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
最终贺明兰晕了过去,旁边的医护人员检查,说是太过于劳累导致的,身体本身没有问题,多休息就好,不用担心。
四个半小时后,贺岑住进了F市中心医院,全程有医院的专业人员负责检查身体状况,然后进行肝脏配对,贺明兰在普通单人病房挂葡萄糖。
大城市的医院条件好,病房里很亮堂,地上的板砖连根头发丝都没有,也没有难闻的异味,窗台还放着几盆绿植。
赵乐川守在门外,心中无不感概,等人出来他微微颔首打招呼道:
“小贺先生,储先生已经安排好了,这里有最好的药物和进口医疗设备,您父亲也会得到最好的救治,放心吧。”
“先生他……”
“储先生会尽快回来,他交代过,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贺年小幅度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吐出来的音节很艰涩:
“……谢谢。”
赵乐川留下张名片,没有过多打扰私人空间,下午医院出了治疗方案,肝脏已经配对成功,等病人身体状况好点就可以手术了,贺岑身体没有其他的病症,手术成功后二十年的存活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基本上没有什么后遗症。
原本背上压的千斤重石落下,紧绷过度的精神猛地放松后,贺年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感觉,身体也开始不断发出抗议。
他强打起精神去外边儿买了饭,看着贺明兰吃下去才放心,安抚好母亲他退出病房。
想起来还是昨天早上吃的饭,贺年打开饭盒,闻见油腥味就想吐,只喝了几口米粥,离开里城时走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还得置办住院的东西。
这种琐碎贺年不好意思麻烦赵乐川,自己去楼下的超市买洗漱用品,他低头数着手里的零钱,忽的听见有人喊他。
“小年。”
贺年脊背僵住。
他不敢回头,怕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看着风尘仆仆的男人,压制的思念全部土崩瓦解,无尽的思念快将他淹没,贺年小声轻喊道:
“……先生?”
对上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那一瞬间,储西烬心头巨震,整个心口连带着手脚都在发麻,他大步上前把人揽进怀里,沙哑着声音:
“没事了,我回来了。”
贺年紧紧抱住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眼泪浸透衣襟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把破碎的哭声都憋进了喉咙里,只剩一下下抽噎。
“没事了。”储西烬把贺年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只剩下心疼。
“小年,有我在,没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年终于制止哭声,但还是不撒手,有先生在,他就可以不用一个人面对困境,就像是受伤的孩子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很快两人便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样貌不凡,另一个看不清脸。
听见好奇的议论声,贺年终于松开了手,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气息,哭的像只小花猫似的,鼻子跟眼睛全都红了。
肚子也饿,咕噜噜响。
“先生,我饿了。”
“好。”储西烬握紧了他的手,然后踹进口袋里。
“先去吃饭,你父亲的情况医生已经告诉我了,目前情况稳定。”
他牵着贺年往外走,时不时蹭一下手腕上柔软的皮肤,想要安抚情绪。
两人去了附近的饭店,点了些以粥为主的食物,肠胃好消化,贺年缓慢的眨眼睛,回了神,又垂下眼睫。
他再一次麻烦了先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清,他再次深深感受到了自卑和无力。
慢慢的贺年的表情变得迷茫又难过。
察觉到情绪不对,储西烬只当他担心父亲手术问题,等服务员上了菜,盛了碗粥坐近,用小瓷勺吹凉递过去:
“不是饿了吗?先吃饭。”
贺年睫毛轻颤了下,没接过碗筷,只是张嘴把粥吃下去。
补气血的粥,里边加了红糖红枣,还有枸杞和花生,贺年吃了小碗就没什么胃口了,服务员又端来清炖鸽子汤。
先生喂他就喝,吃了东西胃里好受了不少,也有了点精神,他端坐在凳子上,一瞬不瞬的看着面色略显疲惫的男人,突然开口道:
“先生,你相亲成功了吗?”
储西烬被噎了下,半晌才问:“谁跟你讲我去相亲了?”
“小寒说的。”贺年悄悄瞟了眼男人的表情,他低下头紧张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又惴惴不安的解释:
“我那天去看比赛,聊天聊到的,不是他故意要讲……”
储西烬突然明白了,怪不得这几天贺年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他还特意腾出了时间点,结果没等到,想着是不是忘了?
可是,第二天也没有贺年的电话。
甚至消息回复也不积极,原来这里出了差错。
他坦然道:“没有相亲,也不会去。”
“为,为什么?”贺年鬼使神差的把心里话问出了口。
储西烬答:“没那个心思。”
贺年瞪大眼睛,没敢继续往下问,心却跳的很快,言语间隐隐透露的意思让他之前那点小委屈烟消云散。
好像,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头昏脑胀,贺年坐上车没两分钟就睡着了,眉头都是蹙着的。
储西烬看着副驾驶累坏的人,轻轻抚开眉间,他把空调温度打高,路上车子开的很稳。
到江景别墅那边,天已经快黑了,储西烬拉开副驾驶,将贺年抱上楼,怀里的人动了动,仰着脖子慢慢转醒。
“先生……”
“嗯。”储西烬托稳他的后背:“和你母亲打个电话,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现在困了就睡吧。”
“不行,我还要洗澡。”
他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来回忙碌赶车,身上的衣服早就汗湿又风干,贺年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已经发酵变酸了,他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安心的怀抱:
“先生放我下来吧,我是臭的!”
“乖,别动。”
储西烬不得不收紧手臂,贺年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红了耳朵尖。
他又何尝不是赶了一天的路程,这次去英国本来就是处理工作,连续高强度的积累了半个月的疲惫,每天几乎只睡三四个小时,接到贺年的电话,他的心沉重往下坠,让助理订了最近一趟航班回来。
同时,也很庆幸在贺年最需要他的时候赶回来了,不然该有多难过。
“能自己洗澡吗?”
贺年抱着衣服迟钝的点头,身体上的疲惫像是被灌了铅,他困到撑不住眼皮,眼睛干涩不已。
“不要在浴室呆太久,可能会晕倒。”
“……好。”
看着贺年还能走直线,储西烬稍稍放下心来,他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他等了会儿见人还没出来,不放心的喊了两声,结果没人应声,浴室门都没反锁,贺年头上搭着毛巾,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睡着了。
储西烬松了口气,抱着贺年回了主卧,他拿毛巾吸干水分,又用吹风机轻轻吹着头发,直到发尾的水气消失。
动作很自然,就像是做了千万遍。
期间贺年醒了一次,翻了个声又睡着了,不知在什么时候,手抓住了储西烬的衣摆,攥的很紧。
暖黄色的壁灯下,床上的人睡得很恬静,呼吸绵长,脸色终于有了点血色。
“要我留下吗?”
长达十秒钟的安静。
储西烬起身的瞬间衣摆被拽了一下,他软下心来,关了灯躺上床,轻声说:
“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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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在床头,微风带过树叶沙沙作响。
床上两人还在熟睡,柔软的被子搭在一侧, 储西烬平躺着,贺年侧身微微蜷曲着, 两人中间隔着半个身位。
七点半, 储西烬慢慢转醒,他动了下脖子传来一片酸痛, 有点儿落枕, 没想到竟然从昨晚九点半睡到现在。
贺年还没醒,细软的黑发遮住眉眼,天气还是热, 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安静地呼吸着。
时间还早,储西烬伸手碰了下贺年的额头,没有感冒发烧,他放轻动作起床, 把薄被替床上的人盖到胸口往下的位置, 又把窗帘拉了个严实。
赵乐川发了资料过来, 再此之前他从未打算调查贺年。
这些年储西烬一直在做慈善, 除了社会上的救济, 比如养老院,托管所,也曾在许多学校设立多项奖学金。
他见过贺年一面,还是两年前F市私立高中周年庆, 那天他受邀坐在观众席, 校长和领导热烈介绍着学校近年来的升学率, 面前放着一踏被资助学生名单。
上边大多数都是成绩优异,但经济无法支撑昂贵学费的,贺年成绩优异,在名单最前面。
那天演讲的其实是另外一个学生,校长见储先生多看了名单两眼,现场安排抽了贺年演讲。
当时少年毫无心里准备,身上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台上显得青涩又稚嫩,看着很内向。
储西烬只一眼便移开视线,他下午还有会议,时间很紧,直到台上的少年开口,言语间并不窘迫,谈到梦想时,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眼睛里都闪着光。
资料显示贺年后来并没有参加高考,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类似于打架斗殴,贺年脑袋受伤了,在医院躺了很久,动手的人因为是未成年所以没判刑,打了几场官司,赔了点医药费。
越往后,储西烬的脸色就越难看,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心情才平复下来。
不过还是上学的年纪,才十八岁,身上的那么重的担子,内心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支撑过来。
第二次见面便是暮色庄园了,因为那双小鹿眼,储西烬一眼便认出了当年的少年。
贺年学习成绩优异,那时候如果正常参加考试,肯定能考入F大。
一颗脑袋从门口探出来。
贺年睡得头重脚轻,顶着个鸡窝头偷偷溜回次卧,说不上容光焕发,倒也恢复了元气,他洗漱完下楼,桌上已经摆好了翻菜。
“先生。”
贺年主动打招呼,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自己会在主卧醒过来。
所有的记忆只停留在浴室,戛然而止。
他是怎么从浴室出来的,如果自己睡的主卧,那先生昨晚睡的哪里?次卧根本没有人住的样子,被褥都是整齐的。
难不成,昨晚他和先生同榻而眠?那他有没有踢被子,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什么呢?”储西烬看他一眼,拉开椅子,盛了两碗粥。
“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贺年脸色飘了点红,心里七上八下,直接不会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还没开始工作。
“我,我昨晚……”
储西烬看破他的想法,轻笑一声道:
“不用担心,你昨晚睡姿很好,基本没动过,也没打扰到我休息。”
“……那就好。”
贺年坐下喝了口粥,脸都快埋进碗里了,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他夹起一个肉包,蘸上红油辣椒,心里百转千回,又觉得说谢谢太过于敷衍。
他打算等贺岑做完手术,然后把所有的开销算清楚,罗列一张明细,再分期还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还清……
储西烬让饭店送了两份补身体的汤,还有一些水果,提前打包好的,贺年乖乖抱着食盒坐上副驾驶。
开车到医院的路程差不多半个小时。
储西烬能感受到几乎粘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他无法心无旁骛的开车,等红绿灯时,他顺势看回去。
不偏不倚与贺年视线相撞,那黝黑清澈的瞳孔全是他的倒影。
贺年马上回收小眼神,他坐直身体,看看怀里的汤,看看窗外的云,最后视线再慢悠悠的转回去。
储西烬把车停在了医院后门,他没打算上楼,上去了只会给贺年的父母造成更大的压力跟负担,还会打扰病人修养。
“上去吧。”
贺年望着男人鼻尖微微发酸,下车前他回头问:
“先生,你晚上会来接我吗?”
储西烬嗯了声,给出肯定的回应。
“忙完给我打电话。”
贺岑已经完全清醒了,在这边得到了好的治疗,主治医生说越快手术越好,日子定在了下周一,目前先吃几天身体排异的药物。
住院部在医院后门不远处,下边有挺大的花园,很多患者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贺年绕过花园大步上二楼,贺岑靠在病床上,人瘦的有些脱骨,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儿,眼睛黯淡无光,已经看不出来年轻时候的样子,贺明兰在帮丈夫按摩大腿上的肌肉。
“爸,妈。”
听见儿子的声音,贺岑激动的几乎要从床上挣扎起来,贺明兰赶紧制止了,招呼儿子道:
“年年来了啊,快坐过来。”
一顿早饭吃的十分温馨,从出事以后几乎没有这种机会,贺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最多的就是悔恨与自责,他抓着儿子的胳膊担忧的问:
“年年,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了,申请那个慈善基金会不容易吧?会不会被骗了?”
做手术的钱不是笔小数目,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医院的保险也不可能覆盖所有的医疗需求,就算有,哪能那么容易,光是各种资料都能折腾死人,要是真的为了治病连房子都要卖,他还不如自杀,也绝不拖累妻儿一辈子。
贺年被贺岑的眼神看的心虚,含含糊糊的应下来:
“爸,你就安心做手术吧,要赶紧好起来,这样明年我才能安心复读考大学。”
“真的吗?你可不能为了爸爸的病,走了什么歪路……”
像是心有所感,下午医院竟然拿着单子单子找过来,说F市储式集团心明慈善基金会核实病人资料,并且为病人提供机械义肢,
贺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反复看了上边的印章,又上网查了资料,上边显示的没有问题,心明慈善基金会已经成立很多年了,因此不少儿童重获新生。
所以真实性毋庸置疑,所有的忧虑被打消,最终贺岑签下了名字。
看着父母久违的笑容,贺年也跟着弯了下嘴角,心脏砰砰地,有节奏的撞击着胸腔。
先生做事总是这么周全,所有的事情都为他考虑到了,从来不会让他感到为难。
甚至只有付出,却没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回报。
夫妻俩都知道儿子在F市开了家蛋糕店,所以晚上也没多留,早早的让贺年回去休息。
看着远处熟悉的车牌号,贺年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几乎是一路飞奔过去,鼓足勇气想要拥抱男人,赵乐川也被着架势吓得不轻:
“咳咳,储先生工作还没忙完,让我来您回去。”
贺年脸色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一半,还是非常感谢的说了句:
“谢谢你。”
然后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赵乐川站在风中凌乱,他的内心十分复杂,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
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路上,无端被人踹了一脚。
贺年大多时候情绪都是很内敛的,只有在比较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另一面,赵乐川几次想找话说,都没能接下去,最后说道:
“储先生今天可能会忙到很晚。”
“一直都这么忙吗?”
“对。”赵乐川微微挑眉,好像找到了话匣子开关:
“尤其是最近,特别忙,经常连午饭都不吃。”
贺年眉毛微微蹙起,赵乐川看了眼车内的镜子继续道:
“不但不吃午饭,熬夜加班也是家常便饭,我们都很担心储先生的身体,多希望有人能督促一下……”
下车时,赵乐川看着贺年若有所思的模样,扬起个笑容:
“小贺先生,再见。”
家里没有人空荡荡的,贺年走进厨房,冰箱里的食材刚补给过,他认真想了又想,做出重大决定,如果做好饭先生还没回家,那他就,就……发个短信,提醒一下。
储西烬到家的时候,赶上贺年做最后一道菜,听见那声清软的先生,让人通体舒适。
他刚上楼换衣服,就听见厨房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储西烬赶紧下楼,看见贺年仰头张开嘴呼吸,两只手不停的扇风。
“怎么了?”
贺年连忙摇头,泪眼汪汪的,说话咬字不清楚:
“嘶……没事,我,我烫到舌头了。”
果不其然,他看过去,地上滚着一个油炸丸子,还冒着热气儿。
“让我看看。”
贺年不及点头,对方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下颚被大手卡着,被迫张大嘴巴,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
舌头有一小片鲜红欲滴,明显被烫伤了,贺年仰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储西烬,生理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滚落。
“疼……”
“除了舌头,还有没有哪里烫到了?”
“……”
储西烬松开手,转身调了杯淡盐水递给他:
“先漱漱口,消毒。”
贺年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结果喉结一动咕噜咽了一小口,顿时白皙的小脸透红,他站在那里着目不转睛看着男人,眼神干干净净还挺无辜,眉梢眼尾也是乖巧的。
原本想教育两句的,被这么看着,储西烬硬没能开得了口。
被烫过的地方又麻又木的,还伴随着疼痛,像是没有了味觉,口腔温度高,只要合上嘴巴就觉得痛,更别说吃晚饭了。
查资料,上边说冷水或者冰块可以减轻疼痛感。
一桌子饭菜,贺年坐在对面眼巴巴的看着,储先生吃的慢条斯理。
而他面前只放着碗小冰块,等嘴里的化完,冰凉的触感消失,嘴里马上火辣辣的,贺年迫不及待的继续含冰块。
红润的嘴唇被染上一层潋滟的水色,舌头紧贴着冰块,贺年笨拙的顶着轻轻转动,拼命汲取着冰块的温度想让自己舒适一点,偶尔磕在牙齿上会发出微弱的响声。
储西烬抬掀起眼皮,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放下筷子提醒:
“贺年,不要玩冰块。”
“哦。”
贺年抿着嘴不说话。
储西烬叹了口气:“忍着点,我给你点两份冰汤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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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肝移植对中晚期肝病患者肝恢复效果很好, 而且目前技术成熟,成功率很高。
话虽如此,贺年还是很担心, 即使成功率再高也有失败的可能性,这个家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贺明兰只有背着丈夫的时候才敢抹偷偷眼泪, 转头又是张温柔的笑脸。
到头来最轻松的反倒是贺岑。
这两年,亲眼看着妻儿因为变故遭受磨难, 他每天过的跟凌迟处死一样, 这次的手术要是成功了,再难,以后日子总会慢慢变好。
要是失败了, 想到这里,男人目光留恋的扫过妻子和儿子的脸庞,手指动了动。
家里也能少个拖累,轻松一点。
手术前一天晚上,贺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会被梦魇, 耳边吵杂吵闹, 画面恐怖压抑。
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侧身望着窗外浓浓夜色, 脑子里越发清醒起来,越清醒就越担忧。
贺岑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
这么多年来,做着教书育人的工作, 尽职尽责, 性格温和儒雅, 虽然从小教贺年各种大道理,但要在学校受到了欺负,也会第一时间替他撑腰,把小家照顾的很好,平时连家务都舍不得让贺明兰做。
普通的中年男人,扮演着平凡又伟大的角色。
如果手术失败,他就没有爸爸了……
想到这里,贺年抿着唇蜷曲起身体,突然眼睛就湿润了,心里难受堵着慌,他不敢哭出声,小小声的抽噎,怕打扰到储先生休息。
他把自己裹起来,拉过被子盖住头,宽大的床上鼓起块小包,呜咽声被隐匿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响,房间里的壁灯亮了,头顶盖着的被子被人掀开。
贺年转过身,泪眼飘渺的看着储西烬,胸口起伏两下,他抱歉道:
“……先生,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有。”储西烬坐在床边上,两人距离拉进,他伸手用指腹擦干贺年的眼泪,又拿出一瓶甜牛奶。
到底还是个小孩,遇到这种事情怎么会不害怕,他说:
“晚上忘记喝了,给你送过来。”
贺年坐起来靠在床头,他接过牛奶,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那会儿放在桌子上,忘记拿了。”
“给你父亲做手术的钟医生,是肝移植领域的专家,他手上目前还没有失败的案例。”
“嗯?钟医生?”贺年眼睛里有些茫然,做手术的不是李医生吗,前两天还告诉他们手术方案来着。
储西烬替他把牛奶拧开道:
“钟医生今晚才到的F市,明天早上九点半手术,完全来得及。”
贺年急促的呼了口气,激动的抓住男人的手腕,两人的距离被拉的更近,可以数清对方睫毛的程度。
“真的吗!”
“先生,是真的吗?”
他在百度上查了许多资料,自然知道钟医生,是著名的肝脏外科专家,近二十年的研究对肝脏外科做出了巨大贡献,没想到竟然能来给贺岑做手术。
储西烬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这样能安心了吗?”
话落他被人扑了个满怀,体型差使温热的身躯完美契合,柔软的发丝划过下颚,储西烬的手微颤了下,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贺年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忍不住将掌心压在少年头顶揉了一把。
“先生。”
贺年声音绵软,又带着极大的喜悦。
“谢谢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感激,如果可以用鲜奶蛋糕衡量的话,大概就是一千个,不对,是一万个鲜奶蛋糕。
过了好一会儿贺年才缓过来,后知后觉的尴尬,后腰被男人的大手揽着,触感清晰,后腰窝酥酥麻麻的,还有点烫,隔着薄薄的睡衣,两人体温交融。
耳尖迅速染上绯红。
贺年肢体动作变得生硬,心咚咚咚跳的很快,他呼吸都放慢了,默默倒数了三个数字,然后身体微微撤退开。
偷偷瞄一眼,好像就他一个人兵荒马乱,先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头顶翘起来的两撮呆毛垂了下去。
储西烬提醒道:“把牛奶喝了。”
“哦好。”
被冷落许久的甜牛奶终于被主人宠幸,原本冷藏过的牛奶已经恢复常温,贺年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小巧的喉结滑动,喝完他忍不住“嘶~”了声。
其实上次烫伤最严重的不是舌头,而是上颚的软肉,几乎烫掉了层皮,暴露出黏膜组织,得五六天才能好。
“还疼?”
贺年点点头又赶紧摇头,他怕先生担心,早上问的时候,说已经不疼了,这会儿又说疼……
储西烬握住他的手腕拿过牛奶:
“别喝了,我看看。”
“在上颚那块,看不见的。”
怕男人不信,贺年张嘴示意了一下,他自己拿镜子都看不见的位置,只能用舌尖轻轻扫过,破皮了。
储西烬捏住他的下颚,凑过去看了一下,的确看不见,舌尖的烫伤是差不多好了。
空气很安静,气氛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
松手,男人目光落在形状漂亮的唇瓣上,还粘着点奶渍,已经干涸了,因为刚刚哭过,贺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有未干的泪痕。
储西烬看了会儿,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帮助他,而是道:
“嘴角的奶渍,舔干净。”
贺年下意识咂咂嘴,感觉是有点儿粘,他听话的抿嘴舔了舔,直到奶味消失,然后露出个笑容:
“谢谢先生。”
第二天一早贺年赶去医院,虽然还是很紧张,但他不那么害怕了,看着贺岑被推入手术室。
“妈,过来坐会儿吧,手术要六七个小时呢。”
贺明兰“哎”了声,终于坐在了长凳上,始终平静不下来,贺年又把钟医生的履历拉出来给她看,他抱着母亲轻拍后背安慰道:
“钟医生很厉害的,我们要相信他,也相信爸爸能挺过来。”
听到这话贺明兰紧绷的身躯放松了点,自从搬来F市的医院,有更专业的设备和治疗条件,还有心理咨询师,贺岑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
“年年真是有出息了,不但会安慰人,还能申请到这么好的公益基金,你爸爸背地里说了好几次,怕你吃苦。”
贺年温声道:“妈,你放心吧,等爸爸好起来,什么就都好了。”
“等这阵子过去,妈妈就去工作,你爸每个月也有固定工资,说什么也不能再耽误你了。”
面对这样懂事的儿子,贺明兰心里也疼,稚嫩的肩膀承受那么重的压力,不知道背地里受了多少累,只希望过了这个坎以后,就顺顺利利的。
这场手术的时间格外漫长,母子俩盯着手术室的灯,直到下午五点才熄灭,钟医生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个轻松的笑:
“恭喜,手术很顺利,病人现在转入ICU重症监护室,还要重点观察两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