彻驱使,二话不说地推着柳弘济前行。
“女,34岁,丈夫发帖称妻子是高龄产妇,意外流产后得了抑郁症,想尽各种办法寻短见,进了好几次医院,他觉得妻子这样太痛苦了,所以想请‘天使’帮忙,让她平静地离开。被带回警局后,丈夫主动承认是他觉得妻子这样跟疯子似的很讨厌,还不如等她死了,再找个年轻的。”
“他,男,42岁,告诉你的是肝癌晚期,不想让家人负担自己的医药费,其实是想利用你。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妻子,准备在死后,让妻子敲诈医院和你,借机得到赔偿金。这件事之所以没有传开,是因为他的妻子觉得这样不好,没有主动报警是想留给丈夫最后的体面。”
“……”
季彻手里的文件越来越少,不管柳弘济看不看,全都摞在了他的腿上。
跟着季彻的指示,陆销继续推着柳弘济前行,他们走到了陵园一角,这个位子有些偏,墓碑看着也比其他人的小,碑上贴着的照片来自一个四岁的孩子。
陆销注视着照片里的孩子,沉声说:“这孩子是两个月前走的,生前我见过。当时我的同事全身烧伤住在烧伤科病房,我们去探望时,无意中看见这孩子半个身子被缠着绷带,却不哭不闹地坐在床上,见到我们的时候还会奶声奶气地喊叔叔。问了以后才知道,是家长照顾得不小心,将热水壶放在矮处。孩子因为好奇,把水壶拽了下来,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到了孩子身上,事发后父母也没有及时就医,用土方子给孩子敷药,至少伤口感染了才来医院。”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孩眼睛大大的,很是明亮,笑起来还有很好看小梨涡,会对病房里的人打招呼,换药的时候没忍住疼哭了,但在结束时还是会对护士说谢谢。
后来听说那孩子还是因为感染的问题不幸离开了,老欧和他们几个还因此遗憾过。
“这孩子死于感染性休克,责任医师认为她的伤还有康复的可能,就算恶化也不会这么快,觉得事情有蹊跷。但其父母表示不会追究院方责任,想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转世投胎。”
季彻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但是柳弘济,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当时又怀孕了吧。夫妻俩觉得孩子就算救回来了,一个女孩子体表有40%的烫伤疤痕,越长大这个伤痕就会越明显,将来肯定很难看,以后嫁人都不好找亲家,所以才想放弃。”
“不管是你还是那对夫妻,你们有谁问过孩子的意见?她那么坚强,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这个‘天使’却做了什么?”季彻紧盯着柳弘济发出质问,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腿上。
这些文件只是警方手里的一部分,因为这几位死者都安葬在这个陵园,与家属沟通后征得同意了,才把柳弘济带到了这里。
柳弘济难以置信地瞪目,明明只是几叠薄薄的档案,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柳弘济坚信自己不会出错,戴着手铐的双手抓起两份文件确认警方所说的是否有错。
文件记录着警方核实案件的过程与部分证据,以及被抹去姓名的证人证词,与季彻所述无差。
“不可能,我明明是帮了他们……”柳弘济的手逐渐颤抖,胸口憋着一股气汇聚成团,堵得他近乎窒息。
陆销捡起从柳弘济膝盖上话落的文件,轻掸去上面的尘灰,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朋友,话语带着浓浓的遗憾,“柳弘济,你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作为医生你本该治病救人,却因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就去左右别人的生死,从医生成为刽子手,你怎么敢说自己是天使?”
柳弘济咬紧牙关,屏息嘴硬道:“不,我没有错,我是在帮他们。没有人比医生更清楚生病的痛苦,我让他们生命的尽头平静地离开,难道不对吗?”
陆销一把抓起柳弘济的左手,指着他肘窝的针眼,质问:“这样就不痛苦吗?被毒|品麻痹神经,无法求助不能动弹,只能慢慢等死的感觉,难道就更好受吗?”
陆销调整轮椅的方向,让柳弘济看到更多的墓碑,“看着他们。他们因为你遭受了额外的痛苦,你现在也经历过了,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明明有的人还有生的希望,明明有的人还想活着,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你不是天使,也没有人能凌驾众生之上。”
柳弘济双手攥紧,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病患从墓碑里走出来,他慌忙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前方。他企图逃离这里,可手铐和束带将他牢牢地绑在轮椅上,逼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没错!我没错。我、我真的……错了吗?”
第92章 演戏
柳弘济掩面久久无话, 随着释然地仰头叹了一口气,再没有挣扎的意愿,靠着椅背闷声说:“八年前我还在国外进修的时候, 参加了一场有关人体激素的研讨会,在会上我认识了一个人,我们聊得很愉快。我不想看着病人痛苦离世, 他也觉得一个人在病痛中安详的死去是一件好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开始着手研发一种能够抑制他人痛感神经,提高愉悦程度的药物。”
诉说着, 他的表情逐渐悲痛与委屈,抬首注视着面前的警察, 语气诚恳地说:“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研究医疗试剂, 没有想往毒|品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那东西是毒|品,我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陆销, 请你相信我,其他我都认了,可我真的没有参与制|毒|贩|毒!”
陆销审视着柳弘济,神情缓和了许多,顺势询问:“是啊,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有点了解,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应该配合警方。所以告诉我, 你现在和毒贩还有没有联系?用什么办法联系的?老实交代,我也好和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对不对?”
不远处的警员听到陆副队似乎轻信了柳弘济的话,想上前提醒,却注意到一旁的季警官对他默默摇了摇头,警员瞬即反应过来陆副队这是故意的。
柳弘济踩着陆销给的台阶走下,真诚地回答道:“联系是有的,不过我是通过一家叫做寻野农家乐的店,找他们的店主徐文徐武两兄弟,让他们帮忙传消息。”
“传什么消息?”陆销问。
柳弘济回答:“给我这些试剂的人让我帮忙记录不同人的起效时间和心率变化,做医学数据参考,我就是用这些数据和那个人换试剂的。”
毒|品对病人的效果和普通人的效果差异巨大,Nott要这个数据做什么?
陆销挑了挑眉,问:“那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柳弘济摇头答:“不知道。”
“还有其他能告诉我们的吗,你目前提供的线索可能不太够。”陆销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装作自己在很努力地帮柳弘济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