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沈烬小心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同样只是僵硬地回答:不是,没有。
某个瞬间,他是绝望的。
他曾认真告诫过自己往后要时刻对学长温柔细心,绝不可以再用冷冰冰的语气和学长说话,但现在,他却发觉自己与那个“温柔会宠人的alpha”标准相差很远。
“沈烬……”顾屿很想放开沈烬自己冷静一会儿,“……我心情不好,你睡觉去,先别管我也别和我说话。”
不夸张地说,他脑海里全是沈烬被他凶得伤心流泪要和他分手的悲惨场景。
再严重点,他得给自己一刀才能挽回这段感情,然而对方却反手揉揉他头发,非要和他说话:“你心情不好我能去睡觉?我三岁开始学男德,五岁熟练背诵男性omega如何出嫁从夫,我没跪下给你脱鞋算不错了。”
不等顾屿说话,沈烬先拉他到沙发边,凑上来环住了他的腰:“再抱会儿,休息好了再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顾屿看得出来沈烬很着急,但那个拥抱里的气味儿依然香软绵长,没有一丝要催促他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收拢臂弯,忍不住嗅着沈烬耳边的淡淡奶香,低声说:“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废话,换以前你得挨揍。”沈烬遗憾回答,“亏了,早知道多打两顿再答应你。”
他拉开距离用拳头蹭了蹭顾屿下巴,顾屿当然一点不费力就将他制进了怀里:“……这就是你学的出嫁从夫?”
沈烬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倒向他肩膀:“行,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顾屿知道沈烬说话算话,于是忍不住抱沈烬到身前,深深嗅了嗅对方颈后的香味儿。
这个拥抱安静得只剩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他捏捏沈烬的胳膊小腿,又摸摸沈烬的手,如同猫科动物摆弄玩具般,逐渐从谨慎变得肆意。
对方安静贴在他怀里,整个人融成暖呼呼的一团,一动不动的,煨得他的胸腔也慢慢热了起来。
从前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体温差,冬天的沈烬更是如同一块冰,蜷在被窝里睡着好一会儿了四肢却依旧发凉,无数个深夜他想捂热沈烬的手脚都无济于事,但现在,这种体温差似乎小了许多,他摸摸沈烬青紫的手背,像在自言自语:“今天手好像没那么冷了……”
沈烬钻在顾屿肩窝边回答:“都是小草莓照顾得好。”
灯光温暖缱绻,趁着顾屿呼吸平静下去,沈烬暗暗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又说了很多话——关于他的小草莓有多好,关于最近的治疗情况,也关于自己对冬天这个季节的小小改观。
顾屿一边听着,一边拨弄沈烬毛茸茸的头顶,心里渐渐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好像只要有沈烬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困难。
如果那个顾客真要给他差评,他有定位记录作为申述证据,最差的结果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没什么好为“外卖员”这个身份感到尴尬的,周围的几个哥哥姐姐同样帮他说了话,尴尬的该是电梯里让他先下去的人;
他堂堂正正赚钱锻炼自己,勤奋节俭自强自立,按沈烬的话说,颁给他一个当代大学生表率的奖恐怕都不为过。
“……有点饿。”良久,他睁开眼松了松怀抱问沈烬,“有吃的吗?”
面前的人却早已眼眶发红,连忙点头说:“有。”
顾屿愣了一下,气到捞起沈烬,恨不得凶到他不敢哭:“又想哭?”
天生爱哭的毛病恐怕改不了了,沈烬也不避讳,抬手便抹抹眼睛说:“知道自己的alpha很累很委屈,哭一下也不行?”
他坚称自己是大学城西街第一大情种,哭也是没办法的事,顾屿一边嗯嗯附和,一边熊抱起他走向餐桌:“我不累也不委屈,算下来运动强度还不如我以前跑步锻炼,而且不用早起,中午休息时间也长,就是家里omega总为了点小事哭哭啼啼的,有点烦。”
沈烬挂在顾屿身上,挣脱失败后只能回答:“那……如果你的omega做了顿满汉全席当夜宵,能不能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顾屿坐下来环顾一圈桌子上的菜,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得先看看他有没有放盐。”
所有的菜沈烬都尝过也调整过味道,他马上从顾屿臂弯里站起来,一边去开微波炉一边自信道:“咱俩以后开个饭店都得我做主厨,你打下手。”
“?”顾屿头顶冒出个自然而然的问号,但后来吃完沈烬做的菜,他还是得承认,沈烬今天的自信不算没道理。
鱼汤鲜美,虾仁嫩滑,炒蛋的火候恰如其分,顾屿不吝点评:“味道还不错,起码不会再食物中毒了。”
沈烬扔了一个鸡腿到顾屿碗里:“当初就该让你单身一辈子。”
说完沈烬便表示明天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一块出门,大不了晚上冷了再回来打针,对方怎么都拗不过他,又看了看明天的气温,终于妥协了一次:“……最多三个小时,不然我把你扔马路边上。”
沈烬见顾屿松口,点头的速度都快了:“好——我待会就去楼下烧烤店找陈哥借他的头盔~”
随后顾屿寥寥几句话提到,今天不过是遇到了一两个脾气不对付的顾客,但沈烬能猜到,细节恐怕远远不止如此。
这事儿他有经验,当年穿梭在各个小区给人送菜时,他也没少碰见吹毛求疵的顾客。
好几次大爷大妈为了一片不够饱满的菜叶子能指着他鼻子骂,只不过他脸皮厚,赔礼道歉总能小事化了——但一想到顾屿可能会面对差不多的境况,沈烬的胸腔仍旧阵阵发堵,酸涩感怎么都化不开。
他并不认为职业分什么高低贵贱,可他清冷骄矜的小少爷本不该为了生活委屈和低头。
他心口沉闷许久,直到察觉顾屿还贪恋他信息素的味道,他才抱住顾屿再也不敢分心胡思乱想,免得顾屿又气鼓鼓捏他脸,说什么都不让他好过。
洗完澡后,顾屿拿毛巾裹着沈烬抱他回床边,让他等自己一会儿。
浴室的水流声断断续续,沈烬望了好一阵玻璃门后的氤氲雾气,才垂下头反复翻看自己和那家战队联络人的聊天记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正式成为这家战队的线上分析师。
早知道就多存点钱。
他贴着手机屏幕想,去年那盒草莓不该吃,手里的烟也不该买,游戏赏金皮肤更是没什么用,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在挥霍个什么劲儿。
他甚至想问秦逐这个月的直播收入提现能不能早点,但为防被对方嘲讽“你干脆为了你的亲亲alpha去卖血”,他还是咬牙忍住,打算厚着脸皮先问问战队联络人进展如何。
可就在他翻过身时,顾屿手机的新消息刷屏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即便锁屏状态,沈烬也能看到那是一条接一条的转账信息,发件人备注:姐姐。
姐姐……
沈烬不难猜到,那是顾屿的堂姐——比顾屿大六七岁,听顾屿说也在五中读过两年书,只是初中毕业就出国了,沈烬并没有见过对方。
不等沈烬多做反应,又有几条消息不断出现在通知栏里:【钱收了,赶紧回来过年。】
【有病是不是,非得我亲自来接你?】
【再不回来我打死江澜和陶晏,你看着办。】
年关将至,顾屿虽然和父亲、姑妈闹了不小的矛盾,但其他近亲肯定会关心家里最小的孩子去哪儿了,姑妈视顾屿如亲生,更是很可能心软。
看起来,顾屿堂姐多半也不是第一个关心他为什么寒假不回家的人。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避顾屿的隐私,沈烬回过神,赶紧移开视线把顾屿的手机翻了个面。
做完坏事,他的心脏难免突突狂跳,好在顾屿出来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跟平时一样弯腰摸了摸他的脸,随后才拿起手机打算去吹头发。
沈烬缩在被子里,心虚得一直抬眼看顾屿的反应。
对方背对着他,解锁屏幕时明显动作一顿。
沈烬立刻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仍不受控制地捕捉到了顾屿不断回消息的动作。
待顾屿收拾好躺回他身边,他不知为何心跳一沉,抱上去鬼使神差地说:“要、要不要今晚就标记我?”
他相信顾屿不会回去,但那一刻他垂下眼眸,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连他自己都恶心这份想把顾屿留住的自私,顾屿却不知道他肮脏的想法,自然耳朵涨红,难掩羞涩和疑惑:“……学、学长突然说些什么呢?”
“……跟你开个玩笑。”沈烬自己都觉得突兀,他赶紧拢过顾屿的腰,宠溺小孩似的哄道,“快睡吧……明天早饭学长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顾屿看来也困了,他难得没有执着地为了alpha的“尊严”反抗,而是听话地点点头靠过来,逐渐睡了过去。
卧室很快寂静一片,沈烬却久久没能闭上眼。
朦胧的月光中,一些异样的预感和不舍从他胸腔里冒出来,以至于他始终盯着顾屿的睡脸,就像再不多看看,过两天就看不到了。
第74章
次日睁眼时,沈烬刚小心翼翼起床想去做饭,半梦半醒的顾屿就一把拉住他,护食般将他收进了怀里。
“不许去……”顾屿箍紧了臂弯,声音带着股暖洋洋的撒娇意味,“还早,再睡会儿。”
沈烬想起昨晚顾屿堂姐发来的信息,莫名心慌起来,打算表现好点:“可是早饭……”
他仗着这段时间天天跑诊所,懒散了很多,但顾屿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管,待会到楼下随便吃点。”
两人侧躺在床上,他就像被顾屿捂在掌心的小鱼,摆了摆尾巴没挣脱掉,只好悄悄打了个呵欠,继续舒服地窝在顾屿怀里一动不动。
对方嘴角轻勾,无比满足地嗅他身上的气味:“乖。”
年轻alpha的声音低沉诱人,它带着股草莓酒的甜味儿,既打消了沈烬的心慌,又臊得他嘟嘟哝哝的:“……没大没小,说谁乖呢?”
顾屿并不清醒,蹭着他头发低声引诱般叫了句“哥哥”,弄得他脊梁骨发软,只好任由顾屿抱住又睡了会儿。
直到真的快迟到了,两人才飞奔下楼,匆匆买了两袋包子准备“进城”。
沈烬在顾屿后座上咬着饱满的鲜肉馅儿,已经不担心昨晚看到的微信消息——他想,以顾屿的性格,一定会婉拒堂姐的建议,留下来和他过年。
于是他靠向顾屿后背,开始计划除夕夜的菜单、筹谋自己作为“长辈”给顾屿准备的礼物和压岁钱、想象堆满年货的超市货架,心里难得对除夕这个原本不感兴趣的节日有了期待。
两人穿梭在市区里,这份兼职比沈烬想象中忙一点,不过正如顾屿所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累。
路上他们有空听歌,也有空买杯热奶茶,午后休息的时间长到沈烬靠在顾屿身上差点睡着,要不是旁边工友的起哄声太明显,沈烬估计自己的口水都得蹭到顾屿衣服上。
“很困?”顾屿皱了皱眉,低声询问,“是不是昨晚我……”
沈烬一个激灵推开他:“别想太多,你学长我可是最经拱的太空转基因小白菜。”
顾屿没忍住嗤笑一声,要不是沈烬气不过真要和他打一架了,他怎么都得再问一句太空转基因小白菜怎么一被拱就湿哒哒的,品质一点不过硬。
下午,阳光逐渐褪去温暖的颜色,沈烬跟着顾屿上楼下楼,有多冷没察觉出来,反倒背上被薄薄一层汗水浸得不太舒服。
他不知道该说有点热还是有点凉,顾屿却先从后箱里掏出块新的薄毛巾塞到他背后:“干了再取出来。”
沈烬扭过脖子看看顾屿,嘴忽然咧开了:“小草莓真细心,谁要是和你谈恋爱一定很幸福~”
顾屿别过视线去:“我看是那个要和我谈恋爱的人脑子不好——跟着我跑得浑身出汗,居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沈烬一拳想砸向他肩膀,却被他握着腰,轻松举起放上了小摩托后座。
两人嬉闹片刻,继续接起了下午的单。
这一天天气晴朗,他们在城市角落里顺手捡了两根形状漂亮的木棍,一起在电梯故障时比划谁上楼梯比较快,一起送问路的老人到路口指清方向——急匆匆回来的路上,沈烬有点生气:“奶奶那几个儿子女儿也太不靠谱了,给老人发什么微信定位?”
顾屿同样生气,两人边跑边声讨一阵,顾屿对时间把握也有了一点经验:“……这单多半得迟到两三分钟。”
等电梯的间隙,沈烬拍拍顾屿的背:“我替你挨骂就行。”
“你替我挨骂?”顾屿一边和顾客发消息,一边搂了搂沈烬手臂,“我怕你骂回去,咱俩明天就去睡桥洞。”
好在这单征得顾客同意,顾屿在电梯里提前选了送达——一整天的路程跑下来,他们没遇到什么麻烦,沈烬执意不愿提前回去,时间反倒过得快了许多。
晚上九点交完班,顾屿正想叫上沈烬回诊所,对方却忽而从背后拿出朵开得浓烈的玫瑰,递到了他面前。
顾屿愣了愣,下意识后退半步,问:“……怎么了?”
他主观判断沈烬是想把这朵花送给他,于是猛地耳朵一红,不由避开了视线。
不幸的是,沈烬完全不管他害不害羞,而是马上把花递给他,还踮脚凑上来在他额间认真亲了一下。
“刚才在店门外等你的时候买的,给你。”沈烬眉眼轻弯,眸子里溢满笑意,“一会儿学长带你去吃好吃的。”
周围的三两视线投过来几秒,顾屿用力又小心地握着包了一层牛皮纸的花茎,嘟哝道:“……我又不喜欢花。”
“可是我喜欢你啊。”沈烬碰瓷似的一把抱稳了他的腰,仰头逼问他,“真的不喜欢?”
不论过去多少年,沈烬得逞的模样都和14岁时一样坏,顾屿自认栽在这家伙手里,只好抱住他轻声回答,喜欢。
从前,沈烬无数次从他教室门前张牙舞爪地走过,他总忍不住一次次抬头去看,以至一次次被沈烬捕捉到他本该漫不经心的眼神——那时沈烬就和现在一样,抓住他天大的把柄似的,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
此刻沈烬一定看穿了他的谎言,否则也不会催促他抱紧点,搞得他咬牙切齿回答:“花会压到的……!”
夜风里充斥沈烬的笑声,顾屿都快气哭了,沈烬才捧住他的脸哄着他,拉他回大学城的烧烤店补了一餐夜宵。
随后两人到了诊所门口,沈烬本想让顾屿先回公寓休息,顾屿却气哼哼拎着他进门,连反抗的机会都没给他。
诊所里值班护士是他俩的熟人了,看见顾屿一手逮着沈烬、一手小心捏着花进来,表情十分稀奇:“今天有空陪他来打针?”
顾屿点头和护士寒暄几句,本该保持自己高冷alpha的人设,没一会儿却露了馅儿,一边指着沈烬,一边有说不完的话想问护士:
“姐姐,他自己来打针的时候会哭吗?”
“每天干坐两三个小时,在医学上有没有可能诱发别的病?”
“姐姐,他半夜还是会咳嗽,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好?”
寒假的大学城没什么人,护士也不怎么忙,但沈烬还是臊得低声阻止顾屿:“你这是医闹呢?”
顾屿委屈得哼哼唧唧捏着沈烬手指不说话,倒是护士被顾屿一声声“姐姐”叫得满脸惊喜,完全不介意和他多聊两句:“放心,听医生的不会错,慢慢来就好。”
“你也别担心太多,他能哭什么?一个诊所的医生都快被他带上王者分段了。”
“你俩除夕还来吗?那天诊所只有一个人值班到饭点,要来的话得早点来。”
因为药里部分成分有轻微的安眠效果,平时沈烬都会晚上来,顾屿迟疑片刻,问:“可以少来一天吗?”
护士点头表示不会影响治疗效果,沈烬当然乐意:“那除夕我就不来了,春晚收视率没我不行~”
一想到之前顾屿说过除夕到大年初二有3天假期,沈烬就兴奋地和护士姐姐聊了一会儿过年的打算——直到察觉顾屿靠在他肩膀睡了过去,他才压下音量,悄悄帮顾屿扶了扶手中握紧的花。
护士会心一笑离去,沙发上只剩两人依靠在一起的身影。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沈烬低头一看,发现是江澜给顾屿拨了个微信语音通话。
顾屿双手握着那支色彩浓烈的玫瑰,半梦半醒间根本没空摸手机:“……学长帮我接。”
沈烬无奈揉揉顾屿头发,按下了通话键。
他本以为江澜有什么急事,但对方听到是他的声音,反倒一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吞吐寒暄几句便要挂断语音,只说自己是寒假闲得没事儿找顾屿聊天。
如果沈烬没听错的话,陶晏就在江澜身边,刚才以为是顾屿所以也打了声招呼,之后却一句话没说。
“……?”沈烬疑惑地放下手机,眼角余光习惯性看了眼屏幕,消息列表里的几行字却恰好闯入了他眼帘。
姐姐:【好,不麻烦别人,除夕当天我来接你。】
医院的灯光白得晃眼,沈烬久久一愣,一时就像没看懂这几个汉字的意思。
回过神后,他仓皇无措,心底像忽然被抽走了一块能安放的地方,手也比脑子更快一步似的,点开了顾屿和堂姐的微信对话。
难道顾屿要回家过年?
还是说……有什么误会?
然而一秒后,沈烬就后悔查看这段聊天记录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该随便翻人消息,所谓误会多半也只是他侥幸的想法。
可是……可是顾屿的确说过不介意他看他的手机。
他心跳慌乱,放任自己找好了借口,忍不住又上滑浏览了一大段堂姐和顾屿的对话。
两人之间的交谈并不复杂,无非是堂姐想让顾屿回家,缠得久了,昨晚顾屿终于回答:【行,除夕下午4点准时来公寓楼下接我,反正那天也不堵车,回去正好可以吃年夜饭。】
堂姐说:【这么晚?你就不能提前一天走?】
顾屿回答:【多陪他半天。】
这个“他”,显然是指沈烬。
堂姐犹豫了一会儿:【也行……那你对象是要一个人留在大学城过年?】
面对堂姐的问题,顾屿不知是心烦意乱还是难以抉择,只回了一个字:嗯。
沈烬再往下滑了滑屏幕看完对话,慌忙退出微信锁好了屏幕。
江澜和陶晏想必也是从顾屿堂姐那儿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刚才才会给顾屿拨语音求证。
身旁顾屿的呼吸声有些疲乏,沈烬偏过头拢了拢少年干净的发丝,鼻腔里难免涌起一股心疼的酸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算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一直以来,都是他疏忽了顾屿的感受,自私得从未站在顾屿的立场考虑过顾屿会有多想家。
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小孩儿而已。
每当开学,许多大学生都会在睡觉时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没有一点儿白天没心没肺的样子,更何况顾屿大半个寒假没回去,兼职辛苦不说,还受了不少沈烬想象不到的委屈。
姐姐疼爱顾屿,一直没放弃劝说他回家过年,他会想家也是很正常的事。
沈烬抬起空余的左手覆住顾屿手背,心底恍然有个声音在问: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或许从一开始,沈烬就不该认为顾屿一定不会回去。
要不是他犯傻,对这个原本可有可无的节日表现出了过分的期待,想必顾屿早就和他解释清楚,也不至于拖到江澜陶晏都打电话来问。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
苍白灯光里,沈烬低头握紧顾屿的手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敢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第75章
脑海里许多关于除夕夜的回忆涌上来,说完全不怕孤单是假的,但沈烬更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忘记了他才是年长那方。
明明做哥哥的时候把三个弟弟妹妹都照顾得很好,为什么面对顾屿反而不闻不问,把很多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了?
他比顾屿早出生一年,但论生活阅历,说比顾屿丰富十年也不为过,他早该想到19岁的少年总归是会想家的。
妈的。沈烬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烟,这里更不能抽烟。
其实他比任何人清楚,眼下的病治不治都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而寒假赶上节日,打工的单日报酬比暑假更高,他本该趁此机会找点事做,而不是真听了顾屿的,风不能吹,冻不能扛,待在公寓就行。
去年此时他在附近电子园的物流集散点兼职,也没见真死在风里。
憋回心里短暂的失落后,沈烬低头看向那支被顾屿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的花,又看向自己手背,愧疚得有种把针管拔掉的冲动。
“你在干嘛?”护士走过来,察觉到他的异常,“握着滴管干什么?输液太凉了?”
沈烬认怂松了手,又忍不住抬头:“护士姐姐,我这个病真的有必要治吗?”
护士停住脚步:“小朋友,别告诉我你百度搜了说不用治。”
“……没搜。”沈烬咂嘴,“咳嗽而已,天气一热,或许过两年慢慢就好了。”
“是不是只是咳嗽,难道不是患者本人比我们做医护的更清楚?”护士看看他旁边睡着的顾屿,神秘地放低了声音,“不过你要是真缺钱,可以帮我女朋友打个省标,我给你酬劳怎么样?”
“……”沈烬笑出声,“谢谢姐姐,不过我在跟职业战队接触,不能去做代练,就像你们专业医护也不会私下开处方收钱一样。”
护士姐姐不知是第几次抱怨“她拿不到标只会折磨我”,沈烬提议可以带她们一块玩,对方却摇头:“还嫌医患关系不够紧张?我怕你被坑得明天带刀来见我。”
两人聊着游戏,药很快就输完了,回到公寓洗完澡后,沈烬没像往常那样一进卧室就变成外人面前不会有的软萌omega的样子、缠着顾屿要亲要抱,而是进卧室找出睡衣,像哥哥一样说:“你也去洗澡,我再准备一床被子,待会分开盖。”
从前是他太幼稚太粘着顾屿了,一副离开顾屿就得伤心到打奶嗝的样子,像顾屿这样责任感极强的男孩子,自然是连自己想回家都没办法对他说出口。
估计是还没想好措辞,怕我会哭会难过吧?
沈烬一边收拾床一边想,顾屿也太爱我了。
而顾屿则拿了睡衣站在床边,不肯挪动:“……为什么突然要分开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撅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沈烬心虚地没抬头,自然也没察觉他的表情变化,只是搪塞道:“天气变化复杂,两个人盖容易着凉,多注意也没毛病。”
顾屿想想没反驳,温柔地亲了亲沈烬侧脸便去了浴室,但他没想到的是,等他洗完澡出来,沈烬居然已经裹着被子闭上眼,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如果换做平时,需求旺盛的小兔子十有八九是会颤着耳朵冲他撒娇说想要的。
顾屿坐下来摸摸沈烬体温,原本还担心对方哪里不舒服,可是兔爪子却摁住他不让他碰,身体也转向了另一边:“快睡。”
那声音铿锵有力,不像生病的样子。
顾屿放下心,又忍不住轻皱眉头,躺下来怎么都想不通。
……难道是今天跟我出去跑了一天兼职太累了?
顾屿撑着脸看着沈烬的背影,委委屈屈想开口,最终却抿了抿嘴没出声。
他捏捏沈烬脆弱洁白的后颈,隔着被子从背后搂了对方一下,只说:“晚安。”
直至第二天清晨,小兔子都没有钻到人怀里开演唱会似的哼哼唧唧不肯起床,顾屿不太适应地穿好衣服,又小心地摆弄了一会儿矿泉水瓶里的鲜艳玫瑰,带着疑惑先出了门。
但事实上,沈烬一大早就醒了。
他憋了半天才忍着没有粘着顾屿撒娇喊疼,等听见关门声,他才鬼鬼祟祟蜷进顾屿睡过的那一半被窝,心里有种巨大的失落感。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只是一晚没在顾屿怀里睡,就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缠着顾屿的被子想,上次有这感觉,估计得是断奶那会儿了。
恬淡的草莓香裹着他,让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了一张除夕晚上六点回f区的高铁票。
好在市内站票好抢,加上时间段冷门,很快铁路短信就通知他顺利出票了。
顾屿家住明月大街最高档的别墅洋房小区,旁边有一片临建房,沈烬曾经的兄弟就住那儿——在临建房的走廊,是能远远看见顾屿的卧室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没办法一起过,能在当天偷偷看看顾屿好像也不错。
这样一想,沈烬从失落里缓过来不少,又开心了许多。
但午后秦逐和许停云约他上游戏试新阵容时,却都看出了他和平时不同,秦逐嘲讽道:“怎么了野王?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还没取出来,并且具备远程APP操控功能吧?”
“……你少放屁。”沈烬惩戒拿走蓝buff,说,“我在想正事儿。”
秦逐和许停云一听“正事”这两个字,就知道又是跟顾屿腻腻歪歪的非正事儿。
两人追问半天,隐约问出个大概,秦逐还是有话直言:“所以……是顾屿这家伙说好陪你又后悔了,现在他答应了堂姐回家却不敢告诉你,于是你认为他实在是太爱你了才不愿意直说?”
沈烬嗯了一声,弄得秦逐哼笑:“就你这恋爱脑,当脑花煮了捞起来都觉得味道熏人,吃不下去。”
沈烬脸皮厚得很,对此一点不在意:“随便骂,骂我可以,只要你别骂他就行。”
“他想家很正常,再说前两天春节活动他刚帮我抽典藏紫晶,我差点都跪下叫爹了,怎么可能骂他?”秦逐咂舌想了想,“不过……你过年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