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李总点来点去、已经被弄脏的一块屏幕,时夏还想努努力做最后的挣扎,“但是……”
李总摆摆手,“好了,按我说的改。周末之前能改完吧?周五把成稿再给我看看。”
“好的李总。”时夏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下来。
李总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背着手离去。办公室里看热闹的人也赶紧收回目光,假装认真工作。
牧冰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回到办公室,路过时夏桌前时,一眼看到屏幕上正改到一半的草图。
牧冰皱起眉,言简意赅地发表了看法,“这什么?”
“我们男主角的卡面设计啊。”时夏干笑了一声。
“这东西你们不是昨天就交了吗?”牧冰问。
“‘这东西’,”时夏强调道,“还得经过李总的浏览、审阅,再按照他老人家的意见进行进一步的修改,最终才能定稿。”
牧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指着屏幕问,“这是他的意见?”
“嗯呐。”
“我觉得很丑。”牧冰直言不讳。
时夏叹了口气,“谢谢你啊,道出了一个但凡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事实。”
“算了吧,时夏。”许临转过来插话,“领导让咱怎么改咱就怎么改,咱们就是个打工的,说了又不算。”
“嗯。”时夏叹了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
牧冰的视线越过两台电脑,看向时夏。他喜欢时夏认真工作时的模样,专注、凝神,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面前的世界,有种说不出的美。
现在的时夏确实也很认真,但牧冰看得出,他做得一点也不痛快。
眉头紧锁,下颚线紧绷,还时不时用牙咬着下唇,把唇角的伤口挤出了血都不知道。
牧冰站起来,敲了敲时夏的桌角。
“嗯?”时夏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抬头。
“别做了,出去转转。”
“转转?”时夏再一次被牧冰的惊天发言所震撼,看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工作的办公室,压低声音,“现在是工作时间啊。”
就算您老已经拽到可以光明正大地翘班,也别拉无辜的打工人垫背好吗?
然而牧冰已经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陪我去喝杯咖啡。”牧冰说。
再这样在办公室里拉拉扯扯只会更显眼,时夏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跟在仿佛上班时间去喝咖啡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一样的牧冰身后,紧张兮兮地走出星梦公司的大楼。
牧冰看着他一脸做贼似的表情,有点好笑,“放心吧,除了爱管闲事的领导,没人会注意你去哪。”
“当然没人管你了。”时夏抱怨道,“也不想想您是什么人物,不来上班也没人敢说什么。”
时夏忽然就升起一丝郁闷。
牧冰是首席程序师,是公司开高薪求着他留下的天才。而他说白了就是个普通的美工,要加班加点地做稿,还得对老板百依百顺,接受各种离奇的意见。
他不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与牧冰间的差距了,但每每想到这一点,还是会心情很差。
“咖啡你还是自己喝吧。”时夏闷声说,“我得回去做稿子,不然周五根本做不完。”
牧冰皱起眉,“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一股怒火从时夏胸口直蹿向喉咙,“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有选择吗?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天才啊,不用看老板脸色,也不用担心年底绩效!”
牧冰沉默了一会儿,朝时夏伸出一只手。
“你有。”他说,“现在,你可以抓住我的手,也可以不抓。你要选择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他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干脆来个人把牧冰解剖一下吧,看他是不是比别人多长了个脑子,或者少几根神经之类的。
牧冰也不催他,就这样伸着手耐心地等着。就在时夏僵在原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李总的声音。
“哎!你们干嘛呢?工作时间就这么在外面闲逛啊!”
时夏一回头,发现李总手上拿了杯咖啡,站在跟他们隔了一条马路的地方,正伸手指着他露出不悦的表情。
时夏的大脑卡壳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把手放在了牧冰的掌心里。
接下来牧冰做了一个他完全预想不到的动作。
他抓住时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带,接着手臂一个用力,就这么在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牧冰!”时夏惊叫一声。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预计。
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牧冰抱着他,像在婚礼上抱着新娘,把他一把塞进了车内的副驾。
在时夏反应过来前,牧冰已经关上车门,启动汽车,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牧冰这台车性能好得出奇,时夏只觉得后脑勺猛地撞向靠垫,整个人像从路口飞了出去。
一开始他还能听见李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过两秒,路口的喧闹、行人的议论、商贩的叫卖,一切的一切都被甩在了身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时夏闭上眼睛,感觉心脏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他有好多话想说。
你是不是疯了?
你这是翘班逃跑还是绑人撕票啊?
回去要怎么跟李总解释?
别人是会看出我们是一对,还是误会你是个绑架犯?
但是他一句都没能说出口。猛烈的风从半开的车窗里灌进他的耳朵,衣领被风吹得散乱,胸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让他有一种想把所有东西都丢下、不管不顾的冲动。
牧冰的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他就这样用一种松懈甚至慵懒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带着他从按部就班的世界里出逃。
开出星梦楼下的那条路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牧冰还是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不仅如此,时速表的指针一直在往右跳,吓得两边的车直冲他们鸣笛。
“牧冰!”时夏忍不住开口喊他,“你要带我上哪去?”
牧冰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侧头看他,“约会。想去吗?”
身旁的这个人,冷冽淡漠却又乖离到极点,丝毫不把交通法放在眼里,却透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时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想。”他想不出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回答。
牧冰勾了勾唇角,单手转了半圈方向盘,在几乎没有减速的情况下冲过一个右转弯,在好几辆车愤怒的鸣笛声里扬长而去。
景物不断后退,道路在均匀的车速下显得更加绵长。
牧冰降低车速,也关上玻璃窗,一切逐渐安静下来。
他最后把车停在一棵很大的梧桐树下面,金黄的落叶铺满了路面,车轮轧上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牧冰走下车,车门关上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时夏也跟着下来,脚下立刻就踩碎了几片梧桐叶。
这地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落叶也没人打扫,一看就是那种处于半废弃状态的城市角落。
牧冰说要约会的时候,时夏可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这种地方。
但是很安静。阳光洒在树梢,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光点,除了风声和枝头的鸟鸣,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这是什么地方?”时夏好奇地发问。
“游乐园。”牧冰一边说着,一边穿过茂密的树林,用手拨开那些长势过于优秀的灌木丛,在枝条里开辟出一条道路。
时夏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发现在疯长的植物对面,竟然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广场,一共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
小广场的地面全部是水泥抹的,里面有一架秋千、一个歪歪扭扭的跷跷板、几台生锈严重的体育器械,两张斑驳的长椅,就没有东西了。
就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老伯推着三轮车,上面放着卷棉花糖的工具。
“你要吃棉花糖吗?”牧冰问道。
不等时夏回答,牧冰就自作主张地走了过去,“两个棉花糖。”
小推车老伯不能扫码,时夏和牧冰搜刮了浑身上下的口袋,最后凑出的现金还是差五毛。
“不要了不要了。”老伯摆摆手,开始慢条斯理地踩起脚踏板,棉花糖机发出巨大的声响转动起来,棉絮似的糖丝一点点缠绕在木棍上,变成两朵硕大的棉花糖。
老伯卖完给他们的糖,又缓缓地骑上三轮车,慢吞吞地朝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看牧冰吃棉花糖很有意思。
那么大一个人,屁股只有一半能放进秋千,两条大长腿几乎与地面平行,却专注地盯着手上的棉花糖,认真地咬下一口。
这一幕看得时夏心里痒痒的,也低头在自己的棉花糖上咬了一口。
绵密的糖丝在接触唾液的一瞬间就融化了,入口后只有齁人的甜,并不怎么好吃。
时夏举起剩下的糖,在阳光的映照下,被咬掉的部分透着焦黄的颜色,边缘凝出些许颗粒。
小孩子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呢?
随后他意识到,他们已经长得太大了,早就想不起孩提时的心情。
“我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太忙,一直是奶奶在带我。”牧冰开口说,“我小学班上有个烦人的小屁孩,家里很有钱,喜欢到处跟别人炫耀他爸妈带他去哪里玩、给他买了什么玩具。有天假期回来,他到处跟人讲他父母带他去了游乐园,讲游乐园里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后来我回家就问奶奶,能不能带我去游乐园。”
时夏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他有点不能想象牧冰像个普通小孩一样跟家里长辈撒娇要去游乐园的样子。
牧冰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奶奶没说家里没钱去不了,也没哄我说以后再去,而是笑眯眯地说,‘好,我们明天就去’,然后往我嘴里塞了块小米糕。”牧冰说,“第二天,奶奶就带我来了这里,告诉我,这就是‘游乐园’。”
故事里的场景忽然和眼前的现实连在一起,时夏露出惊奇的目光,重新打量起这一小片水泥广场。
“我虽然小,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游乐园。”牧冰用脚后跟蹬了一下地面,秋千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声,让人不禁担心上面的锁链会不会直接断掉,“但是在当时,这里是附近唯一一个有秋千、有跷跷板的广场,我奶奶为了让我体验一把‘游乐园’的快乐,东奔西走问了十几个邻居才问到这么一个地方,又辗转打听了一堆人,才知道怎么带我过去。”
“你奶奶真好。”时夏忍不住说。
时夏知道牧冰的奶奶从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并频繁在各个学校间转学。
他不知道牧冰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段往事的,神奇的是,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悲伤。
“时夏,我想说的是。”牧冰转过头,忽然看向他,“你在任何时候都有选择的权利,哪怕选项或许不那么尽如人意,哪怕逃离之后还是要回来面对。但你无论何时都是自由的,都有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
时夏注视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他好像对牧冰有一点误解。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牧冰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是个天才。
因为他是天才,所以能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乎。
但或许他搞错了因果关系。
或许正是因为牧冰从来都不将任何人和事放在眼里,理所当然地做想做的事,理所当然地爱、理所当然地惹人厌烦,只认可自己认可的事,不被定义也不被束缚,自由肆意地伸展,所以他才是天才。
现在这份独属于牧冰的傲慢和自由像风一样拂在了时夏身上,让他触动,眼眶酸涩。
牧冰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时夏,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吗?”
“知道!”时夏没好气地回道,“红眼眶、肿眼泡,没出息的小哭包,别说了!”
“不是。”牧冰站起来,握住秋千的铁链,在时夏面前俯身,墨色的眼眸柔和地注视着他,“你现在一副,特别想让我吻你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然后牧冰就吻了他。
时夏立刻就尝到他嘴里的甜味,也是单调的蔗糖,却不知为何尝起来更好吃。他们在深入的缠绵里互相交换着糖分,温热的吐息厮磨在鬓边。
时夏被这逼戾的热度和气息搅得难以呼吸,牧冰察觉到这点,直起身往后退了退。
但这个动作好像引起了时夏的误解,他毫不犹豫地迎上去,跨坐在牧冰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棉花糖掉在了地上,但谁也没心思去管。
牧冰在第三次努力下终于还是打开了车门,一片混乱中,他的后背率先砸进车后座,然后是趴在他胸口的时夏。
时夏的胳膊肘往前撑了撑,低头就去找牧冰的嘴唇。牧冰推开他的时候,明显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受伤。
“门。”牧冰好笑地看着他,用脚尖踢了踢车座,“准备就这么开着?”
时夏的脸唰一下红了,腾出手把车门关上。
攀升的热度被锁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膨胀得更加野蛮。
在仅有的几次亲密里,时夏并不是主动的那个,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就像*虫上脑一样,不想放过任何一秒能吻牧冰的机会。
牧冰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就这么由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衣料摩挲发出窸窣的声响,时夏的膝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某处坚硬滚烫的东西。
“怎么了?”牧冰衣衫凌乱地躺着,露出一大半精干的胸肌,嘴角勾着笑意,“时夏,你不是小孩子了。想要的东西得学会自己来拿。”
时夏的脑袋里嗡了一声。
他怎么……他怎么能!
全世界恐怕也只有牧冰能做到一边说出无比欠揍的话一边让人觉得性感得要命!!
他是傻子才会平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牧冰呼吸一滞,几乎下意识伸手拽住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起来,脏。”
“晚了。”毛茸茸的脑袋抬起头,那双大眼睛无辜又纯粹地看着他,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和刚才吃棉花糖时一模一样,“你早就把我弄脏了。”
牧冰深吸一口气,翻身把时夏压在身下。
“牧冰!”时夏惊呼一声。
“你撩的火,你负责。”牧冰声音沙哑。
17岁的时夏一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来。
众目睽睽之下,让男朋友在大街上抱起自己。
工作时间,在老板的面前扬长而去。
然后现在,大白天的,在梧桐树荫下,在一片金黄的落叶里,肆意大胆地和牧冰作爱。
一些尚不可名状的冲动在时夏的胸腔里挤压和叫嚣着,想要从束缚里挣脱。
想要旖旎,想要亲密,想要被触摸,想要被理解。
想要吻。
还想要爱。
他想要的牧冰都不动声色地一一给他。像从手心里数出珍宝,一样样,一件件,全都交给你。
时夏无可避免地又哭了,牧冰闷笑了两声,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外套口袋。
结果手腕居然被一把抓住,时夏红着眼眶勾住他的腰,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说了句什么。
牧冰的动作一顿,“你认真的?”
“快一点!”时夏涨红脸颊提高声音,“给你三秒钟时间,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牧冰俯身咬了时夏的锁骨一口,用手托着他的膝下窝把腿抬高。
一直到快吃晚饭的时间,两个人才回到公寓。
时夏的脸发烫了一路,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快步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牧冰不疾不徐地换好鞋,又喝了杯水,等了一会儿才去敲卫生间的门。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里面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要洗澡,你不许进来!”
“但是我想上厕所怎么办?”
“憋着!”时夏愤怒道。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时夏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逗了。
牧冰这个混蛋,怎么这么恶劣!
下次他打死都不会再同意他那些奇怪的要求了!
可是等洗完澡出来,看到一直在卧室里等着的牧冰,时夏又心软了。
牧冰换了一套居家服,膝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眉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但在看到时夏走出的瞬间,还是合上电脑,冲他勾起一个微笑。
仔细一想,牧冰最近也很忙。
出差给人修电脑并没有减少他在项目里的其他工作量。游戏临近内测,程序员的工作一下子多了不少,他还要负责盯着手下的工作不出差错……即便这样,牧冰还是拉起他的手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逃亡。
虽然在逃亡以后,他们还是要回来面对现实的生活。
但是他现在心情很好,因为牧冰的做法向他展示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都可以,也应该保有一份最低的选择权。
时夏走过去跪在床上,低头跟牧冰接吻。
牧冰懒洋洋地咬了咬他的舌头,又纠缠了一会儿才分开。
“我有一个想法。”时夏叹了口气。
牧冰“嗯”了一声,“我也有一个想法。”
“你什么想法?”时夏好奇道。
“你什么想法?”牧冰把问题抛回去。
“我在想,要不要把这间卧室的床卖了,换成双人床,以后都在这边睡。”时夏比划了一下,“你那屋背阴,早上晒不到阳光对身体不好,不如把放床的地方腾出来,剩下的空间都弄成书房,晚上加班办公专用。”
“可以啊。”牧冰点头,“这样我哪天早起去做维护,你也得跟我一块醒。”
“……”
很有道理。
时夏顿时有点郁闷。
“你刚才在想什么?”时夏问。
“我在想,下次是不是也要买点小包装的润滑剂带在身上。”牧冰若有所思地说,“毕竟如果不用套,润滑就是个问题……”
“牧冰!”时夏尖叫一声,恨不得用枕头把这烂人闷死。
牧冰笑着往后躲了几下,最后实在躲不过去,干脆隔着枕头把人抱住,像摸小猫一样搓搓他的后脖颈,“我错了,老婆,饶了我吧。”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热气在他耳畔响起,听得时夏整个头皮都炸了。
“你、你……”他涨红脸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谁是你……你!”
牧冰适时地把他的手机从枕边递过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你看一眼手机,快被打爆了。”
时夏这才猛地想起之前做图的时候手机设置了免打扰,这一下午他连一眼手机都没看,凭空翘班一下午,不被打爆才怪。
完蛋……这下真浪过头了,他不会要被炒鱿鱼了吧?
时夏心惊胆战地拿过手机,发现未接来电有十几个,一个是尹修杰打的,一个是李思思打的,剩下的全都是李总打的。
就在他心里咯噔一声的时候,他发现最上面一通来电是被接听了的。
“你接了李总电话?”时夏立刻抬头。
“嗯。”牧冰应了一声,“你去洗澡的时候他打过来,我正好看见就接了。”
“你说什么了?”时夏忽然有点紧张。
“还能说什么。道了歉,解释了一下请假的原因,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牧冰耸了耸肩。
时夏狐疑地看了牧冰一眼。
他才不信牧冰会有这么老实。
重新把视线落回屏幕,时夏发现李总还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先是中午他刚被牧冰拐进车里扬长而去的时候:
——你们俩干什么去?
——接电话!
——工作不想干了是不是?不想干以后都别来了!
然后,隔了好几个小时,看时间是牧冰接完那通电话以后,李总又发过来一大段很长的消息。
——我承认我语气有点重了。你最近工作也挺忙的,如果压力太大可以跟我说,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都是好商量的。要是身体不舒服,请两天假也可以。中午那个稿子你看着改吧,我的意见也不一定百分百准确,毕竟你才是专业的设计师。
时夏从手机里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牧冰,“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牧冰还是那副懒散的表情,只是勾了勾唇角,伸出手臂搂住时夏的腰,把他带进怀里,一起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一点小小的天才震撼。”牧冰低声说,“我怎么可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随便带你冒险。”
“你——”
时夏又好气又好笑,想给他一拳的同时又想抱着他狠狠地亲吻。
只是今天没有更多时间亲热了。吃过晚饭,两个人都投入了各自的工作,不仅要把下午没做完的份做完,还要准备明天需要的东西。
时夏比牧冰更早结束工作,他本来想多等一会,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牧冰丝毫没有从电脑前离开的意思。
“牧冰……”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别等我,先去睡。”牧冰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吧。”时夏实在熬不住,只能选择放弃,“那你——”
“我去你那屋睡。”
隐秘的心思还没出口就被轻而易举地点破,让时夏脸烫的同时升起莫名的不爽。
牧冰怎么总是什么都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他的?
但是困意很快打断他的思考,时夏打着哈欠勉强洗漱完,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只是他睡得并不沉,脑袋里乱七八糟地过了一些和游戏角色有关的梦,然后就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侧的床垫压了下去,然后是熟悉的温暖和柑橘的淡香。
单人床很窄,但牧冰还是来这里睡了。
时夏下意识朝有温暖传来的地方挪了挪,直到脑袋挨上结实的胸口。
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圈住他的身体,声音低沉柔和,“睡吧,我在。”
半夜的时候,时夏被热醒了。
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整个人都被圈在牧冰的怀里,对方的手一只搭在他的腰上,一只挨着他的大腿。
时夏好气又好笑,伸手推了牧冰一把。但他睡得很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保持着姿势。
时夏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多看了一会儿。
牧冰熟睡的样子比他清醒时惹人喜欢多了,帅气的面容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棱角分明,甚至带上了一丝孩子般的稚气。
时夏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牧冰的鼻子,后者皱了皱眉,无意识将怀抱收得更紧。
“你不嫌热啊。”时夏小声抱怨了一句,轻轻把他的手臂拿开,翻身下床,准备去上个厕所。
怕把牧冰吵醒,他连灯都没开。透过卫生间高高的小窗,刚好可以看见挂在空中的一轮弦月。
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时夏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情绪。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租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
人群尽管能暂时性地驱散孤独,但很快它又会卷土重来,带着血和玻璃渣构成的风暴。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挣扎,忍受孤独,也拥抱孤独,在时间的磨砺下逐渐习惯了孤独。
但是牧冰忽然以一种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姿态走进了他的生活,撬开他封闭已久的硬壳,自顾自地钻了进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中忽然就多了另一个人。
他开始和牧冰一起上班,一起租房,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入睡。
时夏忽然突兀地想起海洋馆的小柳姑娘说的那句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了,或许比他意识到的还要更早,牧冰就已经成为了他这艘飘荡小船上唯一的锚点。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夏吓了一跳,赶紧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不认识的号码,但归属地是本地,他犹豫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是谁这个点打电话来……但万一是什么项目上的紧急事项就麻烦了。
“喂?”时夏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以免吵醒牧冰。
对面没有人说话。时夏皱起眉,又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实已经接通了。
这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吗?是不是还是挂掉比较好?
时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喂,您哪位?”
在时夏的进一步追问下,对方终于开口了,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小夏,是我。”
时夏一开始压根没听出来是谁,他皱起眉头,对这种毫无效率的沟通烦躁起来,“到底哪位?不说我挂了啊。”
就在他放下手机准备把这个不知所云的电话挂断的时候,对面传来了略带颤抖的声音。
“小夏,是我,我是妈妈啊。”
时夏拧开水龙头,第三次捧起冰凉的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
皮肤被冰得几乎失去知觉,水珠顺着前额的发丝往下滴落,还有几滴顺着脖颈钻进衣领里面,他却浑然不知。
又机械地重复了几遍动作之后,时夏关上水龙头,深呼吸了好几遍,身上却还是在发抖。
睡意中的牧冰隐约听见时夏走进房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出声,“时夏?”
对方没有应声,只有床垫陷下去一块。
牧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时夏就这么怔怔地坐在床边,用后背对着他。
他皱起眉,意识清醒了大半,伸手揽住时夏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怎么了?”
“没事,你先睡。”时夏把他的手拿下来。
牧冰干脆坐起来,“到底怎么了?你刚才接了谁的电话?”
时夏有时候真的挺讨厌牧冰这么了解他的。
什么都瞒不过,什么都要他担心。
可是牧冰快把他宠坏了,原本早就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的他,现在却忽然变得很想倾诉,很想从牧冰这里得到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