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山—— by封藏
封藏  发于:2023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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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少顷,赵或却没有听见有人回话,他摸索着身上的片刻,却好似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正当疑惑之际,抬头朝沈凭看去时却不由一愣,想讨要帕子的话,卡在喉咙中没有说出来,只因被那凭窗斜倚的人影给吸引住。
窗外暖阳投进厢房中,恰好有几缕明媚被沈凭挡住,将人照得耀眼夺目,他生得一副称得上风流的好皮囊,若非不是这张摄人心魄的脸,只怕丢在百花街都不会有人看他一眼。
但此时的沈凭却多了些愁绪忧郁,虽为正事所困,可让旁人见之仿佛就是那为情所困的浪子,叫人不由想打听上几分,以此借机靠近他。
“我知道了!”沈凭忽然拍掌一喊,也彻底把失神的赵或给喊回了魂。
赵或清了下嗓子,心中纳闷为何沈凭长得张不会说软话的嘴。
窗边站着的沈凭抬脚朝他走去,随后落座在他的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算计看着他说:“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赵或给自己到了杯水喝掉,待杯子搁桌上一放,道:“洗耳恭听。”
沈凭说:“这一次不仅要打草惊蛇,还要引蛇出洞。”
晚间用膳之时,沈凭前去了一趟唐家,唐昌民为他准备了满桌的佳肴,好在他从来不会挑食,唯独对柿子过敏,不过能见到柿子的季节并不算多。
他去唐家吃饭是想看看菜菜罢了,离开的时候虽然菜菜鼓起勇气挽留了他,但是很快就被唐昌民劝了回去。
沈凭见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菜菜想不想和自己去玩,但菜菜只说他约了吕星带回家玩,沈凭没有强求,做了日常叮嘱后就离开了唐家。
回到驿站后,他回想起陈写给自己的信,寻了掌柜取来纸笔后挑灯回信,顺道拟了一封有关处置唐昌民的信递到璟王府,如今真正要处理起清流派的官员时,总归还是绕不开赵抑。
书信还未晾干,厢房的门被人敲开,只见赵或拿着吞山啸出现,向他寻取锦帕拭剑一用。
沈凭起身给他去取锦帕,那厢赵或正好走到书案前,当他看到那东倒西歪的字时,不由笑出声来,“字如其人是本王听过最大的笑话。”
里间的沈凭听见这番嘲弄并未生气,不但大方承认了字丑的事实之外,还反问他道:“这难道是燕王殿下夸人的方式吗?”
赵或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沈凭拿着锦帕走出来,路过他面前时一把塞进他的怀里道:“用这帕子买你一句夸够不够?”
烛火照应在两人之间,赵或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时忽地心中一紧,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抓怀里的手腕,不料被对方敏锐地躲了个干净,只抓到险些飘落的锦帕。
沈凭回到圈椅中坐下,把晾干的两封信都折起来装好,完全没有注意到赵或眼中扑空后的神色。
赵或看着他在信封上写的落款,注意力慢慢回到书信上,还不忘接上他方才的话道:“买夸不如买字。”
沈凭提笔时昂首朝他看去,带笑道:“这算是自荐吗?”
赵或冷哼道:“起码本王写不出这般丑到没边的字。”
见他带着一副傲慢的姿态时,沈凭脑海里突然想起在听雨楼练字的经历,心里竟起了兴致。
他把书信放好之后立刻为赵或铺展起桌面,待笔墨纸砚准备就绪,赵或也很识趣地把东西搁置一旁,挽起袖口执笔蘸墨,落笔前还不忘朝沈凭挑衅了眼,随后行云流水在宣纸上写下“颠倒众生”四字。
当沈凭看见他挥写出的字时,不禁有所感叹,也从这字的风格中,轻易分辨出他和赵抑之间的区别。
一人潇洒不羁,一人清雅沉静。
而没有铅笔的自己则......超凡脱俗。
“你的字不像名门望族的世家能写出来的。”赵或搁笔瞥了眼那书信,拿起吞山啸和帕子在手,“也算是自成一派了。”
沈凭只是笑笑不答,他无法解释简笔字的由来,就像他无法让人相信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赵或看着他站在书案前,表情认真观摩自己写的字,忽然感到有点难为情,随即想借公事转移注意力,“骠骑兵已经开始放出风声,这几日出门时多加小心别被拐了。”
“好。”沈凭点了点头回道,心里盘算着让赵或写个帖子给自己临摹。
赵或见他看得入迷,随手拿起帕子欲拭擦吞山啸,结果却在那到那帕子时停下了动作,“沈幸仁,这帕子......”
他狐疑抬眼看去续道:“怎会和皇兄的一样?”
沈凭闻言扭头看了眼,想起先前弄脏赵抑的帕子,后来没赔回去就自留了。
他边收拾宣纸随口回道:“本来打算送他的。”
说着自顾自整理出一沓纸递到赵或的面前,接着朝他笑道:“用这帕子劳烦殿下为我量身定制一副字帖如何?”
不料,赵或却莫名其妙沉了脸色,将手中的帕子用力丢回书案上,冷冷哼道:“你做梦!”
作者有话说:
赵惊临:我没有吃醋。(昂首)(叉腰)
贺见初:哦,那把帕子丢了。
赵惊临:行。
莫笑:啊...为什么?(挠头)
李冠:江湖上的事情...

骠骑兵把剿匪的风声发出去不久, 鸦川口很快有了动静。
匪徒出山对有户籍的启州百姓动手,并且这件事情在后来的几天里愈演愈烈。
百姓们扒出吕庆保所在住处,意外和那些无籍的难民一并联手, 直接抄起家伙逼攻吕庆保的住宅, 甚至连带唐昌民的家门都被踩烂。
事发突然, 沈凭不得不每日都去一趟唐家,及时了解菜菜的安危。
他每每瞧见唐昌民见到自己欲言又止时,心中总恨不得将他撕碎。
可是无奈菜菜在他手中, 眼下又遇到匪徒企图生事的情况,没有当众揭开唐昌民的嘴脸都算礼貌了。
他的疏离几乎体现在一举一动中, 哪怕是再蠢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随着吕星被百姓误伤撞倒后, 吕庆保终于忍无可忍前来找上唐昌民, 给他施压尽早解决这件事情。
听上门时, 沈凭正隔着一扇屏风给菜菜投喂零嘴,吕庆保气势汹汹地赶来, 说话间口无遮拦, 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唐昌民在他生气间,不断给他挤眉弄眼示意隔墙有耳, 但吕庆保却涨红着一张脸仍旧喋喋不休。
直到他说到有关自己述职, 奉劝唐昌民不要毁了他的好事时, 唐昌民终于忍无可忍,朝着屏风的方向喊了句“求大公子出手相助”。
此言一出, 吕庆保的声音戛然而止,顺着他视线朝屏风的方向看去, 朦胧间他才发现这屋内竟还有他人, 顿时脸色刹白身子僵住, 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直到沈凭牵着菜菜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沈凭神色平静地扫了眼两人,声音淡淡道:“我父亲在启州遇刺一案,至今都没有水落石出,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鸦川关口那群匪徒,两位大人身为启州的父母官,竟然要我一介外人施以援手。若是殿下回京把这件事情禀报陛下,吕大人的述职如何顺利?唐大人的声名如何能保?”
他的眼中不带一丝客气,话里行间也表态了置身事外的立场,他谅面前的两人未必听不出他的意思。
可偏偏就是有人装傻充愣,还真的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吕庆保心系自己的官途,刚才也将自己对述职的重视都表现了出来,眼下他只想把事情处理掉,无论是谁,只要有办法能助他一把升官便是爷。
他上前半步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虽为启州人,但终究还是一介文官。如今匪徒越发猖狂且训练有素,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
沈凭闻言睨了眼低头哈腰的唐昌民,然后回道:“你们不能武,难道我看起来像能飞檐走壁的人吗?”
吕庆保听出他的嘲讽,只能讪笑道:“各有千秋嘛。”
“那你们就去找能剿匪的人。”沈凭说罢牵着菜菜的手绕过他离开。
但他们出了厢房之后,屋内的两人又紧接着追了出来,为首的吕庆保紧跟在身后喊道:“大公子留步!大公子!”
听见他在身后跟着喊时,菜菜就像受了惊似的,碎步越走越快,不多时已经是牵着沈凭离开的画面了。
沈凭察觉到他对吕庆保的害怕,干脆快步上前,弯腰一把将菜菜抱起在怀里,可却发现这个孩子的体重似乎更轻了些。
他隔着厚重的衣袍抚了下菜菜的后背,随着他的眉梢微微蹙起,转头再瞥向唐昌民时,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原来菜菜看似发胖的背后,竟全是用衣服撑大的!难怪他每每带吃的过来,这个孩子都吃得狼吞虎咽!
沈凭抱紧菜菜的手掌悄悄紧握成拳,他现在真的恨不得立刻把孩子带走,出了这个门,向外面那些击鼓鸣冤的百姓,彻底揭露唐昌民这张腐败的嘴脸。
长廊的寒风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把人的脸颊吹得通红干燥。
他们僵持在原地一言不发,沈凭靠着深呼吸不断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反反复复问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受膈应,明知可以带着这些无辜的人离开启州,远离这些只会饱食终日的吸血鬼。
可他转念间又感觉到很心疲,因为他的能力有限,有限到只能确保自己完好无损,他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险些没有护着。
良久之后,沈凭把抱着的菜菜放下,半蹲在地上抬首看着他,孩子的眼睛清澈童真,没有掺杂任何杂念在其中,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脸上,还会贴心安慰满是愁绪的大人。
他凝视着菜菜的这片刻里,脑海里掠过万千思绪,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力的长叹,缓缓垂头而下,为点头哈腰的两人支招,“带上孩子,告诉百姓这个孩子无籍的身份。”
面前站着的两人相视一眼,随后打量起菜菜,逐渐明白他要出手相救。
吕庆保将身边躲着的唐昌民拽出来,示意他好好表现。
收到暗示的唐昌民也很识趣,上前弯腰说道:“大公子请说,下官定当言听计从。”
沈凭牵起孩子的双手,指腹摩擦着那柔嫩的手背,语气倦怠说道:“想要快速平息民怨,就把你养着菜菜的事情说出来,眼下你的态度至关重要。”
只要百姓瞧见他们一视同仁,对无籍之人都照顾有加,定当心软听劝。而菜菜这个身份,就会成为唐昌民最好的保护色。
从前难民们出事众人袖手旁观,是因为他们的利益没有受到威胁。
但如今的情况变得不同了,百姓不分籍贯同仇敌忾,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才抱团取暖。
而赵或他们的计划长远,并不打算单纯解决匪徒了事便打道回府,他们要肃清的不仅是匪徒,还有百姓之间的隔阂,还鸦川口附近百姓的安宁。
有了沈凭的提议后,唐昌民马不停蹄抱着孩子照做。
那日他在唐府门前对着百姓慷慨陈词了一番后,效果非同凡响,百姓们纷纷带着期盼离开了府门前,闹事的频率也在一夜之间骤减。
只是唐昌民并不好过,因为沈凭支招的时候,还要求他必须说出亲自剿匪一事。
这句话无异于表态了他和匪徒之间撕破脸皮,以此激怒匪徒们有所动作,一旦他们来找上唐昌民就相当自投罗网。
赵或得知沈凭利用孩子这件事时并没说什么,而是和贺宽快速布防有关围剿行动,很快他们便收到有关迷宫的消息。
就在此时,贺宽还给他们带来了迷宫的入场券,得到进入迷宫的机会,无疑让众人对剿匪变得胸有成竹。
很快赵或召集了众人前去官府中会面,吕庆保和唐昌民也不例外地出现了。如今他们都踩在一条船上,吕庆保为了升官发财愿意奉命行动。。
而唐昌民表态了立场之后,虽然背地里提心吊胆着,但总归还是有私心在,他知道匪徒被清剿,自己也能活得光明磊落些。
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了共同目的,所以赵或很坦荡地和他们分享剿匪的计划,把逃生的后路一并分析出来,以便遇到突发情况能有退路。
当时吕庆保和唐昌民听着一脸茫然,直到贺宽把迷宫的事情告知,那两人才后知后觉自己要跟着去剿匪。
闻言的两人神色各异,吕庆保本想拒绝,却在看见居高临下的赵或时又收住了嘴。
那厢的唐昌民见他没说话自然不敢附和,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带进了鸦川关口中。
谈起这张入场券,他们还得多亏贺宽找到了苏尝玉的踪迹。
据说苏尝玉不愿露脸见人,但贺宽点了两句镖局运铁制品的事情,虽然苏尝玉还是没有出现,但很知趣地给他有关迷宫的消息。
从苏尝玉的只言片语中所了解来看,迷宫是黑市的最大交易之地。
有了入场券后,只要按照定下来的时辰出现在鸦川关口指定的位置,就会有头戴黑色头巾的匪徒带领他们进去山谷,并且走了一段路后还会出现马车接送。
只是马车没有帷裳,就像一个行走的密封木盒,待马车停下后便会有人打开门相迎,当出了马车那一刻,震耳欲聋的高呼声瞬间包裹四周。
有关剿匪事宜其实计划已久,赵或和贺宽两人为了此事不眠不休数日,最后决定下来的战术几乎完美无缺,可当他们看见迷宫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
以沈凭当时脑海里的描述,就是山谷中被掏了一个足球场面积大小的场地,被密密麻麻砌起的高墙划分出数不清的路线,交易的人全部站在半山的栅栏前方,俯视着脚下迷宫中的人群逃生。
那些人群就像是蚂蚁一般散落在迷宫各处,身后被举着利器的匪徒追赶,他们就像被鬼吊在身后的凡人,拼了命地在这偌大的迷宫中存活。
而在半山上围观的人都能看见唯一的出口,出口的方向透着些微橙红色的光芒,仿佛那就是这些逃命之人的希望,只要出到了那个位置,就会活着离开似的。
交易声此起彼伏,但赵或早已失去了耐心,当看到脚下迷宫里血腥惨叫的一幕时,他握在手中的吞山啸因用力而颤抖,所有的隐忍都体现在他那满是怒意的双眼中。
只见迷宫中有一个小孩被逼至绝路时,接踵而来的是四周响彻云霄的喊声。
周遭围观之人不断喊着“杀了他!杀了他!”,这一句话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场合中,有时候能看到匪徒被手刃,有时候能看到逃命者死于匪徒刀下。
无论何时何地,在这些做买卖的人眼里,仿佛只有胜负才会让他们暂时忘却金钱交易,投入在令他们更兴奋激动的疯狂里。
赵或怒睁着眼,全程目睹那个孩子被利器瓦解,最终忍无可忍地抬头,朝对面半山上站着的贺宽看去颔首,示意发兵端了匪徒的老巢。
但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竟出现了令人费解的一幕。
鸦川关口的匪徒如同得了号令,集体发疯开始驱赶在座所有交易的人,就连迷宫的抓鬼游戏都停止下来,在众人的迷惑不解中,这一场黑市交易平白无故暂停。
紧接着一声巨响自山间传来,搅乱众人一切行动,变故如索命的厉鬼奔着迷宫而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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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滚石
从半山往偌大的迷宫看去, 可见其中的难民们如一盘散沙作鸟兽散,惊叫声传遍山谷四周,他们被匪徒粗鲁地推向出口的方向。
而半山上驱赶商人的匪徒一旦见到反驳者, 基本刀起刀落把人斩杀, 毫无人性可言, 生怕留下一点证据。
只是为时已晚,骠骑兵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贺宽率先来到沈凭面前把人带走。
但是沈凭死死握着栅栏不松, 目光往远处追随着,因为在片刻前, 他亲眼看到赵或从栅栏翻身而下, 朝着迷宫的出口而去, 尝试营救难民们。
贺宽挥手派了几位骠骑兵跟上赵或的脚步, 正当他想上前拽走沈凭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突然沿着半山的走廊动身, 往迷宫出口的方向快速跑去。
“大公子!”贺宽快步追上他的脚步大声喊道, “快离开,殿下不会出事的!”
他们两人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并肩作战的这数年里, 没人比他更了解赵或的本事, 即使说他是战场上天生的决策者都不为过。
但是沈凭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他的目光焦灼, 死死盯着迷宫出口的位置,仿佛那里有一只红色的大掌牵扯着他。
贺宽身负赵或给自己的命令, 只要发兵剿匪就必须要保护无辜之人的安危。
而沈凭越跑越快, 面前的栈道本就拥挤, 只要前方的人挡在中央, 基本没有后方之人的路。
见状贺宽心里一横,索性翻身踩上墙面的岩石,一跃落在沈凭的面前,直接挡住他的去路。
沈凭连忙刹住脚,身子踉跄了下,立刻伸手扶着栅栏稳住身子,他拧眉看向贺宽,喘着气道:“让开。”
他的语气比起平日更加冷漠。
但贺宽的态度十分强硬,道:“大公子不要让我为难。”
沈凭无法对他解释自己的反常,但他看到迷宫里的人全部被驱赶到出口时,总觉得事有蹊跷。
他犹豫了下,道:“出口不对劲。”
贺宽皱了下眉,转头朝那出口的方向看去,此时的赵或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成了一个点,眼看即将抵达出口附近。
就在这须臾间,突然又听见一声巨响传来,赵或也在这声音响起急停下了脚步。
一扇厚重的铁门落在迷宫的出口,硬生生将路口闸死,将出口堵得密不透风,完全把他们燃起的希望全部掐灭。
沈凭感觉到自己呼吸一滞,视线在赵或转头看来之际对视而上,许是隔着远,他们没有看清对方眼底的思绪,但是却感觉到扑空后的怅然若失。
四周皆是骠骑兵和匪徒刀剑交加声,想翻越栅栏逃跑的匪徒来不及做心理准备,只剩一具尸体滚下了山下的迷宫围墙之下。
赵或站在围墙一侧和他们两人会合,四周的打斗声渐渐消停,还能听见山谷的风声从山缝中呼啸进来,鼻息间皆是各种气味夹杂。
沈凭缓缓朝着迷宫的围墙靠近,身后的贺宽正向赵或禀报剿匪一事,没人注意到他逐渐和那出口越走越近。
正当赵或下令带人收拾的残局时,他们的脚下忽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动摇。
沈凭越是靠近出口的铁门,他的呼吸也在慢慢变重,可他仍旧无法止住自己的脚步,不断朝着出口靠去。
“快跑!有滚石封口!”突然在远处的栅栏上方,有人朝着偌大的山谷大喊一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刻循声看去,只见一名满身带血的骠骑兵惊恐地看向他们。
沈凭当时的注意力都被那迷宫的出口所吸引,直到双肩被一双手给握住时,才彻底将他从深陷的着迷中被拉回。
他回头一看,入眼瞧见赵或满是复杂的双眼。
赵或发现他的不妥,但已无暇顾及询问,二话不说把他快速牵起朝着山谷入口的方向跑离。
山谷内的道路十分崎岖,沈凭的速度完全跟不上赵或的脚步,他只能尽力地踩到能落脚的平石上,但终究还是落下一大截。
赵或察觉到他的处境,尝试放慢些脚步,并且让贺宽带着骠骑兵和受伤的百姓率先离开,随后见他回头凝视满头大汗的沈凭,似是不耐烦地“啧”了声,朝后快步跨去。
沈凭余光瞧见有一抹人影快速迎来,紧张逃命使得他的脑袋处于宕机状态,身上所有的动作还在进行时,唯有脸色大变和赵或迎面撞上。
哪知下一刻他的身体猛然被拦腰托起,随着天地间景象在眼中发生颠倒,那一瞬间的沈凭仿佛失去了呼吸,整个人被赵或扛在了肩膀之上,最后只剩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在奔跑中剧烈颠簸。
这种被扛着走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速度比他自己费力找路逃跑时更快。
即使赵或身上扛着一个人,也完全没有太大的影响,这显然是长期训练有素出来的体能,就连他压着这宽阔的肩膀都如同一块坚硬的石头,可想而知这厚实的衣袍之下,这副身躯的体态如何饱满结实。
沈凭平生第一次感觉和同性的差距悬殊。
如若现在眼前有一面镜子,他都羞于露出用健身器材打造出来的薄肌。
恐怕那都不够赵或一拳吧。
沈凭在感觉快被颠出脑浆之前被放了下来,他们当时还没有完全离开山谷,因为在出山谷的路口不断出现滚石,众人只能趁机钻过滚石的缝隙快速离开。
滚石从山坡滑落而来,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地动山摇,他们站在骠骑兵和百姓的最后,陆陆续续看着众人渐渐被疏散。
但是赵或总是狐疑地偏头看向沈凭,因为他察觉到对方有意无意往远处迷宫的铁门看去,山间冷风拂面而过,吹起两人的发丝。
“走。”直到赵或朝他叫了一声。
沈凭回头时才发现轮到他们出山了,可就在此时,他呼吸间眉头倏地紧皱,猛地朝赵或的身体推了一把,突然大喊道:“快出去!是炸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感觉这山谷里有蹊跷,并且总能闻到山风吹来中夹杂的焦味,甚至连这从天而降的滚石都是莫名其妙。
因为是炸药作祟,只有炸药才能撬动巨石令其滚落,目的是将整个山谷堵死!
沈凭话落的那一刻,赵或再也不等拖拉疏散的人群,和贺宽同时下令给骠骑兵,拎着为数不多的几人迅速朝那狭小的路口冲出去。
随着一缕月色出现在沈凭的眼中,鼻息间也逐渐嗅到愈发浓烈的炸药味,他惊恐地回头往身后看去,只见最后离开的赵或正被滚石堵在出口。
与此同时,他们的耳边再一次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赵或!”
“殿下!”
沈凭脸色大变瞳孔骤缩,他的四肢几乎是在意识到来之前已经朝赵或跑去,巨石从天滚落,卷席半山上所有的植被,如天塌的黑影覆盖在半空上,如浪潮般的窒息感涌上所有人的心头。
如果沈凭没有抓到赵或的手,如果他们没有闪身朝陡坡翻滚而去躲避危险,也许今夜的鸦川关口,会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陡坡的翻滚速度极快,但沈凭伸出去救人的手未曾松开过。
危急关头他接住了赵或的手,但实际在滚落的过程中,他是被赵或搂在怀里护着,生死之际他们只能抱紧对方避险。
经过几周猛烈的翻滚下山之后,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传来时,所有一切都归于平静,只剩山林鸟惊余落的寂寥。
清冷的月色洒落在山林之中,陡坡下方始终不见动静,劫后余生的两人未见松开对方,徒留粗重的呼吸声交缠在他们之间,两人的衣袍都破烂不堪,那是在翻滚时被枯枝碎石所刮破。
沈凭脑袋一片空白,全身更是止不住颤抖起来,并非是他不愿意松开赵或的手,而是他四肢僵硬难展,根本无法从死里逃生后的冲击中缓过来。
抱着他的赵或明显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尝试开口去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沈幸仁,你还好吗?”他略显笨拙地发言道。
沈凭只感觉有一道空灵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埋在赵或怀里的脸颊缓缓抬起,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把赵或看得怔愣。
这下好了,把魂都给吓没了。
赵或一时语塞,也不知作何表态才好,许是他在战场摸爬滚打久了,也算见过大风大浪,面对这种九死一生的场面还能十分镇定。
坏就坏在,他堂堂魏朝三皇子,被众星捧月惯了,完全不懂安慰人,顿时觉得棘手极了。
他绞尽脑汁片刻后,正打算复问一遍对方是否还好时,突然听见一句低语。
“你能,打我一下吗?”沈凭愣愣地问他。
赵或讶异地“啊”了声,为他这稀奇古怪的要求感到意外。
沈凭又道:“我还活着吗?”
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还活着。”赵或木讷地回他的问题。
沈凭眼角起红,带着后怕道:“我没有知觉了,打我一下吧......”
赵或见他红了眼眶,当即心慌意乱,立刻把压得麻木的手臂腾出来,甩了两下回血,随后低头看着怀里的茫然委屈的脸颊,不确定再问一遍,“你,认真的吗?”
沈凭呆滞地点了点头,随后看见对方朝自己伸手而来。
鼻尖忽地传来轻微的疼痛,只见赵或用手指小心翼翼捏着他的鼻子,软声问道:“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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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迷雾
迷宫的入口被彻底封住, 骠骑兵清点了人群,所有参与黑市交易的人,以及推动爆炸一事的匪徒, 统统被扣押回了官衙中。
但启州的百姓并不为这样的结局买单, 因为赵或等人没有抓到匪徒的首领, 在百姓的眼中,他们就是一群空手而归的废物,甚至引起爆炸的声响, 导致鸦川关口附近的百姓难安。
这样的消息就像是一阵狂风,以极快的速度, 在新年将到之前卷席了整个启州大地。
平复民怨一事被吕庆保揽在身上, 赵或等人则为了另一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山谷爆炸当日, 唐昌民意外死在了逃跑的途中, 他是被滚石砸中的第一人,眼睁睁死在最初被匪徒驱赶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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