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北戴河—— by耳耳刀 CP
耳耳刀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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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卢,外面的工友刘大哥叫我,还没好吗?
来了来了,我说。穿好衣服,掩饰好我的伤疤。
他好脾气地朝我笑,拍我的肩膀,厚掌按得我特别疼。他说,哈哈哈,你也太仔细了,比我婆娘还爱干净。
去你的吧,我笑着回他。
我擦着头发回宿舍,十人间里热热闹闹的。张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铺盖卷儿,从隔壁屋换到我旁边,一只腿大大咧咧地杵在我褥子上。
我迈着两条腿过去,脚尖一顶把他腿踢出去。妈的小兔崽子,我骂他,一身臭汗还拿你臭脚踩我被子。
张源撇嘴,谁像哥你这么穷讲究。
我借了隔壁屋工友木木的肥皂,味道特别大,弄得我整个人像个行走的空气清新剂。我不自在地往床上一躺,用手拍着散味儿。
有人在笑,小源啊,你卢哥干净着呢,赶紧洗洗去,当心他一会儿大晚上嫌你臭踹你。
对啊对啊,小卢睡觉可不老实,我还挨了他一拳呢。
去去去,我说,我可没啊,我老实着呢。
周围大粗老爷们又开始嬉笑,交谈的内容一向离不开工钱、饮食和女人。我又笑着骂了几个问我有没有姊妹的男人,翻过身,从衣服里面摸出我钱包。
卡包里夹着张照片,我和朱丘生初中毕业那年在岳山顶上拍的。其实我还想带走我大学时代和朱丘生的合影,但不知怎么没有找到。照片上的我坐在高起的石头上,朱丘生站在地上,我的手撑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朝镜头笑。
朱丘生笑起来的时候,细长的眼睛拉成优美的一道,嘴唇下探出一痕的白牙。在这张照片里,有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特有的青涩味道。
于是,我又很想他。
我刚把照片收起来,就觉得后面有人碰我头发,一转头发现是张源那崽子。他好像突然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哥……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他指了指我的眼睛,这里。
我手一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面的泪。我是不爱哭的,总觉得流眼泪是件无用且丢人的事,但是一想到朱丘生,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林黛玉。
想家了,我回他。
张源转头静静的看着我,没说话。他的鼻子很挺,长得有点像我哥,但是只有一点点像。我不自觉声音放得温和了点,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说头发擦干了再睡,不然对身体不好。
这孩子可真啰嗦,我想,但是也挺热心的。我朝他一点头,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张源问我,哥……你刚才,是在看嫂子吧?
他小声说,我看得出来,你看照片的时候,眼神就不一样。
我在嗓子眼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你前嫂子。
前嫂子?
对,分了。
张源腾一下坐起来,为啥啊?
我看着他,目光很坦荡荡,他要结婚了。
我想起几年前宿舍的观影活动。社会大哥说要了解下社会百态,所以选了《断背山》。他们看完后很感动,但不久就忘了,我一个人怅然若失了好久。
“我希望我知道该如何忘记你”,我想,但我真的忘了你的话,我又是谁呢?
张源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安慰我的话,具体什么我没听清。我又看到了省城的初雪,看到了朱丘生朝我笑,看到他在井口扔石子,看到晴空朗日下他那张足够让我迷恋至死的侧脸。它们突然散了,变成一阵不见踪影的烟,轻若无物又声势浩大,这是我此生难以承受的烽烟。
然后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开始打鼾,山响一般的呼噜声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张源还在热心地开解着我。我拍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劲儿可能太大,把他直接拍愣了,我说,谢谢你啊,源儿,都过去了,早点儿睡。
受伤的肩膀和繁重的劳动让我开始了连续的低烧,第二个月初二的时候,突然病得不省人事。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想起高鹗续的《红楼梦》,宝玉和宝钗大婚的时候,正好是黛玉香消玉殒之时。我在想,一会儿烧熟了的时候,要不要喊一句:孬蛋,你好……
你好什么呢?
我一歪头就睡了过去。梦里我又回到了山里,山好高啊,怎么翻也翻不过去。我看到过路的动物,有鹿有兔子有灰鼠,我说,搭把手吧兄弟们。
但它们都不理我。
我顺着山涧往前走,远处的山的缝隙里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闪就过了。过了会儿,尾巴又飘了出来,是只火红色的狐狸。
我在盆地里愣愣地望着他,他在群山间冷冷地望着我。狐妖一转,他有九条尾巴。
带我走吧?我问他。
九尾狐没回应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在他身后疯了一样地追他,奔跑的时候遇见了夸父,我赶超了他,但是九尾狐永远在我前面几十米的地方,我怎么也追不上。
一山连着一山,然后是平原,河、渭、大泽……九尾狐变成红彤彤的一团,他奔跑在天际,红色的狐狸毛都变成火烧云,我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太阳,我是逐日的愚人。
所以,怎么能追得上呢?只会“道渴而死”。
灼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近了我的额头,让我不自觉靠过去。随后脸颊上落了个柔软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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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破镜部分的时候,有听告五人的《骄傲的鲸鱼》。
真的很喜欢,纯粹给大家推荐一下呀

第45章 跪着爱人
我宁愿一口气烧死了,也不愿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张源半边身子趴在我身上,脸上有两抹不正常的潮红。
他眨巴着眼睛看我,小声叫我,哥……
我心里烦得和搅了麻一样,皱眉问他,你干嘛?
我……张源大眼睛里光彩熠熠,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然后低头,从耳朵根红了起来,低声说,哥,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他奶奶的,我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我自己喜欢男的,倒不是觉得张源有多不正常多奇怪。那感觉就像我被个男性版朱草生啃了,心里别扭又膈应。我听着他叫我哥,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起来了,没等大脑反应,一拳就招呼到了他脸上。
张源喝了点儿酒,被我一下子打蒙了,回过神来也开始还手。我被一股子无名火驱使着狠揍他,拳拳到肉。我和他一个病鬼,一个醉鬼,莫名其妙打出来你死我活的架势。我看着张源恼怒的脸,我在想朱丘生被我强吻的时候是怎么一种情绪?朱丘生没打我,他亲回来了。
我的腿碰到了桌子,上面的饭盒晃荡一声滚了下来,发出巨响。三五个工友听声音冲进来,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过来拉架。
滚进门的冷风把我吹了个凉透,冷静下来。刘哥抓着我的肩,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张源被三五个人拖着像只受困的小兽,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鼻子被我打得流血。我皱眉,又不忍心了,跟刘哥说,没事,打了一架。
怎么打架了?
小问题,我说,口角。
气氛慢慢冷却下来,刘哥好像想充当和事佬让我们互相道个歉。我怕他再问问出点不该问的,抬头说,让我俩单独聊聊吧。
刘哥犹豫着,怕我和张源又打起来,我说,没事,打不了,都没劲儿了。
他们出去,张源蹲在角落里闷着头不看我。我走过去,往他旁边一坐,说行了哈。
那孩子像受了好大的伤害,一句话不答应,我没办法,继续自说自话,我说我不对,不该那么狠劲儿打你,但你也不对,你怎么能偷袭我呢?这叫趁人之危。
张源抬头看我,两汪泪像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地就往下流了,张张嘴,叫了一声,哥。
别闹了啊,这些事到此为止了,别往外说,影响不好。
哥,张源哭得眼红毛顺的,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喜欢我什么啊?我问。
我不知道,他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看着脾气差其实人特好,特别照顾我,还分我鸡腿吃,我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打住啊,我说,我照顾你是因为你和我妹妹一般大,分你鸡腿是我胃不好不能吃油的,要说人好,刘哥他们人比我好多了,你刚出家门,我能理解你安全感缺失的心理,但你不能见一个人对你好,你就说你喜欢啊,这不是喜欢的。
我没有,他垂着睫毛说,我不喜欢别人,就喜欢你。
但是我不喜欢你,源儿,我干脆利落地说,我心里有人。
你心里的人要结婚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个人要和别人结婚,不是你!
那他也在我心里,我被他一句话激出了泪,捂着胸口偏左的位置,永远都在我心里。
我想,我永远找不到忘记朱丘生的方法,就算把我的记忆都掏空了,我的血管、我的骨头还爱他。我不会因为他离开我而放弃他,更不会因为他娶了别人而忘记他,因为他就在我身体里,在我胸腔里。我的每一次供血,都是心脏在对他说,我爱你。
我相信朱丘生也是有些爱我的,不然在面对同样的情况时,他处理我应当和我处理张源一样利落干脆。第二天我就去找人事的主管说要走,还因为不遵守合同被扣了一大笔工钱。
我拎着东西往外走,有人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他不敢靠近,也不肯走。我叹了口气,转来叫他,张源。
他红着眼看我。
回去吧,我说,风大该迷眼睛了。
哥,他叫我,你要走了吗?
嗯,走了。
你能不走吗?
他咬着下唇,看着我,问,你觉得我恶心吗?
张源有很多事没弄懂,他开朗又单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我看着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可怜又希冀地看着我,让我生出了一种慈悲和不忍。
没有,你不恶心。我说。
我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又捂着脸哭了。
源儿,我说,下次喜欢别人,可不许哭得这么丢人了。
我收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能感觉到张源的目光追随着我,一直出了工地大门很久,到视线的尽头。其实我根本没资格教育他的,我爱朱丘生比张源爱我爱得丢人多了。他还有机会纠正,我不能,我不会再爱别人了,我此生都将跪着爱人。
好容易压下去的感冒被寒风一吹死而复燃,我踉跄着在街上走,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必要去趟医院。但和身体的痛苦相比,心里的难以排解的情绪或许更急迫,比起医生,我更该找人聊聊天。
聊天,找谁呢?必须要是个无关的人、一只只能进不能出的口袋,语言必须要与实际分离,我讨厌谈天带来的后续。
这样想着,我的腿莫名其妙移动到了红灯区,城市的肮脏之心。它坐落在离工地很近的位置,是最不符合建筑规范的一片:狭窄逼仄的巷道和纸醉金迷的会所诡异地共生着,惨绿色的恶蛇和镶着红宝石的黄金蛇杖并肩而立,没什么分别,它们的本质都是蛇。
工地里,有许多工友会在放假的时候来这一片消遣,我如今也来到了,抱着与他们不同的心态。他们在莺燕里寻找着心仪的姑娘,我在喧哗声里,寻找一个和我对坐聊天的解语花。
我的脑袋发胀,迷蒙里看到巷口站着几个女人,一个红指甲中间夹着烟头,“忒”地一声把口痰精准地吐进脚边履行收纳职能的油漆桶里;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还带着挣扎的稚气,她见识过的太少,特殊的举动会让嫖客在她的心里变得特别。另外,还有个刚刚和客人结束拥吻的女人,身子懒怠,恐无法进行长谈。
我没能找到适合闲谈的朋友。
脑袋里的响动越来越大声,身体微颤着。我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喧嚣里转过头,远处的会所走出一行人。
妆容精美的年轻女郎们挽着男人的手送他们上车,然后妥善地返回原位,极富职业素养地回身一站。她们似乎有意围着什么人,以一种讨好的姿态,人群中心的事物比那些一掷千金的客人更让她们感兴趣。
人影晃动了下,露出来个西装革履的身影,齐肩短发。
那是个耀眼的女人。
她无法用“美”或者“丑”来形容,我对她外貌的唯一印象,就是耀眼。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无论是多美,多盛装的人,在她身边都会沦为捧月的星。
女孩们侧过身,越过裸露的肩头打量我。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铿锵声,模糊中脑袋被砸上了什么重物,我就失去了知觉。
我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酒精味,然后茫然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只华丽却不繁复的水晶灯,关着。我的上身裸着,裤子还好好地套在身上,肩膀的位置被缠了细细密密的纱布。
纱布在半黑不黑的屋子里透出一种诡异的白,我下意识就想把它解下来。
我劝你最好别动它,门开了,进来的人说。
女人开了盏灯,昏黄的光突然侵入黑暗,不算刺眼。她穿了件居家的深色毛衣,靠在我对侧的桌边上,维持礼貌的距离。
女人打量了会儿我,说,我叫汝英,你可以叫我英姐。
卢子卯,我回她。
脑后还在隐隐作痛,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汝英或许有读心术,她在我张口前先说话了,她说这种身体状态敢来盛情街,胆子也是大。不怕被人拖走吗?
我不解,问她,拖我干什么?我这把骨头捡回去啃都塞牙。
汝英的眼睛在我脸上旋了一下,笑了一声,说图脸啊,小子,你真是挺没有自知之明的,你这个模样长女人身上已经算美人了,长男人身上,那叫极品。这海城有不少好这口的公子哥,你长了张能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脸。
她的论断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结合那些女孩追捧她的情形,我不禁想,自己是不是进狼窝了?我问她,你捡我干什么?洗干净了好上桌吗?
她没理我,泰然自若地取出一包烟,捻出一根放在嘴里,又把烟盒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黄鹤楼。
我不吸烟。我说。
汝英好像颇感意外,她掏出打火机,给自己滚出一缕火。这个女人抽烟的时候也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我静静看着她吞吐烟雾,心里就不慌了,直觉告诉我如果她要卖我,我怎么挣扎都没用。
把我当老鸨了?她淡淡地说,我不干那一行生意。汝英的手指夹着火星子,然后告诉我,她丈夫当年肯定会喜欢我。
什么?我脑子转不过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哭得很难受,被男朋友甩了,家里逼婚,还有两个叔叔虎视眈眈的,她继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所以,她问,你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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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帽经历过严寒,所以才能够感同身受吧。
希望不再有歧视偏见,希望人们不再透过指缝看世界。
要出现新人物了哦~
爱大家!? ????

第46章 朱峰
汝英的故事,我是在她家保姆阿梅的口里得知的。阿梅是个三十岁的母亲,带一个刚三岁的小男孩。
阿梅闲不下来,一边用她圆圆短短的指头洗衣服一边和我聊天,在这之前她已经把房子每一处都抹了一遍。她扭过来,脸也是圆圆小小的,带着红粉的光泽,像颗石榴。阿梅说,我们英姐开大公司的!有本事着呢!
她与她丈夫的关系称得上传奇。十年前,被逼婚的同性恋少爷从风月场所带回一个野心勃勃的陪酒女郎,开始了一场互利互惠的表面婚姻。女人手段雷霆,帮助少爷夺得了家业并妥善经营至今。少爷从容退居幕后,和自己的伴侣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啊,我吃惊地应了一声,这触及了我未知的领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也是不小心呐!阿梅说,盛情街那一片乱着呐!要是英姐不带你回来,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说话的时候,圆圆的嘴巴上下一啵,和蹦豆子一样。小男孩和阿梅一样,腮部唇部肌肉有力,哭起来都格外有劲儿。
阿梅手还湿着,我捡了个玩具去逗孩子。这小孩好哄,逗了几下又咯咯笑起来,和朱草生一样没心没肺。我看着他冲我傻乐,笑一笑,他叫什么名字?
等他爸爸取!阿梅说。
他爸爸?
说过段时间就回来。
正说着话,汝英开门进来了。我站起来,朝她点头,英姐。
能下床了?
她奇怪地瞅了我一眼,指了指垫子,坐着吧,她说,干嘛跟个电线杆子一样杵着?
我朝她笑,说,想谢谢您。
汝英想了会儿,知道我在说什么事。没关系,她说,举手之劳嘛,而且打你那人本来就不招我待见。
阿梅去做饭了,汝英要吃苹果,我给她递。抬胳膊的时候没注意,“嘶”了一声。她看了我两眼,说,你要是想留疤,那恭喜你,大概去不掉了。你要想死,伤口没感染,还得找个别的办法。
我捂了肩头,朝她“哦”了一声。
放心吧,没给你用祛疤的药。她说。
我觉得汝英太神,就跟个先知一样,我这么想就这么说了。她笑了几声,说我还知道你肩膀上的牙印不是女人咬的,一个你一个阿梅,都一样笨,这就是男人的祸国殃民之处。
我早该知道她是个奇女子的,汝英的手往兜里一揣,又摸出一根烟,和朱丘生不同,她抽烟好像是为了消遣。她勾出了个淡淡的笑,说,你难受就和我说说吧。
夹着烟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下,说,我以前在盛情街的时候,找我聊天说心事的比找我睡觉的还多。
什么都开解得了?我问。
什么都开解得了,她说,只要不是那种七世怨侣,九辈子孽缘的。
哦,我说,那我可讲了啊。我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张嘴就是:我和朱丘生认识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
汝英被烟呛了一下。
我的情绪总算找到一个发泄口,她时不时迎合我一两句,我就把我与朱丘生的故事全与她讲了一遍。总体是在描述事实,公正客观。
我讲完后,她久久没有说话,烟也走到了头。她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干脆利落地道,开解不了。
她笑笑,可能是七世怨侣吧。
那为什么不早讲?
哈,早了我也不知道啊。
汝英的房子在老旧居民区,她说自己骨子里永远是市井小民,受不了别墅豪宅的冷清气。阿梅的孩子趴在她腿上,黏着她要玩她手里的签字笔,口里叫着姨姨,姨姨。
我想汝英还是需要情感的,但她明显觉得养孩子比恋爱更有趣。她带儿子一样带阿梅的小孩,看大侄子一样看我,至于她丈夫,每次听她提起,我总觉得那是她幼弟。汝英有种和她冷硬外表不合拍的母性。她口上那么说,其实并没有放弃开解我,但采取的不是根除策略,是冷却主义。
生活又不止谈恋爱,她如是说。
我被一棍子打出了脑震荡,汝英大发慈悲地分了我一间屋子养伤。人不能吃白饭,养伤的时间我一直积极主动地给阿梅打下手。汝英很忙,在家里的时候也在书房审阅各种资料和报表。
我把咖啡放在她桌子上,几页资料掉了下去,我俯身去捡,拿起来一看,定住了。
看了一会儿,我抬头看见她在看我。
怎么了?汝英问。
英姐,我说,你们公司伙食一定很好。
什么意思?
我的手指点了几处,说,这种错误都能犯,不是饭吃多了脂肪把大脑塞了吗?从下层一层一层都递到你这儿了,居然都没人发现。
汝英低头看那几处,看向我,你懂这个?
大学学了。
她盘问了我履历,还上学信网查了下。微微笑起来,你还懂什么?
一点金融方面的知识,股票、期货、风投之类的,我说,怎么感觉咱俩现在特别像职场励志片呢?
她没接话茬,直接了当地问,要不要来我手底下工作?
啊?我没在企业干过,可能不成。
我觉得你成。汝英说。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有空的时候多研究研究。她说经济复苏回暖的风吹着呢,站在风口上,猪都飞得起来。
登高不会跌重吗?我问。
她笑了笑,怕登高跌重的人连往下跌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报答她,也为了找事干,我开始重操旧业。也看各种项目的资料,她教我的时候比我能帮的上忙的时候多些。日子一天天过,转眼过了一个月。
第三十天的时候,隔两扇窗户的邻居家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在隔音很差的居民楼里久久回荡。我被哭叫声吵醒了,下床开门看见汝英也出来了。她把小孩塞到瑟缩的阿梅怀里,说阿梅别出来啊,你又要害怕。
我和汝英跟着惊醒探查的人群下楼,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把这片区域照成了霓虹色。邻居家抬出盖着白布的两个担架。一对经历着婚外情、出轨等故事的怨侣,终于在这个夜晚支持不住,一个捅死了另一个,然后自尽。
汝英担忧地看着我,子卯?
你没事吧,脸色不好。
她小心地宽慰着,具体意思是何必如此,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呢?不合适的人就是一道坎,翻过去了,一切就好了。
你说是不是?她问。
我不置可否。
我想,或许不行了,朱丘生是世界上最高的山,“朱”峰。我没能登顶,半路上缺氧而死。死的时候是窒息没顶的悲哀,情之所至,大概不必血流成河。
或许不行吧,这时候我才回她。
汝英没有说话,递过来一根烟。我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抽了。浓郁的烟气熏染着我的呼吸系统,很难受,我捂着喉咙咳出泪来。
我从呛得流出生理眼泪到咬着拳头忍住啜泣再到伏在栏杆上哭,汝英一直没管我。围着的人群过了会儿就散了,我哭累停下的时候,路过的小花猫朝我喵了一声。
汝英走到我面前,用脚尖点了点我,起来,她说。
起来卢子卯,汝英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我教你怎么站着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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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总快出场了(递烟)

第47章 钱的目的
我回屋后一口气睡了三天,睡完后神清气爽,连脑震荡都好了。三天后起床一口气吃了三碗饭一盆排骨,阿梅咋咋呼呼地说,这是怎么了!
活了,汝英说。
我去了汝英手下的一个风投公司工作,待遇不错,七天无休,加班加到死,工作累成狗,每天要拿五个大脑来盛学进去地各种东西。一个月后,汝英到公司来看我,看到我西装革履笔记本,手里端着马克杯,笑着说,这么快就变得跟社会精英一样了?
我给她看我杯里,超市散装的苦丁草,三块钱一大包。
清热解毒,养肝明目,我说,大老板,这最适合我们这些加班狗。
挺养生的哈,她说,怎么不顺便弄本佛经读读?
我拉开抽屉,给她看里面的《金刚经》,读了,我说。
她随手翻看,到我落书签的一页,问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怎么解?
我给她翻译了一遍。
你的体悟呢,她说。
我摊了摊手,朽木不可雕地说,放不下。
隔了两天,我陪汝英去出席一个会议,碰到汝英她老公,在大厅里打了照面。少爷皮肤很白,满身矜贵气,很显小,看不出来有三十多岁了。他旁边站着个大高个的男生,那男生是个酷哥,机车夹克水洗牛仔裤,另一只手还抱着个头盔,俩人旁若无人地手牵着手。
少爷的目光移过来,看着我,“嘶”了一声。
然后酷哥就瞪我掐他。
汝英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地撺掇少爷和我握手。之后我就被酷哥握手了,手劲儿简直要捏爆我。
这下轮到我“嘶”了。
诡异气氛消散后他们俩就亲亲我我地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一时间有点羡慕。我问汝英,他们一直这么……
招摇是吧?汝英说。我老公以前不这样,他那些叔叔伯伯骂他恶心他的时候他就是气得跳脚也不回一句,继承产业之后就变了。
她扬扬眉,现在有权有势了底气就足,他家里那些人也不敢说什么,都指着他吃饭呢。再有人敢说三道四他就拿巴掌扇他。
我一乐,笑道,那他还挺可爱的。
汝英拧了下我,笑着说,你说这话,当心他那小狼狗弟弟拿巴掌扇你。
往回走的时候,我感觉心轻飘飘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汝英善于体察人情绪的变化,问我有什么好事啊。
我想起英姐原来劝我说,你爱归爱,不能乞怜,现在我总算明白了点儿。我说我想明白点儿事。
她问什么事?
我得挣好多钱。
挣钱干嘛?她饶有兴趣地说。
我一向是个过于理想主义的人,朱丘生却不。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世俗的枷锁牢牢禁锢住了他。
我说我要有钱,干出点事儿来。要是朱丘生离了,我就要他,谁要是敢说闲话我就拿巴掌扇,大不了扇完了再给医疗费。要是他不离,我就祝福,等读佛经修炼到四大皆空了就荣归故里,当他小孩干爹。我是他费劲儿养大的,我得惜命,报答不了他就报答他孩子,谁敢欺负我干儿子干闺女我就拿巴掌扇他。
汝英听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咋了老板?我问。
有病。她说。
她说她不理解我的脑回路,还说我是魔障了。我心说我只是想给日子找点意义,哪怕是最肤浅世俗,最无理取闹的意义。
做梦嘛,谁不会?
有了工作,我成功从寄居男保姆变成能交房租的正经房客。后来凭着干活不要命,成了公司狗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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