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搭档—— by切尔
切尔  发于:2023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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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什么鬼东西。”
“解压玩具。”牧冰说,“你桌上不是也有好几个吗?店员说这个最近很流行,有种说不出来的魔性。”
“确实。”时夏笑着又按了一下,看着它把脖子伸得老长,“你在哪买的啊?不会是那家粉色的精品店吧?”
“就是那家。”
那家店时夏也曾经想进去逛逛,但是店里清一色的粉色装修和女性顾客让他望而却步,最终也没好意思进去。
牧冰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去买了个玩具。
想象了一下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进那种店里,时夏就有点想笑。
“结账的时候店老板还笑盈盈地问我是不是买给女朋友的。”牧冰说。
“那你怎么说的?”时夏好奇。
“我说不是,是为了做慈善,捐助附近濒临倒闭的店子。”
时夏先是一愣,然后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
就牧冰这张嘴,这辈子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只是他根本不在乎。在牧冰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两种人:值得重视的,和根本不需要鸟的。
牧冰把小天鹅放在时夏旁边,“好了,快吃,一会儿都凉了。”
“嗯。”时夏笑着低头扒拉了两口米饭。
沉重的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带了过去,时夏的心情也重新变得松弛起来。
牧冰大概真的有某种超能力,能让他从情绪的困境里抽身,重新冷静下来。
“我也有个东西给你。”吃完最后一口饭,时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牧冰。
“什么?”牧冰把空饭盒叠在一起,擦了擦手。
“在我原来住的那间屋子里翻出来的。”时夏说,“还以为我的东西都被他们扔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留下不少。”
这张照片已经泛黄了,边缘也有一点卷边。牧冰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他们高中时期的合照。
所有学生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背景是学校的校徽,班主任和几个老师也都在画面里,整个照片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刻板。
即便这样,牧冰在里面仍旧是最惹眼的那个。
他个子最高,在最后一排,偏偏还站在最中间,比前排的人高出一大截。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很敷衍地搭在肩上,连拉链都没有拉,脸上写满了漠然和不屑,属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尽管那时的牧冰,已经超越时夏拿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
时夏就站在牧冰旁边,和大部分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连拉链都按照老师的要求拉到最顶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乖学生。
唯一暴露了他的,可能是那双没有看向镜头的眼睛。
飘忽不定、若即若离地游走着,假装不经意、却实际上很明显地朝牧冰的方向看去。
在这么不清晰的画质和泛黄的照片上都能看得一目了然。
牧冰笑了一下。
“你看,这个是孙烨琪,她后面站的那个是小花,你还记不记得?”时夏说,“孙烨琪是你转来之前我原来那个同桌,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性格不太好,那时候到处拉男生给她投票让她当班花,我不给她投就在我课本上涂鸦。小花是被她欺负的小跟班,但是学习一直很努力。我听说后来小花考上了211,学的金融管理,现在都当上老板了。孙烨琪毕了业就不知道去哪了,有人说她混得不怎么样,我猜也是。”
“说实话么?”牧冰说,“我都不记得我们班上有这么两个人。”
“……我就知道。”时夏叹气,又换了个位置指,“那赵连呢?咱们班的学习委员,长得人高马大的,隔壁班的人一直以为他是我们体育委员。”
“这个人我记得。”牧冰说,“我不交作业就喜欢站在我桌边瞪我,一直瞪到打上课铃。”
“那是因为你的作业本就放在桌子上,就是不给人家好吧。”时夏笑起来,“搁我我也瞪你。”
牧冰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又没写,给他也没用。”
“哎,这个是许高达吧?”时夏指了指牧冰正下方那排的脑袋,“他那会儿真的长得贼眉鼠眼的,现在得比以前胖了十来斤。”
“谁?”牧冰问。
“许高达啊。”时夏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那个小弟头头,前段时间我还见他来着。”
牧冰“嗯”了一声,“他叫许高达?”
时夏哭笑不得,合着牧冰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这照片应该每人都有一张吧。”时夏说,“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拿到手就扔了吧?”
“那倒没有,我一直留着。”牧冰说。
“那你还……”
“要看看吗?”牧冰忽然笑笑,伸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把夹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确实跟时夏手里的合照是同一张照片,不过是被剪下来的一部分。
只有他和牧冰两个人的部分。
胳膊紧挨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偷瞄的眼神更加明显。
就这么一片小小的照片,被牧冰加了保护膜,上面穿了个孔,做成了一枚书签。
“你……你……”时夏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瞪着眼睛憋出来一句,“你把我头发剪掉一块!”
牧冰仔细看了看书签,又看了看时夏手里的合照,得出结论,“好像是。”
接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半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时夏摊在椅子上擦眼泪,牧冰边笑边把照片放回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站起身,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又去咖啡间接了两杯咖啡。
回来的时候,时夏正捏着那张照片发呆,听见牧冰进门的声音,他忽然开口。
“牧冰,我忽然想起来,有句话我好像一直都没跟你说。”
“什么?”牧冰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一杯拿在手里喝了一口。
“我喜欢你。”时夏说,“从十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很喜欢你。”
牧冰放下咖啡。
“也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喜欢这么一个没用、不理智又脆弱敏感的人……”
牧冰走过去,用一个吻打断了时夏的话。
时夏被迫抬起头,后脑抵在椅背上。他伸手搂住牧冰的脖子,尽可能将自己送上去。
午间的办公室安安静静,除了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就只有他们唇齿缠绵发出的水声。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时夏脑海里: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如果有人在这时候推门进来怎么办?
如果尹修杰、佟蔓蔓他们看见这一幕要怎么办?
但是下一秒,时夏忽然又觉得,就这么被人看见也不错。
他们爱了这么久,分开这么久,又纠缠这么久,凭什么时至今日还得遮遮掩掩?
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天才、优秀、聪明还专一的男人,是他时夏的男朋友。
但是一吻完毕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办公室里依旧空无一人,秒针依旧稳定地转动着。
只有阳光洒进窗外,映在还开着制图软件的时夏的电脑屏幕上。
“我知道。”牧冰低声说,额头抵在时夏的额头上,“我一直都很清楚。”

最后在时夏的帮忙下,周日的葬礼追悼会总算能够有惊无险地如期举行。
周六时夏一直熬夜加班到凌晨三点多,才算勉强完成工作,第二天早上牧冰叫醒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站着都能睡着。
“醒醒,再不起就迟到了。”牧冰拍拍他的脸,“熬过这一上午就好了,葬礼结束我们就回来补觉。”
时夏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一声,全程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洗漱穿衣。
直到坐上牧冰的车,时夏才算是清醒过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耳鸣和四肢乏力。
在离追悼会现场只有一百来米的时候,牧冰停下车,转头看时夏,“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现在吗?”时夏愣了愣,看看时间,“不了吧,再耽误就该迟到了……”
“不吃东西,我怕你一上午都撑不下来。”牧冰把车熄了火,“没有任何事比自己的身体重要,下车。”
时夏打了个哈欠,只好跟在他身后下车,“知道了,冰妈妈。”
牧冰带他进了一家早点店,要了两碗馄饨一杯豆浆。
“其实我一点都没有饿的感觉。”时夏嘟囔。
“那是因为你睡得太少了,消化器官还没有清醒。”牧冰把碗推到时夏面前,“越是这样才越应该吃一点,不然补充不了能量,等下就有你受了。”
“哪有那么夸张……”
“一点过来人的经验罢了。”牧冰说。
时夏只好拿起汤匙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汤很鲜美,肉很紧实,倒是在入口的一瞬间就唤醒了他的味蕾。
“味道不错?”牧冰问。
“很不错。”时夏把嘴里的馄饨吞下去,又张着嘴哈了两口气,“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了,就是……哈,有点烫。”
“这家店风评很不错,生意很好,以前就想带你来吃,一直没机会。”牧冰看了时夏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时夏的嘴角上沾了一小片菜叶。
但时夏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嗯?”
“嘴。”牧冰又补了一句。
时夏的表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他飞快地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你确定?”
牧冰莫名其妙,“不然呢?”
只见时夏用胳膊肘撑起身体,飞快前倾在牧冰的唇上亲了一下。
“行了吗?”时夏小声问。
牧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噗哧一声笑出声,笑了半天也没停下来。
“怎、怎么了!”时夏瞪着眼睛,“你笑什么!”
“我是说,”牧冰笑着又指了一下嘴角,“你嘴角有菜叶,让你擦擦。”
然后牧冰就看到时夏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看起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那你不说清楚一点!我哪知道……”
“好了。”牧冰边笑边抽了张纸巾替时夏把嘴角擦干净,“赶快吃。”
就在这时,时夏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只好放弃对牧冰的怒目而视,转而接起电话。
然后那边就响起了胡云婷尖利的声音。
“这都几点了,你人呢?我把会场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你,结果一问门口保安说你还没来,你在哪闲晃呢?”
“我……”时夏卡壳了一下,“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顺路稍微吃一点,马上就好。”
“吃早饭?”胡云婷拔高声音,“今天是你爸的葬礼,你居然还有心思在外面吃早饭!你知道这边都忙成什么样了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爸要是泉下有知……”
胡云婷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开始絮絮叨叨地控诉起来。
“我马上就过去,再给我两分钟。”时夏挂断电话,匆匆舀了碗里几个馄饨塞进嘴里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吧,快点。”
牧冰皱起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时夏一脸疲惫,在牧冰开口前就打断他,“今天日子特殊,她情绪不稳定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说了,熬过这一上午就没事了。”
牧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
追悼会现场的人比时夏想象的还要多,有几个他还有隐约的印象,更多的则是完全的陌生人。
胡云婷坐在大堂里最靠近遗照的位置,坐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的很多亲戚都在安慰她。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家里人不要我,把我嫁出去就没再管过。后来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点了,儿子又不要我,现在倒好,连我男人都撒手人寰了,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时夏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胡云婷对他做过很多过分的事。
比如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不给吃饭,比如剥夺他所有的休息和娱乐时间,比如拒绝理解他的任何爱好、性格、取向,认为他所有的人生都应该按照她的规划按部就班地前进。
比如在时高阳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一语不发,只知道坐在地上哭泣,然后沉默地顺从。
可是在胡云婷紧赶着擦拭座椅、把沙琪玛剥开放在他面前的时候,时夏又觉得胡云婷还是爱他的。
只不过她的爱太沉、太贵重,没有人能承受得了。
在刚离开家的时候,他一度很恨自己的母亲。后来,这种感情在时间的磨砺下逐渐淡漠、消失,变得不再重要。
而现在,看到遗照前的胡云婷痛哭流涕的样子,时夏又觉得她很可怜。
八年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优等生变成完全能够独立生活工作的社会人。
可是他的妈妈,似乎还和八年前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女人没有任何分别。
围在胡云婷边上不知是哪个亲戚看见了时夏,伸手指了指他,冲胡云婷说,“哎,那是不是你儿子?你儿子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还有脸回来!”胡云婷哭着从供盘里拿起一个苹果朝时夏砸去,“你滚吧!你滚!现在还回来干什么,永远也别回这个家了!”
苹果砸中了时夏的肩膀,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时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但最终只是转过头,朝牧冰笑笑,“抱歉,我得过去看看,你先找地方休息一会儿。”
那颗苹果在地上又滚了两圈,从时夏的脚边滚到牧冰的脚边。
牧冰弯下腰捡起苹果,望向时夏匆匆离去的背影。
说话的声音传来。
“时夏,是叫时夏吧?好多年没见了,长得这么高了。”
“你看看你,都多少年没回家了,让你妈伤心成这个样子!不孝顺!”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怨可结的。你过来跟你妈道个歉,再给你爸磕两个头,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时夏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一枚白色的菊花,从侧面看去,显得他很瘦、很精神,在那一群佝偻着脊背的年长亲戚里格外出挑。
但就是这样的时夏,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垂着眼帘,温顺得像一只被圈养的绵羊。
曾经飞出牢笼的金丝雀,如今又主动走进了笼子。
仅仅是因为他的心太柔软、太善良,甚至舍不得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痛苦。
没过太久,音响里就放起了哀乐,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在肃穆又悲伤的氛围里,时夏的父亲——时高阳的遗像被抬上正中央,黑色的挽联一直垂到地上。
主持人在台上念着悼词:“……时高阳同志,一生勤劳坚强、正直踏实、为人善良,虽没有轰轰烈烈的丰功伟绩,但他艰苦朴素的高尚品格,永远会被我们记在心中……”
“胡扯。”
牧冰转过头,看到时夏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我爸这一生,既不勤劳坚强,也不正直踏实,而且更不善良。”时夏望着前面的主持人和主持人身后的遗像说,“他就是个赖在国企里混吃等死的酒鬼,这辈子什么价值都没创造过。”
时夏的脸上透着肉眼可见的疲惫,黑眼圈十分明显。牧冰伸出手,在人群的遮掩下握住他的手指,感觉到指尖像冰一样凉。
“那边都聊完了吗?”
“嗯,暂时用不着我了。”时夏叹了口气,“等我妈情绪平静一点再说。”
“都和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好久没见、长大了、做什么工作、找对象了吗?”时夏机关枪似的吐了一连串,“而且他们好像每个人都在我小时候抱过我,真怀疑我小时候身上起疹子是不是就这么给摸出来的。”
“不一定。”牧冰说,“也可能是被这群人的口臭熏出来的。”
时夏没忍住,露出了个笑容,又碍于场面的严肃赶紧收敛,只有手指在人群的遮掩下悄悄攀上牧冰的掌心,用力握了握。
“谢谢你愿意陪我。”时夏轻声说,“我虽然想到会累……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累。”

第70章 “没人比得过我老婆”
胡云婷到最后都哭得不成样子,任谁劝都不好使,最后是两个亲戚一边哄着一边给扶上了车,才算告一段落。
时夏留在现场跟殡葬团队交接收尾,安排下葬的日期和墓地事宜,一切都处理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从会场大门走出来的时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憔悴,牧冰第一遍叫他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听见。
第二遍叫他,他才像是从梦中猛地回过神一样应声,“啊?”
“我说,你饿不饿,准备去哪里吃午饭?”牧冰又问了一遍。
“午饭……”时夏看了一眼时间,好像才回到现实里,“居然都这个点了,是该吃午饭了。”
“你要是困了也可以回家。”牧冰说,“下午叫点外卖,等你睡醒再吃。”
“没事,先吃饭吧。”时夏摇头,“过来的时候不是有家饺子店看着还不错,就吃那家吧。”
吃饭的时候,时夏全程都很安静。以往总是喋喋不休的他这次没有主动说一句话,只是埋头把饺子塞进嘴里,按部就班地咀嚼下咽,牧冰怀疑他压根没尝出味道来。
“下葬的日子已经定好了?”牧冰问。
“嗯,下个周的周三。”时夏说,“他们的风水先生算的一个什么黄道吉日,我也不懂。”
“墓地呢?”
“我选好了,也交了定金,等我妈情绪不那么激动以后再给她看看吧。”时夏说,“她要是有意见只能再换。”
“她应该只是短时间经历的刺激太多,不会有事的。”牧冰说。
“嗯。”时夏低着头,塞了个饺子进嘴里。
这顿饭在沉默的氛围里结束,牧冰把最后一个饺子吃完,放下筷子,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你有多长时间没下过水了?”
“啊?”这个问题问得过于突然,搞得时夏莫名其妙。
“我在海洋馆见你给人帮忙那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吧。”牧冰问,“离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最近公司里那么忙,又有我爸的事,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玩。”时夏无奈。
团建的时候其他人倒是去了海边还去了温泉,可惜他当时扭伤了脚,后续行程一概没有参加。
“想去吗?”牧冰问。
……这个人的提议永远都要这么猝不及防、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时间的吗?
时夏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拒绝。
他熬了一晚上夜,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回家补觉休息。
而且就算他因为葬礼的事睡不着,公司里还有堆积如山的活等着他去干。
何况他现在什么都没准备,甚至还穿着一身吊丧的黑西装。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只要心烦就会去游泳,一周游好几次也不会觉得是浪费时间。”牧冰说,“现在你的烦恼比那时候多多了,反而一次都没下过水,不是很奇怪吗?”
牧冰说的话戳中了时夏心深处的某个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不能赚钱”、“耽误工作”的事情,都被他的潜意识划分为了“浪费时间”。
慢慢的,他开始不再看电影,不再游泳和潜水,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工作里。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私人空间被压缩,他甚至越发觉得感到快乐和放松似乎是一种罪恶。
“就算你这么说……我才刚参加完葬礼,再怎么说也太……”时夏揉着太阳穴。
“不用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牧冰简洁地打断他,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还是不想?”
所有的事情到了牧冰这里,好像都变得很简单。
想,或者不想。
爱,或者不爱。
他从不考虑、也不需要考虑外界、环境或者他人的想法,时夏会纠结许多年的事情,在牧冰这里仅仅是一缕消散的轻烟,造不成任何影响。
他永远笔直前行,永远简洁纯粹,永远按自己的意志生活着,不顾及任何人的反对。
就是这一点让时夏讨厌,但也就是这一点,让时夏爱了十年。
“想。”时夏破罐破摔地说道,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牧冰笑了,拉着时夏从餐桌边站起身。
因为什么准备都没有,所以两个人的泳裤、防水袋全是现买的。
结账的时候时夏还心疼了一秒余额,但走进场馆见到泳池的那一刻,什么纠结和郁闷都被抛在了脑后。
搞不好牧冰说的真是对的,他上辈子可能就是条离了水就活不了的鱼。
牧冰带他来的是一间室内泳池,空间很大,温度适宜,而且可能因为是中午,场馆里的人也非常少,只有一个小姑娘在浅水区练习憋气。
“牧冰,你想看我跳水吗?”时夏突发奇想,转头看向自己的男朋友。
看见水的时夏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表情也神采奕奕。
“好啊。”牧冰勾起笑容。
时夏把套着防水袋的手机往牧冰怀里一塞,转身就往上跑。
这家游泳馆确实有个跳台,还挺高的,但放在那里基本只是个提升逼格的摆设,一看就知道根本没人用,上面是不是落了灰尘都不知道。
时夏的动作飞快,牧冰把手机放好的时间就站上了跳台。
直到这时候,场馆里的救生员才注意到时夏,立刻吹了声哨,紧张地朝他大喊,“哎!那边那个!小伙子,你——”
救生员的话刚说了一半,时夏已经伸平双臂,以一个优美且有些不可思议的姿势从跳水板上高高地跳了起来。
他的四肢灵活而柔软,仿佛没有骨骼束缚一般,在空中迅速旋转了一周,最后像一条鱼那样轻巧地落入泳池,几乎没溅起任何水花。
借着跳水产生的惯性,时夏顺着泳池赛道在水下向前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浮出水面,整个人就像一只灵活的海豚,让人有一瞬间疑心他是否真的不需要用肺呼吸。
一直游到牧冰所站的位置,时夏才哗啦一声从水下钻上来。水珠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淌,他就像小动物似的甩了甩头发。
原本在练习憋气的小女孩看得呆呆的,然后一边喊“好帅啊!”一边兴奋地鼓起掌来。
“谢谢。”时夏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冲小女孩笑了笑。
救生员这会儿也从架子上爬下来,紧赶几步跑到时夏旁边,“哎哟”了一声,“吓死我了,我寻思哪来的学生上来就爬跳水台,不要命了,没想到是个专业的。”
“没有没有,就是业余爱好。”时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局促地说,“对不起啊,没说一声。”
救生员大叔冲他摆了摆手,又竖了个拇指,“你真厉害。好好游吧,有什么事再叫我!”然后就离开了泳池。
时夏和一直站在水池边的牧冰对视了一眼,有点难堪地把脑袋埋进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好像表现得有点过头了。”
“我怎么说的来着?”牧冰在池边蹲下,“你就是一只水生的——”
“别说了!”时夏已经预感到从这人嘴巴里冒不出什么好话了。
但牧冰还是把后半句给说完了。
“——花孔雀。”
时夏捧了一捧水就往牧冰的脸上泼。后者笑着往后躲了一下,但没躲过去,还是被水淋湿了头发。
“但是真的很厉害。”牧冰说,“不管看多少次,我都觉得很美。有羽毛就有资格展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着,牧冰向前靠了靠,低声补充,“在水下没有人能比得过我老婆。”
“牧冰!”时夏又一次被牧冰随时随地面无表情的不要脸所震撼,“你——旁边还有小孩子呢!”
“那没小孩子的时候就可以叫了?”牧冰挑眉。
“强词夺理!”时夏气不打一处来。
以往牧冰这样欺负他的时候,他总是没有任何办法。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时夏双脚一蹬,从水里浮出半截身体,然后伸手拽住牧冰的脚踝用力往下一拽。
“?!”牧冰猝不及防,就这样猛地被时夏拉进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在时夏放肆的笑声里,牧冰狼狈地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才扶住泳池边缘,从水里站起来。
“行啊。”牧冰喘着气看向时夏,“小瞧你了,翅膀硬了,现在敢谋杀亲夫了?”
时夏站在水里笑个不停,“谁叫这个亲夫这么弱智呢?”
“时夏。”牧冰扶着水池边叹气,“你知不知道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个敢说我弱智的人?”
“总要有人当第一个嘛。”时夏笑着往后一躺,仰卧在水里往前划水,“来都来了光站在岸上有什么意思,当然得拉你下来游了。”
说着,时夏往前游了一小段,回头一看,牧冰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你怎么不游啊!”时夏隔着一段距离冲牧冰喊。
“你游你的。”牧冰靠在泳池池壁上,“我本来就是陪你来的。”
“不是,你泳裤都买了,怎么也得游个几圈吧?”时夏不满道。
“照你这么说,买了烧水壶就一定要喝开水、买了炉灶就一定要每天做饭。”牧冰耸肩,“我只是买了件商品,又不是签了卖身契。”
这段辩解就算是放在牧冰身上,也未免有些过于强词夺理了。
时夏一边顺着原路游回来,一边怀疑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牧冰。”时夏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不会游泳吧?”

然后时夏头一次看见牧冰抿了抿嘴唇,偏过头,刻意移开了视线。
“你真不会游泳啊?”时夏像鱼一样一个蹬腿游回牧冰身边,稀奇地睁大了眼睛。
“……”牧冰转过头,“我又不是神仙,有不会的事就这么值得你震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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