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迟钝的时夏尚未察觉到同事们偷笑的同时朝他们投来的视线。
“他们笑什么?”时夏又压低了声音问牧冰。
“吃你的。”牧冰把剥好的一只虾扔进时夏碗里。
李总的脸已经彻底喝红了,又开始念叨自己在公司创业之初有哪些功绩,监督一个又一个的项目落地有多么辛苦,根本没意识到桌上已经完全没人在听了。
说到一半,他的演讲突然暂停,从桌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竖起一根食指,“我,去个卫生间,大家散会。”
“许临,你去看着点领导,别让他摔了。”佟蔓蔓吩咐。
许临不情不愿,“为什么是我……”
“别废话了,就你离得最近。”
许临只好站起来,陪着喝大的李总走出包厢,对他的高谈阔论一路敷衍地应着。
这两个人刚一走出门,时夏就感觉到包厢里的氛围一下子变了。
佟蔓蔓手肘撑着桌面,上半身前倾,对其他同事说:“来来来各位,最后的下注机会了啊!是,还是不是?”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啊!”李思思也喝得双颊通红,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老娘这双火眼金睛阅人无数,如果不是我今天就当场倒立洗头!”
“我觉得不是吧。”尹修杰振振有词,“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明显就越不是真的!”
“别垂死挣扎了直男。”另一个女同事说,“放弃吧,事实和真相将会无情地粉碎你的幻想!”
?时夏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牧冰叹了口气,颇有种“我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无奈表情。
“不是,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呢?”时夏茫然的同时也开始感到些许不对劲,“我怎么没听明白?”
佟蔓蔓露出一个坏笑,“当然是在打赌啦,赌你跟牧组长到底是不是在交往。”
第77章 “狗男男!”
时夏愣了两秒钟后终于听明白了,他头脑一热,蹭地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们,你们……”
“夏夏你就招了吧,到底是不是?”佟蔓蔓坏笑着靠近他。
“我们都打赌打了快一个月啦。”李思思笑嘻嘻地转着筷子,“虽然某人大言不惭地否认过,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不会放过一处蛛丝马迹滴。”
“你放心吧夏夏,我们绝对不可能告诉组外其他人的,更不可能跟李总说。但你得先让我们确定,我们才能更好地帮你们打掩护嘛。”
时夏无助地看向牧冰,后者却跟个大爷似的悠哉地喝饮料,完全没有一丝危机感。
“牧冰!”时夏气得把他手里的饮料杯抢下来。
“看我做什么?”牧冰摊手,“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决定。至于我的态度,应该早就在之前说过了。”
时夏当然还记得。
在他刚知道家里出了事的第二天晚上,在那个简陋的摩托车场里,牧冰说“如果条件允许,我很乐意在任何时间地点,跟任何人承认这个事实。”
在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时夏还只是把它当成一句单纯的情话,并没有真的相信。
但是现在牧冰脸上坦然自如的表情让他慢慢意识到,原来那句话是认真的。
他真的不介意让在座的所有同事知道他们的关系,如果影响不到工作,可能让李总、让星梦更大的领导知道他也毫不介意。
选择权就这么冷不丁忽然落在了他的手里,时夏忽然有一种初得自由的无措。
这样真的好吗?
就这么说了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吗?
组里的同事也不是每个都跟他很熟,万一这里面也有人会对他、对牧冰产生偏见呢?
万一……
但是在这些胡思乱想升起的同时,还有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
十年前他已经憋屈过一次了,凭什么现在还要憋屈?凭什么每次都是他给别人让路,凭什么他就不能争取自己的权益?
他一没违法犯罪,二没做亏心事。
凭什么他不能活得理直气壮一次?
桌上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望向时夏,时夏深吸一口气,忽然笑出了声。
“说自己火眼金睛有点过分了吧。”他举起酒杯,慢悠悠地说,“我们两个月前就开始同居了。”
这话一出,酒桌上直接炸了。
“两个月!两个月之前咱们项目才开始没多久吧!”李思思震怒,“好啊时夏你个浓眉大眼的还学会骗人了哦!”
“卧槽时夏你……时夏你!”尹修杰失声痛哭,边喊边拍桌子,“亏我还把你当哥们,结果你早就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搞到一起去了,你这个叛徒!”
“叛你个头,弱智。”时夏边骂边笑,“别说得好像你没有女朋友一样。”
其他几个女同事已经尖叫起来了。
“你们怎么已经同居两个月了啊!?”
“我还在猜你们有没有亲过嘴,结果你告诉我——啊!狗男男!”
就在这时候,许临扶着喝大的李总推门进来。一进门就被女同事们的高声分贝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震惊,“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佟蔓蔓赶紧冲其他人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笑盈盈地解释,“就是牧组长刚在饮料杯里喝出了一只苍蝇。”
“?”正一脸置身事外喝饮料的牧冰冷不丁被呛得剧烈咳嗽。
“对对对!”李思思立刻接话,“我们刚看见都被吓了一跳。”
咳得够呛的牧冰好不容易抬起头,“关我……”
时夏一把把牧冰的脑袋按下去,笑靥如花,“对,特别大一只。”
聚餐最后在无比胡闹的气氛中结束了,除了开车来的牧冰,所有人都喝得不少。
时夏对自己的酒量还算有数,虽然脚步发飘但神智基本清醒,因此跟牧冰一起承担了把这群烂醉如泥的人拖上出租车的重任。
其中一个女同事还拽着时夏胳膊死不放手,莫名其妙地一阵痛哭。
“你们俩一定要幸福,知道吗?一定要幸福。”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从刚进项目组的时候就在磕你俩cp了,没想到终于有一天我磕的cp也能成真了,呜呜呜……你知道我磕的cp被be多少次了吗?去年磕的、前年磕的、大前年磕的没有一对善终……”
时夏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好好,那祝你以后磕的cp都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女同事还是拽着时夏的胳膊不放手,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了一枚用塑料纸包着的什么东西,一把塞进时夏的怀里,哭着说:“这是我给你们随的份子,吃酒的时候我要坐小孩那桌,呜呜呜……”
“好好好,你先起来,先回家。”
“要幸福啊!你们两个一定要幸福啊!”
时夏好不容易才架着她的肩膀把她送上车,出租车都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她如泣如诉的祝福。
时夏找了棵树靠着休息一会,拿出刚才被塞的那件东西,拆开包装一看,原来是一枚画着两个Q版小人的亚克力挂件。
上面的小人一看就是他和牧冰,牧冰冷着一张脸捧着本书,却微微侧脸用温柔的目光看向站在旁边的他。而他抱着一捧鲜花,朝正前方露出一个热情开朗的笑容。
时夏不禁有些动容。
牧冰把最后一个喝多的送上车,从时夏身后靠近,“看什么呢?”
时夏把挂件展示给他,“阿秋刚才送我的,你看。”
牧冰越过他的肩膀凑近看,鬓角的发丝撩过时夏的耳畔,弄得他痒痒的。
“画的是你和我?”牧冰问。
“是啊,做得好用心。”
“她就给了你一个?”牧冰问,“我的份呢?”
时夏被这充满嫉妒语气的发问逗笑了,“就给了我一个,说不定是觉得你太可怕了。”
牧冰蹙了蹙眉,“明天上班我要跟她再要一个。”
时夏笑着搡了他一把,“脸皮真厚。”
牧冰不为所动,还把下巴放在时夏的颈窝上轻轻蹭了蹭,“胡闹了一通,感觉怎么样?”
从恋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气息让时夏觉得醉意重新涌上来,“说实话,好像挺爽的。”
牧冰闷笑了两声,胸膛的震动贴着时夏的脊背传过来,不禁让他觉得这一切是否都在牧冰精密的计划之下。
但是他真的很开心,有种甩掉包袱的扬眉吐气感。
他第一次觉得人生或许就该肆意妄为一点,丢掉多余的考量和担心,才能全心全意感受当下活着的感觉。
“走,我送你回去。”牧冰捏了捏他的手指。
“你疯了吧。”时夏回头看他,“大晚上的,你开车两个小时送我,再自己开两个小时回来?”
“嗯哼。”牧冰在时夏的颈窝上咬了一口,“但是能换我多看你两个小时,还是很值得的。”
时夏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下次我去找你。”
“你又没车,找什么找。”
“你买给我。”
“开我买的车来找我是吧?可以啊,逻辑满分。”
“谢谢夸奖,跟你学的。”
牧冰发动汽车,预热发动机的时候欠身替时夏把安全带系上,“困了就睡一会。”
时夏当即反驳说不可能困,结果车刚上路十几分钟,他的眼皮就沉得一点也抬不起来了。
酒精作用加上连日的疲惫,他几乎一歪头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牧冰已经把车停下了。
时夏一下子惊醒,“到了?”
“到了。”牧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把车熄火。
“你怎么不叫醒我!”时夏简直后悔莫及,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这两个小时给睡过去了。
“叫醒你干什么,看我开车吗?”牧冰替时夏也解开安全带,“你这两天太累了,本来就应该多休息。”
“可是——”
“明天又不是见不到面了。”牧冰伸手弹了一下时夏的额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
时夏被气笑了,翻身跨坐在牧冰腿上,“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个闷骚冰山超级巨无霸恋爱脑——”
时夏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牧冰封住了。
他被这个深入的吻一下子亲软了腰,火热滚烫的气息在狭小的车内横冲直撞,牧冰的手掌借着攀扶的力道在腰侧若有似无地抚摸,激得时夏一阵战栗。
但是赶在他们紧贴的位置产生变化之前,牧冰就松开了他,在他脸颊上快速印下一个不含欲望的吻,“可以了。再不回去你妈该担心了。”
时夏把脑袋埋在牧冰胸前,像小动物泄愤似的“啊”了一声,“你等着我,再过几天,最多一个礼拜,等我妈情绪稳定一点,我就搬回去。”
“她最近怎么样?”牧冰揉了揉时夏的头顶。
“我觉得还不错。”时夏想了想,“至少我搬去以后她注意力转移了,每天念叨我该吃什么穿什么,扒拉我那些高中旧衣服能扒拉一个小时。”
牧冰笑了一下,“时夏……”
“嗯?”时夏抬起头,眨眨眼。牧冰的掌心压在他头顶上,刚好压扁了他前额的一缕刘海。
“没什么。”牧冰轻轻拍拍他的头,松开手,“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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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时夏今晚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从牧冰的车上下来以后,他还去小区旁边的烘培店买了些糕点,拎着回了家。
走进屋,家里亮着灯,却不见胡云婷的身影。时夏把糕点放在餐桌上,一边换鞋一边喊她。
“妈,我回来了!你吃晚饭了吗?我今天涨工资了,给你买了点心——”
时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游魂一样突然从背后出现的胡云婷给吓了一跳。
胡云婷穿着一套睡衣,头发凌乱,眼圈也是红的,她一句话也没说,抓起餐桌上那袋糕点,砰的一声就扔在了地上。
奶油和蛋糕全碎在了一起,狼狈地粘在包装袋内壁。
时夏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胡云婷的声音尖锐刺耳,“涨工资了是吧!你还挺骄傲的是吧!也不看看你赚的那是什么钱?你还要给我们家丢脸丢到什么地步?”
这一通指责直接把时夏给听懵了,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看,你自己看!”胡云婷把自己的手机甩到时夏面前,通红的眼睛又开始掉眼泪,“这是你二伯伯发给我的!这下子全家人都知道你不学无术成天就知道玩游戏了!”
手机上是某音的一段短视频,花里胡哨的无关动画配上没有感情的AI朗读:“最近,星梦公司的一款游戏突然火了。尽管还在内测阶段,但它精致的画风、唯美的设计、帅气的男角色都获得了女玩家们的一致好评。美术负责人时夏表示,自己只是做好分内工作,并没想到这款游戏会因为美术设计而突然‘火出圈’……”
看着这个视频,时夏逐渐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种愤怒夹杂着荒唐的好笑渐渐从胸口涌上来,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回应胡云婷无端的指责。
“我说了很多遍,我的工作不是玩游戏,我也是很辛苦付出很多才有今天的成绩——”
“那又怎么样!”胡云婷用更大的音量打断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你做的那些东西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弄游戏!你们做的那些游戏,说到底还是为了毒害青少年,毁掉孩子们的前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做这种东西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这么多年了,我跟你爸爸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我们!”
时夏的太阳穴开始一阵一阵地疼,晕眩感从他的胸腔一直扩散到头顶,他只能用手扶住桌沿,抵抗反胃的感觉。
“你们没有对不起我。”时夏轻声说,“是我自找的,我活该。”
目送时夏消失在视野中之后,牧冰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时间不早不晚,但回程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是有可能犯困,于是他干脆熄了火,托着下巴在车里小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正好九点半,牧冰重新启动汽车的时候,忽然发现副驾上安静地躺着那枚Q版亚克力小挂件。
牧冰勾唇笑了一下,把挂件拿在手里拍了个照,从微信上发给时夏。
M:[图片]我的了。
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时夏的回复。按理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时夏没理由一刻不停地守在手机跟前秒回,他们还住一起的时候都经常隔半小时甚至一小时才回消息。
但牧冰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聊天框又给时夏发了一条过去。
M:我还没走,你要不要下来拿?
这条发出去,牧冰把车载音响打开,摇下车窗,点了根烟。
除了跟那群机车族混在一起的时候,他现在已经很少抽烟了。
他是在离开时夏的那一年学会的抽烟,又在时夏入职星梦的那年把烟戒掉。烟火像是时间,跨过那些漫长又仓促的季节,把隐晦的、不可言说的焦躁藏进白雾,从肺里吐出,在空气里消散。
一首歌的进度条已经缓缓磨蹭到尾巴,时夏还是没回他任何消息。牧冰把烟掐灭,拨过去一个电话。
等待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电话。
牧冰皱起眉。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他的直觉,那么这次就是真的不对劲了。
牧冰发动汽车,直接开进小区里面,同时继续给时夏打电话,但直到他把车停在他家单元楼下,电话也没有接听。
M:接电话。
M:不然我就按门铃了。
然而就在他刚发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时夏的声音。
“牧冰?”
声音不大,但语气很惊讶。
牧冰回过头,看见时夏抱着腿靠在墙边坐着,正好在一个避光的暗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那里还有个人。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时夏问。
“为什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牧冰直截了当地问。
时夏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心虚,“啊……我那个,出门的时候没拿手机,抱歉。”
牧冰的视线在时夏身上扫了一个来回。
他的脸色很差,无精打采,身上没穿外套,只有一件衬衫。在深秋的寒风中这点衣物显然难以御寒,单薄的身躯始终在颤抖。
牧冰一语不发地脱掉自己的外套,套在时夏的肩膀上。
“不用……”时夏还想挣脱,被牧冰按住了动作。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没事。”时夏坚持,“我就是出门透透风。你赶紧回去吧,这都几点了……”
“不穿外套不带手机出门透风?”牧冰反问。
时夏不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牧冰加重了音节。
“真的没什么。”时夏疲惫地向后一靠,用墙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是跟我妈吵了一架,摔了一堆东西,她赌气把自己关进屋里了,我出来透透气。”
“她说什么了?”牧冰皱紧眉头。
“她说……”时夏闭上眼睛,“让我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在附近找个离家近的工作。”
一时间,空气变得十分安静,牧冰沉默不语,周遭只能听见夜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那你怎么想的?”过了好久,牧冰问。
“我当然不想了!”时夏把脸埋进掌心里狠狠搓了一把,“但是无论我怎么跟她解释,她都没法理解。在她的眼里,我做的工作跟犯罪没什么区别,都是玩物丧志、毒害青少年、摧毁下一代……”
牧冰打断时夏的话,“既然你不想辞职,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掉?”
“你以为我不想吗?”时夏苦笑道,“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爸刚去世没几天,之前葬礼上还受了刺激,我再怎么说也是她儿子,总不能真的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问……”
“那我问你,从你十八岁那年到半个月前,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不管不问的人是谁?”牧冰反问,“在你咬着牙勤工俭学,独自在外吃苦受累的时候,你的母亲又在哪里?她需要你的时候跑来找你,你需要她的时候呢?她就可以不负任何身为母亲的责任,现在却坐享你对她的孝顺是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时夏受不了地说,“可是她也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年龄丈夫突然去世,如果儿子再放弃她……而且很多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这没有办法!”
“她很不容易,那你呢?你把你自己又放在什么位置?”牧冰尖锐地说,“因为她不容易,你就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满足她的要求?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都看得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是非对错两种选择的!”时夏提高了音量,声音有点抖,“我妈也不是想闹成今天这样。如果我不是同性恋、如果我的成绩再好一点,如果她当初生下的小孩不是我,而是比我更正常、更优秀的孩子,可能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牧冰像是气到极点,忽然笑了一下。
“所以呢?你觉得自我牺牲就能让你母亲过得好受一点?偏远乡村的孩子也很不容易,你怎么不辞职下乡去支教?医院ICU里的病人也都很不容易,你怎么不善心大发把财产都捐出去让他们都得救呢?”
“牧冰!”时夏震惊地看向牧冰,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牧冰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过分的话来。
但牧冰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夜风拂动领口,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
“你走。”时夏忍了又忍,才没把那个g音开头的字说出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牧冰没有动。
“走啊!从哪来的回哪里去!”时夏吼道,红了眼眶,“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打油钱啊?”
牧冰抿了一下唇,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也没有回一次头。
作者有话说:
安心,下章就和好。
明天更。
一整个晚上,时夏几乎都没有睡着。
胡云婷一晚上都没再出过房间,但到了夜里一点多,还能听见她哭哭啼啼的声音。
凌晨时分时夏勉强浅睡了一会儿,也总是很快惊醒,梦里乱七八糟的内容交替在一起,一会是胡云婷骂他给家里丢脸,一会是牧冰说“你怎么不善心大发把财产都捐出去”。
就这样一直挨到六点,时夏顶着黑眼圈和憔悴的脸起床洗漱。胡云婷的房间里安安静静,餐厅地面上还残留着昨天被摔得乱七八糟的碗盘碎片。
时夏把这些东西全扫进簸箕里,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系上,通通丢进楼下垃圾桶里。
等地铁的时候时夏看了眼手机,微信里有尹修杰喝多了给他发的十几个语音条,点开全是没一句在调上的歌;李总在群里发的内测阶段工作计划,还有几个业内的熟人发来的恭喜。
但是没有牧冰的消息。
当然,他也没回昨晚那几条。他们的聊天记录在牧冰发的那句“不然我就按门铃了”上戛然而止,被其他消息挤到了屏幕的最下面。
昨晚他上楼以后才发现肩上还搭着牧冰的外套,当时恨不得把它团巴团巴直接从楼上扔下去,然而五位数的高价还是让他忍了忍又收回手。
现在这件外套躺在他的怀里。看微信时他下意识用手指摩挲衣服的布料,只是一晚上过去,上面的体温早已消失,变得冰凉。
他到公司的时候基本上正好卡着点,办公室里人基本都齐了,牧冰端正地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敲代码,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时夏一语不发地走过去,把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往他的工位上一甩。
衣服整个盖住了键盘,导致大程序师敲错了几个代码。
“……”牧冰把手从外套下面抽出来,把衣服收起放好。
佟蔓蔓正巧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俩小蛋糕,一眼就看见坐在工位上的时夏,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哟,来了啊夏夏。我刚还在想你今天来这么晚,怎么没和牧冰一起……”
“我是我,他是他。”时夏打断她的话,“我为什么非得跟他一起不可?”
一句话把佟蔓蔓给怼懵了,她小心地举起手上的蛋糕,“那,你吃不吃蛋糕?”
时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太冲了,很快软下来,又拉开自己办公桌抽屉,“谢谢。巧克力你吃吗?”
“好啊好啊。”
佟蔓蔓接过巧克力坐回工位上,等时夏把目光移回面前屏幕上时,往牧冰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你们两个不是住在一起吗?”
“前段时间是。”牧冰敲代码的动作并没停下,“最近他回母亲家住一阵子。”
“啊这样啊,怪不得这两天你们到公司时间都不一样……”说着说着佟蔓蔓顿了一下,惊恐地看向牧冰,“他不会是终于受不了你这臭脾气所以跑回娘家去了吧!”
牧冰:“……”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昨天喝酒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佟蔓蔓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你这臭脾气也不是一两天了,他都能跟你这种人谈恋爱了,怎么还能闹成这样……”
“你见过从来不吵架的情侣吗?”牧冰打断佟蔓蔓的话。
佟蔓蔓愣了愣。
“从不吵架的情侣,要么是刚认识彼此还根本没有了解深入,要么是感情已经走到尽头,根本不在乎对方说的话。”牧冰说。
“好像……也有道理。”佟蔓蔓陷入沉思,过了好长时间才猛然意识到,她好像莫名其妙地被牧冰给引走了话题方向。
一整个上午,时夏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太阳穴噔噔地抽痛,注意力也难以集中,平时花一小时就能做完的图,他竟然生生磨了一个上午。
午休时间,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出了门。时夏知道自己没吃早饭,现在应该去食堂找点吃的,但他浑身上下没有力气,一点都不想动,就这么趴在办公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然后他就闻到一股牛肉的香味近在咫尺。
时夏抬起头,桌上放了一份盒饭,里面盛着满满一份番茄牛腩,还冒着热气。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就买了豆浆。”牧冰拉过椅子在时夏桌边坐下,把吸管插进杯子推过去。
时夏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这算什么,橄榄枝?”
“赔礼吧。”牧冰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说的话可能太伤人了。”
时夏愣了愣。
牧冰会这么直白诚恳地道歉是时夏没想到的。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认识牧冰这么多年以来,他极少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他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一半。
“……不是可能。”时夏咬了咬唇,“是真的很伤人。”
牧冰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新的亚克力小挂件,放在时夏面前,“我刚才跟阿秋又要了一个。你的那个我拿回去了,这个新的给你。”
时夏抿起唇,看着阳光洒在小挂件的表面,两个可爱的小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背景里还有粉色的心心。
“吃完饭聊聊,行吗?”牧冰说。
“嗯。”时夏攥紧那个挂件,把它放进衣服贴身的口袋里。
番茄牛腩很好吃,但牧冰几乎一口没动。他只是简单地吃了两口米饭,然后就沉默不语地看着时夏把饭吃完。
时夏把空饭盒和豆浆杯捏扁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塑料袋拎出来,“我去把垃圾倒了。”
“嗯。”牧冰也跟着站起来。
从办公室到楼下的这一段路两个人都没说话。偶尔遇到几个面熟的同事,时夏点点头回声招呼,牧冰则一如既往地冷着一张脸,仿佛一切社交沟通都跟他没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