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被他无理取闹的态度激怒,面对这毫无诚意的示弱越发难堪。
倘若黑蛇部怪罪了,会被视作气量小,反之,又被认为小题大做。
黑蛇部其余人碍于普洛的脾性,不敢随意献计,才让普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或漫不经心坐在其中,对他们的压迫置若罔闻,自顾自喝着面前的奶茶。
普洛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护卫,“区区马肉,的确不该学大魏人那般切得小家子气,既然殿下嫌马肉太薄,那就换个人来切。”
黑蛇部的护卫朝炙烤架上前,倏地将腰间的长刀拔出,直接砍下那片肉之人的脑袋。
随着脑袋滚落在炭火中,青丝被迅速引燃,烈焰窜满众人眼眸,不出片刻,将那脑袋烧得面目全非,四周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个别被此情此景吓得瑟瑟发抖。
偌大的楼内,霎时间充斥令人感到反胃的恶臭。
赵或眸色沉下,皮笑肉不笑看着普洛,莫名其妙抚掌道:“可汗有如此诚意,那本王也不能怠慢黑蛇部的热情。”
他朝着身侧递了个眼神,续道:“把人押上来吧。”
随后见府兵走出宴席,这一举动居然令黑蛇部的将领跟随起身,下意识扶着腰间的兵器。
赵或淡淡扫他们一眼,落座榻上斜斜倚着,命人重新斟奶。
府兵朝着红楼的栅栏走去,从怀中取出旗花,高举向空中发射。
一声锐鸣,烟花自空中炸开,片刻过后,红楼众人发现远处有黑蛇部人快步冲来。
那人跑上城楼,短短几句禀报,让席上黑蛇部人满脸诧异,众人不解看向优哉游哉喝奶的赵或。
普洛带着狐疑吩咐下去,他们往远处的谯楼眺望,在城门大开之后,被五花大绑的祝赞渐渐映入眼中,此刻他衣衫褴褛,模样狼狈不堪,由府兵和黑蛇部人扣押前来。
赵或端起奶茶,却迟迟不见喝下,从屠马开始,他只觉这奶茶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不喜欢。
普洛眼中带着警惕朝一侧看去,又见赵或从榻上起身,好整以暇,带笑和普洛对视,明知故问道:“不知这样的诚意,可否让我们握手言和呢?”
黑蛇部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赵或竟将祝赞俘虏后送上。
普洛生性多疑,哪怕活人在前,也不曾放下芥蒂,遂下令把祝赞压上宴席,决定亲自检查。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逼近,祝赞被丢到众人宴席中央。
他的第一句话,竟对着赵或破口大骂,“阴险小人!”
赵或无所谓地耸肩,炫耀道:“那又如何,本王有王妃。”
这句话让祝赞哑口无言,只能啐了口表示嫌弃,之后看了圈四周,视线落在炙烤架和无头尸体上。
他打量一番冷笑道:“品味确实差,要杀要剐手脚利落点,就这屠马截肢的本事,传出去都让部族的人耻笑。”
话音刚落,他的腹部遭受一脚重击,所有人转眼看去,发现普洛对他出手了。
喉间一热,祝赞跪地吐血,若非有府兵在他身后抵着,恐怕这一脚下来,他连命都难保。
普洛用部族的语言低声骂他一句,看着祝赞狰狞的面容大叫畅快,这一脚也让普洛彻彻底底感受到痛快,相信眼前之人是祝赞不错。
黑蛇部未料赵或不耍花样,诚心实意将人送上门来,感到解气的同时,也对赵或多了几分客气。
普洛爽快道:“殿下今日有此诚意,黑蛇部若再不识趣,当真是难以服众。”
赵或瞥了眼祝赞说:“如此甚好,那议和一事.....”
普洛捋着粗黑的胡须道:“当然要议和,我们今后是一家人了,殿下不妨将想法说来听听。”
赵或带笑看向祝赞,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他扫了圈四周,带着几分犹豫,似不愿在旁人面前谈及此事。
普洛看出他的迟疑,朝众人挥手,屏退席上的护卫和女娇,徒剩归附黑蛇部的首领在此。
赵或满意一笑,转眼凝视着祝赞道:“以粮食换马匹,今后大魏全境内的互市,诸位将畅通无阻,两族邦交,以北越山为交界,各退百里丈划作两族马场,用于两族训练之地,永世不得互犯,你看如何,大可汗?”
话落,他的视线落回到普洛身上,却见普洛脸色略带犹疑。
席上沉默间,唯有炙烤架的火势燃得劈啪作响。
普洛和黑蛇部的其余人对视一眼,眼底的贪婪毫无遮掩。
他轻咳了两声,转眼看向赵或道:“若退百里,马场要归黑蛇部所管。”
“哦?”赵或扬眉看他。
普洛道:“殿下今日身在此处,势必为了谈拢此事而来,殿下想必知晓,驯马一事大魏远不如我们,两族同为训练场,又有官员把关,我们若无话语权,恐难令族人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他的野心过于明显,一旦训练场交由黑蛇部,虽有官员把关,但往后资源的分配和训练都会存在不公平。
普洛能冠冕堂皇把野心说出口,因为赵或此时身处黑蛇部的腹地,若是不答应,只怕要面临交锋。
赵或为了议和而来,当然不希望将事情搅黄。
他思前想后,只能看向祝赞了,“如何是好,这般条件都不能说服诸位,本王又何须再费口舌。”
普洛脸色一沉,审视着赵或的一举一动,试图理解他话中之意,忽地眼角的视线出现一抹寒光。
他猛然转头看去,竟是祝赞暗中挣开麻绳,手握短刃直逼自己的天灵盖!
蓄满杀气的一刀落下,瞬间惊得人仰马翻。
“这么贪心,不吃点教训怎么行。”谢长清注视着鸦川口战场的动乱,松了松脖子高声下令,“兄弟们!家被偷了,还不收拾这群孙子——”
深冬的鸦川口迎来一场战事,来自兵部对粮仓的突袭。
钟嚣为所有人都制定了战术,莫笑被派遣领兵埋伏鸦川口,看信号伺机而动,谢长清从静州调兵断后,钟嚣则在粮仓静候马继祥派兵前来。
此次出兵,马继祥只坐镇指挥,潘淋漓被派去善后,以确保启州府兵后续能全身而退。
但谢长清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当启州府兵打进粮仓中段的峡谷时,莫笑带着人潜伏峡谷出口,利用滚石解决敌军部分兵力。
奈何启州府兵此次是步兵先行,骑兵快马穿过出口后,直奔着粮仓的方向而去。
战局发生变化,莫笑当即随机应变,不与骑兵纠缠,率先领军解决步兵,以此给钟嚣争取更大的胜算。
可他们忽略了马继祥的本事,此人被曹晋安插在兵部多年,对各州地形地貌有所掌控,此次骑步前后两条兵线双管齐下,就是考虑到鸦川口的地形,甚至断出赵或会安排莫笑埋伏。
除了错算贺宽参战一事,马继祥能将钟嚣的战术推算出七成。
面对莫笑的埋伏战,马继祥特意安排弓箭兵,一旦大军无法开路,将对莫笑等人万箭齐发。
苦战数时辰,莫笑折损兵力已达到钟嚣给出的范围,他迅速下令撤退,以了解鸦川口的优势,带着兵队潜行离开。
峡谷初次交手后,马继祥下令加派兵力直逼粮仓。
钟嚣设陷拦住骑兵,粮仓的兵力虽有限,但皆是赵或和贺宽曾训练的精锐。
他们利用投石机阻拦大部分骑兵,马继祥有备而来,此粮仓若不拿下,便以火攻彻底销毁,他宁可冒着让两州的百姓饥荒,情愿和钟嚣同归于尽,也不愿战败回京。
然而,他机关算尽也未曾料到一事,那便是静州的变化。
隐匿数月已久的静州,成为粮仓一战中最大的功臣。
当谢长清带着静州府兵出现的那一刻,收到前线战报的马继祥跌坐地上,脑海里回想起张昌钦在朝廷的警告。
硝烟弥漫,寒雾蔽日,鲜血流淌一地,在雪地中结晶,有人卧倒在地遭尽补刀,有人高举长剑杀红了眼。
莫笑绕山而行,抵达粮仓前方支援时,三州府兵仍旧在寒风中苦苦交战。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战场,找到谢长清和钟嚣的身影。
钟嚣眼下暂且无碍,但谢长清交战经验不足,单挑胜算虽大,可随着交战时间越长,他的劣势逐渐突显,漏洞百出易遭暗算。
手起刀落,谢长清双手握着长剑,毫不留情砍下身侧逼进的敌军。
他浑身几乎被鲜血染红,臂膀和双腿惊现伤口,汗水混着血液打湿他的双眼,若是细眼去瞧,能发现他握剑的双臂微微颤抖,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有过退怯。
大雪卷着山间的寒风扑面而来,雪花不慎落入众人眼中。
眨眼的瞬间,谢长清身侧见一带血的长矛刺来,昏天地暗间,他未能及时回头抵挡。
眼看刀锋将至,只听长矛一声断裂,谢长清猛地回首看去,敌军被突袭的刀剑抹喉,鲜血喷溅在脸颊上,令他心头蓦地一颤。
原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莫笑踩着雪地疾步冲去,救下险些丧命的谢长清。
两人皆心有余悸,对视一眼后,谢长清咧嘴一笑道:“好兄弟,谢家今后由你当家作主!”
莫笑:“......”
山间的风雪如倾盆大雨来临般,将两军的旌旗卷上高空中,有人抬手抵御狂风,有人借此机会斩杀敌人。
谢长清和莫笑相互颔首,拔腿前去支援钟嚣。
雪地踩出桀桀声响,长剑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坠地,鲜血喷涌,直到谢长清了结四周敌军后,高度紧绷的精神中察觉危险逼近,转眼看去,只见钟嚣和敌军纠缠至龙卷风的附近。
“不好!”他一声大喊,立刻朝钟嚣飞速跑去,偏头对莫笑喊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救人!”
莫笑快速瞥了眼他们的处境,二话不说回头刺向敌军。
山间的龙卷风并不大,却足够让人下盘不稳,失去攻击的重心。
且钟嚣抵御许久,体力透支,抓地的双腿出现颤动。
敌军故意将他引向龙卷风,此刻钟嚣一手握住剑茎,一手握住锋利的剑身,刀锋将他的掌心割破,他的声势仍旧未见消减。
他的战袍被龙卷风刮得抖动,双腿因风力渐大而晃动,那敌军见状,眼中闪过胜利的快意。
当敌军反手拨剑的那一刻,怒睁的双眼中是钟嚣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举着长剑往对方的头颅劈下去。
“去死吧——”
随着充满恨意的怒喊响起,利器就像是复仇的毒蛇,与握剑之人同为一体,变得所向披靡。
普洛下意识抬手挡住,祝赞的短刃生生刺进抵挡的粗臂中。
偌大的城楼里顿时兵荒马乱,旗花再次升空,变作攻城的信号传至城外。
转眼间,谯楼的城门听见巨大的撞击声,欲借禀报逃跑的黑蛇部人,全部死于破城而入的府兵刀下。
吞山啸伴随剑鸣出鞘,欲扑向祝赞的黑蛇部人来不及作出反应,余光乍现一道虹光,他们触向腰间的兵器,还未拔出,人头骤然落地。
赵或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祝赞四周的敌人,还不忘嘲讽道:“不会打不过吧,未来的大可汗。”
祝赞正和普洛纠缠着,一听着充满嘲笑的话,心头燃起一阵怒火。
“我若打赢了,沈幸仁就是我的人!”说罢,他借着普洛反抗的力气翻滚一侧,弃掉短剑换作弯刀,贴着手臂朝着普洛再次攻击。
赵或冷冷瞥他,啐道:“滚!”
普洛见两人打着配合,彻底明白自己被耍了,“赵或!祝赞!你们欺人太甚了——”
他气得大吼一声,令赵或嫌弃地皱眉,在抽空扫向祝赞的空隙,眼角发现有人逼近。
赵或头也不回地朝前弯腰躲过,下盘稳住身子回转,吞山啸在他手中被挥出一道半圆地弧线,瞬间腰斩身后偷袭的黑蛇部人。
祝赞见他杀得轻松,不快地哼了声,“你和人打架,我和熊打架,一点都不公平。”
赵或却道:“畜生杀了你爹,你若还要本王出手报仇,那你和孤儿无异。”
祝赞怒瞪他一眼,眼前忽地被一道黑影覆盖,抬眼看去,是普洛拔刀和自己相见了。
普洛的脚步虽迟钝,但脚底的力道却如地动山摇,震得脚下的红楼出现轻微晃动。
这样的体量让赵或感到意外,他曾见过这类将士,但拥有如此重量的却是极为罕见。
今日宴席上,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何这样残暴之人能统治部族。
眼下看来,总算明白黑蛇部是以蛮力统治。
赵或见祝赞不断找到对方弱势攻克,但普洛都以力道击退他的一切。
只见两把弯刀在空中相交,擦出的火光四溅,光芒刺眼之际,普洛抬起笨重的粗腿朝祝赞一扫。
祝赞下意识躲避,却忽略普洛回手刺来的利刃。
电光火石之间,祝赞瞿然手腕一转,利用刀身贴手臂当作盾甲,挡下普洛劈来的一刀。
可他并不好受,因为普洛力气相当大,哪怕没有杀死自己,这样的力量都足够将其震出数尺远。当他双手放下时,明显感觉到手臂短暂失去了知觉。
赵或刻不容缓,快速解决四周之人,听见冯奇带着声势浩荡的援军兵临城下。
这一刻,普洛明白自己已无退路。
他又是一声大喊,一把扯下身上繁琐的衣袍,将结实黝黑的上身露出,那些紧绷时如石头般的肌肉惊现眼前,令他们感到意外。
祝赞瞧见赵或还有空隙欣赏,咬牙切齿说道:“赵或!你是来议和还是来看戏的!”
赵或反手把剑收回,轻笑一声道:“想本王出手,你就少打王妃的主意。”
话落,他将吞山啸倏地握紧,拖着长剑与祝赞朝着普洛一跃而去。
普洛紧要牙关盯着他们,当他们举起武器击落时,普洛将弯刀朝着他们一挥。
动作虽迟钝,但他靠着蛮力竟把祝赞的弯刀劈碎,唯有吞山啸毫发无伤。
普洛盯着吞山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这之前,从未有一把剑能受得住他的重击。
而此时此刻,吞山啸不仅抵挡他的力气,其主人还能毫无动摇立在眼前。
他们低估了赵或。
纵使普洛拥有天赐的蛮力,也远不敌赵或惊人的爆发力。
赵或长年累月对自我的磨练,在每一次战斗中都有着超乎常人的爆发。
此刻赵或的手腕虽有须臾麻木,可并不影响他对普洛的回击。
从他得到吞山啸起,他日复一日训练着自己,持之以恒驯服吞山啸。
直到这把剑被他掌握之时,魏都再无霸王剑。
世间只有吞山啸,和它的主人赵或。
祝赞亲眼目睹赵或挡下一击,又迅速拨剑反刺,来不及感叹,立即换刀再次发起进攻。
普洛被两人步步逼退,不慎将炙烤架踢翻,一颗烧得发黑的头颅连带火星滚至帷幔。
刹那间,大火朝着四周窜起,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屋顶,在寒风的助燃之下,火焰张牙舞爪肆虐着整座城楼。
赵或和祝赞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要速战速决。转眼间,两人分散朝着普洛前后夹击,皆往普洛的要害袭击而去。
普洛在赵或处吃了亏,便学会冲着祝赞而去。
然而,此刻祝赞躲至身后,而身前又有赵或的进攻。
他的脑子稍微动用了下,旋即拽起脚边的炙烤架,借着蛮力砸向赵或。
赵或眼眸一沉,双手瞬间握住吞山啸,手臂青筋乍现,蓄满力道劈开炙烤架。
炙烤架挡住赵或的视线,普洛则借机冲向祝赞,再次用肉身冒死接下他的袭击,任由祝赞用长刀刺入他的肩膀。
刹那间,普洛用另一只无损的手拽起祝赞,将他举起狠狠朝火海里扔进去。
赵或见状一个箭步跃近,往普洛抓人的手臂关节处踢去。
普洛顿感手臂一麻,握着祝赞的手松了下。
祝赞并未借此逃脱,而是主动攀上普洛粗壮的臂膀,任由他扯下自己的外袍。
危在旦夕!
祝赞拽住撕裂的外袍,布条在他手中被勒紧,他借长度困住普洛的手掌,自空中一个翻身,落在普洛身后。
普洛高举手臂,欲收手之际,祝赞双手猛地一拽。
“咔嚓”一声,普洛的手臂瞬间脱臼断裂,痛苦的吼叫声响彻城楼。
城楼被大火蔓延,房梁坠落而下,赵或明白时机已到,握着吞山啸在手,迎面朝着普洛的臂膀挥砍。
一道寒光自上而下劈去,活生生卸去敌军的双臂。
敌军没能刺穿钟嚣的脑袋,眼睁睁看着染血的长剑被龙卷风刮走。
谢长清握剑的手腕一转,刀锋平挥而去,当即取走对方首级。
干净利落的一剑,让普洛毫无反抗之力,他的手臂被吞山啸无情卸下,转而被赵或踢进火海中。
手臂埋没在大火中,就如那颗被普洛随意斩杀的头颅。
普洛的下场如何,早在他屠杀无辜之人时昭然若揭。
悲鸣声淹没在火啸中,敌军的哀嚎声响彻鸦川口,咆哮的龙卷风扫向大地。
谢长清迅速上前,伸手将险些被卷走的钟嚣抓住,两人抓紧对方的臂膀,踩着敌人的尸首,朝远离狂风的平地跑去。
两人离开龙卷风四周,此刻再次背对背而站,凝视面前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
他们明白胜利当前,决定殊死一搏,选择冲入战场中,为这场战争做最后的了结。
随着一声冲锋陷阵的进攻号令,府兵眼看鸦川口的暴风雪即将抵达,立刻对浴血奋战之人大喊撤离。
赵或一听,凌冽的目光落在祝赞身上,悬梁“嘎吱”的声响萦绕在耳边,三人同时抬首,扫向高处摇摇欲坠的悬梁。
被大火吞噬的城楼危如累卵,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杀气四溢,断臂的普洛凶神恶煞盯着他们。
赵或见他不死,冷哼一声率先动手,朝着普洛的下盘袭击,势必削断他的双腿。
而祝赞则踢起脚边的弯刀,左右开弓,裹着仇恨朝着普洛的脖颈刺去。
狂嚎的怒风不顾一切涌向横尸遍野的战场,敌人早已溃不成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咆哮的火势歇斯底里吞没满目疮痍的城楼,普洛早已束手无策,拼尽全力垂死挣扎。
“撤——”
一声令下。
谢长清等人带着胜利奔离暴风,往粮仓高歌猛进!
赵或和祝赞带着痛快冲出火海,从城楼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84章 我们
大军凯旋之时, 金色的斜阳攀过北越山延绵山脉落在营地,洒在千军万马的身上,他们身上的铠甲被染成耀眼夺目的金色, 披着灼灼生辉的战甲回到大魏的领地。
当夜的主营地中载歌载舞, 所有人为胜利而欢呼, 未料在众人举杯共饮时,被气势汹汹赶来的二营所打破。
事出突然,当时赵或并不在营地, 唯有沈凭被冯奇等人留下痛饮。
二营此次来了不少人,照理说, 他们此刻应该在清扫着战场。
因黑蛇部先前不满祝赞分粮笼络, 几次骚扰边陲镇, 导致镇上的百姓受到侵扰, 赵或下来二营只能驻守和清扫,不能随意杀害任何人。
今夜前来, 他们想要讨一个公道。
作为北越军营二把手, 他们这次横扫黑蛇部丢了功劳竟便罢了,还被剥夺上阵的权力, 众人皆有受赏, 唯有二营在巷战之后, 得到他们并不认可的奖赏。
如今围剿黑蛇部一战,他们不能参战本就委屈, 赏赐还不到位,心生不满前来谴责。
“没有一点赏赐吗?”沈凭立于人前, 面对二营的府兵反问道。
为首的将士眼神有须臾闪烁, 但身后有弟兄挺着, 他有足够的勇气反驳道:“不错!以往二营的奖励说不上最多, 但也不似如今这般寒酸!”
冯奇厉声道:“那你们说说,以往你们凭什么取得优厚的奖赏?”
二营的府兵们口无遮拦道:“杀人啊!不然你以为靠着议和就能拿到吗?”
一番嘲讽,令沈凭的眉头微蹙。
主营有将领站出喊道:“你这话何意?有什么不爽就直说,藏着掖着算什么男人!”
毕竟,议和最先是赵或所提出的,但二营并未跟随前去黑蛇部腹地,了解甚少,又在边陲镇上耳闻百姓所言,听风就是雨。
众人听出言外之意,讽刺赵或议和的决策,正要以黑蛇部的战况反驳时,却被沈凭抬手拦下。
只见沈凭转身,朝着一旁的李冠看去,示意他将东西取来。
随后他看向二营众人,噙着笑平静说道:“有关二营的奖赏,殿下都提前备着了,不过诸位能取走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闻言,二营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的脸上都洋溢了喜色。
片刻后,脚步声从一侧传来,众人都循声看去,瞧见李冠带着数人出现。
他们手中同时提着箱匣,行至沈凭身侧时,只听见一声闷响,箱匣重重放下。
李冠上前将箱匣打开,将里头的赏赐品展现在众人眼前。
人群中一片哗然,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沈凭身上。
二营瞧见有赏赐,方才的不满消散许多,纷纷期待着沈凭按人头给他们赏赐。
沈凭缓步靠近箱匣一侧,注视着他们道:“今夜弟兄们可以为此作证,亲眼目睹这里所有的赏赐品数量,将光明磊落给到二营弟兄们的手里,我沈凭若有丝毫徇私,将以死谢罪。”
话已至此,二营众人识趣敛起神色,不再胡闹,等着沈凭将赏赐品一一分发下去。
人群中交头接耳分享喜悦,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满意。
沈凭打量他们少顷,忽地拔高声道:“此次赏赐的条件只有一个,入民宅者最多者,能把这个箱子即刻带走。”
闻言,二营众人的脸色瞬间大变,窃窃私语转眼变作高声反抗,明显不同意此举。
但沈凭却道:“对于巷战的奖赏,所有营地一视同仁。而围剿黑蛇部一战,二营诸位又不曾参与,且诸位受殿下清扫战场的命令,对于你们而言,这个条件有何不妥呢?”
二营中有人说道:“我们在边陲镇上,阻止了外族人对百姓的欺负,这些又如何算?!”
沈凭一听,老神在在点了点头,好似颇有几分道理,可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
他朝着发话的府兵问道:“那不知这位弟兄,你是以何种方式,阻止外族的侵扰呢?”
那人用铿锵有力的话回道:“杀了!”
话落,二营中有人率先意识不妙,当即变色垂头不语。
沈凭扫过他们脸上的异样,听到回话后扬起一笑道:“那不知这个命令,又是谁人所下达的?”
此言一出,二营众人神色略显难堪,他们既不敢回答沈凭的问话,也不敢看向他处遭人耻笑,干脆垂眸看向鞋尖。
但依旧有人头铁,扬声斥道:“殿下要我们镇守边陲镇,若不杀了这些贼人,如何能让百姓安心?而且我们又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要见殿下!”
一人发话,其余人旋即跟风。
沈凭不慌不忙看向冯奇的方向,道:“冯将军,不如请你来告知二营弟兄们何为规矩吧。”
冯奇见状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军令如山,拒不服从,严惩不贷!”
掷地有声的数字,足够让方才那人无言以对。
沈凭问道:“瞧着诸位这般,想必是没有做到吧。”
他一眼扫过二营众人,紧接着问道:“二营如今为殿下所管,但诸位却擅自行先斩后奏之权,逮捕外敌不报,私下随意处决,是担心少了这颗人头,而领不上今日的奖励吗?”
见无人敢言,他又道:“诸位义正辞严,以镇守之由将外敌堂而皇之处决,那不知下刀时,心中是军令,还是正义,抑或是只有赏赐?”
有人恼羞成怒道:“你这是几个意思!是想说我们自私自利吗?!”
人群再起一阵动乱,结果听见沈凭毫不迟疑接上他的话。
“没错!”他虽未见动怒,但那凤眸中带满厉色,更显得他唇边的笑愈发讽刺,“你们就是唯利是图的利己主义者,如何,我说得不对吗?”
他朝前走出两步,站在二营众人前方,毫不留情揭穿,续道:“诸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责备百姓有眼无珠时,可曾想过,百姓为何不许诸位踏入民宅吗?”
“诸位口口声声指责黑蛇部人嗜杀成性,那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自己在百姓的眼中也如恶魔一般之人?”
“诸位数年来,想方设法维持着边陲的和平,目睹外族与百姓交好时,可曾想过为何身为同族人,却屡遭排挤受尽白眼,甚至好心登门拜访却被拒之千里,诸位扪心自问,难道和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吗?”
连续三句质问,不仅令二营众人面露愧色,更见其他营地之人惭愧低头。
北越山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如一堵重墙压在众人的肩头之上。
今日的一番疾言厉色,绝非沈凭突发奇想。
早在他们对赵或的决策产生怀疑之时,他的心中便压着一股无名怒火。
可是他清楚不能随意发泄,战场不是儿戏,军令不是玩笑。
他无权处罚任何人,更无法令每个人认可自己,但是他要所有人知道作为府兵的使命。
良久,他开口打破沉默道:“殿下知晓诸位心中不满议和,可你们在质疑他时,可知如今的越州正值最脆弱之际?抛开你们所闻魏都之事,可知边陲稍出差池,你们辛辛苦苦收复回来的越州,又将有拱手让人的危险?”
沈凭凝眸望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倘若他心中没有诸位,没有越州,没有天下百姓。当初逃出魏都的城门那一刻起,他完全可以隐匿江湖中,让越州深陷背腹受敌之境,再起数年前烽火连天之景。而诸位守护的家园,也会在将来,被不知是敌是友之人,肆意践踏,随意侵略。而我们只能带着悔恨重蹈覆辙,沦为他人之奴,永世为此而忏悔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