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离得很近,鼻尖相碰,气息交织缠.绵。
江横雪色的脸颊上热气翻涌,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让谢辞年纪轻轻当鳏夫!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刚醒来,谢辞的嗓音略显低哑,沙沙的,不冷清也不疏离,勾人的缱绻,性感悦耳。
江横耳根子软了,嘴还硬着,梗着脖子道,“我说,我看上去很好看吗?”
“……呵。”谢辞嘴角轻勾起一丝笑意,低头便咬在了他唇上。
软软的,滑滑的,贴着自己的唇时竟说不出的温暖,舍不得移开半分。
江横呼吸渐紧,舌尖交缠,急急地吞咽,来不及咽下的顺着唇角滑出,在下巴勾出暧昧的丝线。
被喜欢的人亲的脑袋一片晕眩,江横的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了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捧着他的脸——
反客为主地亲,绵绵细雨,热气扑洒。
等江横稍稍能喘的上气的时候,才惊觉有只指尖温凉的大手滑进了衣摆,贴上了自己热绵绵的腰身。
舒服的,眯了眯眼。
“你有多好看,让我看看?”谢辞眸光幽暗,喉结滚了下,掐着江横的下巴。
事了之后。
江横趴在床上,下巴枕在胳膊上冥思。
很后悔,大清早被迫出操。
从猛1沦落为软榻娇0。
日复一日,身心疲惫。
越来越0了。
不过谢辞在床上的屁话是越来越多了。
晌午过后,商无医来寻江横。
替江横解了赋狂留下的罡气,谢辞也答应商无医会将另外半把断剑寻来给他。
商无医有话想对谢辞道,江横接收到商无医的眼神,自觉地想先离开留芳亭,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
刚起身就被谢辞握住手腕,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谢辞冷淡无波地道,“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虽然,商无医说的也不一定是他想听的。
商无医见状,眼中一片了然神色,说道:“商某只是想知道谢公子下一步路,想如何走。”
看似询问,江横嗅到一股赶鸭子上架的味道,商无医莫不是想将谢辞安排的明明白白吧?
谢辞面容冷清,如高山凛月不可攀,寡淡疏离之姿,不近人情。
注定了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与先生无关。”
商无医一愣,随即又一笑,抖袖整衣,撩起斗篷动作利落地朝谢辞跪下,行礼。
“商无医愿追随谢公子。”
眼前一幕太过突然,江横愕然不解:?
谢辞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茶杯,苍色的长眸一片漠然,“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商无医目光如山,沉重地望向他,“商无医愿追随谢公子。”
谢辞看了他一眼,垂眸移开了视线,语气淡然,“随你。”
江横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小本本上记上一笔:
谢辞在魔界的小弟+1,
拥有了第一个根据地:杏林无医。
为将来反扑修仙界的渣门渣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想到这里,江横忍不住再次开启通灵法阵,想联系师兄他们。
仙道夺魁出了这么大的事,谢辞堕魔,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
也不知星云观如何了。
通灵法阵之中一片静谧,没有一个人进来。
江横眉心轻皱,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原文之中,星云观的下场也不算好,满门修士战至最后一人才等回了谢辞。
谢辞也因此失去了师兄师姐,师门所有人……心如死水,冷彻寒冰。
如今江横改变了原文的剧情,但也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愚昧的名门正派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来围剿星云观?
“在想什么?”谢辞问,他见江横皱着眉头许久了,似遇到了烦心事。
商无医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留芳亭中摆着精致的点心与香茗,只余他二人。
江横道,“近来都没办法联系上师兄他们,我有些担忧。”
谢辞道,“这里是魔界,通灵法阵没有用的。”
江横轻叹了口气,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当初在弥河鬼市,他也没办法联系上师兄他们,因为界与界之间的隔阂。
谢辞抬手握住江横的手,紧紧的藏在掌心,“等我化去这一身魔力,便可与你再回修仙界。”
“?”江横眉心一跳,诧异不解,“你要化去魔力,为什么!”
先前在朔生涧,谢辞已经化去了体内仙灵之气,再化去魔力,岂不是与凡人无异。
对上江横那双明亮纯澈的桃花眼,他的心意显而易见,担忧关心。
令谢辞心上微紧,有一瞬的动摇,而后是愈加坚定。
他要这么做。
他只能这么做。
“无妨,”谢辞音色如常,垂眸之间避开了江横眼中的担心。
“魔力散去,我便不再是魔,与你在一起便再无不可。”
“不行,”江横打断他,脸上没了笑意,“就算你是魔,也不会影响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
“但我不想,”谢辞侧头,视线掠过江横坚定的脸庞,看向他身后盛放的海棠花丛。
钟神秀喜欢海棠,所以商无医在魔界种上了满园粉嫩娇艳的海棠。
哪怕钟神秀这一生从未来过魔界。
海棠自开,至死不懈。
“我不想以一只魔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我不介意,”江横隐约觉得谢辞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微妙,但那时的他没来得及细想。
直到不久后,他才明白过来。
谢辞是说不出这种话的——‘我不想以一只魔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因为,身份、种族往往是谢辞最不看重的。
“你不想回晓云峰了吗?”谢辞话语一转。
江横一时怔愣。
他可以为了谢辞留在魔界,但他没办法不去想师兄师姐如何了,符箓宗的小白菜如何了。
穿书至今,没少受到他们的照拂。
至少,他应该和师门的人好好道个别。
“化去魔力,修仙界的人不会放过你。”江横不想谢辞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他很清楚,永无镇外的围杀要是再来一次,自己是护不住谢辞的。
“我不会有事的,”谢辞说完,将满心不安的江横揽入怀里,轻声安慰道,“相信我。”
说完这三字,谢辞自己都无声地笑了。
嘲讽,不堪。
恨自己,也恨晏西楼和岁昔。
设下了这般死局。
谢辞化去魔力需要去魔界圣地闭关二十一天。
江横躺在床上冷着一张脸,背对着谢辞。
他一想到会有二十一天见不到谢辞,情绪瞬间低落,颇有几分说不出的烦闷。
江横抬起双腿,用力落在床榻上,发出巨大声响。
还不够,双手握拳朝床板砸去!
谢辞一把握住他落下的双拳,将人拉扯到自己怀里。
“仔细伤了手。”
江横还是不痛快,却心知无力改变谢辞做下的决定。
“莫要不开心。”谢辞抬手轻轻地抚摸江横的脑袋,音色温柔,如三月夜里的晚风。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幽都的繁华,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详尽的。
江横来时昏迷不醒,是以错过了幽都白日景象。
此刻入夜,红月碎星,翡翠铺街,两旁玉楼悬灯,林树缀花,香气不妖不浊。
与修仙界最热闹的玉京相比,也并无太大差别。
谢辞带他去了城中最大的酒坊——十步凌烟。
虽是酒坊,二楼赌,三楼曲舞,四楼喝酒,五楼赏月观星。
江横随谢辞入内,风华美景在眼前铺陈开来。
酒坊在高峰入云的山上,两岸石壁,五色交辉,轻烟袅袅。
院中修有一面圆镜般的湖泊,清流见底,星辰影乱,光照红月,湖面映照着一棵枝干明玉皎洁色的梅花树,美若名匠玉雕。
寒英晚水。江横嗅到一阵熟悉冷梅香气,视线从水面掠过,望见湖中方寸之地种着一棵大树。
酒坊金碧辉煌,满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寒英晚水花瓣如雪,静谧绽放。
谢辞踏水,携江横上了湖中方寸之地的水榭。
在江横不知不觉中,谢辞破开了水榭上的禁制。
满树花落,落在江横与谢辞肩上,似一场等待千年的大雪,一朝纷扬。
随着禁制破开,满楼彩铃振响,长符翻飞,梵音唱响。所有客人闻铃色变,心下俱惊,无人不挤破脑袋地抢在栏杆前,望向许久无人涉足半步的一楼。
十步凌烟中久不见客的主人都露面来,亲自上酒伺候。
江横在寒英晚水树下,听铃声吹奏,心旷神怡,与谢辞举杯同饮。
他喝到了鹿鸢曾提及过得千金美酒——风月无边。
江横眼中片刻迷离,他执着酒杯与谢辞碰了个响。
凉酒入喉, 滋味真如鹿鸢所言, 是修仙界没有的独一味。
喝了一坛, 又忍不住与小二再要来一坛。
‘小二’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斗篷, 衣摆精致,银线绣有四翼鸟徽纹。他年纪不大, 明眸皓齿, 神态明媚快意。
江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多看了两眼。
‘小二’从湖底捞上来不少酒坛, 放在桌边,朝江横弯弯眼角, 笑眯眯的不说话。
“……?”这反应,江横敢肯定, 自己肯定见过他。
“我叫锦空, 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知我。”小二与江横说道, 目光却朝谢辞身上望了眼。
“有劳。”江横掀开一坛酒的封泥, 顺手摸出十个上品灵石给了他。
锦空笑着接过, 道过谢之后再看向谢辞, 语调轻快道,“那日相见,我便知晓你是要来幽都的。”
江横记得没错, 他们确实见过。
进入魔界封印后穿越荒野,他与谢辞一路上遇到不少魔修, 这人也是其中之一。
曾问过他们,从何而来。
谢辞并没有回答他,只拎起一壶酒给江横满上。
锦空并不介意他的冷漠,面色不改,欢快地说道:“我想,你既然来幽都了,肯定会来十步凌烟的。”
谢辞不答。
锦空一挥衣袖,湖面水波荡漾,风雅清丽的美景。
“我这里酿了不少美酒,全在这湖底,今夜尽数赠予你二人。”锦空说着,凝望谢辞那双苍色的瞳孔,内心激动不已。
十步凌烟这处湖泊引了幽霞河底的水脉来此,将酿好的风月无边沉入湖底,封上百千年,冰水沉淀,滋味自是销魂。
“不过我这酒,有些年头了。”锦空看似漫不经心说出这话,视线从谢辞身上移开,落在湖面倒影之上。
寒英晚水依旧是千年前的寒英晚水。
月下树前的对饮之人,音容笑貌已非昨日。
仍似故人来。
江横隐隐觉得这人话里有话,忍不住想起白日里商无医跪在谢辞面前说的话。
听锦空话中意思与气度,应是十步凌烟的主人不假。
莫不是,又一个想追随谢辞的?
锦空一掀长袍,双手交叠在胸前,单膝跪地,“二位有空可常来,十步凌烟永远会为二位留座。”
江横捏着小酒杯,心中默默翻开了小本本,再记上一笔:
谢辞在魔界的小弟+2,
拥有了第二个根据地:十步凌烟。
为将来一统修仙界做好准备。
再看谢辞,冷清俊美的面孔上始终没多少情绪,冷漠疏离的仿佛一块寒玉,美则美矣却不近人情。
他没看锦空,只淡声说了句,“随你。”
锦空离开时都是面带笑容的,步履轻快,掠过湖面飞起的水珠在空中炸成了晚霞般灿烂的烟花。
如梦似幻,近在眼前。
江横杯中美酒香气如故,饮下时乍觉冰凉,有了心事。
谢辞抬起胳膊,手指拂过江横的嘴唇,抹掉他唇角溢出的酒水。
他眸光很暗,沾了酒水的手指轻轻地摩挲,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横泛着水光的唇。
浅浅的粉。
“你身上的魔——”江横一开口,唇角打开,压在他唇上的手指自然地被他不小心含住。
谢辞一愣,原本只是想擦掉这点酒水,不小心被他的唇角迷了眼,在软嫩的唇肉上轻轻摸了一下。
谁知道江横如此主动地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江横脑袋猛地炸了下,心事一空,瞪向谢辞!
这是外面,二楼三楼四楼挤满了围观的人,你想干嘛!
你难道还敢在这里干我不成?
“这是在外面。”谢辞嗓音低沉,暗暗的哑,微冷的声线似带有一丝责备。
“?”江横不敢说话,被他用手指深深地压住了舌根,脸颊燥热,艹!
我他妈不知道在外面吗?
把你的狗指头拿出去!
日了狗了!
四目相对。
谢辞垂眸眨眼,眼底泛着碎碎的光影,一池乱星满是笑意。
江横脖颈细直修长,交叠的衣领松散,仰起头,眉头轻皱,眼中是明显的羞恼与不爽。
谢辞笑着抽出手指,却没拿开,而是掐了掐江横的下巴,将水渍抹在了绯红的脸颊上,又用手指在他脸上拍了拍。
手指细长,指骨有力,一下一下拍着并不重,发出意味深长的声响。
动作说不出去的暧昧。
他眸光是散星聚成的明火,一动不动地笼罩在江横身上,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
江横呼吸沉重,先败下阵来,耳根热烫,身体有些说不出的离谱——
就好像,谢辞用眼神把他干了……
江横口干舌燥,心惊胆颤,侧头避开谢辞充满占有欲的晦暗视线,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谢辞却很低地笑了声。
艹,身为猛1再次丢人现眼了。江横内心骂骂捏捏,抄起桌边的酒杯,一口饮尽,压压邪火!
这还是他那光风霁月、心无旁骛、清心寡欲的谢师弟吗!
原著死了?
谢辞先开口,“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一件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
江横脑袋是水做的,装的都是谢辞紧实有力的身体,美好的不得了。此刻听见谢辞所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竟是在跟自己解释。
“身上的魔气,我也不知是从何而来。”谢辞音色低沉,浅饮了一口酒,错开江横朝自己往来的目光。
江横压下邪念,静下心来。
谢辞道:“但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我。”
江横启唇,“他们没告诉你什么吗?”
谢辞微愣,江横这句话意味着,他对自己的身份很好奇。
谢辞眸光深了三分,语气克制而平淡,“我大概是一个祭品。”
江横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脸色瞬间转沉。
“一个属于修仙界,也属于魔界的祭品。”谢辞重复了遍。
“乱说!”江横怒不可遏,反手将玉扇拍桌上,力道之大,直接拍碎了玉桌。
“你很生气。”谢辞音色偏冷,声音很轻。
“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我就是在生气啊!”江横语调一扬,怒极反笑,将玉扇握紧,抬眸望向他。
“是谁跟你说的这些!”
谢辞不答反问,“商无医是不是与你说,我去过惭音庙了?”
江横并不蠢笨,当即反问,“是那庙里的人跟你说的!”
谢辞点头。
江横想起自己看过的狗屁修仙小说,仙侠修真,虐恋情深,一般都是女主或者小受是祭品,用来祭天,拯救苍生,造福三界,解放全人类!
是我不够娇弱,还是我不够受?
为什么要让谢辞去承受这种傻逼命运!
难怪商无医给谢辞下跪,愿意当小弟。
难怪这个锦空毕恭毕敬,甘心追随。
敢情都对祭品图谋不轨呢?
江横想了半天还以为是因为谢辞隐藏身份太牛逼,屌炸天,所以吸引了这群魔。
是哦,祭品,一听就没什么好下场。
“笑死。”江横真给气笑了。
他不懂,但他也不打算懂了,这种蛮横不讲理且私自给他人的人生下定义的行为,本身就是强盗行为。
“祭品个屁。”江横越想越气,忍不住骂了句。
“谁要敢打你的主意,我就去把他杀了!”
被十几二十个渡劫期大佬群殴,江横不行,只想跑路。
但,十个以下的群殴,江横有把握不会输。
自在弥河鬼市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合成神谕之后,他胸口的血脉咒术消失,修为功体重新恢复,他体内灵气更甚先前。
而且,有时候江横自己都说不清楚,体内好像还有一股汹涌的力量,每当他遇到生命危险那股力量便欲欲跃试在要钻出身体!
可他每当遇到危险,谢辞总会先他一步挡在他身前。
是以,那股力量被压了回去。
“阿辞,你无须难过!”江横见谢辞长久不言,便一把抓住他的手。
“也无须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你就是你,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是么,我不需要被左右?”谢辞淡然的面孔浮起一丝笑意。
意味深长。
他在用江横这句话,嘲笑晏西楼。
江横目光毅然坚定,“不需要,你就是你,是谢辞,是我此一生唯一的道侣。”
“好。”谢辞抬手,端起酒杯。
“这一杯敬你。”
江横也执起酒杯,不解道:“敬我什么?”
谢辞看着他的脸,瞳孔里也只是映着这张明艳昳丽的脸庞,再无他人影象。
只是江横。
不是意气风发的别川,也不是悲惨可怜的寒英。
谢辞倏尔掀开唇角,笑意温柔,“敬你是江横。”
江横扫去面上愤怒情绪,亦说道,“那我也敬你一杯。”
“敬你只是谢辞。”
后来,一杯接着一节杯。
江横醉了。
江横想起在鬼市,许慕飞升之前他们三人在树下畅饮,也曾大醉一场。
只是醉后醒来,便是生离死别。
今夜,颇为感怀。
江横怕在桌上,脑袋枕在胳膊上,歪着头看向谢辞,眼中有些悲伤与不舍,“你明日便要去化去魔力,可会有危险?”
谢辞道,“你若担心,可随我去。”
“那是自然,”江横道,又重复了遍,“会有生命危险吗?”
谢辞道,“没有。”
江横不敢轻信,再次追问,“你会骗我吗?”
谢辞沉默了几瞬,视线安静地落在江横脸上,将他的眉眼一寸一寸记载脑海中。
声音软若春水,他道:“不会。”
江横心上有些担忧,抿了抿唇角,“那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谢辞垂眸一笑,“没有。”
似怕江横再问一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谢辞先一步开口。
“江横,你该回去了。”
江横应是有几分醉了,才没发现他这句话说的古怪,只看了眼向西偏移的红月,疏朗星辰。
跟着谢辞道了句,“是很晚了,走吧。”
谢辞起身。
他骗了江横。
也瞒了江横。
但有一句是真的。
江横,你该回去了。
不要再在这个世界迷失自我了。
化去魔力,是骗你的。
谢辞低头,在江横侧脸落下一吻,轻轻的,如蝴蝶翩跹划过水面,掠起的水花淅沥潮湿,柔软多情。
谢辞与江横早起,离开庭院。
医馆外正对着琉羽长街,清晨薄雾尚未散开, 熹微天光从云层缝隙中穿透,撒下浅亮色的光柱, 浮尘幻化。
一行身披墨色斗篷的魔修整齐有序地立于长街, 前面是一辆由九只青羽赤鹤拉着的宸舆, 华盖鎏金, 暗金色飘带迤逦垂落,两侧挂有精美的珠玉碧水帘。
夜风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见谢辞从医馆出来, 他先一步走上前,朝他行礼。
“谢公子, 请。”
江横手持玉扇,闻言侧目看向说话之人, 眼神一惊,不想竟是一个熟面孔。
曾在华阳城龙鳞盛会的梦境之中见过的魔族大长老, 夜风。
一别千年, 加上仙魔圣战持续数百年, 夜风眉宇之间历经风霜, 有几分苍老疲惫之态。
夜风亦看向谢辞身旁的年轻公子, 身上穿着修仙界的衣袍, 他暗自皱了皱眉。
“他是江横,”谢辞启唇,目光冷冷地睨向夜风, “是我在意之人。”
“属下明白。”夜风眼中对江横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朝江横行了魔界的礼。
江横更奇怪了, 谢辞竟能号令晏西楼飞升前的下属。
还真让自己蒙对了,谢辞是魔君的孩子?
转念一想,昨夜谢辞与自己说过。
他只是一个祭品。
他要化去魔力。
江横心中暗痛,再看向这些魔修时眼神也凛冽了几分。
“走吧。”谢辞语毕,朝江横伸出手,携他登上宸舆,朝远处的魔界王城而去。
两旁风景簌簌飞过,景色奇雄。青羽赤鹤是魔界圣鸟,展翅时羽翼如扇,其音幽幽,似天音垂怜,悦耳清泠。
江横对魔界的一切都是好奇的,他并不厌恶这个地方,也不觉得魔便生来是恶,更不觉得森冷可怖。
如同修仙界,也非人人善睐纯良。
穿过恢宏壮观的王城,凉风萧萧,珠帘叮铃作响。
江横用玉扇撩开珠帘,视线清晰地看向外面,待看清景象之时,满目震撼。
王城之内,跪着一地的人,皆垂首行礼之姿。
仿佛是恭迎神祇般,满身虔诚。
“谢辞。”江横皱眉,压低声音,“他们在拜谁?”
因为,江横敏锐地嗅到,钻入宸舆内的一缕风捎来了遥远的香火气息。
是天心烛燃烧之时散发的冷松香,干冽雪凉,昂贵珍稀的俸神香火。
谢辞长眸冷淡无波,平静地扫向珠帘之外,淡声道:“与我们无关。”
江横隐约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这群魔修会不会是在拜谢辞。
想到此处,江横心生厌恶,不悦地落下珠帘,反手抓住谢辞的手。
“此番化去魔力,当真没有危险?”江横心神不宁。
谢辞指尖寒凉,被江横握住时有些灼热的烫。长眸闪过一丝晦暗神色,复而沉静如水。
“无碍。”他说。
江横不信,却又别无他法。
“我已化去灵力,再化去魔力,便不再是所谓的祭品,”谢辞反握住江横的手,音色温柔,织了一场遥远的梦。
“届时我再与你回星云观,此生再不下山。”
江横点头,语调一扬,“好啊。”
星云观山脉纵横,中有四时美景,奇山天阙,玉宇仙林,就算一辈子不下山也不会无聊。
宸舆停在了一座巨大的七层宝塔前,在这座塔的四周排列了九座一模一样的七层宝塔,每一层供有千盏明烛,庄严肃穆。
天光映照在伞状的宝塔之上,光影穿透,在塔前的千层阶上倒映出千尊神佛像,风里传来低吟回旋的诵音,清圣浩瀚。
天心烛的香气从四面八方而来。
江横瞳孔紧缩,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仰头看向位于中心且最高大在这一处宝塔。
再看倒影投于脚下的神佛之像。
江横终于明白,满身战栗与惊骇之感是从何而来——
这些,都是俸神鹊塔。
谢辞神情冷漠,眸光复杂地看向外面这些宝塔,古朴沉静,烛火苍凉。
他携江横下了宸舆,步上千层阶梯。
夜风与余下之人在外守候。
“这里,怎会有如此之多的鹊塔?”江横蹙眉道,一般来说,有修士飞升的城才会供一座鹊塔,广积香火功德,福泽延绵。
幽都王城内竟是供了十座。
谢辞苍色的眸光扫了眼,便收敛心神。
进入塔内。
江横更是惊讶!
先前在塔外看见的倒影原来是挂在外.围的琉璃灯影,天光照耀,便会形成神像的投影。
偌大空旷的七层宝塔,只供了一座神像。
待看清神像面容,江横心下震撼——
他见过春山城里的鹊塔,也造访过鬼市的鹊塔,塔内供奉着的神佛中独独没有眼前这一尊。
偏生,江横对这尊神像的面容十分熟悉。
清瘦临风,姿容秀绝,腰间挂着一只粉色莲花盏,腰后斜挂着一把赤玉长刀。
那把刀,色泽与气息。
江横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他脑中全是与别川有关的信息,一时间混乱不堪,没找到头绪。
苍色长眸浮起一缕谢辞都没意识到的复杂情感,仰望着寒英的神像,目光透着一股久违的依恋。
谢辞十分安静。
当年别川离开幽都返回神庭,晏西楼在幽都造下最大的一座鹊塔,供魔界后人替寒英少君点香明烛。
而外.围的九座鹊塔按照阵法排列,是游光造给晏西楼的,望兄长在神庭诸事顺遂,万般皆好。
经年累月,天心烛常伴,清圣辉煌。
江横不解,看向谢辞,“他也飞升了?”
他理所当然地将别川与晏西楼、许慕他们当作同一个时代的修士。
谢辞回神,一把压下晏西楼的意识,略去眼中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他启唇回答了江横的疑惑,“神都太子,寒英少君。”
卧槽!江横目瞪口呆。
“这么大个神官!怎么其他的俸神鹊塔之中没有供他?”江横下意识启唇反问,心上划过一丝微妙的异样情绪,堵堵的,不解的。
许慕和小白龙魂飞魄散,神都太子在鹊塔之中失去神位,晏西楼斩神梯,都这么惨的吗?
江横转念一想,晏西楼与别川的关系,瞬间想明白为什么幽都王城最大的俸神鹊塔之中独独只供了寒英少君一人。
塔外投出的千座倒影,实为虚妄,是晏西楼心中的伪神。
江横仰头,喃喃道,“他供这座塔,是为了别川?”
也就是寒英少君。
江横与神像四目相对,心上沉沉的痛了一下,一时间被压抑的情绪笼罩,莫名觉得喘不上气来,有些窒息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