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酒杯,朱唇轻挑,“你要是再与谢辞走近,他必定因你而死。”
江横瞳孔缩紧,睫毛颤了颤,如被惊扰的蝴蝶,翅膀惊恐地扑闪!
方厌知难得不笑了,叹了口气,“番外中有一条if线,如果江横活到了最后,那一定是因为谢辞变成了gay。”
方厌知进入过江横曾乱入的时空,这些奇怪的词汇也在记忆之中。
草!江横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原文里,谢辞不是gay,与舒沐心有一条感情线。
谢辞gay了。
和自己是结契的道侣。
方厌知望向不言不语的江横,沉寂的眼神在静默之中越来越偏执,透着一点狠戾的光——晏西楼算个屁,谢辞算个屁,他们只会害哥哥痛苦,只会抢走哥哥!
“哥哥,你知道if线里最终的结局吗?”
“等等!”江横果断摇头,抬手制止他,“别说,我不好奇。”
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信!
方厌知一笑,红口白牙笑起来英气好看,亮晶晶的桃花眼如同一把揉碎的星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结局。
“你杀了谢辞。”
“……放屁!”江横低声怒吼,下颌线凌厉如刀,声音发直,不悦地瞪向少年。
“其实不怪哥哥,”方厌知面上笑意不改,“你也是为了活下去。”
“你闭嘴!”江横脑子有些乱,全身肌肉紧绷着,用力握住玉扇,华丽的玉片割痛了掌心纹路。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商无医与自己下过的棋局,死局。
龙困于野。
血溅万里。
也想起了系统说过,他的任务是:活到最后。
所以,穿入番外if线的并不只是方厌知,其实也是自己。
“你不觉得奇怪吗?原著中谢辞不是魔族,从始至终都没入魔。”方厌知只给了江横片刻静默。
江横早就知晓,从春山城开始,就偏离原著的剧情了。
或者说,更早。
白玉坪上江横故意撞上谢辞的明御,剑上禅璎留下的神力直接伤了他的道骨,他卧榻的那几年中每日都有一位来送药的小哑巴。
便是谢辞的傀儡。
银涯想将他取而代之的那晚是除夕,所有人都在紫焘仙峰,他与小哑巴命悬一刻之际风雪吹开紧闭雕花门,谢辞提剑走了进来。
过去不曾想明白善恶分明的谢辞为何会包庇一只满是魔气的小哑巴。
而今夜,江横再回望那些年,一切早就有了提示。
江横深陷沉思,所有他在过去不能理解的细节,慢慢都说通了。
方厌知却不愿江横独自思考太久,“那日在风岚石城我遇见你后,就想带你回瀛洲,主要是不想你和偏离了原著剧情的谢辞走近。”
岁昔耗费神力布下了镜花水月,每一世轮回会洗去所有人的记忆,重新开始。
但他没想到,禅璎在春山城西华苑的神力禁制,成了谢辞存放每一世回忆的地方,还让谢辞在一次次轮回之中找寻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岁昔付出极大代价,补上了最后一道禁制——如果告知江横关于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轮回,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如此一来……江横是如何也走不出这个世界的。
除非,他真的能亲手杀死谢辞。
杀死,用晏西楼心头血点魂的傀儡。
另一边,江横的心和这夜色一样,越来越深沉。
如果方厌知没骗自己,那他遇到的是if线的谢辞。
方厌知知道江横不会轻易相信,是以他说了另一件事。
“弥河鬼市,也是番外if线中的剧情。”
方厌知云淡风轻地将许慕、小白龙、晏西楼和别川的事情讲得一清二楚,包括龙鳞盛会,华阳城大雨,天师弃神梯……许慕飞升,神罚降世,以及小神医鹿鸢!
江横只与闻修白等人提过几句弥河鬼市的事,并未告知他们与晏西楼、别川有关的事,更没提及几千年前华阳城的往事。
华阳十一城,在修仙界的古籍之中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方厌知说得一清二楚。
江横如何不心惊。
方厌知望向江横的双眸,微笑着敬了江横一杯酒,“你以为的隐藏剧情,其实是因为乱入了if线的故事。”
江横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手脚冰凉。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双目清明如洗。
“我不会杀谢辞的。”
“你会不会杀谢辞, 就和谢辞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一样。”
方厌知音调含笑,吐词利落,像一根沾了蜜糖的针, 扎在江横心里。
江横无声地沉默。
谢辞与他说过,自己也不知满身魔气从何而来。
谢辞还说, 自己只是一个祭品。
“方厌知, ”江横原本清亮的声线压低, 流露出一丝压迫感, “你说你看完了番外,那你可知谢辞身上的魔气是从何而来?”
方厌知作为镜花水月的守护者, 他自然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很多事情他是无法告知江横的。
“无解。”方厌知说。
谢辞不能告诉江横,他本是傀儡, 身上的魔气来自于晏西楼。
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在岁昔赌上一身神力开启镜花水月之时, 就注定好了——杀了晏西楼的傀儡,哥哥重归神庭, 前尘往事风流云散。
岁昔设下的是一个无解的局。
这个世界的江横去或留, 两种选择的后果, 岁昔都安排好了。
“无解是什么意思?”江横敏锐地追问。
“不知道。”方厌知耸了下肩, 无奈眨眨眼。
他这一句落在江横耳边, 一语双关。
“你可以把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当作设定罢了, 时机一到,纵然解释不清楚,你还是会被推到被命运安排好的位置上。”方厌知说道。
“比如说, 杀了谢辞。”
江横眼神一冷,沉声重复了一遍, “我穿书的任务是活下去,伤害谢辞的事我不会去做。”
“哈,随便你,”方厌知笑了,故作天真,“反正我只想带哥哥回瀛洲。”
江横相信事在人为。
不管之后的剧情会将他推到何种境地,他都不会动谢辞半根汗毛。
江横低眼看向自己善于刀法的双手,暗自思忖,难得我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离谱。
“哥哥,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方厌知突然一摔酒杯,好似喝醉了一般。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神采奕奕的眸子看向江横。
“走,随我走!”
“不行,”江横想都不想直接否定,他答应过谢辞,等到他化去魔力出棺之日。
方厌知被拒绝却并不生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兴奋劲儿。
他从广袖中的乾坤袋里,摸出了厚厚的《九州剑仙录》全文及番外,甩到了江横怀里。
好几百万字,江横手指一点,灵识畅游其中,犹如一幕幕电影在脑中迅速播放!
片刻之后,遍览全文,江横额头冒出一层细汗,脸色白了三分。
从春山城的无脸神像,风岚石城、弥河鬼市、谢辞入魔……谢辞化去魔力,被江横一刀捅死。
历历在目,全都记载在番外的if线——平行时空!
只是if线里也没有解释,谢辞为何入魔。
真就如方厌知说言,设定两个字比天大。
这踏马是什么狗屁番外,平行时空里男主就能随便死,一个臭反派还能活到最后?江横眉心不悦地紧蹙。
“一定要现在走?”江横问。
“哥哥,”方厌知俯身,凝视着江横的双眸,悄声询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江横按下心中惊讶,面上情绪不动,只抬眼与他视线相接。
方厌知红唇轻启,纯净漂亮的笑容透着一丝邪气,“你既不想杀谢辞,又不想被if线的剧情困扰,那我们就让这一切回归正轨,好吗?”
去瀛洲,是书中没有记载的另一种可能。
是真的改变世界线。
去往虚无缥缈的瀛洲之后呢。if线中他与谢辞的剧情再也不会发生,只要他不离开瀛洲,不回修仙界,便不会再与谢辞相见。
如此,if线的结局不会出现,而他与方厌知的任务也能完成。
江横没有立即答复方厌知。
谢辞入石棺的第十三日,夜里。
江横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杀了谢辞。
没杀死。
他被谢辞反杀了,死状痛苦万分。
江横被吓醒时满头大汗,心跳如雷,像是一只鼓点,不断敲打着耳膜,脑袋嗡鸣乱响。
江横无力地揉着额角,头很痛。
勉强撑着床榻坐起身来,他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一颤一颤地抖。
半夜做了这样的梦,再也无法入眠。
江横下床,煮了一壶热茶。
低头看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他脑子里闪过大片猩红的血迹。
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梦中情景。
自己在晓云峰上,手握观世艳斩,在谢辞身上快速捅了七八刀,玉色长刀进进出出,削铁如泥。
刀刃被涂抹出殷红的血迹,血水顺着刀锋往下,滴答滴答。
谢辞那双眸子透着一股苍色,安静地注视他,没有一丝怨恨情绪,安静的像落在雪上的月光,轻柔而珍重。
茶水沸腾,江横倒了一杯给自己,吹开热烫的水雾,着急地抿了一小口。
舌尖热烫的触觉,让他在这寂静惊悚的长夜分清了梦与醒的区别。
再一闭眼。
江横仿佛又回到梦里。
观世艳斩被他紧握,刀刃插在谢辞胸口处,血往外咕咕冒泡。谢辞朝对面的江横迈出一步,刀便入骨一寸。
直到他停在江横面前,弯下脖颈,用唇贴上江横的耳畔,细细摩挲,像一只缠绵缱绻的吻。
在与江横温柔地道别。
谢辞的呼吸像一阵柔软的风。江横想起了在晚霞中升起的星星,明明最瑰丽灿烂,最终却被孤独夜色吞没。
谢辞叹了一口气。
目光中透出一丝痛苦的绝望,眼底却又汹涌着温柔浪漫,矛盾至极。
他说:江横,你这样杀是不死我的。
话音落地,江横便被明御剑气贯穿,剧痛袭来的同时,鲜血尽数喷在了谢辞脸上!
江横,卒。
“……”江横连饮两杯热茶,静心凝神,压下心头恐惧。
良久,他剧烈的心跳平复了一些,人才算是彻底醒来了。
江横完全不记得梦中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杀谢辞。
而且,这一幕与小说中江横被谢辞杀死的场景也不同。
谢辞入石棺的第十四日,夜里。
江横再次午夜惊醒,脸色惨白地按住胸口,一人饮茶,坐至天明。
江横梦见封魔关口,漫天白雪——
他提着玉色长刀绝望地看向谢辞,口中一直念着‘你别逼我’、‘我让你别逼我’、‘别逼我’……
北风卷起雪浪,无情吞没了他们的交谈声。
倏尔,江横手里的刀快如闪电,冲上去对着谢辞一阵乱砍。
谢辞不闪不避,就像一个装满红墨水的气球,被针扎的千疮百孔,朝外喷着铁锈味的鲜血。
可是啊。
不管多少刀下去,谢辞就是不肯断气,死不了。
江横看怪物一样看着谢辞,眼中崩溃的悲伤化作了惊恐,他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死……”
“杀不死的…谢辞我杀不死你啊…”
江横跪倒在了谢辞的脚边,仙袍被地面一摊血迹染透,透骨的寒凉。
谢辞拖着被长刀砍得支离破碎的身躯,缓缓弯下腰,单膝跪地将吓坏了的江横揽入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似一种安抚。
“…就这样吧,我不想杀你…求求你了。”
“谢辞!不要再逼我了…”江横嗓音嘶哑,在他怀里痛苦地哭喊着,手却握住观世艳斩的刀柄,用力捅着谢辞的心脏,割出一个豁开的血窟窿,有北风从血口穿过,带血的腥风吹得江横遍体生寒。
谢辞刀刻凌厉的下颌线收紧,低眉垂眼深情温柔。他薄唇贴在江横耳垂边,唇边里发出冰冷而绝望的叹息。
他说:“江横,你这样杀是不死我的。”
而后,江横看见梦中的自己被明御贯体,剧痛瞬袭,头晕目眩,鲜血乱洒!
江横,卒。
谢辞入石棺的第十五日,夜里。
江横梦见,他依旧杀不死谢辞。
又一次,在谢辞的叹息声里被明御斩杀。
第十六日,夜里。
第二十日,夜里。
江横夜里醒来,衣衫被汗水湿透,几乎喘不上气来。
依旧是一场令人窒息的梦。
不同于前面八场被谢辞杀死的结局。
这一晚的梦中,不管谢辞如何逼他,他都没有对谢辞动手。
他似乎在一处阴冷的山洞,站在一片冰冷潮湿的水面上,对谢辞说——
我跟阿辞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而后,在谢辞猩红疯戾的目光中,江横先一步选择了自戕。
桌上的茶水早就压不住江横内心的痛苦与惊慌,他手边摆着的是十步凌烟的美酒佳酿,空了三坛。
江横被这九日的梦境困住,原应明亮的眸子灰暗,犹如明珠蒙尘,麻木而绝望。
原来手里的刀,真的会控制不住地砍向所爱之人。江横无望,想不到一个办法,让谢辞和自己都活在if线中。
连呼吸都是痛的。
可他仔细一想,说不清楚是他捅谢辞痛,还是谢辞杀他更痛。
江横只手捂住泛红的双眼,只手握住酒坛,仰头大口饮酒。
泪水顺着眼角朝后掠去。
不沾眼眶,不湿脸庞。
二十一日。
江横随方厌知离开了魔界。
前去瀛洲。
江横与方厌知下船, 目之所及皆是美景。
瀛洲九万里,碧海蓝天, 景色怡然, 犹如步上琼林神宫。
门前弟子上千, 一个个风流美人, 白衣蓝裳配上华丽的鲛绡仙袍,云鬓美髻, 或马尾高束, 宝珠美玉作饰,恍若仙人临世。
为首的青年姿容俊美, 江横见过的,那日在仙道夺魁上唯一一个没有死掉的神仙岛弟子。
方无舟腰上斜挂着一把白骨刀, 手随意搭在刀柄之上,侧身望向方厌知与江横。
方无舟率领弟子们朝二人行礼。
“恭迎少主。”
“恭迎少主。”
声势浩大, 响彻天地。
“哥哥, 我们回来了。”方厌知充满少年感的俊脸被喜色渲染, 眉宇含笑。
“有劳。”江横淡声道。
他一路上想着的都是关于谢辞的事。哪怕到了世人难寻的神仙岛, 也并无多少惊讶欢喜。
方厌知心中明白, 想让江横一时间放下谢辞是不可能的。但江横既愿意来神仙岛, 便说明他内心很惧怕会亲手杀谢辞这件事。
方厌知先带江横入了城。
长街四通八达,高楼鳞次栉比,镇上的百姓面相和乐, 他们开着酒肆、市坊或摆卖小摊,衣着虽比不上仙人的锦绣流光, 却也比修仙界中百姓所着的衣裳好太多。
坐在一顶八人抬起的精致檀轿中,风卷珠帘,江横耳濡目染,知晓这是一片富庶无忧的仙境。
路上景色见得多了,竟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江横脑中被封藏的记忆被勾勒成片,想要破土而出。
他想起番外里江横的背景故事,瀛洲方家的大公子。
所以,这是走入if线场景之后,触发了原主对故乡的记忆。
江横坐在轿中,观看周遭人物风情,脑中源源不断地接收到原主少年成长的记忆,以及方家独门心法。
说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祠堂,实际上是一座雄伟壮丽的仙宫。
周围有二十八座宝殿环绕,以长桥连接,巍峨城墙与仙宫宝殿交相辉映,似河汉星辰,气势磅礴。
江横随方厌知先入神祠,堂内建筑古朴雍容,以金和玉为主要的材质,目之所及,光可鉴人,金碧辉煌。
江横眸光扫视,发现这里供的并不是神仙岛的列祖列宗。
千尊神佛,在九层高楼之中依次排列。
“这里是,俸神鹊塔?”江横问道,随即下意识在这群神像之中寻找寒英少君的神像。
并未寻得。
“不是,”方厌知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只是一个随便放神像的宗祠。”
“都是从神仙岛飞升的?”江横记得,瀛洲一脉善天雷之术,因飞升的人数最多,是以被称之为神仙岛。
“不全是,”方厌知心里知晓江横话里意思,他并不遮掩,语气轻慢而不屑。
“大部分神像是从鹊塔搬出来的丢这里的。”
“……”江横情不自禁想起幽都的鹊塔,里面只有一尊神像。
“瀛洲的鹊塔只供一个神。”方厌知回头看向江横,漫不经心地笑问,“哥哥你知道是谁吗?”
江横几乎可以确定,“寒英?”
方厌知眉眼弯弯,笑容无瑕,“哥哥你果然还记得!”
“……”我记得个屁,不过是恰好在幽都的鹊塔见过罢了。江横心道。
他接过侍女递来香烛,点燃后正要一一祭拜。
方厌知拂袖灭了香烛,与江横道,“算了,别拜他们。”
江横不解,“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们不配啊,哈哈哈。”方厌知笑声有着压不住的狂妄,少年音略有低哑,在清圣肃穆的殿内震耳发聩。
“我带哥哥来此地只是想告诉这些神像们,我把哥哥带回来了!”
江横随便,不拜就不拜吧,他对此也不感兴趣。
方厌知告诉他,他们的父母已经过世许多年了,没有血脉宗亲,只他二人相依为命。
江横点头,没有复杂的家族关系总归是好的,他可不想面对勾心斗角的权谋剧情。
二人离开后,又去了一座藏在仙雾中的岛屿,岛上青山翠林,一座宫殿。
这宫殿竟是和江横在弥河鬼市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就是谢辞朋友那处院子。
门前玉阶,芝兰飘香。
玉雕小楼倚靠在一棵巨大的寒英晚水上,飞瀑悬河。
江横如何不心惊,满目诧异,他脑海被一团雾塞满,拼命地朝前奔跑,想冲开迷雾,却发现迷雾之后是一棵寒英晚水,而花树之后是更深层厚重的迷雾。
空气是稀薄的,近似窒息。
“哥哥。”方厌知喊道,眼中泛着谨小慎微的欢喜,“你会喜欢这里吗?”
江横沉声,“这是谁的住处?”
方厌知道,“是给哥哥你准备的。”
江横:“……”
是巧合吗?
“我亲自命人建造的,”方厌知领着江横步入庭中,“据说弥河鬼市也有一处,很相似吗?”
江横侧身,凝视方厌知片刻,而后扭头扫了一眼院中建造,微微一笑。
“是有,与这里一模一样。”
方厌知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起来的卷轴,递给江横,“哥哥,你看看。”
江横好奇地接过,打开发现是一张宫殿设计图。
庭院、楼宇、层高……材料,布景等等,全部记录在册。
“……哪来的?”江横问道。
方厌知一笑,“书楼里古籍中找到的,说是仿的弥河鬼市的星河殿。”
江横没有被方厌知说服,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弥河鬼市的设计图在瀛洲方家公开流传?
问题在于,弥河鬼市和瀛洲都是极其难以寻得入门之法的地境。
方厌知种种可疑行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想将自己从谢辞身边带走,让谢辞一个人面对修仙界的围杀吗?
江横离开前留信在医馆,嘱托商无医交付谢辞,让他先不要离开魔界。
“哥哥,你往后就安心住在这里。”方厌知语气真诚,与他说道。
“我也会住在这里,所以你不会觉得无聊。”
江横回神,朝少年点了下头,便去歇下。
这一夜,他又做梦了。
梦中谢辞从石棺出来,在十步凌烟的寒英晚水树下站了一天一夜,玉叶飞花,莹润雪白的花瓣落上他的肩头。
他手里拿着江横留下的信,桌上摆着一坛酒,两只酒杯荡漾着明月清辉。
一口风月无边都没动过。
梦境中景物瞬息万变,光阴交错,一转眼就到了谢辞离开魔界的那日。
江横看见整片幽都万籁无声,长街高楼挂着一面又一面旗帜,绣有火焰纹与青羽赤鹤图腾。
谢辞从远处走来,散开雾霭。
他以神谕束发,穿着浅蓝色的上衣,湛蓝的下裳,一袭蓝色的衣袍,风雅秀绝。
魔君率领着万魔跪道相送。
谢辞头也没回,孤高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
梦境再变。
谢辞出现在了永无镇的白雪地里,漫天大雪。
江横并不知晓他是如何离开被重兵把守的封魔关口的。
好在谢辞身上并未有血迹,想来应是通行无碍。
风雪太大,谢辞衣袍猎猎作响,乌发飞扬。让江横想起了荒野中的草,齐人高,满目苍凉。
江横看不清谢辞脸上的神情,俊美如刀的五官被雪粒子模糊了棱角。似隔着一场遥远的时空,江横只看见一双苍色的长眸,被风吹满了寒凉。
只是对视一眼,江横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想,谢辞应该比他更冷。毕竟化了灵力和魔力,谢辞又如何能在冰天雪地里站这么久。
许久,场景都没有变化。清癯颀长的背影在茫茫雪原中,面朝一个方向,久久没有走动半步。
谢辞在等人吗。
江横很心急,朝他喊道:你快走吧,没有人会来,你快走!
当然,梦里的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也没有具体的身形,只一个是视线罢了。
梦里,日夜交替,不知过了多久。
谢辞终于离开了。
他一个人穿越雪原冰山,衣袍在风雪中单薄如纸,走了很远的路。
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梦中偶尔闪过一片暗红的血光,江横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场景就发生了变化。
谢辞依旧是衣不染尘的落拓身姿,来到出海的渡口边。
落日余晖,照在他一袭蓝衣之上,镀了一层仙气非凡的金色的衣边,整个人如遗世之仙。
江横视线随着霞光转移,看清了他的隐于阳光背后的侧脸。
脸色素白,鼻梁挺拔,漆眉苍目,一点薄唇没有血色,下颌近似一条直线利落转折。
他垂着眼,冷寂的长眸望向遥远的海面。
干净,冷清到了极致。
睡梦中,江横心悸不安,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谢辞要来瀛洲吗?
画面猛然一转!
江横看见了这些天来最恐怖的一幕——
他手里的长刀被血染的通红,终于杀掉了谢辞。
谢辞断了生气,笔直地跪在了他面前。
垂下了头颅。
咔嚓一声。
谢辞的脑袋掉了下来,顺着地面一直滚,满脸血污,停在了江横的脚边。
已经崩溃的江横听见谢辞对他说。
江横,我不恨你。
所以你也不要怨恨自己。
就当是一场噩梦,醒来便忘却吧。
瀛洲没有明显的寒暑交替, 四季温暖。
星云观则不同,冷暖寒凉皆是分明的,青山绿水, 岁岁枯荣。
江横身处瀛洲,心自远渡山海外。
那日梦见谢辞后, 江横再也不曾做过类似的梦, 更别说谢辞入梦。
夜夜酣睡, 把这一个月来的觉都补了回来。
至于谢辞, 每日想起来时,江横免不了一阵心痛。
通灵法阵他一直开着。
在离开魔界与方厌知前去渡口前, 江横便与闻修白联系过。
告知掌门师兄自己暂时不回星云观, 符箓宗交于洺香长老代掌,其他大小事宜由师兄师姐做主。
闻修白问道:“小师弟可是与你一起?”
江横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师兄,我没能将谢辞带回来。”
闻修白沉默了许久。
江横道:“师兄可派人去永无镇接应谢辞, 他应是这几天离开魔界。”
来到瀛洲之后,通灵法阵里又恢复了平静, 就像是一只又高又深的山洞, 吞没光阴。
瀛洲不属于修仙界, 所以通灵法阵才会没用的吧。
江横想, 他应该等不来谢辞联系自己了。
他们, 这样算是结束吗?自己不明不白地消失, 只留一封叮嘱的信,也不解释自己因何离开,去了何处。
会生气的吧。
想到这, 江横望向窗外探过屋檐的花枝,笑了一声, 几多寂寥和些微轻嘲。
“诶。”江横长叹了一口气,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的难受,细细密密的针扎,呼吸都是痛苦的。
他受不了无休止的噩梦,摧残着他的神经,折磨他的心境。更受不了方厌知说的,留在瀛洲再也不和谢辞见面。
快两个月了。
离开魔界至今。
他无时无刻不在被噩梦吓醒的深夜之中,一边被设定逼的发狂,一边温柔地想念谢辞。
两股情绪在身体中拉扯,江横脑袋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沉痛,睫毛濡湿,眼眶暗红。
这一刻,他分外地想见谢辞,哪怕只是听一下他的声音也好。
细长的手指翻飞掐诀,江横阖眼进入通灵法阵,两个月来第一次主动联系谢辞。
汪洋大海,无声无息。
江横情绪低沉,桃花眼里没了三分笑意,周身灵气乍现凌厉锋芒。
这日,方厌知带他去了方家的天下兵集。
一整座高楼,里面排布着三界百兵,各式各样的神兵利器。
楼中多是剑、枪、剑、戟、弓、戈岳、戈岳、刀。
也有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瑟等仙品神器。
江横兴致缺缺,仙气流光的神器从眼前过,他也没有抬眸半分。
方厌知想让江横选一把更好的刀。江横想也不想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