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想的是,电梯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还有桑正阳,当时说话的语气,分明有责备他的意思。
他倒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人来夸赞自己,可即便是不夸,也用不着那么严厉的语气来指责他呀。
毕竟,他是为了救人。
毕竟,人所幸平安无事。
可桑正阳竟然责备了他,这多少引起了祁珩的不快。祁珩觉得桑正阳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简直不可理喻。
--------------------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一天的咨询,祁珩整理完咨询记录,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一一熄灭了亮着的灯,随手关上公司大门,独自坐着电梯去地下车库。
祁珩径直来到停车位,用遥控钥匙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动作流畅地启动汽车、打开车载音乐,播放的是一首他已听了百八十遍的民谣歌曲《借我》。
“静看光阴荏苒,借我喑哑无言,不管不顾不问不说,也不念……”
一辆醒目的勃垦第红电动汽车缓缓驶出停车位,爬上一段陡坡,出了地下停车场,不动声色地汇入黑影影的车流……
汽车停在一家日料店前面,祁珩下了车,走进了这家他常来的餐馆。
热情的男服务员引导着祁珩走进里面的包厢。
祁珩坐下来,通过手机扫码点单,点了几样清淡的吃食。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祁珩捏了捏他那挺拔的鼻梁,似乎有些疲惫了。他闭了双目,稍稍养神。
祁珩的手机永远是静音模式,如果不是刚好看着手机屏幕,那么是很有可能错过别人的来电的。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厨师做好的食物进来了。
祁珩听见服务员走路发出的窸窣声响,睁开了眼睛。他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拨了回去。
很快,对方接听了。
没想到传来的竟是熟悉的嗓音,是施磊。
“阿珩——”
祁珩有些错愕,问施磊这个时候打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施磊却心情愉悦地说,没什么事,只是想确认这个号码确实可以联系上他。随后又很暧昧地说:“阿珩,你现在在干嘛?”
祁珩被气乐了。他又捏了捏睛明穴。
上午结束咨询的时候,施磊居然杵在门口问他能不能叫他阿珩。
祁珩心说,阿珩不能给你叫,只能给伴侣或者父母叫。
可他转念一想,父母从未如此唤过他,伴侣……除了那人以前这样叫过他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并且,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让施磊叫,可能会让他产生被拒绝的感觉。
于是祁珩便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可以。
施磊此刻便像是那些攀援的藤蔓植物,自己搭了梯.子就顺杆往上爬了,势头凶猛。
祁珩眉头微皱,敷衍了一句“在吃饭”就挂断了。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二十。
祁珩洗漱完,穿着露出脚趾的蓝色棉布拖鞋和深蓝色丝绸睡衣到客厅看电影。
孔雀蓝的沙发上蜷缩着一只烟灰色的英短猫,唤作「卫八」,取自杜甫的一首诗《赠卫八处士》,祁珩尤其喜欢开头的那两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音同深)
电视是85英寸的液晶屏幕,观影效果极佳。
祁珩一手撸猫,一手拿着遥控器选片,最后确定了一部老片子《海上钢琴师》,他之前看过,想不起其中的细节了,于是又看了一遍。
自从与那人分手之手,祁珩的人生像是进入了一个怀旧的阶段。
他一遍又一遍地听同一首歌,看同一部电影,吃同一家餐厅,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尝试新鲜的玩意,因为他害怕失望。
但他对此有着另一个角度的解释,他认为人只有成熟了,理智了,稳定了,才能从反复咀嚼同一个东西中获得新鲜的快感。
他相信经过时间验证的东西。他拒绝一切浮华的噱头。他过着一种七八十岁的智者才可能会有的生活状态。
祁珩不太喜欢头发湿哒哒的,一边看电影,一边用一旁的银色吹风机吹头发。屋子里灯光黯淡,只有电视屏幕发出来的亮光,映照着屋子里的一人,一猫。
卫八困了,躺在铲屎官的怀里,合上了它圆溜溜的眼睛。
白天高强度的集中注意力,此刻全然放松下来,影片长达两个小时,还未过半,人便有些困了。
他打了两个明显的呵欠,用手半支撑着头,歪靠在沙发靠背上,倔强地看完了。
重又开了灯,灯光照射下,洗过的头发丝根根清爽,眼睛已然快睁不开了,祁珩终于拖着有些萎靡不振的脚步走向了卧室。
他躺下去,盖上轻薄的被子,闭上双眼,脑子里漂浮过来一些熟悉的思绪。他有些气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永无止境的回顾。
可除了不断地驱赶思绪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像所有过去的夜晚一样,祁珩在半睡半醒间不断地驱逐那些入侵的思绪,直至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跳楼未遂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永青大厦保卫科值班室收到了物业领导王主任亲自送来的一面锦旗和一万元奖金。
王主任把锦旗上的话声情并茂地念了一遍:“赠:永青大厦保安大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君子不器,德不孤,必有邻。桃源文化,某年某月某日。”
副队长闵叔盯着挂在墙上的锦旗,半歪着头,连连叹道:“我一生之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锦旗呢。你们看这颜色,多么地别致,红得多么地好看,多么有历史的庄重感。还有这题词,说咱们是君子呢,啧啧……你们再看这设计,把这几面老锦旗全给比下去了。果然文化公司就是不一样,讲究!”
王主任是个腆着五个月大“孕肚”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脸上的肉松松垮垮的,走起路来,总是反剪着双手,走外八字,有他自己的一套“大人物”的节奏。
王主任一本正经地把桑正阳叫到一边,悄悄把装了一万元现金的大信封塞到他手里,用郑重的语气嘱咐道:“正阳,这里头有一万块钱奖金。这次救人,你功劳最大,分五千块钱奖金。另外,白雁通知31楼的心理咨询师有功,分两千块。剩下的三千块,或是吃饭,或是让昨天值班的保安平分,你、你看着处理。”
说完用力拍了拍正阳的肩膀,踱着他那特有的“大人物的步伐”走了,绝口不提这奖金是哪里来的,搞得这一切都是他私人掏腰包奖赏保安队似的。
但正阳不傻,当即叫来了白雁。
问她昨天谁联系过她没有,物业有没有向她调查过昨天救人的事情。
白雁如实说了。
一切都很清楚。
这钱和锦旗都是桃源文化送的。
正阳认真琢磨了一会儿,当即宣布:“白雁及时通知31楼的咨询师去做危机干预,记头功,奖励一千元。剩下的九千元,昨天当值的人员平分。”
保安队的值班室立时响起了一阵节庆般的欢呼声,“哇哦——桑队英明——”
正阳笑了,露出他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用队长的威严喝道:“行了,彩虹屁不用吹了,干活去。”
正阳在办公桌前坐下,拿出昨天的执勤人员表,掏出手机,计算了一下每个人应当分多少钱,随后通过微信转账一一发给了每个人,并注明:好好工作有肉吃。
一众保安纷纷回复:“队长英明。”
后来闵叔和正阳单独在一起巡视商场的时候,闵叔说:“桑队,昨天是你救的人,你理应拿大头,没人会说你。嗐,你就是太直了……再说,你还有个娃要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孩子多攒点学费不是?”
闵叔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高瘦汉子,一脸温和,待人接物都十分地宽厚。
正阳边走边扫视了一圈周边的情形,用略显沙哑的低沉嗓音说道:“没有你们在北广场鞍前马后,我一个人能冲到顶楼去救人吗?闵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用担心我们爷儿俩,我们没问题。吃喝花不了什么钱。”
闵叔没吭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道:“你还这么年轻,真的不考虑为娃娃找个后妈?你要是愿意,我倒是有一个——”
正阳嘴角分明还挂着一丝丝笑意,却很冷静地剪断了闵叔的话头,“不愿意。大可不必。谢谢闵叔。”
闵叔把没说完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撇了撇嘴,叹了口气,道:“嗐,你这三十啷当岁,不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到底是为啥?啊?”
正阳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闵叔也就不好再追究了。
毕竟,在闵叔眼里,正阳不是一个拎不清楚轻重的年轻人,相反,闵叔打从心眼里欣赏这个年轻人。他希望他好。他甚至把正阳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闺女。
可毕竟不是亲儿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到头了。闵叔不是没有暗暗寻思过,正阳定然是不忘旧爱,没从过去痛苦的经历中缓过劲来,所以他不愿意展开新的生活。
闵叔也为正阳的腿伤深感痛惜,要是没有这点腿伤,正阳或许会有另一番作为。
至少,正阳不会出现在这里。
俞靖苏十分热切地敦促着插画部的实习生谢奇玮去31楼做咨询,花了超出正常范围的时间、精力和口水。
李唐最关心俞靖苏的一举一动,凑到她跟前,酸溜溜问她,“你是不是看上你那个校友了?”
俞靖苏心说,有这么明显吗?嘴上却不肯承认,一口咬定是为了谢奇玮好,自己并无私心。
俞靖苏笑着打趣李唐道:“你别喜欢上我就行了。”
李唐怔了怔,笑嘻嘻说:“你就放一百条心吧……我才不会喜欢自己的顶头上司。免得被人说我高攀了你。”
“唔。那就好。”
李唐抿紧了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随即又提了提唇角,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明媚得像午后三点钟的阳光,有些刺眼。
终于,在俞靖苏的陪同下,谢奇玮在周三的午后去了31楼的津渡心理。
当时祁珩正好出来接水,靖苏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走上前,掏出一张上楼前准备好的名片,双手递给他,用一种郑重的语气说:“祁珩,你好。我叫俞靖苏,在22楼桃源文化工作。咱俩还是高中校友呢,我也是宁城二中的。高一还没文理分科之前,咱们两班是挨着的。你是367班,我是368班的。我知道,你肯定不认识我。”
俞靖苏越说话越密,连珠炮似的“砰砰”射向祁珩,仿佛生怕被他质疑自己是个假冒伪劣的校友似的。
谁叫她先前给他留下了一个轻佻的不良印象呢?
祁珩定定地看着她,有些讶异。
显然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高中校友。
祁珩伸出手,同她浅浅一握手,唇角微微一提,露出了一小部分好看的牙齿,“你好。祁珩。”嗓音冷淡,克制。
随后便看向了一旁的谢奇玮,微笑着说:“来吧。”语气温柔,态度亲切。
没有过多的寒暄,祁珩直接领着谢奇玮进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靖苏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可她又想,人家时间宝贵,况且和自己又不熟,太过热情了反而显得假。小谢是他的来访者,他作为咨询师,态度理所当然要热情一些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俞靖苏坐在接待区安安静静地等着。
蒲飞白从外面吃完饭回来,见靖苏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着,以为她是来访者,便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大步走进了自己的咨询室。
靖苏看了看墙上的照片,认出他来,便小声说道:“小舟,刚才那个是蒲飞白咨询师吧?”
午休时间,小舟在刷剧,她没听清,便暂停了一下,摘掉耳机,探出头来,问:“俞姐,你说啥,我没听清。”
靖苏笑着摆了摆手,说:“没事,你继续。”
祁珩和谢奇玮聊了半个小时,大致明白了谢奇玮的生活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压力。
祁珩建议谢奇玮接受心理咨询,以获取稳定的情感支撑,帮助他更好地面对生活的压力,走出情感困境。
因祁珩救了谢奇玮的命,所以天然地获得了他的信赖,而且通过短暂的交流,谢奇玮发现祁珩确实很有料,当下表示愿意来访。
随后和小舟约定了来访的时间——周六晚上七点至七点五十。
俞靖苏趁势向祁珩发出邀约,请他共进晚餐。
祁珩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道:“很抱歉。俞小姐,我……”
俞靖苏剪断了祁珩的话音,撒娇道:“叫我苏苏吧,这样亲切一点。”
祁珩微微一愣,点头道:“好的,苏苏小姐。”
俞靖苏做了个要原地去世的表情,无奈大喊道:“去掉‘小姐’,谢谢。”
祁珩笑了,有些尴尬道:“好。那个……苏苏,我工作结束的时间一般都比较晚,恐怕不适合约晚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既然我们是校友,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随时和我说,不必讲这些客套的。”
俞靖苏不死心,又说:“你总不能一周工作七天,从早到晚都不休息的吧?你说说,你哪个时间段方便,我看看能不能迁就你的时间?”
祁珩尴尬地笑了笑,只好对小舟说:“小舟,你拿我的schedule(日程表)过来给俞小姐看看。”
“好的,珩总。”小舟走到前台取来了日程表,双手递给了俞靖苏。
俞靖苏看着祁珩的每日安排,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每天都这么忙碌,那他哪有时间生活呢?
她忽然涌起一阵对祁珩的怜悯,叹息道:“你这、也安排得太满了。天呐!你真不能、连半天发呆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你这样下去,迟早会疲惫不堪的。”
俞靖苏像个知心的朋友一般对祁珩提出建议。
然而祁珩不过是淡淡一笑,没有多余的解释。
因为他不想和别人解释,他就是要让自己疲惫不堪,让自己没有一丝闲暇,他的生活不需要其他的东西。这是他主动的选择。
况且,解释意味着在乎,他不想给人家留下误会的空间。
俞靖苏觉出祁珩的冷淡,心里固然失望,一腔的热情无处释放,只得讪讪地把日程表还给小舟,说:“那好吧。你手机号码给我一下,万一我要找你呢。”
祁珩心里是不想给她,他没有敷衍她的热情和动力,但碍于校友这一层虚弱的面子,他终究还是给她了。
顺着手机号码,俞靖苏又加了祁珩微信好友,有一就有二,祁珩只得再次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送走了俞靖苏和谢奇玮,小舟立在祁珩的身旁,语气柔柔地说道:“珩总,俞小姐喜欢您,您……难道一点也不喜欢她吗?她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气质,而且她还是您的校友,珩总都看不上么?”
祁珩淡淡地说:“除了工作,我什么都不爱。”
小舟被逗笑了。又问:“珩总,谢奇玮是什么问题呀?”
“……被渣男PUA(情感操控)了。”
小舟叹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惊讶道:“珩总,您是说他是……gay吗?”似乎是碰到了语言上的禁忌一般,后面两个字的音量不自觉就矮下去了。
祁珩也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半晌没吭声。
最终说道:“以后要说同性恋就大大方方地说。咱们是开心理诊所的,首先要破除这种对性少数群体的偏见。”
“好的,珩总……”
一天中午,祁珩终于受不了天天吃盒饭,决定下楼去觅食。
刚出永青大厦的西门,便听到有人在争吵。
西门当值的保安恰巧是白雁。
白雁在大白天见着祁珩,激动得直接上了手,因为她大半年也见不着祁珩一次。
自从上回她给祁珩打了电话,虽然接听的人不是他,但在白雁的算法里,那通救命的电话,她是打给了祁珩的。
她呼唤他,而他听到了她的呼唤,这种激动人心的纠缠不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爱情吗?
白雁一把抓住被争吵声吸引了目光的祁珩,惊喜道:“嗨,您好。我、我是上次打电话给你们诊所,通知您去顶楼救人的女保安。我叫白雁。唔……‘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雁’。”
白雁为自己想出了一句古诗词,而不是脱口而出“大雁的雁”来介绍自己感到窃喜,激动得涨红了面皮。
看着这个个子高高瘦瘦,面容清瘦,白净,两颊处有一些小雀斑的年轻女保安,祁珩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有些茫然。
他把手抽了出来,淡漠地点了一下头,吐出两个字“你好”,便转身离去。
转身的时候,由于祁珩的姿态过于冷漠,以至于他忍不住在心里反思起来。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否过于封闭了。
毕竟,他好歹是个职业的心理咨询师。
看着祁珩洒然离去的背影,白雁心犹怦怦然,手还伸在半空,沉浸在成功“勾搭”上了男神的巨大喜悦中无法自拔。
祁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默默地走着,眼角余光注意到前面有三个人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祁珩一向不喜欢那种在公开场合大吵大嚷的人,因为他觉得这样的人不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不值得投注任何的关注。
穿一身深蓝色西装,内搭米色棉麻衬衫的姜河,此时正冲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低吼道:“你怎么会有脸来找我呢?我问你,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脸来找我?嗯?赶紧滚。”姜河英俊的脸上写满厌恶,情绪激动,一心想要离开。
周玉梅拉住姜河的手,一脸苦相,半低着头,嚅嗫着说:“我、我是来赎罪的。小河,你、你给妈妈一个机会,让妈妈好好弥补你。”
姜河挣脱开来,一字一顿说:“不、必、了。”
周玉梅往后一倒,神情越发凄苦了,眼泪流了出来。
一旁站着的年轻人扶住了母亲,两道愤怒的眼神像利箭般射向姜河,大声呵斥道:“哥,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亲妈说话呢?你就一个妈,你不趁现在好好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你等……妈妈百年之后,你上哪儿找妈去?!”
周玉梅赶紧制止住小儿子,嚅嗫道:“小江,你别急。你哥哥他……对妈妈有怨气,都是妈妈的错,不怪他。”
姜江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短小精壮,留着板寸,刘海稍长,眼睛小而圆。一身小镇青年的装扮,土黄色格子衬衫,黑色卡其裤,包着他浑圆的大腿。
和姜河高大英俊的外表相比,真真有着云泥之别。
姜河气笑了,暴躁喊道:“好。你们不走,我走。”
一个急转身,与迎面而来、有些心不在焉的祁珩撞了个满怀。
姜河甩出去的手不偏不倚打在了祁珩的鼻子上。
祁珩顿觉一阵痛感袭来,鼻腔里一阵湿热,流鼻血了。
祁珩赶紧掏出纸巾,捂住自己的鼻子,抬眸瞪了一眼眼前这个暴戾的男人。
次奥——
长得倒是挺英俊,可惜不怎么讨喜。
“对不起。”姜河看着无辜中枪的祁珩,很是抱歉,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十分暴躁的形象展露在他面前,骤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虚。
脸上一热,忍不住关切道:“实在抱歉。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
一秒钟切换到了温柔模式,一旁的姜江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
“算了。”祁珩瞅了姜河一眼,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一丝对一个暴躁精分人士的关爱与同情,捂着流血的鼻子走了。
祁珩自认倒霉,谁叫自己走路不看人呢。
姜河愣了愣,喊道:“你等等。”
姜河觉得自己留给祁珩的印象必定是很差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
可现在,他需要一个借口离开此处,于是他趁机追了上去。
有人在写字楼下面吵架,这很影响写字楼的口碑。
白雁回过神来,便用对讲机向队长桑正阳汇报了此事。
很快,桑正阳便拖着他的瘸腿来了。
桑正阳右腿虽然瘸了,可他愣是走出了正常人的步伐,他极力想掩盖自己腿瘸了这一事实,他不想叫午休时间来来往往的人注意到这一点。
白雁注意到祁珩和姜河之间的小“摩擦”,她出于关心,或者八卦一类的心情走了过来。
她看了看一旁的姜江和周玉梅,他们娘儿俩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伸长了脖子看着已经跑远了的姜河。
白雁撅着嘴问老阿姨道:“阿姨,姜总是您儿子啊?”
周玉梅愣了愣,眼泪刷的一下又涌出来了。似乎有无限的心酸与委屈要倾诉,张了张嘴,哽咽着点了点头道:“他是我大儿子。这是我小儿子。他们是两兄弟。”周玉梅用手拍了拍小儿子姜江的手,泪眼婆娑。
姜江有些羞涩,眼神避开白雁,看向地面。
白雁从稍显宽松的藏青色制服裤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散发着香气的面巾递给老阿姨,含笑道:“阿姨,您先别急。都是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姜总这会儿……离开一下子,等会还会回来的。您要不先去喝杯茶,等等他?”
正说着,穿着天蓝色衬衫,打着孔雀蓝领带的桑正阳迈着铿锵的步伐,走了过来。
正阳看了看姜河和祁珩一起离开的背影,心里纳闷,他俩怎么会在一起的?随后他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周玉梅母子,给白雁递了个眼色,走至一旁,悄声问她怎么回事。
白雁便简单叙述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看了眼背影逐渐模糊的姜河二人,悄悄说道:“祁珩难得下楼吃饭,结果就碰到个这……也是他运气不好。这下他以后更不愿意下楼吃饭了。”
桑正阳抬手敲了一记白雁的额头,嗔道:“上班时间,不好好站岗,犯啥花痴呢?这个月的绩效奖金还要不要了?”
白雁扮了个鬼脸,马上跑回去站岗了。
桑正阳转身,对周玉梅母子说:“二位别在这儿站着了,跟我去值班室等吧。有什么事情,回家说,咱别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好不好?影响不大好。”
周玉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他长得好生俊朗,言辞又得体,便点了点头,跟着去了。
玉梅边走边问:“年轻人,你认识我儿子姜河吗?”
桑正阳面色平静,闲闲道:“谈不上认识,打过交道。”
“哦。那……”周玉梅想问,那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可她转念一想,这么问一个外人,似乎有些不得体。于是她转了话头,说:“你知道他谈女朋友了吗?”
桑正阳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姜江忽然插嘴说:“老哥长得这么帅,又这么有钱,还愁没女朋友吗?”
周玉梅笑了,点点头,“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桑正阳听笑了,心说,兴许你哥喜欢的不是女人,钱再多也没用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上,姜河陪着小心,祁珩却始终板着脸不出声。
祁珩垂眸走路的时候,始终捂着鼻子,眉头微微蹙着。
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电动车从左边擦过来,姜河眼疾手快,从背后环住祁珩,夸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祁珩反应过来时,发现哪里不对劲,还没等开口,姜河就松手了。
姜河仿佛没事人一样,还特地站在车子来的方向,专心数着红灯还剩几秒。
祁珩瞟了一眼姜河的侧脸,还是没有原谅他,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过完直行的斑马线,又过了横行的斑马线,再往右直行五十米,他们便到了药店。
此时是午休时间,药店年轻的导购员们都出去觅食了,只剩下一个行动迟缓的药剂师看店。
药剂师正在埋头吃外卖,是一份鸡蛋炒饭和一份牛肉粉丝,嘴里吭哧吭哧地吃着,听到有客人进门,抬头瞟了一眼,十分殷勤地招待说:“两位随便看。我马上吃完……马上吃完。稍等一下噢……稍等一下。”
药剂师是个中老年胖子,头顶秃成了一个倒扣的海碗,前边所剩无几的毛发稀稀拉拉地往后梳着,还在极力支撑着大势已去的门面。
药剂师吃饭速度奇快无比,两碗食物,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吃得干干净净。
他一边擦嘴,一边询问:“两位要买什么药?”
姜河便说明情况,请药剂师帮忙止血。
药剂师端过一个不锈钢换药托盘,一边用镊子夹起一个又一个小棉球往祁珩鼻孔里填塞,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没啥事噢……止了血就好了噢……可不敢再碰着了噢……否则,这么笔挺的鼻子,撞破了要缝针就难看了噢……没啥事的噢……放心噢……”
姜河一直在一旁陪着小心,连连说是,俨然以家属的身份自居。态度诚恳地说道:“好的,谢谢医生。”
祁珩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看着药剂师那快脱光了的荒凉头皮,还有他讲话时飞出来的白色唾沫星子,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只求能快点结束。
姜河也不知怎么,似乎看懂了祁珩的心思,绕到他身后,伸出双手,托住了他半仰的头颅。
祁珩只觉脖子一僵,嗓子发干,心说,谁让你动手动脚的了?
可他也没出声制止,意外地,他发觉姜河的双手温暖有力,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便索性咬咬牙,把头交给这个尚且不知姓名的陌生人好了。
不过,祁珩暗自决定,一整好,立即和姜河分道扬镳。
姜河仔细打量着祁珩,见他肤如凝脂,生得十分俊美,那两瓣唇线分明的淡红色嘴唇微微地张开着,幽幽地散发出他身上禁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