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陪桑禹在客厅看动画片,章兰仙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心里好奇桑禹的来历,实在等不得了,便擦了手,跑出来和祁珩说:“儿子,你来一下,我有点事和你说一下。”
祁珩噢了一声,起身前,又挠了挠桑禹的痒痒,挠得他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温声道:“小禹先看着,祁叔去帮奶奶择菜,很快回来,好吗?”
桑禹没回答,眼睛仍盯着电视。
祁珩又问了一声:“小禹快说,好不好?”
祁珩的手又放在桑禹的腋下,还没挠他呢,这会儿桑禹笑呵呵地说了一声:“好。”
祁珩唇角一扬,摸了摸桑禹的头,去厨房了。
章兰仙关上厨房的门,郑重地盯了一眼祁珩,又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儿子,你跟妈说实话,这个孩子……他究竟是什么来历?父母还在吗?”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简单地说,就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不在人世了。他从一出生,就是由他的养父单独养大的。昨天晚上,他的养父发生了车祸,现在人在ICU,还昏迷着。我和这个孩子有缘,他的养父也帮过我很多,所以,我想在他出院之前,帮他照顾这个孩子。”祁珩向母亲投去一个探寻的眼神。
章兰仙叹息了一会儿,扁了扁嘴巴,“行吧,我帮你照顾。嗐……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给我找了一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孙子。谁知道……”走到洗碗槽前面,继续择菜。
祁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告诉母亲关于桑正阳的事情,但他咬了咬嘴唇,略一思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想让母亲怀有希望,之后又再失望。
又站了一会儿,“妈妈,小禹比较内向,您可得多费心。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了,千万不能出事。尤其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去玩。”
“放心吧。我一定给你看好了。”章兰仙头也不回地说道,拿着一把凤尾,利落地切成段,装在盘子里。
吃完饭,玩耍了一会儿,章兰仙给桑禹洗脸,刷牙,桑禹都很乖,很配合。之后,章兰仙又烧了滚烫的水给祁珩泡脚。
祁珩左脚打着石膏,不能沾水,水太烫,只有右脚搁在木盆边沿,不敢下水。祁珩打算自己把毛巾浸湿,再缓缓拧干,在脚背上擦拭。但他刚把毛巾丢进水里,毛巾就被母亲夺了去。
“妈妈,我自己来吧。您歇会儿。”
章兰仙把毛巾充分地浸湿在热水里,拎出来,麻溜地拧干,热水从拧成麻花状的毛巾缝隙里快速地渗出,流到手上,掉进盆里。热气蒸腾,熏到脸上。她没有一丝迟疑,用已经烫红的手把热毛巾敷到祁珩的脚背上。
“你手嫩,经不起这滚水,我这老手,没事。”
祁珩顿时感到一种温热的舒爽感,不仅是冰凉的脚背觉得舒服,还有一直以来与母亲渐行渐远的心理距离,也在这一瞬间拉近了很多。
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默然无言,只是变得格外地乖巧温顺。
晚上,祁珩带着桑禹睡觉。
桑禹心里想着爸爸,眼神里流露出一些不安的情绪。
祁珩便给他讲睡前故事。他从家里的书柜翻出自己小时候读的《安徒生童话》,选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用低沉舒缓的语气读了起来……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正在下雪,天冷得可怕,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着……”
自从把桑禹接到自己家之后,祁珩便隔三差五回去一趟。桑禹在他家竟也挺适应的,这点倒是出乎祁珩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桑禹对于突然改变生活环境,会有很大的抵触心理。
祁珩每天下班后,都会开车去医院看望桑正阳。他的那些同事,每天轮流去看他。但他还是没醒。
这天又是礼拜二。
祁珩意识到这是范家人最后一次咨询,因此打算控制一下咨询的节奏和讨论的方向。
范父和范母坐在一起,范夏川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保持一个观看的视角,这是祁珩从前面几次的咨询所定下的要求。
祁珩对范父说:“从上个礼拜的谈话中,我知道你的妻子很孤单。而事实上,你自己也非常孤单。你们为什么不向彼此靠近,寻求温暖呢?”
范父嚅嗫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祁珩对范夏川说:“夏川,你作为你父母的成年儿子,你旁听了这么久,你对他们的问题是怎么看的?”
夏川:“我听他们两个讲话,开始意识到,真的问题,其实源于我父母之间隐秘的冲突。他们两个对家庭的概念完全不一样,这个冲突在我们家就像一颗隐形的炸弹,只要有人碰了,我们家可能就完蛋了。
“小时候,我记得我奶奶对我挺好的。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奶奶和我妈之间的冲突,还有我妈和我爸之间经常互相埋怨,我妈经常哭……具体什么事情我不记得了,但核心原因总是围绕着我奶奶,他们总是为了我奶奶在吵架。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像一根链条一样,将我奶奶、我爸和我妈紧密地连接起来。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中心是我,我充当了他们的信使。我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我知道我爸爸妈妈之间发生的所有细微的情感变化。我很害怕他们分开,所以我竭尽全力让他们开心。小时候,我甚至觉得,只要能让他们开心,哪怕让我毁掉自己我也愿意。”
祁珩:“夏川,你是一个很忠于家庭的孩子。”
范父叹了一口气,“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我怕她不开心,她怕儿子不开心,然后儿子怕我俩不开心的模式。”
祁珩:“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你们夫妻直面问题,解决问题,把儿子从你们的夫妻关系中解救出来的原因。”
顿了顿,祁珩又让范父、范母夫妻俩面对面坐着。他们照做了。
“好,你现在直接对你的妻子说话,你如果可以说服你的妻子相信你可以照顾好她,那么,你的儿子就能放下这个沉甸甸的包袱,也就能完成从家庭当中独立出去的最后一步。因为你的儿子之所以不肯离开家庭,原因是他不相信你能照顾好他的母亲。”
范父点了点头,看向妻子,两人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似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凝视彼此的眼睛了。
他们一开始磕磕巴巴地交谈了一会儿,后面直接采用他们的方言交谈了。他们说得极其热烈,说着说着,母亲的情绪突然起来了,她变得非常痛苦,激动,她似乎在向丈夫抱怨过去的一些事,但丈夫努力让妻子平静下来。
夏川看着父母,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泪花……
夫妻俩还在热切地交流着,夏川含泪的双眼终于能从父母的身上移开,他起身,走到书架那里,看着书架上的书名,心情似乎畅快了许多。
祁珩腿不方便,不然他也打算加入夏川。
……咨询结束后,范父对祁珩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祁珩拄着拐杖送他们到诊所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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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卷二啦~
年关将近。
这天是礼拜三,大概中午十点半,一个长相迷人,但是脾气暴躁的红头发年轻男人走进了津渡心理。
按照规矩,小舟先让来人填写信息采集问卷。
这个年轻人眉头一拧,眼神猛烈一勾,表现出强烈的敌意,“小姐,如果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大可以直接问我,我会老老实实告诉你,我叫唐力。”
小舟垂下眼帘一秒钟,定了定神,用毫不通融的语气坚持让他填写问卷,“唐先生,这个信息都是给咨询师看的,还是辛苦您填写一下吧。”
“我要是不填呢?”唐力冷笑一声,眼神充满挑衅,“我不填写谁他妈还能勉强我?”
忽然,从过道里传来一个声音,“没人能勉强你。”
唐力暴躁的情绪忽然平静了些许,他抬头看去,是一个长相非常英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高领毛衣,走了出来。
只是脚好像有点问题?
唐力惊愕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祁珩,愣了一会儿,随之看到墙上的照片,恍然大悟,“你就是祁珩?”
昨天,祁珩去医院照了片,骨头已经基本长好,拆了石膏,开始尝试不用拐杖走路,但医生建议循序渐进,不要一下子用力过猛,更不要发生任何碰撞,以防出现变数。
所以祁珩现在走路就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两条腿平均用力,看起来就有些一瘸一拐的。
祁珩嗯了一声,淡唇色的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刚才还没说完,唐先生要是实在不愿意填写信息采集问卷,也可以,但我们津渡心理不会接配合度这么低的来访者。大门开着,唐先生好走不送。”
唐力瞪着祁珩看了好一会儿,“我是听人家说你有多厉害多厉害,我才来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祁珩毫不露怯地对上他的目光,勾唇一笑,“唐先生大概是希望看到我跪下来求你,你才愿意留下来是么?很抱歉,本诊所不提供这种服务。”
“啪”的一声,唐力将中性笔摔在茶几上,飞了出去。
小舟吓懵了。赶紧捡起了笔,攥在手上。她看一眼老板,发现他一脸淡定,从容,神色丝毫没有发生改变。
珩总今天怎么了?他怎么和来访者对刚呀?
唐力又瞪了祁珩一会儿,眼神突然从充满敌意变成了惊恐绝望,配合他那张白皙明艳的脸庞,就显得楚楚可怜了。
“祁博士,我……需要你的帮助。”
“欢迎。”祁珩脸上的威严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半永久式的微笑。
唐力乖乖填写了问卷,虽然在看到“我是那种_______的人”一类的短语问题时,他仍会忍不住用愤怒的谩骂来回应。
“我操.你祖宗——”
唐力在还没来见祁珩之前,已经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长期未分化型)。
唐力的第一节咨询结束后,祁珩和唐力约定了一周两次的咨询频率,一次在周三,一次在周六。
唐力在会谈开始前,扭扭捏捏地和祁珩商量:“祁博士,我现在没钱,我知道你一次收费六百,能不能只收我六十?”
祁珩甫一落座,一瞬间的错愕闪过眼底,怔了怔,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应这个来访者。
“祁博士,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不管我,我感觉自己会杀人,进监狱。”
祁珩平静的眼神落在这个红发男人身上,略一思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嗯。”唐力露出一个热切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祁珩话音一转,“等你经济条件变好了,你还是要恢复我的收费标准。”
“嗯。”唐力从嗓子眼发出一个声音。
祁珩给唐力建立了一个档案,白玉管似的修长手指在键盘上吧嗒吧嗒地飞速敲击着。
“尽管体重很重,但唐力还是拥有相当迷人的外表,并且穿得很像大学生。他的外表没有任何让人不愉快的地方,但是他传递出来的强烈敌意和惊恐绝望很容易让人感到攻击性的压力。他表现得非常偏执,人格组织处在边缘性水平的偏执-受虐型特征。
“唐力出生于一个中产家庭,家里有三个孩子,他是老大。他父母双方家庭中都出现过严重精神疾病的先例,一个自杀了,另一个病人智力水平持续几十年都维持在三岁孩童状态。
“唐力的父亲依靠房地产生意发家致富,但是基于某些不干净的手段牟取暴利。他很享受于满足带给唐力富足的物质生活,而且喜欢炫耀家庭的富有。唐力记得,有一次他们一家开着宝马在附近转悠,享受着他们自以为是的别人的妒忌。
“唐力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才19岁,根本没有准备好承担做一个母亲的责任。唐力出生后,母亲陷入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历时两年。由于持续感到疲惫不堪,她给婴儿的养育和照料,只是一种敷衍的监护式关注,她会让唐力在婴儿床上独自待上数个小时,即使是尿湿了床,或者哇哇大哭也不去管他。抑郁期间,她从未脱下她的睡衣,走出家门。外婆曾偶尔来照顾过唐力,这让唐力对外婆有很深的感情。
“前不久,唐力的父母分开了。唐力的父亲和寄宿在他们家的一位离异女士——她母亲的好朋友——在一起了。唐力说自己一开始很讨厌这个女人,但现在似乎接纳她了。他母亲和他父亲分开后,经济状况不大好,在一所职业中专做保洁,还时不时在商店偷一些日用品来补贴家用……”
忽然手机屏幕闪了一下,祁珩看了一眼,是护士苏芸发来的。点开一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朋友醒啦!!!」
「别忘了请我和护士站的同事们吃饭呀!」
祁珩唇角疯狂上扬,眼神乍现欣喜之色,一边打字一边说出了声:“太好了!!!没问题。”
赶紧发了个大红包过去,备注:「请大家喝下午茶,大家辛苦了。」
结束咨询后,祁珩迫不及待赶去医院看桑正阳。
半个月前,桑正阳已经从ICU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祁珩刚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里面好生热闹,似乎有很多人在房间里谈笑。脚步一滞,听了两耳朵,慢慢地走了进去。
满以为会对上桑正阳惊喜的眼神,结果却发现他像房间里所有闲聊吹水的病友一样,用同款迷茫、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好似他是个不速之客一般。
只有中间床的奶奶认出了祁珩,用一种高兴的口吻对祁珩说:“你来啦?大家都在这儿看他呢。都说他昏迷个把月了,还能醒来,真是福大命大。”
祁珩咧嘴笑笑,扫视了一圈从别的病房跑来看热闹的人们,缓缓地走了过来。
看热闹的人们自动让开,眼神都落在他的脸上,大概是难得看见长得这么英俊的男人,加之他的脚一瘸一瘸的,也就更加引起他们的好奇了。
旁边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姑娘附耳她的妈妈:“哇!这个哥哥长得好帅呀!”
她妈妈含笑点了点头,“就是腿好像瘸了。”
小姑娘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同情,扁了扁嘴巴,默默地打量着祁珩。
桑正阳一直盯着祁珩走近,眼神充满问询,嘴巴微张,挠了挠他那已经个把月没洗的头皮,头发已经留长了,胡子拉碴,颇有几分颓废的沧桑感。
祁珩见他一副“你哪位”的表情,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正,你醒啦?”
桑正阳点点头。
他醒来后,整个护士站的护士小姐都来看过他了,还有刘医生和顾医生。他们说他叫桑正阳,一个月前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肇事司机已经死了。他在重症病房躺了半个月,又在普通病房睡了半个月,能醒来,真是奇迹。
他们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发现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外伤也基本痊愈了,再留院观察一个星期,没大碍就可以通知家属来办理出院手续了。
护士小姐苏芸说已经帮他通知过家属了,并把消过毒、装在密封袋里的手机还给了他。由于待机时间过长,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了。
他仔细地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对发生车祸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到一种恐慌,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自己的主治医生。
但刘医生说:“你之前发生车祸,头部遭受重击,造成颅内出血,昏迷了这么久,一时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也是正常的。你先莫慌,再等等,等适应了,也许就慢慢想起来了。”
真的会想起来吗?
桑正阳心里怀着巨大的担忧,但他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失忆了这件事。
“我渴了,你能给我倒杯水吗?”桑正阳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些,他知道这个人大概就是苏芸口中的“家属”,否则隔壁床的奶奶不会认识他,必是他常来看我,所以她认得他。
祁珩怔了怔,嗯了一声,转身拿了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的水杯,进去里面的洗手间,把杯子洗干净,拎起一瓶5L的纯净水,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来,喝水。”
正阳接过他的水,眼神撞上祁珩的眸子,还是觉得陌生,“谢谢。”抿了两口水,招呼祁珩坐下。
旁边围观的人群,见他们如此英俊,却又彼此疏离客气,有一个好事的大婶就忍不住向桑正阳打探道:“这位是你的什么人啊?”
祁珩怔了怔。心跳却莫名地快了起来。为了避免尴尬,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喝着。
桑正阳愣了愣,见众人都看着他,不编一个怕是蒙混不过去了。
他长得这么好看,又是我的家属,看样子比我小一点,大概是我的表弟?
“嗯,他是我亲戚……唔。”桑正阳又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掩饰自己的心虚。目光悄悄投向祁珩,见祁珩除了略微蹙眉之外,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难道不是表的,是亲的?
“啊……是我弟弟。”桑正阳捧着水杯,看向众人,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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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喧闹了一会儿,终于被护士苏芸给哄了出去。
“各位大姐大哥小妹妹,快查房了,都回自己屋去。”
苏芸白嫩的双手插在护士服的兜里,敛去了刚才那种市侩气息,笑盈盈的看向祁珩,“谢谢你的下午茶。”
“不客气。”祁珩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道:“刚才多谢你。”
“没事。应该的。他们这群人就爱凑热闹,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以后他们再来,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们赶人。”
祁珩没说话,微微提唇,报以微笑。
苏芸又将目光落在桑正阳身上,“你见到他,认出来了么?”
祁珩眼神闪过一丝惊愕,看向正阳。
正阳瞥了一眼祁珩,又垂下眼帘,摇摇头,“没有。”
祁珩心里一沉,正阳果然是失忆了。
难怪他看我的眼神那么陌生。
所以,他现在真的不认得我了?就像老年痴呆的病人那样,明明看着自己的孙女在跟前,却认不出来她是谁?
“阿正,你还记得你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吗?”
正阳一脸茫然地看着祁珩,随之哈哈大笑,“不可能。你一定是欺负我失忆了,想把自己的儿子塞给我养,是不是?”
苏芸一本正经地插了进来,“不是,桑先生,我真的看到祁先生领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看你。那个小孩子叫桑禹。跟你一个姓。祁先生没骗你。”
正阳愣了愣,又敲了敲头,眼角浮现一层焦虑,“可我……可我分明还是个处男呢,我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苏芸扑哧一笑,脸上泛起红晕,说话时眼神不好意思再直视正阳,“这……我也……不太懂。问刘医生吧。”说完一溜烟跑了。
原本一脸沉重的祁珩听乐了,侧了身子,正对着正阳,“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还是处啊?”
桑正阳白了祁珩一眼,一脸傲娇,“我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珩压低了嗓音,凑近道:“我是指,你肯定不是了……”
“怎么?咱俩睡过?”正阳挑了挑眉,一脸痞气。
祁珩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定了定神,皮笑肉不笑道:“那倒没有。”
正阳一拍大腿,大喊道:“那不就结了?!既然咱俩没睡过,你就没有发言权。我虽然不记得车祸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我的身体我还是了解的。它还没有开荤呢。所以,那孩子一定不是我的!”
祁珩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把桑禹是他领养的这一节前情和他说了。
“不信,你自己看看你的右腿,上面有枪伤,是你做特种兵时期执行任务留下的。”
桑正阳果然就着被窝,把蓝条纹的病号服退至膝盖位置,一看,真有个伤疤。难怪他起床上洗手间,右腿有点不得劲,还以为是车祸后遗症,没想到是旧伤。
正阳将信将疑,看向祁珩,“咱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珩被问住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祁珩轻咳了两声,“我们是朋友。”
正阳点了点头,“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难道你暗恋我?”
祁珩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桑正阳,你这到底是失忆了,还是失智了?你现在装傻,我也没证据。但是我必须声明,是你喜欢我好吗?”
“是吗?”正阳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承认你喜欢我很丢脸吗?”
祁珩:“……”
“不管是你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你,现在我们扯平了。反正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看你这样子,应该也看不上我,所以,我们做朋友就好。”正阳漆黑晶亮的眸子对上祁珩的目光,坦坦荡荡,似乎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
祁珩心里微微一酸,似乎有些失落。咧嘴一笑,“求之不得。”
第二天,祁珩结束完咨询,准备领着桑禹去医院,却看见张俊尧坐在会客区,低头玩手机,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雨花茶。
“你怎么在这儿?”
张俊尧抬起头,对上祁珩的眼睛,“我约了魏岚医生六点的咨询。”
祁珩盯了他一会儿,“宁城有那么多的咨询师,你为什么偏偏找在我的诊所接个案的咨询师?”
张俊尧怔了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慌,“阿珩,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约了魏岚医生的咨询之后,她才跟我说,医院的个案已经排满了,如果要预约,就只能预约她的社会咨询。我也是按照她给我的地址,才找到这儿的。”
祁珩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按说,咱俩这种关系,在咨询的时候,是该避开。既然你是无心的,我希望你能和魏医生说清楚,中断咨询。”
张俊尧:“阿珩,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不能给熟人做咨询,可我并没有找你做咨询。我只是在这个场合和你偶遇,难道连这样也不行吗?魏医生和你认识,你放心,我在她面前,不会说出你的名字,只以前男友代称,这样行吗?”
一直低头做事的小舟听到“前男友”三个字,顿时眼睛亮了,悄悄竖起了耳朵。
可等了半天,祁珩愣是一句话没说,牵着桑禹就走了。
张俊尧呆呆地看着祁珩牵着一个小孩出去,那小孩和他很亲昵的样子,便走到前台,问小舟道:“美女,请问一下,刚才那个小孩和你们老板是什么关系?”
小舟抬起眼睛,看向这位老板的前男友,决定先卖个关子。“张先生,原来您就是我们珩总的白月光啊?”
张俊尧苦笑道:“白月光算不上,恐怕是蚊子血、白饭粒一类的黑月光。”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啊?我们珩总老受人欢迎了,那个22楼桃源文化的姜总就喜欢我们珩总,还有珩总刚才牵着的那个小孩的爸爸,他是这栋楼的保安队队长,也对我们珩总有意思,但我们珩总嘛……似乎是块冰坨子,谁也捂不热他。”
张俊尧眼神乍现一丝欣喜之色,“是吗?你是说他还是单身?”
小舟点了点头,“是啊。”突然想起什么来,“等等——这个也不一定。珩总最近老去医院看桑哥哥,就是桑正阳,风雨不改,他俩说不定……你懂得。”
那一抹亮色骤然又在张俊尧的眼底熄灭了。
阿珩真的爱上别人了吗?
他果真舍得放下我们在一起七年的回忆吗?
当祁珩牵着桑禹的手,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却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小奶狗,啊不,年轻实习医生,正坐在病床边上给桑正阳削梨吃。
桑正阳一脸春风得意,和人家有说有笑,俨然一对看对了眼的狗情侣。
祁珩听见桑正阳骚气地说:“顾医生,你对病人可真是体贴,细心,等我出院了,回头一定给你送锦旗。”
顾医生白脸一红,腼腆地笑了笑,“没事,不过举手之劳。你右手脱臼,精细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
正阳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摸到右肩的位置,嘶了一声,眉头一皱,“果然还是有点痛。”
顾医生忙道:“一会儿我给你松松肩颈。”
“好呀。”正阳一脸媚笑。
落在祁珩眼里,活脱脱一个大色鬼。
祁珩对桑禹说:“小禹,进去找爸爸。”
桑禹朝病床奔过来,扒到桑正阳身边,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爸爸——”
顾医生手上削梨的动作一滞,原本已经削了很长的梨子皮应声而断,跌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慌乱的眼神投向桑正阳。
正阳也是一脸懵圈。想起来祁珩昨天说他确确实实收养了一个孩子,看了孩子一眼,生涩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哄道:“乖。”
又悄声对顾医生说:“这是我领养的孩子。”
顾医生惊愕的眼神瞬间转为惊喜,张嘴道:“啊!原来是这样。那……挺好的。”
正阳捏了捏桑禹肥嘟嘟的小脸蛋,“看来你祁叔把你养得挺好啊,儿子。以后就跟着你祁叔生活好不好?”
正说着,祁珩出现了。
祁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床上撒欢的男人。声音温凉如水道:“阿正,你想得美!”
正阳讪讪一笑,介绍顾医生和祁珩相互认识。
顾医生擦了擦手,朝祁珩伸出右手,柔声道:“顾默。”
祁珩微微一愣,“怎么前些天没见着顾医生?”
“我是昨天才分到心胸外科的。之前在血液科实习。”
“哦——”祁珩终于懒懒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顾默打算收回去的手,冷淡道:“祁珩。幸会。”
顾默把削好的梨子递到正阳手上,深看了他一眼,“我回去值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