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的美貌师兄后—— by桑岁岁
桑岁岁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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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冷嗤了声,“他喜欢。”
晏西楼:“你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辞道,“既是假的,你又何须在意。”
晏西楼:“谢辞,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沉溺于一场不属于你的梦里。”
别川不属于自己,但江横是属于他的。谢辞沉默了一瞬,眸光冷冽,望向晏西楼的神像,忽而一笑。
“如果不是你,他何故至此?”
晏西楼不语。
谢辞笑意更甚,再问:“如果不是你,我何故至此。”
神庙寂静无声。
谢辞声音好听,却也令人心惊发冷。
“说来,能遇到他也该谢你才是。”
许久,清风吹入,花枝送香,细碎花瓣拂至神像前。
谢辞脸色冷的可怕,眼神阴郁,眉心难压戾气。
“谢辞,”晏西楼低声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会遇见他吗?”
眼前山雾缭绕,风声呼啸,虫鸣鸟叫。
待山雾散去,景象变动。
万魂林中槐木不见,化作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其腰的花朵从细高的草叶从冒出,天边层云镶金,霞光万丈。
中心是一片湖泊,惭音庙便修建在湖心。
轻波漪洄,疏风薄烟。水面之上铺着一条玉白色的长桥,连接岸边青草地与庙,桥上竖着数十面细高杆,挂着祈灵幡。
山风来时,水波荡漾,灵幡自动,法阵交叠生光。
踏过玉桥,走入惭音庙,谢辞才发现庙上镌刻的名字是:言秋渡月。
淡看这四字,谢辞眉心轻轻皱起,回想方才入万魂林来到庙前所见,镌刻之名分明是忏音庙。
在抬眸端看,这处庙宇很新,不同先前所见,屋中挂着漂亮的符咒与法器,流光溢彩。
院中的寒英晚水枝繁叶茂,花叶飘香,算不得什么参天大树。
“参见少主。”
“参见少主。”
庙中走出数十人,动作利落地朝谢辞方向跪下,行礼参拜。
谢辞此时并无实体,他的视线附在晏西楼身上。
晏西楼抬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去。
人群之中的一个青年走至一半,却折返回来,跪在晏西楼身前。
“少主,游光有一言。”
晏西楼不答,一袭黑衣身姿翩然,步入庙殿内,两旁仙鹤衔灯,明火流烛,焚香清雅。
他抬头望向殿中被朱红天丝绸锦遮住的方向,上前抓住绸锦的一段。
炽烈的红与苍冷肃白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深刻鲜艳,说不出的诡异。
“少主。”游光跪在殿外,满目忧色地凝视着孤冷颀长的背影。
晏西楼拽住朱红绸锦,朝下用力一扯。
两尊精美绝伦的神像立于眼前,一者黑衣清冷,一者雪衣矜美,二人执手,从容淡然地目视前方。
“游光,你进来吧。”晏西楼声线偏冷冽,语气惯有的漠然。
青年入内。
“我走后,魔界便交予你。”晏西楼道。
游光不仅晏西楼的心腹,亦是上一任魔君留下的十七子。
魔君十九子,除了晏西楼与游光,其他人都成了权力的垫脚石。
“你知道的,我一直将你当作下一任魔君在培养——”
“兄长!”游光脸色沉重,这是数百年来他第一次打断了晏西楼。
“游光不想当魔君,也不想兄长离开这里!”
“你有你要走的路,我也有必须去见的人。”晏西楼望向别川的神像,冰雪冷寂的眸子一瞬间点染了温柔,似晚霞覆山,轻柔自然的不可思议。
“可是兄长,你忘了他走的时候留下的话了吗!”游光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拳,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晏西楼。
他知道,如果兄长选择飞升,天雷神劫都难不住兄长,他一定会步上神庭去见那个人。
之后呢。
面对的是一盘死局。
这别川便是神都的寒英少君,他说离开神都便是来找晏西楼,阻止他飞升的。
他还说,如果晏西楼飞升,会死在神庭。
游光只剩下晏西楼一个兄长了,他不能再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晏西楼看着心上然的眉眼,想起他离开那日,眼底蓦地一寒,散尽温柔。
“他不想你飞升!”游光朝晏西楼孤直的背影喊道,“兄长若是飞升,神庭动荡,必遭神罚!上一个得罪神官被神罚之人,许慕的下场兄长不会忘了吧!”
晏西楼自不会忘记自己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朋友,许慕在鬼市历劫之时他与别川都在,他没能挡下,许慕也没能活下。
晏西楼阖眼,语气平静而坚定,“不重要了。”
游光眸色灰暗,沉痛不已,嗓音嘶哑,“就算如此,兄长还要去寻死!”
“你就知道,我没留后手?”晏西楼侧目望向血缘单薄的弟弟。
倏尔,他抬手一挥,并指点在游光眉心处。
一点魔力钻入了游光体内。
游光面色骇然,却挣脱不了束缚,“兄长,你做什么!”
“你既是铁了心的要飞升,又何必将魔力传给我!”
“兄长!”
“静心。”晏西楼耳畔聒噪,掐了禁言的诀落在游光身上,待传完魔力,殿内静默片刻。
晏西楼离开前,低眉垂眼,素手焚香,给别川的神像点了三根长乐香烛。
金红的火光燃烧,白色的细烟升空。
晏西楼隔着雾色望向那尊神像。
寒英少君。
之后,他去了庭院之中,立于寒英晚水树下,并指朝天一指,天风开层云,阳光跌宕,一阵金色光芒从天而降,荡遍魔界。
湖面水色吹上花枝,花瓣散落在晏西楼肩上,他抬起下颌线利落的侧脸,看向从天而来的神梯,面色平静。
游光站在殿外,目眦尽裂,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山风盈袖,姿容清绝。晏西楼面无表情,足踏神梯,一步一步地朝上走去。
天劫落下,电闪雷鸣,他云淡风轻地从密集的天劫之中穿过,直上九天。
登入神庭。
拜神台上便出现晏西楼的身影,以往热闹的场地今日竟是冷冷清清,只留一个记录飞升的灵烟神官在旁。
灵烟着粉裳仙裙,手捧着玉簿望向来人,眸中难掩惊讶,饶是九天神庭之中最美最俊的神君都比不上眼前这一位。
“这位神君请留步。”灵烟面容羞赧,轻声唤道。
晏西楼扫了眼四周,面前只有一位女神官,心有疑惑。
灵烟笑容可掬,弯弯眼睛,“我叫灵烟,负责记录每一位飞升的神君。”
晏西楼淡声,“晏西楼。”
“啊啊!是你!”灵烟一听这三字,眼眸骤亮,手中玉笔一转,捂住小嘴惊诧道,“你就是寒英少君在人间的好友?”
还是结了契的那种好友!
天君都要气死啦!
晏西楼微一皱眉,苍色的长眸眯了下,“他在何处?”
在何处?灵烟想到寒英这些时日的处境,她小脸一垮,拿笔杆戳了戳脑袋,朝四处望了望,而后凑近晏西楼,压低声音道。
“你跟我来。”
晏西楼飞升之日,便是寒英受刑之日。
问罪坪前,人山人海,各个都侧目望向受刑之人,交头接耳。
一位雪衣如华的年轻人被架在苦刑架上,被神链困缚了双臂,纤细的灭魂丝勒住细长的脖颈,雪白的肌肤泛着撕裂的红。
寒英长发散披,垂着无神的双眸,眼中映入愤慨的神官身影。
偌大的神庭,便是一个笑话,何其悲凉。
“寒英,枉你身来尊贵,天君亲自教养你,却与晏西楼为伍,正邪不辨,闯下弥天大祸!”
“若无你与那魔界少主助阵,许慕怎敢毁了封龙山口,造下华阳十一城三千万人无辜枉死的惨事!”
“春山城之祸,你可认罪!”
“黄云天阙怒斩白眉仙君,全是你恣意妄为所致,此等冤案你可认罪!”
“神官不可下凡,何况你私自下凡,还以神力多次襄助晏西楼,替他逆天改命,你可认罪!”
“与晏西楼私自结契,暗渡神力,你可认罪!”
寒英眼睫颤了颤,勾了勾枯白的唇角,扬起一个笑容。
他望向这群衣冠华美的神官,一个个仙风道骨,一个个俊美明艳,却都面目可憎的很。
寒英轻笑,语气温和,“既是如此,诸位又何必飞升呢。”
皆是俗人,不渡心。
飞升不飞升,又有何区别。
倏尔神鸟低吟,万籁俱寂,神官们面面相觑,合手抱礼,低眉等待神音。
远处走来一少年,手持天君所持的圣章,沉声开口:“寒英,天君命你谢罪,你可有异议?”
寒英没看来人,心上越是疲惫,语气越是平和,“寒英,愿以死谢罪。”
少年狠狠一咬牙,怒视着寒英,谁叫你以死谢罪了,谁让你死了!!!
如此一来,神庭自万千年来,便出现了第一位在问罪坪上谢罪的少君。
世间最矜贵的天君之子。
曾经的神都太子,寒英。

灵烟握着玉笔, 一路隐匿行踪,带晏西楼穿过无人看守的小径,直奔问罪坪。
晏西楼问过她, 寒英在何处。
灵烟走在前面,红着一双眼也无人看得见, 语气有几分无奈的埋怨。
“神君, 莫要怪我心狠, 你还是赶紧将我方才教你的说辞记牢了。”
带晏西楼去问罪坪一事, 灵烟是藏了私心的。
如今神庭谁人不知天君与寒英少君之间因为下界的魔界少主而产生了嫌隙。昔日正直明媚的少君变得如此离经叛道,屡屡违反神戒, 天君亦难再包庇其罪, 听从诸位神官之意,在问罪坪定罚。
晏西楼心思沉重, 回想寒英离开下界时的交代,再结合这位神女所言, 差不多明白了。
神庭,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无罪之人而获罪愆, 闻者不辨是非, 只在乎立场。
“我再说一遍, ”灵烟放低声音, 轻声细语, 吐字极快, “下界之事罪责在你,皆因你迷惑少君。”
这样说是否不够具体,天君和那些神官能信吗?顿了一下, 灵烟用玉笔戳了戳仙雾髻,侧身回首, 皱眉望了眼晏西楼。
晏西楼生了一张仙姿玉貌的容颜,气质如霜,冷清出尘。他淡淡地掀开眼帘,苍色的长眸不动声色,似细雪寂寥,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灵烟脸颊一热,羞赧地抿嘴一笑,轻咳了一声。
这张脸,不就是祸害吗。
她道,“下界之事罪责在你,皆因你对神力起了贪念,以美色迷惑少君,诱少君犯下大错,更是误导少君在春山城、华阳十一城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少君无辜,皆因你往。再者,与少君结契乃是你以死相逼,非少君之愿,你今日便在天君与诸神面前,断契散缘,承担你之过错。”
晏西楼不语。
灵烟口干舌燥地跺脚,红着眼眶瞪他,“你记住了吗!”
思及寒英的处境,晏西楼虽是面无表情,可双眸微紧,紧绷的下颌泄露了情绪。
他心上一片难言的压抑与心疼,后悔放任寒英回到神庭,一个人面对这些俗世的神。
“诶,我在跟你说话呢!”灵烟语气焦急,这是她能想到的办法。
哪怕是一换一,只求少君无碍,她便也安心了。
“你一定要记牢了,按照我说的去做!”灵烟再三告诫于他。
“还有,你断然不可再害他了。”灵烟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化作一粒粒小珍珠,撒在神界的云海之中。
“好。”晏西楼点头。
问罪坪上,明光耀云,圣风和畅。
肃穆的苦刑架上银光灼灼,吊着一位罪不可赦的神君。
如瀑的青丝之上神光渐褪,发丝显得凌乱毛躁,惨白的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汗水划过暗红的眼眶,顺着咬紧牙关的下颚滚落。脆弱的脖颈宛如一截美玉,筋脉暴躁地鼓起,无声反抗。
剧烈的痛让寒英整个人都微微弓起身体,绷紧力量,颤巍巍地忍受着抽骨之刑。
两条细直的胳膊被锁紧,筋骨抽搐时手背上筋骨暴跳,他忍不住颤抖,灭魂丝刻入了脖颈之中,勒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神罚之下,寒英身上的仙衣染上朱红,早就看不出原先的雪色无瑕。
抽神骨,还于神庭。
断神魂,还于天君。
身死道消,不亏不欠。
周遭神官冷眼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偶有两声唏嘘,好好的一个少君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哦,原来是跟着晏西楼颠倒黑白啊,闯出这么多篓子。
那没事了。
无一人上前替他求情的,倒是有神官觉得不过瘾,将视线落在了一旁手持圣章的少年身上。
站在顾疏雨身边的飞鸾神女手持枫叶玉花,侧身询问少年,“听闻岁昔少君,素来与寒英交好,见此情景怕是会于心不忍吧?”
岁昔弯弯嘴角,桃花眸子漾开令人费解的笑意,“怎么,我哥哥受刑你们一个个倒是蛮开心的?”
“神都戒律严苛,你我皆须谨遵。莫说寒英罪责罄竹难书,单凭他冲撞天君便罪不可恕,”飞鸾义正言辞,美丽的脸庞留下一抹冷嘲,“今日之事,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哈,咎由自取?”岁昔手指用力握着圣章,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波动,不忍再看哥哥身上的刑罚。
他怕再多看一眼,他会忍不住上去撕碎这群道貌岸然的神!
“岁昔少君,听你此言似有不满?”顾疏雨侧目,深邃的眸光宛若一把钩子,笔直锐利地望向少年。
岁昔掌心被圣章磨出了血,他几乎要咬碎后牙槽了,最后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
“怎么会?寒英不过是,咎由自取。”
是了,哥哥是天君最疼爱的长子尚且如此,若自己在此刻顶撞,便是忤逆天君。
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哥哥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了,若自己再因为同样的过错折进去,那谁人能收拾这群伪善虚荣的神呢。
自己本就是哥哥口中‘缺乏勇气’的神,懦弱一次又何妨。岁昔弯起美好的双眼,扬起唇角笑着。
笑着笑着,他就抬起头,双目温柔地看向受刑的年轻人。
他会记住哥哥最痛苦的样子。
再将这些痛苦,十倍百倍地还给这群神,替哥哥荡清混乱的神庭,重铸神都!
寒英看了岁昔一眼,看见他眉眼之中闪烁着潋滟水色。
有些人笑着,却似要哭了一样难看。
他弟弟虽则贵为少君,却生在动荡的神庭,天君声色俱厉,弟弟便生性胆小怕事,墨守成规。
少了勇气。
不怪他。
晏西楼来时所见,层云血染,遍地都是入骨的赤红。
他站在问罪坪最末尾的位置,遥遥目光,望向那残缺耷拉着的人影。
喉咙涩痛,眼眶刺刺地疼,心口被人狠狠地撕裂了,无法言语的痛苦。
灵烟吓得脸色发白,直接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玉笔磕碎,喃喃道,“来晚了吗?”
而在最前方,岁昔步上台阶,负手抬头,高举代表天君权威的圣章,厉声询问,“寒英,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可认罪?”
寒英气若游丝,眸光涣散,四肢百骸的神骨已被一根根抽出,此刻浑身软似烂肉,腥臭难闻。
强烈的痛感令他无法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模糊重叠的人影。
但,他想他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最后的遗言。
寒英动了动发白的嘴角,无力控制剧烈抽搐的筋骨,无法牵扯出最后的笑容。
难以体面。
“我,何罪之有呢。”
“我的好友,又何罪之有呢。”
“倒是你们穷极一生,修道至终枉自称神,不过是为自己彻底走上邪路的另番说辞,至于所修之道,沦为恶道。”
寒英缓了口气,再看圣章,混沌的视线透过圣章望见一张威严冷肃的面容。
他断续吞吐气息,嘲讽至极,“西楼启灵,幽都做神庭。”
哈,哈哈!
寒英喉咙里溢出笑声,堂堂天君,他敬仰千年的父亲,竟会因为一句谶语,恶相百出。
圣章之中,金色戾光朝寒英喉咙而去,似要斩断他这最后的嘲笑,斩断父子恩情。
一道剑光闪过,挡下戾光,折射的剑气直接击碎了圣章。
周遭一惊,齐齐地回头望去之时,只见一双霜雪凛冽的苍色长眸,眼神毅然如刀,君子如玉,芝兰玉树。
晏西楼并指一挥,长剑飞去,冲开身前挡路之人。
剑刃笔直地插入问罪坪,立于寒英身前。乍然打开的结界,将人全然护住。
君子九思。
是晏西楼的配剑。
结界之中,神力温和地拂过寒英身上的伤口。
寒英适才发现,晏西楼终究还是飞升了。
他向来如此,很有勇气。
寒英朝他弯弯眼睛,拉扯起一侧唇角,艰难地笑了笑。
好像如此,便不会再有遗憾。
他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晏西楼会替他做到,哪怕这条路千难万难。
“晏西楼!”
“你竟还敢飞升!”
“华阳十一城千万人之性命,你今日必须血债血偿!”
愤恨指责,扑面而来。
“你们要的人是我,何必对他动手?”晏西楼脸色冷沉,眼底只有一抹血色身影,心如刀割。
飞鸾捂嘴冷笑,手掐神诀,蓄势待发:“寒英叛离神庭,又与你结契,何来无辜?”
说完,旁边几位神官齐齐地朝晏西楼掠阵而去,极招上手,毫不留情。
晏西楼剑指凝剑光,挥斩之间,招式凌厉,体内神力虽是初生,却无坚不摧,沛然如海。
一人怒斥,“满身罪孽的你竟还敢还手!”
“令你费解吗?”晏西楼薄唇轻启,侧目与那人视线相接的一刹,并指一斩,削下了他的脑袋。
不待众人反应,他双手结印,硬生生地从这人身上抽出了一副金灿灿的神骨。
“你,你真是疯了!”
众人生畏。
顾疏雨眯眼,此子便是与许慕的同党。
“同修助我,开阵!”数十神官迅速应对。
晏西楼只是想走到寒英身边,明明不远,却隔着这么多令人生厌的脸庞。
他只能不厌其烦地出手,削首,抽骨,粉碎。
问罪坪上,惨叫惊悚,血光弥天。
等他终于踏过这群丑陋的尸骸走到寒英身前时,手上早就布满血污。
与寒英身上狰狞曲折的伤口一样,红得令人眼眶发烫。
他声音透过厚重的血气,温柔低沉,“是我来迟了。”
短短数字,无尽的心疼与愧疚。若寒英离开那日,自己能放下魔界一切随他飞升,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寒英撑着一口气,等他走来身前,才垂眸一笑。
“既然来了,再帮我做最后两件事吧。”
晏西楼将他身上的束缚斩断,把人轻轻地抱在怀里,感受不到一根骨头,这种诡异的触感让他悲痛欲绝,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想疯!
“第一件事,”寒英缓缓道,“斩神梯。”
“好。”晏西楼冷清的声线颤抖,应下他 。
“第二件事。”
晏西楼忍下眼中涩痛的水色,步伐轻慢,怕走快了寒英伤口会痛。
寒英想抬手抹去他眼下的泪,偏生没了骨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扭曲地靠在他怀里,苟延残喘。
他浅浅一笑,这个笑容应该是不好看的。
“第二件事,”寒英望见他含泪的双眸,声音哽咽,“别哭,晏西楼你别哭。”

“晏西楼。”
“还记得我跟你在弥河鬼市的庭院吗, 你要是见了我在神都的指星幽楼,便会发现那地方和鬼市的庭院一模一样…院子里会有一座玉雕小楼,靠在一棵花枝锦绣的梅花树上, 山壁对面是白星飞瀑,半腰悬着一只玉池汤泉, 有清香的芦苇, 莲叶, 荷花, 运气好能赶上司星神官布星排阵,星星落雨朝东方去……”
晏西楼喉咙发痛, 艰难地吐出断续的字眼, “嗯。”
撕裂的痛令寒英皱眉眯眼,气息微弱。
唇瓣翕动, 他向晏西楼介绍着自己在神都的殿宇,毕竟晏西楼是头一次上九天神庭, 来者是客。
寒英是没办法再站起身来了,没办法拉着晏西楼去指星幽楼, 也没办法将晏西楼的神印留在自家门口, 这样以后晏西楼去指星幽楼便不需通传, 来如自如。
有些, 遗憾啊。寒英眼中映着晏西楼俊美的侧脸, 发红的眼角, 睫毛濡湿,苍色长眸之下挂着一颗细小明亮的水珠,潮雾迷蒙。
将落未落。
“我带你去。”晏西楼道。
初入神庭的他又哪里会知晓指星幽楼在何处。
好在灵烟一路跟随在后, 踏过尸骸地的裙摆殷红,拖出一地的血迹。她泪涟涟地望向晏西楼的背影, 看不见少君残败的身躯,却能听见少君虚弱的言语。
好似,风一吹就会散落无形。
“少主,”斟酌再三她还是选择称呼晏西楼为少主,灵烟心中也明白,出了今天这等大事,晏西楼是别想当神了。
“我这就带你去指星幽楼。”
说着,她小跑到晏西楼身前,抬手指了个方向,“随我来。”
视线在他怀里那人身上停留了一瞬,灵烟兜在眼眶里的泪水刹那滚落,连忙扭过头不忍再看。
寒英眼中映入一抹绯色娉婷的神女身影,思绪如雾,缓缓认出来人。
“是作册神官呀。”
他声音轻的不可思议,疼得抽气之声都在颤抖。
灵烟忍着哭腔,没有回头,“是啊少君,不是我还能是谁?”
她没说错。
与寒英一派的神官因忤逆天君,要么被流放更遥远的神域,要么和禅璎一个下场,关在噬魂火狱。
灵烟此刻在想,她神力低微,多半是会被流放。
只有神力至高者才会入火狱,炼化神骨与神魂成为殒丹。
她不想从一个好好的神,变成尸骨无存的丹药。
太过残忍。
寒英料想剥去神魂与神骨的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也许下一刻,也许此刻。
他从未如此珍惜过须臾片刻,与晏西楼说着遥远的话。
“你知道我在下界种了多少棵寒英晚水吗?”
“你不记得了吧,”寒英自问自答,音色虚渺,“我记得,晓云峰上的一棵,风岚石城的一棵,春山城里也有一棵,鬼市…幽都。”
“在我陨后,神力散尽,这些树失去神力倾灌不日便会枯死,可惜了…你会帮我吗?”
没有答复。晏西楼呼吸都是剧痛,几乎要咬碎后牙槽,忍着快要疯魔的情绪。
“你为何沉默?”寒英喃喃询问。
“也是啊,细想起来,我与你在一起这么些年,我总是碎碎唠叨,你却寡言少语…你的眼睛和你一样漂亮安静。在你眼中,衬得我聒噪不已。”
“我很喜欢那样的日子,你会看着我,我会有说不完的话……时有风雨,盼嘉岁可期,我同你都开心。”
想起过去的美好,再看眼前云霞如织,神庭迤逦辉煌。
寒英想笑,喉咙却发出诡异的咕噜,血水滚过喉口,似沸腾冒泡的茶水。
也罢,充作笑声。
他脸上蓦然一凉,一滴,两滴,三滴——
寒英眨了眨眼,看见有水光从晏西楼紧绷着下颌滑落,暗红的眼尾满是沉痛,痛苦不堪。
“所以,我才让你不要飞升。”寒英无奈叹息。
“你啊,不要不说话。”
“也不必替我难过。”
“我呢,不曾后悔所行之事,亦不后悔遇见你。能与你结契,才是我这一生当中做过最快活的事。”
“寒英。”只是唤一声他的名字,便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晏西楼心如刀割,片片凌迟。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他说着,眼泪再不可控地往下坠。
若岁月可回首,他绝不会放寒英回到神庭,独自一人面对这些责难与刑罚。
寒英半晌没说话,视线停在晏西楼线条利落的下颌,挂着的泪珠。
晶莹剔透。
晏西楼声音沙哑,低沉撕裂的疼。
“寒英,我后悔了。”
后悔在春山城替无辜百姓逆天改命。
后悔在华阳十一城无视顾疏雨所代表的神权。
后悔在弥河鬼市忤逆神庭,替许慕挡神罚。
后悔在黄云天阙斩杀了踏上神梯的白眉仙君。
平生历历,所行所为。
皆后悔。
“嘘——”寒英无法抬手比划手势,只发出了轻微气流的声响。
“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想告诉你。”
寒英说到这里,心中略有忐忑,如今危在旦夕,也不想再隐瞒下去。
他凝视着晏西楼下颌那滴泪,眼中映着一撮微弱光亮,“你听完之后,再告诉我……是否后悔吧。”
晏西楼侧过脸庞,低眉垂目望向他。
不管寒英要说的是什么,他都不在乎。
“别看我。”寒英偏过头,将脸贴在晏西楼胸口,避开了他坚定温柔的目光。
无条件的信任,在阴谋破开之际更是一把利剑。
也会让他本就残破到麻木的躯体,再添凌厉痛感。
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并未消失,那是轻柔的,满是深情与怜惜,压抑着,后悔着的情绪。寒英几乎喘不上气来,有些害怕告知他这个本该埋于心底的秘密。
“你看着我,我是没办法开口的。”寒英多少有些难堪,喉间血气沸涌,他咽了下去,嘶声哽咽,带着浓重的腥味。
“别看我。”寒英近似哀求地重复了遍。
不想对上晏西楼的视线,不想看见晏西楼眼中出现失望的神情。
害怕晏西楼会后悔和自己在一起,后悔那些因为勇气而选择的正义,那些不被神庭认可的所作所为。
良久的沉默,觉察到晏西楼视线的转移,寒英才低声说道。
“神都的神是无法离开神庭的,我之所以可以下界是因为天君赐予的一道力量,我将那道力量化作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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