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沈凭握紧他的手回道:“好,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关山月》唐·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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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突然, 邱成归被俘,议和失败,赵或决定亲自前去。
从越州城快马加鞭赶去需数日, 赵或在守灵时收到消息后, 命莫笑带兵前去援助主营。
出发前夜, 赵或召见钟嚣和谢长清,留下他们镇守越州城。
翌日一早,赵或带着沈凭朝北越山营地赶去。
马车颠簸数日后, 他们率先抵达后备营,后备营距离主营较近, 眼下临近北越关山一带, 夜里的风也刮得紧。
两人在此留宿一夜, 但赵或几乎扎身在营帐里, 通宵达旦埋头军备之事中,临近天亮才回到营帐中小憩。
沈凭夜里睡得不安稳, 赵或不在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是眼下的变幻莫测,令他对越州城惶惶不安。
厚重的帷幕被掀开, 沈凭下意识把眼睛闭上, 感受放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赵或把大氅卸下, 走到盥盆前洗了把脸,之后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褪剩里衣后小心翼翼爬到被窝,想等着手脚捂热再伸手抱人。
未料在他暗暗搓手之际, 忽地手背感觉到一阵温热。
他倏地往前看去, 瞧见沈凭睁开眼帘, 在昏暗的幽光中安静望着自己, 眸色温柔而深情。
随着被窝响起一阵动静,沈凭转眼就被赵或捞进怀里裹着。
赵或将下颚抵在他的脑袋,阖眼瞬间,忽感疲惫卷席全身。
他将沈凭搂得紧,两人如互相取暖的小兽,低声交谈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一夜未眠,赵或的下颚长了些许胡茬。
他故意用下颚蹭着沈凭的脑袋,声音颇有撒娇之意,“哥哥好暖,可是被我吵醒了?”
沈凭埋头在他的怀里,倦怠的眼帘这才安心闭上,小声说道:“是我浅眠。”
赵或停下小动作,故意戳破他道:“明明是我不在,哥哥才睡不着。”
“自恋。”沈凭带笑说道,不过片刻,又回应了一句,“不过的确如此。”
闻言,赵或捏着他的脖颈,身子朝后些,将怀里的脑袋露出来,垂眼打量着。
沈凭感觉两人之间有寒风跑进来,即便不睁眼,也能猜到赵或的小动作。
他仰起头,闭眼面向赵或,轻声道:“殿下只顾着看,不亲一下人家吗?”
赵或的神色一顿,被撩得耳根发热。
他压不住嘴角的笑,猛然埋头吻了下去,用力亲了一口,分开时也没舍得离远,干脆贴着额头相拥,低声道:“幸仁。”
沈凭餍足应了声。
赵或又轻吻了他的眉心,“我好爱你。”
简单的四个字,总让沈凭感觉震耳欲聋。
他仰头贴着赵或的颈窝,汲着那宛如雪山的气息,言语间是缱绻缠绵的爱意。
两人拥得紧,寒冷在他们面前荡然无存。
沈凭远比从前更加缠着他,这一点赵或心知肚明。
他情愿沈凭依赖自己,这能让他觉得有所依,有所靠。
起码他不是一个人。
一个时辰后,营帐外传来禀报的声音,将赵或率先吵醒。
他感受到怀里人不安的呢喃,轻声安抚道:“哥哥先睡,我等会儿回来。”
话落,沈凭轻应了声,钻进被窝里继续睡了。
赵或起身出去,府兵上前压低声道:“殿下,昨夜贼人突袭骚扰,好在莫笑支援及时并无损伤,冯将军策反对方,找到了邱副将被困之地,今夜即可调兵营救。”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穿过风雪浇在大地上,照亮府兵身上的铠甲。
赵或道:“昨夜拟定好的快报可送到了?”
府兵回道:“午时前将送到冯将军手中。”
昨日抵达后备营时,赵或快速把北越山的情况掌握到手,连夜制定了一份战术送去军营,只是那份战术并未完善。
只因他未能确保前线战况,而是根据对敌人的了解,预测可能面临的突发状况,必要之时,能为大军铺好后路,至于完整的作战计划,则给了个方向,细节将由冯奇调整。
莫笑的前去,是为冯奇锦上添花。
眼下冯奇需要能随时听命的强兵。
赵或将事情了解完后,转而问道:“攀越可到了?”
府兵道:“方才已抵达,殿下等会儿可是要用?”
赵或摇头道:“不必,快报既已送到,便等上一等,本王明日申时出发,你先吩咐下去,午膳后命众人集中靶场。”
说罢他欲转身回营帐中,但走出两步又顿足,回头说道:“对了,再命人备热水。”
话落抬脚离开,弯腰钻进营帐里,抖掉一身的寒意,进了被窝里歇息。
午膳送到营帐时,赵或把烘暖的大氅取来,给离开被窝的沈凭披上。
沈凭发现他的发尾有些沾湿,索性跌进他的怀里贴着,语气懒洋洋道:“你洗澡了?”
赵或见他全身乏力,干脆把人抱起,朝着浴间里走去,“叫人换了热水,才洗完就见你醒了。”
沈凭几乎是软作一滩水,窝在他的怀抱里说:“打算明日凌晨出发,可是出事了?”
“没事,哥哥别担心。”赵或抱着他躲过寒风,快步穿过营帐,“我瞧着外头有太阳,趁着暖和也好让你泡个澡,待会儿我要去靶场,正好没人在,给你把帘子掀了,浴桶挪到太阳底下,你别泡太久,会晕的。”
把人送到浴桶后,赵或往盥盆里添了炭,叮嘱他洗完要用膳,两人耳鬓厮磨片刻便分开了。
因前去北越山的计划调整至凌晨,赵或谈事的途中出来解手,顺道去营帐瞧了瞧沈凭。
他本想让沈凭多休息会儿,翌日能有精神些。
但沈凭说想自己走走,赵或便由着他。
赵或前脚离开,后脚府兵牵了攀越来到沈凭面前。
沈凭知道这是赵或的命令,也在府兵的叮嘱中骑上攀越,前去附近放风。
后备营离主营不算远,快马加鞭也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在这里能吹到北越山刮来的风,能见到万里无云外矗立的雪山。
只是远看,沈凭就觉得足够震撼了。
他在现代也曾去高山游玩,但因高原反应的缘故,不喜去海拔高的地方,却又很喜欢滑雪,每逢心里畅快时,极限运动就成了他发泄之地。
后来他惜命,好好埋头在学业里,不再对娱乐感兴趣,尽想着能找到喜欢的专业,哪怕没有建树,也要充实自己。
历史是他的选择,回看穿越的数年,他只觉人之渺小,沧海一粟,活着太不容易,靠着脑海里的天马行空改变历史,简直无稽之谈。
他不禁怀疑,若非命运的眷顾,让他成为主角,恐怕籍籍无名的他早已葬身现实,又如何能在此刻优哉游哉欣赏着山河。
待到斜阳落日时,沈凭牵着攀越回了营帐中,许是跑马累了,他得知赵或还在靶场,便去打听中州的消息,但依旧未闻苏尝玉传回的书信。
他写给苏尝玉的信中,里面夹杂方重德留下的东西,他们在整理方重德的遗物时,发现老人家留下的信札,其中不乏是来自苏尝玉和章伸往年所捎来的,更有能追溯前朝的。
方重德留给赵或的遗书中,只要求他看完后,将所有的全烧毁了,至于苏尝玉那封,却并未作交代。
沈凭的记忆被拉至从前,想起方重德重病后第一次苏醒,正是自己待在他的身侧。
也许早在当时,方重德就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在一个安静的冬日离开。
方重德从不插嘴任何事情,却在那日见缝插针说了话,他病后不爱踏出厢房,那日却主动要去晒太阳。
这些小事,都是赵或在夜深人静时,埋头与沈凭耳边细声所言。
然而也是这些细碎的事情,成了赵或经年累月都难以释怀的遗憾。
师生不过短短数年,一生受益匪浅,未得躬身孝敬,亦未见复光明。
赵或的身上有一个锦囊,他带着这个锦囊和沈凭一路同行,直至他们真正抵达了北越山。
对于凌晨出发一事,沈凭从没想过为何计划有变,在他看来,当下没有什么能比大捷更重要。
赵或知他贪睡赖床,放风回来便早些让他入睡。
沈凭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起不了床,所以从未想过,赵或更改行程是为了一览日照金山。
他们在马背上相拥,脸颊被迎面呼啸的寒风吹僵,大氅险些成了摆设,青丝缠绕在风中。
沈凭不见经传的一生,有了不同凡响的一刻。
而这一切,都是赵或所给予。
翻滚白云未能遮住气势磅礴的北越山,这条经年徘徊在边陲的巨龙,沉睡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静卧在曲折的云梯里,待山间的晨雾散去,迎着远道而来的他们。
他们看着蜿蜒的山脉在眼中渐渐消失,又望着起伏的山峰映入眼帘,一派苍茫壮阔的景象,滚滚白云缭绕在山峰一侧,蓬勃朝阳穿过长空,为雪山镀上夺目的金色。
山峰的一寸灿灿金光,是自然界的神来之笔,在山河画卷中掀起万丈狂澜。
这抹金色屹立山巅,永存了千年。
赵或将怀中的锦囊取出,小心翼翼解开绳索,满眼不舍握住锦囊,最后将骨灰倒在自己掌心,把老师托付给北越山的风,让这阵风带着老师走遍天涯海角,去见波澜壮阔的山河。
“老师,走好。”
他们目送着骨灰在空中消散,似无形中陪着他们看了这日照金山。
沈凭摘下氅帽,轻声细语道:“今后这边陲,由太师为你守着。”
方重德对感情从没吝啬过,他留下了三份托付,都藏在对赵或的教导之中。
良久过去,赵或从身后把沈凭抱住,低头抵在他的脖颈,两人贴着脸颊,站在险峻的山峰,眺望着金山美景。
沈凭的双手被他裹紧在掌心里,听着风声穿过世间,望着金山四周被寒风卷起一层薄薄的雪纱,风从此有了形状。
他们站在巅峰中许久,久到这抹金色的光芒,逐渐溢满了沈凭的双眼。
“惊临。”他尽力掩饰声音中的哽咽,目不转睛眺着远方,喊了他深爱之人。
赵或微微侧头,凝望他的侧脸,耐心而认真等着他说话。
只见沈凭偏头看来,贴着他的脸颊,低垂的美眸一片朦胧,小声道:“谢谢你。”
谢谢他,为自己的生命添了浓墨重彩。
闻言,赵或将他松开,把人转向自己,把他的双手藏在自己腰间,慢慢捧起沈凭的脸颊。
四目相对,爱意在眼底兴风作浪。
赵或俯身用力吻上他的唇,呼吸的交缠间,天地见证他们的相爱。
当松开那一刻,赵或不厌其烦说着爱他,而沈凭用寥寥数字,珍重回应了这份爱意。
“此生有你无憾。”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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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晌午时抵达了主营, 他们刚一落马,就看见冯奇和莫笑出现在眼前。
一行人风尘仆仆,身上的铠甲未卸, 主历经一场战事累倒了不少人, 营四周还能瞧见有府兵睡在篝火旁。
赵或看了眼神色轻松的莫笑, 明白营救邱成归一事告捷,随后朝冯奇问道:“人呢?”
冯奇行礼后说:“押在马厩里了,已有半时辰。”
赵或一听, 目光梭巡了圈四周,朝莫笑下令道:“今日你去备菜, 让弟兄们吃顿好的, 另外命军医为众人检查一二, 及时诊治切莫耽误。”
之后他又看向冯奇续道:“邱成归先放着不管, 不过你得让他知道本王来了,其次再转告他, 议和一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冯奇应声退下, 赵或带着沈凭回了营帐中,两人稍作歇息, 把营地辎重一事暂作了解。
先前辎重被劫, 后续虽及时补给到位, 但战事一起,消耗也随之变大。
沈凭看着手中的账目道:“先前补给前来主营的粮食, 至今都耗费得差不多了,此次议和本该带去粮食, 但邱成归并未把预算带走, 只怕是心里早有准备, 冲着杀敌而去。”
赵或将战报简单看完后, 道:“他出生边陲镇,自小和外敌交手养成嗜杀的性子。停战后边陲时常遭到侵扰,如今营地里,就数他二营好赌好杀。”
“赌?”沈凭的视线从账本中抬起。
赵或朝他看去道:“二营有个癖好,若遇战事,按人头论功行赏,若无战事,便会赌谁取敌寇的首级更多,以此论功行赏。”
沈凭问道:“赌注是?”
赵或道:“小到体罚,大到俸禄官阶。”
说话间,赵或似想起令他感到不适之事,眉头蹙起,接着说道:“有些赌注,甚至要卸胳膊卸腿的。”
沈凭不由拧眉,沉吟道:“看来他对敌寇的恨意不浅。”
“不错。”赵或垂眼看回面前的战报,“他自出生时起,就见惯了打打杀杀,是在刀尖上行走之人,这点不怪他。但这一次所犯的错,是不服从军令而致。”
军令如山,拒不服从,严惩不贷。
这本该是刻在每一位将士心中的信念,却被邱成归轻而易举打破,若随意责罚了,日后便会军心动摇,一旦大战再起,北越山营地终会变得不堪一击,边防线一塌,大魏将任敌人肆意践踏。
沈凭明白其中的道理,抬眼看了看营帐外的天色,提醒赵或道:“不早了,先去和冯奇等人议事吧。”
赵或瞥了眼外头,随后绕出书案,朝着圈椅上坐着的沈凭走去,双手撑在圈椅的扶手,弯腰压下,高大的身影将人轻易笼罩。
他不加掩饰对沈凭的侵略,周身彰显着可怖的占有欲。
这一点随着离京变得越发明显。
沈凭仰头看他,迎上了他落下的吻,两人身子其余之处并未触碰,却感觉在无形中有了相拥。
赵或怕克制不住自己,松开时还带着不舍,扫了眼他腿上放着的账本,问道:“不如随我一并议事?”
沈凭愣了下,眼珠子转溜了圈,浅笑道:“我要去看看辎重,我想做你的后盾。”
赵或闻言一笑,埋头又啄了口说:“既然如此,那哥哥便藏在我的身后,我做你的挡箭牌。”
“如此甚好,有劳相公了。”沈凭轻声说道。
闻言,赵或怔愣须臾,耳廓瞬间泛红,脸上却表现得镇定自若,下颚偷偷扬起些许,离开时说话声都变得不利索。
沈凭知他禁不住撩,此刻又是青天白日,当然敢对他放肆。
待赵或离开后,他收拾好手里的东西,朝着储放辎重的方向而去。
不过在他经过马厩时,意外瞧见被五花大绑丢在马粪里的人。
邱成归身型魁梧,哪怕是靠在马厩里坐着,一派狼狈之状,也容易引起路过之人的注意。
沈凭路过之际,两人隔着栅栏远远相视,捕捉到邱成归眼中闪过的诧异。
但邱成归很快撇开脸,满脸傲慢地坐在地上,闭眼冷哼了声。
沈凭并未在意,在他面前从容离开。
盘点辎重花了他不少时间,他分配好营地的储备,交接好后续事宜,又传信去给后备营,命后备营带着书信去见钟嚣,调动粮食以备随时支援。
待处理完毕,已是两个时辰后。
沈凭迎着斜阳原路返回,再次经过马厩时,听见一道沙哑粗犷声自耳边传来。
“你就是所谓的燕王妃吧。”是邱成归。
如此来者不善的语气,让沈凭产生了好奇,他留步于栅栏边上,身披墨色氅衣,手中端着账本,寒风掀起大氅一角,隐约瞧见里面身着一袭蓝纹滚边白袍,金色的斜阳衬得他风度翩翩。
沈凭冷淡打量马粪里的邱成归,半晌才道:“久闻邱副将大名,今日一见,即便是落魄也难掩其威武。”
邱成归分不清他话中之意,要说是讽刺,却并未瞧见他脸上有不敬,可若非如此,却叫人听得心里不快。
两人对视间,邱成归用一种压制性极强的眼神端详,即使是仰着头依旧气势凌人,绝不容忍旁人轻视。
沈凭平静问道:“不知邱副将可有要事?”
面对邱成归带着危险性的压迫时,他未曾退却分毫,想当年和赵或初识后,他独独因体型差距被欺负这一点,掰着手指都算不清次数,何况是眼神的威胁,在争锋相对的日子里,简直是家常便饭。
邱成归问道:“殿下和你一同前来的?”
沈凭道:“不错。”
邱成归说:“那殿下为何不见我?”
沈凭思索了下,摇头道:“我不清楚。”
邱成归断然不信,对这样的回答表示不满,口无遮拦说道:“你与殿下整日出双入对,又睡一张床上,肯定在胡说八道!”
沈凭:“......”
到底哪来这么多八卦。
沈凭清了清嗓子回道:“若真如你所言那般难分难舍,我为何独自一人在此?”
这一次换邱成归沉默了,天色渐暗,他心中愈发不耐烦。
自打得知赵或抵达主营,他发现赵或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打算继续议和时,满腔愤怒无处可撒。
他费尽心思去捣毁此事,虽险些丢了性命,可却报了上回偷袭之耻,如今竟还要低身下气去议和。
这口气他忍不了。
邱成归颇为不快,用命令的语气要求沈凭道:“那你去告诉殿下,我们绝不议和,哪怕他杀了我,二营也要和这群贪得无厌的狗东西打到底。”
金色的斜阳渐消,天际换上深蓝的幕布。
沈凭被刺骨的寒风吹得头皮发麻,他将氅帽戴上,神色一并藏入其中。
对于邱成归所言,他淡淡回道:“好,我会替你转告殿下,可还有其余话要说吗?”
邱成归一愣,未料他这般客气,斟酌少顷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冯奇说你生了龙凤胎,恭喜了。”
沈凭愕然,暗暗叹了声,“......荒唐。”
这些八卦,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疯狂。
沈凭冒着咆哮的冷风回到营帐中,刚一踏入,后脚有人掀开帷幕走来,未等他回头,整个人被突然抱起,他在天旋地转中倒吸冷气,辨出来人后,连忙搂上赵或的脖颈,账本被抖掉落在地。
他瞧见赵或嬉笑的俊脸时,不由嗔道:“胡闹,快放我下来。”
说着他还捏住赵或的耳朵警告,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带着笑意。
赵或抱着他快步走到氍毹,如猛兽般扑倒沈凭,圈紧在怀里,埋头蹭着他的脖颈,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哼。
沈凭揉着他的脑袋,带笑说:“谁欺负你了,我去替你揍他。”
赵或闷声说道:“没有。”
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沈凭又问:“可是累了?”
赵或稍加思索,否认道:“不是。”
沈凭又道:“难道饿了?”
这一次似乎说中了,赵或动了动埋着的脑袋,斩钉截铁说:“是饿了。”
可还未等沈凭回话,他感觉脖颈被湿热的舌尖舔过,脱口的话语变作轻微的喘息,勾得赵或愈发难受。
他锁着沈凭在怀里,含糊说道:“想吃你。”
晌午的那声相公,叫得他险些失了神智,方才回来这一路皆用跑的。
惦记了整日,此刻又闻低吟,令人浑身酥麻,他一个血气方刚的人如何能忍。
沈凭初来乍到,因八卦缠身引来围观,心思都在公事上,不欲和他胡闹下去。
可赵或的四肢如锁,沈凭挣脱不掉禁锢,心一横,张嘴咬住他的耳朵,故意将他咬得发痛,阻止他在脖颈的啃噬,松开时说道:“这是营地,你这才到第一天,疯了啊!”
回想邱成归所言,他此时仍旧觉得难以启齿。
他不禁佩服这群人心大,居然敢相信胡话。
赵或丝毫不在乎,继续埋头吃人,“哥哥可否再叫一声。”
沈凭道:“叫什么?”
赵或道:“就是晌午时......”
沈凭余光察觉他的耳廓发烫,顿时明白他心中所想,忽地心生一计,眼底闪过狡黠,佯装道:“啊......不记得了呢。”
赵或猛地抬头,抿着嘴看他,但对视不到片刻,又闪躲说道:“你肯定记得。”
“那容我想想。”沈凭假意恍然大悟,然后瞥了眼他的耳朵,示意他靠近些。
赵或很听话,乖乖低头朝他贴去。
沈凭轻仰头,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侧。
他的薄唇贴着赵或的耳垂,猝不及防间孟浪地呻/吟。
赵或倏地从氍毹弹起,双手慌张捂着一只耳朵,不知所措盯着沈凭。
“哥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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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外族
残缺的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皎洁月光洒落在地上,湖面上如被月色披上薄薄的银纱,每逢夜风拂过, 银沙迎风飘荡。
钓具被搁置一侧, 湖边见一抹身影安静独坐, 双手抱着腿,望着湖面发呆。
直到他的肩膀一重,迷茫转头看去, 瞧见贺宽出现在眼前。
贺宽蹲下身来,揉着他的脑袋, 轻声说道:“更深露重, 夜钓会染风寒的。”
江州的水面不会结冰, 平日苏尝玉在府中, 多数靠着垂钓打发时间。
但自从收到越州的书信后,白日里苏尝玉都在屋内睡觉, 夜里就在府中的湖边垂钓, 作息乱作一团。
来到江州后,每逢入夜, 贺宽会外出调查有关魏都的动静, 回来时几近天明, 歇息不到半日又要出门办事,忙得脚不沾地。
而这数日以来, 他每每回到府里,厢房中时常不见苏尝玉, 唯有在湖边才能找到人影。
苏尝玉面色憔悴, 是白日睡不好所致。
加之昼夜颠倒, 饮食不当, 整个人跟着消减一圈,叫贺宽看得心疼。
他捏着苏尝玉的脸颊,轻声说:“后面几日我无要事缠身,你想去何处,我带你走走好吗?”
却见苏尝玉木楞地摇头,低垂着眉眼失落道:“不想。”
他哪里都不想去了。
贺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好好陪着他,“画秋,我冷,给我抱抱你。”
苏尝玉微微愣了下,抬眸看他,随后轻轻点头,站起身钻到贺宽张开的怀抱里。
他的双手并未圈着贺宽,而是拽紧贺宽衣袍两侧,脸颊往怀抱拼了命地钻着。
不安都藏在小动作里。
贺宽将他抱紧,望着他们脚边装鱼的空桶,发现里面连水都没有。
他一手覆在苏尝玉的后脑勺,揉着说道:“这两日我发现江州很多好吃的东西,很多是你喜欢的,若你哪日想吃,我都带你去。”
苏尝玉轻“嗯”了声,手中拽着的衣袍也愈发用力。
贺宽都感觉到了,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对了,江州河岸也多,还能去海边,我们可以海钓,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续道:“还有你喜欢的金子,江州也有,我不太懂这些,瞧着很好看,你若想出门,我带你去看看,喜欢的我们都带回来。”
苏尝玉这次却小声问他,“你有钱吗?”
贺宽抱着他说:“我的钱都给你,我有你就够了。”
话落,沉默良久,苏尝玉突然说道:“我也......只有你了。”
贺宽意识到不妥,想要松开他查看,结果腰间拽着衣袍的手一松,苏尝玉猛地将他抱住。
下一刻,贺宽听见怀中传来非常痛苦的抽泣声。
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哭声,明知压抑着却无从释放,得不到发泄,只能断断续续无声喊着,借着拥抱撕心裂肺呜咽。
“我只有你了,贺见初,我没有家人,我的家又没了,老头子他不在身边,他为什么就不在了,我、我没有家人了,我、救我......”他语无伦次哭着,含糊不清所言,巨大的悲痛将他覆盖。
后悔,遗憾,痛苦。
甚至孤独,如滔天巨浪卷席他的全身。
他记得明明才离开越州不久,身上还带着老头子求的平安符,老头子还说要等他平安无事回去。
吃不了冬至,也要一起吃除夕,吃元宵,一起过节,一起回魏都,回苏府。
他为什么把自己丢在中州,让他成了孤儿。
贺宽感觉胸膛的衣袍被沾湿了一片,他除了用力抱紧以外别无他法。
哭声由小渐大,但放声痛哭无法让苏尝玉彻底解脱。
方重德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就像是一场瓢泼大雨,在冬季里不留情面将他浇湿,成了永远无法治愈的病。
乃至他的后半生,生命中都有一片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他再也没有拨开过这厚重的乌云。
无法给方重德送终的遗憾,后悔不能见到最后一面的苦楚,都在他所见的每一次团圆中,被悄无声息记起。
失去至亲的痛苦,就像水岸边的潮气,慢慢渡着他的全身,令他无法甩开,永远会感觉到不适,却又无力回天,时断时续伴随他的一生。
从今往后,除了贺宽,再也不会有人见过苏尝玉哭了。
方重德说得不错,他死了,苏尝玉会哭得最凶。
当沈凭收到贺宽的书信时,对苏尝玉的担心才算告一段落。
方重德火葬前,他需要给苏尝玉送去一封急报,但在书写有关方重德的一切时,他思索许久都无法下笔。
他感同身受这一切的发生,也情不自禁想起沈怀建离开那日,记起和赵或逃离魏都的那个雨天。
遗憾太多了,多到最后只能自我释怀。
人生的一切变故,都令人身不由己。
苏尝玉如此,自己亦如此。
他将贺宽的书信搁下时,营帐见一抹身影走进来,彻底挡住想要闯入的日光,让整个营帐都有瞬间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