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视线落在那张请柬上,照片清晰,任意微微笑着,很安静的样子,旁边是同样微笑的华舒光。照片下面是时间、地点,还写着荷蒙厚仪、敬邀云云。
华舒光和任意要结婚,这消息太过惊人。
梁都定定神,问傅言归:“你怎么看?”
“不算示威,在释放信号。”傅言归把烟掐灭,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很累,心里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恨不能一步跨到第四区去,将那个突然要办婚礼的任意抓在手心里带回来。
梁都有些无语:“……任意呢,是被迫吗?”
傅言归沉声说:“不像。”
他们找了任意大半年,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一出现就是炸场般的动静——他和华舒光竟然要结婚,第四区还光明正大发了邀请函。
华舒光作为第四区总长,不但有自己的帮派和武装力量,还控制着当地军警,总长结婚这种大事,其他几个独立区的领导人都会应邀。第四区的邀请函发到了缅独立州和第九区,经济和军事力量远超周边独立区的新联盟国却并未收到请柬。
其实收不收得到请柬没有意义,华舒光既然做了,新联盟国就一定会知道。
“我猜小意手里大概有一些东西,不然华舒光不会同意结婚。这东西应该是左烬手上的秘钥,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比如涉及到我的一些资料或者把柄之类的。”傅言归平静地做着分析,“华舒光同意结婚,是利用任意掣肘,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以保第四区平安。”
梁都一愣,又追问一句:“你确定任意不是被迫?”
“我只是猜测。”傅言归说,“未必不是任意主动找上的华舒光。”
任意藏了那么久,连傅言归都找不到,更别说华舒光了。那么这个猜测很可能是事实。
“那任意的目的呢?”
傅言归垂下眼睑,任意的目的?他脑海中有几个闪念,又被他很快否决,无论哪一个目的,都是以身饲虎,都不是傅言归愿意看到的。
梁都一时不知道傅言归怎么想的,干脆问他:“那我们怎么做?”
傅言归盯住那张请柬上任意的脸,扪心自问,怎么做?
这个婚当然是不能让他们结的。既然知道了人在哪里,就再也无法忍受让他脱离掌控和视线。无论如何,先把人带回来再说。至于别的,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于是傅言归跟梁都说:“申请一条私人航线,今天晚上,你陪我去一趟第四区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46章 婚礼定在两周后
任意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额上的汗湿了发际,他抬手擦一把,慢慢深呼吸,等那一阵心悸过去。
敲门声传来,他整理一下衣衫,走去开门。是华家的管家,一个中年beta,脸上堆着笑:“华先生吩咐了,您起床之后如果想出去,我带您四处转转。或者您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您做。”
任意已经看不出方才的惊悸,面容平静地想了想,客客气气报了几样菜名,然后关切地问,“他呢?”
管家说:“华先生去西郊马场了,今天有几位客人过来,结婚是大事,需要先生亲自去接待一趟。”
任意了然,当下也没多言。
吃完早饭,任意去楼下随意走了走。华家是那种老式庭院风,装潢奢靡,倒是很符合华舒光老派的审美。
任意对这所宅院印象深刻,他被奶奶从福利院带出来之后,在华家生活了六七年,不过他那时候只能蜗居在后面的佣人楼,和奶奶挤在一个房间。尽管要仰人鼻息生活,但那仍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直到被华舒光意外撞见,并检测出他未来分化成3S级omega的几率高达85%,他的生活彻底被扭转方向。
不过任意很清楚,自己就算没被送去傅言归身边,他最终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3S级omega,没背景没本事,在第四区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下场会怎么样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他绕着花园小径走了半个小时,预约的医生到了,他便原路返回。医生已经在房间里等他,见他进来,咧嘴笑着打招呼。
他回以同样的笑,嘴里说着“给你添麻烦了”,走到沙发前坐下,轻轻扯开衣领,露出伤口斑驳的腺体。
华舒光请来的这个医生据说很擅长医治腺体和信息素紊乱。任意觉得华舒光没骗他,他来华宅半个多月,经过诊治,信息素紊乱和腺体刺痛感明显减弱。
“还好没伤到神经和脊髓,不影响身体机能。如果觉得不喜欢,后期可以做祛疤手术。”医生说,“受伤前你的信息素已经接近2S,现在用着催化剂,理论上半年就可以恢复到你原先的水平。”
听到医生这么说,任意露出个感激的笑容。黑发红唇,熠熠生辉的一对眸子,是很诚恳的一张脸,轻声跟医生说谢谢。
等医生离开,任意收了笑,起身去了露台。
他坐在飘窗上,额头抵着玻璃往下看,花园里层峦叠嶂的假山和亭台上覆着一层薄雪。他从新闻里得知,新联盟国首都也下雪了。窗户上沾染了水汽,他哈一口,抬手在上面写了一个“五”。
他又想起早上的噩梦,真实而恐惧。
梦里他被人推了一掌,那掌心温热有力,从倚靠变成危险,不过就是须臾之间。他回头看见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冷笑着,说“我不要你了”“滚吧”“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每句话都像一把刀,一刀一刀扎下来,扎进心脏、腺体和每一处肌肤。他想堵住那张嘴,让对方不要说了,可他还没有动作,就被一个陌生alpha扔到床上,四周全是声音,衣服撕碎的声音,腺体破裂的声音,小五的哭喊声,傅言归的冷笑声。
他重复着同样的噩梦,每次醒来都被乏力和虚脱侵袭全身。
等给小五报了仇,他想,再也不要做噩梦了。
任意是半个月前找上华舒光的。
他一直躲在形兰的照相馆里,等到腺体伤口结痂,等到恢复了大半体力,便直接去了华宅,当面和华舒光谈判。
彼时华舒光正焦头烂额,陆家彻底垮了,傅言归当选副主席,报仇是迟早的事。华舒光忙着想办法,没想到任意突然出现。
任意开门见山,直接提出合作。
华舒光问:“怎么合作?”
“和我结婚。”
“什么?”华舒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任意又重复一遍:“我们结婚。”
眼前这个青年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苍白脆弱,但又不太一样,之前他的眼睛里有光,有股子倔劲儿,但现在没了。非要形容的话,眼底就剩一片不起波澜的死水。
华舒光看着他,渐渐变得饶有兴致。他坐在一把宽大的雕花楠木椅上,换个姿势,做了个鼓励任意继续说服他的眼神。
“你也知道,傅言归是怎么对我的,我想报仇。但我现在身体不好,腺体烂了,我需要你庇护。我有他的一些秘密资料,你可以拿来要挟他。”
“什么资料?”
任意原先是站着的,听到这句话后便慢慢走过来,距离华舒光几步之遥的对面有一把空椅子,他从容地坐下,平视着华舒光。
“天新会前任会长的儿子私采新联盟国边境上的稀有金属矿。”任意不紧不慢地说,看着华舒光渐渐兴奋起来的脸,知道对方是感兴趣的,“那些证据被陆未晞找到,后来被他的秘书左烬带走了。我和左烬是朋友,他临死之前,为了让我保命,留下一半资料给我。”
任意的话真假参半,他不怕华舒光去查,陆未晞追杀左烬的事不算秘密。至于其他的,任意无法判断华舒光知道多少。但想要得到华舒光信任,不下点真材实料的铒是不行的。
华舒光眼底闪过一丝狡猾:“傅言归上任副秘书长的第二个月,就卸任天新会会长,天新会的事,他未必管。”
“卸任是大势所趋,也是他职责所在。但天新会仍然姓傅,傅家也仍然是傅言归说了算。”任意说,“一损俱损,他不会不管的。”
华舒光颔首不语。这确实是个制衡傅言归的机会,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和新联盟国为敌,只求傅言归能高抬贵手,让第四区安稳度日就行。
任意继续说:“只有我们结婚,我们是一体的,他才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找第四区麻烦。”
华舒光仔细盯着任意的每一个表情,不肯放过一丝变化,他在审量,在判断,在权衡利弊。良久,他问了一句:“还有其他条件吗?”
“我需要治疗,要用你的催化剂,恢复成3S。如果恢复了,你也知道我的枪法,我想要杀什么人,给把枪就够了。”
顿了顿,他又说:“还有,我们结婚要大办,要让第四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名正言顺的伴侣,我们很恩爱,也很契合,对彼此忠心。”
华舒光听完最后一句,嘴角一挑,发出个玩味的“嘶”声。
“很恩爱,很契合,你是真的想和我过日子啊。”华舒光笑起来,他已年过半百,两鬓掺杂着白丝,一对眼睛戾气很重,看人的时候总带点鹰隼捕食的威压。
要是以前,任意是怕的。但现在,他丝毫不为所动,淡然地给出一个要让华舒光相信他的理由。
“是我错了,我原以为傅言归多少会念旧情,所以才一心想要离开第四区去找他。你也不是个多好的归宿,可毕竟你没真正伤害过我,提取信息素也是我自愿的。”他说到这里停下,很轻微地叹口气,说,“算了,新联盟国容不下我,去哪里结果都一样。”
“至少我在第四区,和你结婚,余生还能衣食无忧不是吗?”
两人很快谈妥。随后任意将一部分天新会私采矿产的资料给了华舒光。
这些材料是他在傅言归房间看到的复印件,当时没有多想,就拿起来看了几眼。这要感谢3S级omega过人的记忆力,他凭着印象将这些材料复原,里面数据庞杂,真假难辨,至少华舒光核实需要时间。
等他发现这些半真半假的材料无法真正威胁到傅言归,届时也晚了。
而这段时间,完全够任意把要办的事办完。
之后任意留在华宅,接受医生治疗,并催化信息素复原。期间他深居简出,看起来温顺得很。华舒光渐渐放松戒备,开始志得意满起来。
——他让人对那些材料进行了初步调查,发现真实性占到八成以上,目前这些材料还不足以掣肘傅言归,但任意说婚礼之后就会把更多的材料奉上。华舒光觉得任意是因为没安全感,那就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第四区势力稳定,自己又得一个3S级omega,何乐而不为。
他们的婚礼定在两周后,华舒光每天回来都要见一见任意。
这一见不要紧,蛰伏在心底多年“看得到吃不到”的欲念便上来了。有一次他喝了酒,上来就要抱任意。任意看起来很冷静,推了他一把,说:“医生说我在恢复3S之前不能和人发生关系,不然就功亏一篑。你也不想你的未来伴侣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吧。我要是能恢复3S,不但能帮你继续提纯,还能做你手中的一把枪。你自己考虑清楚,忍一忍,还是今晚上就要。”
华舒光尴尬地笑笑,他当然知道怎么选,泄yu的omega有的是,3S级狙击手却很罕见。
他回到自己房间,叫管家送一个小情人过来,然后想着任意清冷的气息和淡淡的桂花香,很快就和小情人打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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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让傅老师见到老婆
第47章 什么是安稳的生活
婚礼前一周,华宅就忙碌起来。程序复杂而隆重,做到了任意要求的“名正言顺”。
还应任意的要求,他们在华宅举办了连续两天的婚前宴会,亲朋和华光会高层都到了,华舒光挽着任意在灯光下共舞,怎么看都是伉俪情深。
期间有人认出来,这个美丽的omega是当年铃兰馆傅言归的小爱人,也是第四区蝉联四年的神枪手冠军。华光会的高层们难免窃窃私语,对任意的来历有些疑惑。
华舒光介绍任意是“自己深爱多年的人”,曾经为了华光会的长期发展,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离开自己,如今回来了,两人才终成眷属。他说完了,搂了搂任意的腰,满含深情看着任意。
而任意勾唇一笑,并未言语。
大家顿时就明白了,原来傅言归的小爱人是华舒光的人,是华光会安插在铃兰馆的卧底。这也就能解释当年一夕之间傅言归狼狈离开的真相了。
气氛热闹起来,华光会的人一开始对任意虚情假意的祝贺渐渐带了点真情实感。这正是任意想要的。
——在众人眼中,他为了华光会舍身忘死,他和华舒光很恩爱,华舒光很看重他,把他当成心头肉。
邀请函已经发到几个独立区的负责人手里,华舒光料定傅言归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这么大张旗鼓的结婚,傅言归应该很快就能猜到任意身上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证据。这也是华舒光要的效果。
他越来越觉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不然傅言归为什么一点动静没有呢!
任意也乖巧听话,并且似乎很喜欢送来的礼服图样,一大早已经坐车去试穿了。他想着omega甜美的样子,想着婚后就能一亲芳泽,连带着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轿车停在一家高定礼服店前,车门打开,穿着一件厚毛衣的Omega探身走出来。他搓搓手,大概有点冷,大步往台阶上走。早就等在门外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满脸堆笑说着什么。
omega的侧脸一闪而过,看不清表情,但绝不是不高兴。
任意坐在沙发上看礼服图样。他们结婚的日子很急,来不及定做,所幸任意身材瘦削也高挑,能撑起大部分礼服来,看中哪款样式,直接改动还来得及。
他仔仔细细看着,很认真地问一些问题,设计师耐心回答着。挑来挑去,总算挑中一款纯白色燕尾西装。设计师逢迎道:“任先生真有眼光,这一款是我们本季新品主打款,正好有一套样品可以试穿。”
任意似乎也很满意,冲着设计师甜笑:“我先生的那一款我也一并选了。”他说着指一指白色西装旁边另一套,说,“我知道他的尺寸,按照我说的改就行。”
设计师忍不住赞叹道:“您跟华先生真是天作之合。”
选完款式,设计师让助理先把任意的那套礼服拿过来,去试衣间换上。等人再出来,连见多识广的设计师都要惊艳一把,“任先生,我再没见过比您更有气质的omega了。”他说这话带了真心实意,和之前的营业语气明显不同。任意听出来了,冲他善意笑笑。
腰身有点松,其他都还好。设计师提出现场就改,任意便说自己要等着。他不想回华宅,刻意做出急不可耐要等礼服改好的样子,设计师引他去最里面一间休息室,便径自去忙了。
任意有些困,半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恹恹欲睡。他最近使用催化剂效果明显,但后遗症就是疲乏。他想在婚礼前将信息素稳定在一个数值,让他不发病、不紊乱即可。
其实他在傅言归身边的最后一段时间,已经达到2S水准,但因为他自伤腺体,又没得到有效救治,导致信息素数值再次跌回S。如果婚前能达到2S,他很多事情做起来就会轻松很多。
他迷迷糊糊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突然,一缕极淡的山火味道涌入鼻腔。任意猛地睁开双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上午的阳光清澈透亮,被百叶窗切割成条纹状,铺满了傅言归的脸和全身,让他看起来有股不多见的沧桑和沉重。
“小意。”他缓缓开口。
这声称呼将任意彻底惊醒,他猛地站起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被沙发垫子上凸起的一角绊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倒。傅言归急促向前,探身过来抓住他手臂,往上一拉,任意终于堪堪站稳。
任意一站稳,立刻甩开他的手,往后撤了一大步。
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呼吸也很稳,但是不愿意看傅言归 ,盯着地面上一点,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傅言归压下心头起伏的情绪,先是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任意全身,衣着整洁,体态正常,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没有伤痕。
他的心往下落了落,但还是问任意:“有没有受伤?”
他和梁都乘傅家的私人飞机连夜飞来第四区,降落在第四区比较偏远的一片海滩上。他们好久没这么偷偷摸摸地出行过,梁都现撬了一辆皮卡,两人这才乘车开往华宅。等到早上,正好任意出门,他们便跟上了。一直跟来这处礼服店,才找到机会见一面。
天知道他刚才躲在隐蔽处,看到任意下车时,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没冲出来,将人带走。
大半年没见的人就在眼前,面容依旧苍白俊秀,更瘦了,宽大的毛衣下面空荡荡的,过长的头发被他扎起来,在脑后系了一个小揪,带了点桀骜和颓废。
任意还是任意,但有什么东西变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任意换了个问法。
傅言归说:“来找你。”
“你找到了,也见到我了,可以走了。”任意把下巴缩进高高的毛衣领子里,表情里写满抗拒。
“你有没有受伤,腺体怎么样?”傅言归不接他的话,执着地问最令他担心的问题。
任意的脖子藏在毛衣领子里,看不见腺体是否已经恢复,或是完全毁坏。在傅言归眼中,那块脆弱腺体最后的面目仍是血淋淋的,让人无法直视。
任意迅速摇摇头,往后又退了半步,不想交谈的意味很明显。
傅言归看着这样的任意,心脏有点扭曲的酸胀感。
“小意,”傅言归叫他的名字,说,“你别怕我。”
房间里铺着很厚的地毯,上面是繁杂的花纹,任意盯着看,盯得眼睛疼。他听见傅言归说“别怕我”,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
天下再没有比这句话更不可信的了。
“我不怕你……我以后都不会怕你了。”任意抬起头,正视着傅言归的双眼,“腺体好坏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结了婚,有了家,会在这里过安稳的日子,我……”他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颤抖的尾音,“我会很幸福。”
傅言归僵硬地站着,他想过很多次见面后两人要说的话,但从没想过从任意嘴里说出来的是这个。
“小意,你听我说,我没有要把你送给陆未晞,我——”
“我知道,左烬的指令是你下的,”任意打断他的话,说,“奉了你的命,将我带出来。”
“我刚被救出来的时候不敢想,是不是你下的命令,可后来想通了,除了你应该也没谁会这么做,毕竟你有洁癖,自己的东西不要了,也不会给别人。”
任意还记得自己和辛伊闹出龃龉的那一晚,辛秘书长建议傅言归把任意送回黑市,傅言归亲口说的话。
“所以呢,我要感激你吗?”任意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问傅言归,“感激你给我留了后手?”
傅言归一时无言,就算他启动了左烬这颗暗桩,但仍然毫不犹豫把任意推入了这种危险而难堪的境地,况且后手这种东西,成功了才叫后手,不成功就是意外。
现在解释这些毫无意义。傅言归想。
但他不想让任意再误会什么——他们之间的误会和阴差阳错太多了——不管有没有意义,有没有作用,他都要说。
“临近大选,会出现很多变动,所以我才让齐颜拿了催化剂回去,想让你恢复3S,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有能力自保。”时隔半年,傅言归终于肯回答任意被困在地下室时的问话,“不是为了要把你……送给陆未晞。”
但他那时候高高在上,态度敷衍,不想解释,看着任意陷入煎熬中也无动于衷。
他无法辩白,徒留后悔。
然而任意对这些解释没有太明显反应。他兀自垂着眼,依然是一副戒备的模样。
傅言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立刻转入另一个话题。他沉声说:“你和华舒光结婚是为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别自以为是了。”任意站直了腰,把当初说给华舒光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说给傅言归听。
“我受够了,不想再过之前那种日子。就算我们还能在一起,中间永远隔着傅小五,我不想面对你以后的喜怒无常,高兴了给块糖,不高兴了打一棍子。我只想过安稳的生活。”
傅言归心底涌上一股类似恼怒的情绪,他逼视着任意,问他,“什么是安稳的生活,跟着华舒光就是吗?”
第48章 留下
他们相距不过几米,傅言归进,任意就退,渐渐退到房间的一块夹角处。任意后背抵住墙,不肯示弱。
他回答:“是。”
不知怎么突然就有了勇气,说话利落起来:“至少他不会像你那样对我,我现在衣食无忧,腺体也在慢慢恢复,只要你不来第四区,不找我们麻烦,我就能过得很好。”
傅言归明显被“我们”这两个字刺到了,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心底那股恼怒立刻变成纯怒。但他还有理智,他告诫自己,以后面对任意,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要让理智在线,再也不能做伤害对方的事。
傅言归在深呼吸,喉间压下一种类似于咆哮的嘶鸣。
“你真这么想?”
“对。”任意毫不犹豫地说,“我再也不想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了,不要再看你脸色行事。我对你是有愧疚,可我都还了。如果你觉得我还的不够,我也没办法。”
“小意,你知道的,”傅言归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如果我想带你走,你反抗不了。”
“傅言归,你现在是新联盟国军委会副主席,代表的是国家和军队,你不走正规渠道突然出现在和你们从未建交的第四区,是不是不合适?而且,你这么偷偷摸摸地来,一定是走的私人航道吧,带的人也不多。如果我全力反抗,你带走我并不容易。”
说完这些,任意停了停,直视着傅言归,继续说:“现在很多独立区都知道我要和华舒光结婚,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和眼线,军委会副主席掳走第四区总长的伴侣,会是新联盟国最大的丑闻吧。”
不得不说,这些话精准打击到了傅言归。
他自从上任副主席,就不再只是天新会负责人这样的身份,他肩负着更多的职责,言行举止也会备受外界说道。这也是他在得知任意消息后,不能光明正大来找人的原因。
房间陷入沉寂,傅言归默不作声,他看起来很痛苦,想要更靠近任意一点,但被任意立刻往后缩的动作刺到了,只好停下,保持着让任意感觉到安全的距离。
“你到底怎么样才会走?”
“我要留下。”
“……你的目的,是……要给小五报仇吗?”傅言归看着任意的脸,眼底有浓浓的不舍和心疼,“这件事不用你做,我会做的。你跟我回去,我保证,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任意紧闭着双唇,指尖有轻微的痛和麻掠过,他把拳头攥紧,藏在袖子里,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别过脸去,不再看傅言归。
“你不用把我想得那么有仇必报,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你走吧,设计师快要进来了,你很清楚,如果你被发现了,不但带不走我,也对新联盟国外交有损。”
傅言归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任意不肯妥协的样子,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束手无策。
“我把你奶奶接到得月台了。”傅言归试图做最后的尝试,果然,任意听到奶奶两个字立刻转过头来。
“老人家很想你,一直在等你。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我都知道了。小意,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只能说造化弄人,小五死了,但他绝不愿意看到我们余生都活在愧疚和悔恨里。他让我们活着,不是这样的活法。”
“奶奶……”任意喃喃道,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下定决心一般,说,“我知道你不会为难无辜的人,奶奶在缅独立州确实不是个好归宿。你既然接她回新联盟国,能不能……好好照顾她。”
“任意!”傅言归压低声音吼了一句,“奶奶要的是你,我照顾她算怎么回事,你自己回去照顾她啊!”
任意苦笑一声,摇摇头:“你不用拿奶奶威胁我,你做不到,你也会好好照顾她的,将来……等我安定下来,我会去接她。但现在,我还有事要做。”
傅言归还欲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敲门声。
“任先生,尺寸改好了,您要出来看一看吗?” 门外是设计师的声音。
“好,这就来。”任意立刻应道。
说罢他抬脚往门口走,被傅言归一把抓住手腕。他停下,毫无波澜地看着傅言归,傅言归也静静看着他。
很快,傅言归打消了打晕任意直接带走的想法,他有预感,如果他今天真这么做了,那才是真的不可挽回。
几秒种后,傅言归松了手。
任意不明显松了口气,眼中的如释重负让傅言归心头发堵。
傅言归几乎是咬着牙说:“好,好,我现在带不走你。但你结婚当天,我一定会名正言顺带走你。”
任意开门的瞬间,傅言归已经翻窗跳了出去。
这栋楼只有三层,傅言归踩着空调室外机,几个起落便落了地。梁都从一旁的角落出来,看了一眼傅言归黑着的脸,就明白没谈拢。
当下他们也不好交流,只能躲开华舒光的眼线,回到皮卡车上。
那辆车在第四区是很常见的人货两用车,不起眼,他们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梁都轻声问:“走吗?”
傅言归说:“走。”
梁都一脚油踩下去,车子轰鸣着向海边驶去。
车子开离市区,梁都终于忍不住问:“他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