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分手了。”六伯爷连忙纠正,“你们都不要有心理负担。”
乔清许要抓狂了,六伯爷这是在搞什么啊?
“我没有负担。”姬文咏笑着打出一张牌,看了眼乔清许,“他很有负担的样子。”
“我只是……”
乔清许正愁该怎么接话,棋牌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脸色阴沉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牌桌边,对着乔清许张口便是:“你在这儿做什么?”
乔清许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六伯爷叫他来的,姬文川凶他干吗?
他没好脸地说:“我在相亲。”
是时姬文咏站了起来,拍了拍姬文川的肩,压抑着笑意说:“你来接着打吧。”
姬文咏如释重负地离开了棋牌室,六伯爷瞥了眼在牌桌旁坐下的姬文川,悠悠问道:“你下午不是要开会吗?”
姬文川仍沉着一张脸:“姬文咏那么花心,你们怎么好意思介绍给他?”
“万一人家对小乔就认真了呢?”大娘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说完,大娘又对着乔清许说:“你说是吧,小乔。”
乔清许专心打着牌,也没什么别的想法,随口应道:“嗯。”
“啪”的一声,姬文川用力打出来一张七万,看向乔清许问:“你贷款贷到了吗?”
“不关你的事。”乔清许碰下七万,打出一张幺鸡,又被六伯爷碰了去,恰好跳过了姬文川的摸牌轮次。
姬文川皱眉道:“他明显在做清一色,你还老给他喂牌。”
“我故意的不行吗?”乔清许说,“你管得真宽。”
“就是。”六伯爷喜滋滋地碰了牌,“你们都分手了,你还管人家怎么打牌。”
姬文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额头上冒起的青筋。
“话说小乔,”六伯爷说,“你贷款的事,也不是不可以来找六伯爷帮忙。”
“不用了,六伯爷。”乔清许说,“我已经想清楚了,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慢慢攒钱就是了。”
也算是被现实打击到,乔清许放弃了一次性拿出一千万这个不切实际的目标。
他不想像他爸那样,为了理想罔顾现实,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坚持下去,而他的方式就是循序渐进,慢慢来。
既然坚持变成了一辈子的事,那也就没必要急于当下了。
“你想清楚了,”姬文川的语气突然柔和了不少,“怎么不来告诉我?”
乔清许不是没想过,或许以后有机会他和姬文川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当初两人为什么没能走到一起。
但这已经是之后的事了,他并没有想过要去找姬文川复合。
毕竟他单方面想清楚,不代表两人之间就没有其他问题,某人一进门就开始凶他,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为什么要告诉你?”乔清许说,“你是我什么人啊?”
姬文川拧眉:“好好说话。”
乔清许直接不说了,又喂了六伯爷一张二条。
这时乔清许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安茉的来电,他微微侧身,接起了电话。
“查到那尊铜佛的来源了,是观妙寺被盗的镇寺之宝。”安茉一口气说完,应是听到了麻将的声音,问,“你丫还有心思打麻将呢?”
……观妙寺?
乔清许问:“其他还有什么消息吗?”
“你要是有空就给我过来。”安茉没好气地说,“局里还是比较重视这事。”
“好,我马上就来。”乔清许挂掉电话,对六伯爷和大娘说,“不好意思,我手头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两个长辈也没说什么,只让他有空多来坐坐。
离开棋牌室后,乔清许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姬文川跟在他的身边,问道:“你去哪儿?”
他没回答,姬文川又说:“我送你过去。”
乔清许仍然没有应声,姬文川索性长腿一跨挡在他的身前,皱眉看着他道:“我在跟你说话。”
“姬先生。”乔清许抬起头来,迎上姬文川的视线,“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你就没有你自己的事可以做了吗?”
姬文川头疼得不行:“你才是能不能别整天气我?”
“你不见我就不会气你了。”乔清许绕过姬文川,径直离开了姬家大宅。
文物局大院乔清许路过过很多次,但真正进到里面来还是头一回。
宽敞的办公室里摆放着成排的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堆满了珍贵的历史资料,是乔清许随便路过都想拿起来看看的程度。
六月还没到开空调的时候,老旧的吊扇吱吖吱吖地转着,自上而下的风吹得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靠近墙的那头,白板上贴满了对比照片,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白板一侧,对着围坐在四周的人说:“根据观妙寺和乔先生提供的照片,可以确定乔先生在日本看到的铜鎏金无量寿佛,就是观妙寺十二年前失窃的那一座。”
在讨论会开始前,安茉已经跟乔清许介绍过,这是他们组长,叫庄贤。
“观妙寺之前报过案,但没有抓到嫌疑人。”庄贤说着看向另一边穿袈裟的和尚,确认道,“是这样吧?贤普法师。”
“是。”贤普法师点了点头,“观妙寺僧侣众多,那时候也没有监控。当时以为是外来人员作案,没想到竟是监守自盗,真是罪过。”
“这尊铜佛在十二年前就失窃了,但直到十年前才出手,说明小偷很谨慎,现在想抓恐怕不容易了。”庄贤继续道,“贤普法师的意思是希望尽快把这件文物买回来,日本那边的情况乔先生最了解,恐怕要麻烦你做一下联络人了。”
……观妙寺要买?
乔清许惊讶了一瞬,说:“可我们有证据证明这尊铜佛原本属于观妙寺,就没有其他手段可以追回吗?”
“这尊铜佛跟乾隆玉玺不同,不是一级文物,要政府层面出手还是比较困难,我们只能帮忙协调。”庄贤说道,“当然,观妙寺是我们锦城历史最悠久的寺庙,局里还是很重视这事。”
“老大。”安茉举了举手,“我们不能考虑诉讼流程吗?”
“根据乔先生提供的信息,这尊铜佛已经易手。”庄贤说,“如果算作‘善意取得’,那官司几乎不可能打赢。”
“哎,也是。”安茉说,“就算官司打赢,对方也不一定归还。”
“而且时间成本也很高。”庄贤说,“贤普法师还是想尽快让镇寺之宝回归。”
“是的。”贤普接话道,“这尊佛像已经遗失十二年之久,我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迎接它回来。”
讨论会继续,庄贤又在白板上贴了一些作为参考的铜佛照片,说道:“这是这些年铜鎏金佛像的拍卖行情,观妙寺这尊无量寿佛,对方要价两亿日元,也就是一千万人民币左右,还算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乔先生,我没说错吧?”
“没错。”乔清许说。
“所以接下来就是筹款的问题。”庄贤又说,“贤普法师这边能够筹集一千万吗?”
“比较吃力。”贤普说道,“我们可以向香客开展募捐,但一下子筹到一千万几乎不可能。”
“那我们也尽量联系一些爱国企业家吧,能筹多少是多少。”
看着一屋子的人商量着如何筹集这一千万,乔清许只觉得坐立难安。
安茉显然没有向单位透露他是如何发现的这两件文物,所以在座的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爱国商人。
他大可承了安茉的好意,装作不知情,让别人筹款把这尊铜佛买回来。
但……这就不是他了。
“噌”的一声,乔清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其他人惊诧的眼神中,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愿意承担一半。”
庄贤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这一千万,”乔清许说,“我愿意承担一半。”
贤普法师感到不解:“这是为何?”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乔清许,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出声,一时间有些慌乱,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做了个深呼吸,重新开口道:“我爸可能协助了这两件文物走私出国。”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那股坐立难安顷刻间消失,无论别人怎么看,至少乔清许心里是踏实了。
“你、你确定?”贤普法师诧异地问。
连庄贤也很是惊讶:“你爸不是打假……”
“是的。”乔清许平静地说,“不过我爸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想就由我来承担。”
之所以只承担一半,是因为已经弄清偷窃的和尚出自观妙寺,并且观妙寺也愿意筹款,那自然没有乔清许全部承担的道理。
“那,也好。”庄贤看着贤普法师问,“您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贤普法师摆了摆手。
讨论会结束时,乔清许本想跟安茉聊两句,但贤普法师把他叫到了一边。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乔清许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贤普法师好。”
“你好。”贤普法师说,“你好像很久没来过我们寺里了吧?”
“是。”乔清许不免有些难为情,之前他和安茉去观妙寺瞎拜一通,拜到了姬文川,之后运势便好了起来,他却忘了去观妙寺还愿。
“姬老板每次来找我喝茶都会提起你。”贤普法师说,“你们什么时候再一起过来?”
恐怕是没机会了,乔清许心想。不过他还是说道:“下次吧。”
“好。”贤普法师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话说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他……”
“我是从日本那边得到的消息。”乔清许说,“基本可以确定是我爸爸协助了走私。”
“原来如此。”贤普法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这件事情本来不该由你来承担,你不要有压力,我这边会尽量多筹集一些善款。”
“我也会尽力。”乔清许说。
一千万变成了五百万,乔清许骤然轻松了不少。
但慢慢攒钱的计划是行不通了,看贤普法师的意思,他想尽快攒够一千万,乔清许也不好拖慢别人的进度。
来钱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卖房。
家里的老房子已经住了二十多年,杨彦、安茉家都已先后搬走,唯有乔清许家还一直住在这里。
他们家之所以没搬,一是乔必忠念旧,二是最近几年乔清许待在国外,也没空处理房子的事。
不过现在似乎是个很好的契机,把老房子整理整理卖出去,也算是跟过去做个告别。
虽说乔清许家的房子房龄老,小区的物业也差,但它挨着锦城最好的小学,一直是很抢手的学区房。
每次小区有新房源出现,只要不是价格离谱,很快都会被抢光。
乔清许没有依照中介的建议,先挂个高价钓钓买家,而是直接挂出了心理价,只是附上了一条要求:只接受全款。
房子挂出的第一天,便有十来组买家来看房。
中介强烈建议乔清许等两个月,等临近九月开学的时候,这种学区房更能卖上好价。
但老实说,多个万把块钱,在乔清许这里并没有太大意义。有组买家看房之后表示能立马拿出两百万,乔清许便爽快地跟人签了合同。
不需要贷款,卖房流程要简易许多。
买家资金打入监管账户,双方花半个下午在房管局过户,之后资金再打入乔清许的银行卡,这套房子便彻底换了主人。
从房管局出来的时候,中介说顺路载乔清许去地铁站,但乔清许婉拒了。
他踏上了空荡荡的公交车,找了个不晒太阳的位置,一边吹着空调,一边随着公交车的节奏,慢慢地往自家小区晃悠回去。
有时候坐公交是很解压的一件事。
可以发呆,可以看街景,好像面前的车窗就是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乔清许难得感到这么放松。
倒不是五百万已经凑够一小半,而是迈出卖房的这一步后,他感觉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说矫情点,他感觉自己“长大”了。
房子这种东西对中国人来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情结,能够独立决定买房或者卖房的,基本都是一家之主。
乔清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一家之主才能做的事。尽管他的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但这个认知对他来说仍然非同小可。
他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就像姬文川那样。
当然,这个对比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但在乔清许这里,这意味着他的身份不再是乔必忠的儿子,而是乔清许自己。
所以他感到很放松。
他想做的事情不再是为了乔必忠,纯粹是为了他自己。
这样无论再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可以依照自己的“波浪线”,毫无负担地做决定。
从公交车下来,乔清许步履轻快地朝自家小区走去。
买家给他留了一星期的时间交房,接下来他还得另找住处才行。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搬家是件很操劳的事,但乔清许不觉得。
换个环境正好也能换种心情,不是吗?
然而满满的好心情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乔清许放慢了脚步,走到姬文川面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姬文川穿着一件宽松的叠领云墨纹上衣,胸口挂着一颗红玛瑙吊坠,像是云中初升的太阳,一看就是造型师专门搭配过。
他微微弯腰,拉开后座车门,扬了扬下巴,对乔清许说:“上车。”
乔清许瞥了眼后座,站着没动。
两人也就僵持了两秒,姬文川便放轻了语气:“有话对你说。”
看在姬文川不再是威胁司机,而是亲自开门的份上,乔清许还是坐进了后座里。
毕竟姬文川给人开车门这种事还真是活久见。
“你把房子卖了。”姬文川关上车门,说道。
乔清许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皱眉道:“你别告诉我是你安排人买的。”
“我没那么无聊。”姬文川似乎已经习惯了乔清许会这样想他,也不恼,温和地说,“知道你会生气,我也不会这样做。”
乔清许的眉头略微抚平了一些,不太确定地问:“你知道我会生气?”
“嗯。”姬文川说,“我拿你父亲的事情刺激你,你不希望我插手也很正常。”
乔清许狐疑地看着姬文川,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错了,姬文川这是在自我反省吗?
“你今天……”他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吃错药了?”
姬文川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我在跟你道歉。”
“哦。”乔清许似乎感受到了那么一点诚意,反倒变得不自在起来,“然后呢?”
“正好你房子卖了,搬回来住吧。”姬文川说。
乔清许总感觉他漏了一环,跟不上姬文川的节奏:“回哪儿?”
“顶层公寓。”姬文川说。
“我干吗要回去?”乔清许莫名其妙地说,“是没人帮你管陶羽吗?”
“我已经把他送出国了。”姬文川说,“他以后不会再膈应你。”
“我没觉得膈应。”乔清许从来就没把陶羽放眼里过,只是羡慕这小孩儿能活得这么轻松罢了。
“那就好。”姬文川说,“你先跟我回去,我待会儿安排人来帮你收拾行李。”
“等等,姬文川。”乔清许实在不理解这位老先生的脑回路,只能直白地问道,“你现在是要重新追求我吗?”
“没有要追。”姬文川不疾不徐地说,“只是给你这个选项,你可以自己考虑,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又来了。
当初除夕夜表白,乔清许就是被这么糊弄过去的,他怎么可能上当第二次?
“你确定吗?”他把姬文川的话抛了回去,“我现在给你机会,你再考虑下,要不要追我。”
“你需要我追吗?”姬文川从容地反问,“你如果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追你。”
谁需要啊?
说得好像乔清许求着他追似的。
“我不需要,谢谢。”乔清许拉开车门,作势就要下车。
姬文川连忙把人叫住:“乔乔。”
乔清许停下动作,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姬文川态度会软化。
“回来我身边。”姬文川说。
算了,乔清许还指望什么呢?
“好。”他把姬文川曾经说过的话还了回去,“等我哪天自己想通了,我就回去。”
第77章 不然我可能会表现不好
家里东西繁多,光是收拾那堆杂七杂八的小收藏就花了乔清许大半天时间。
之后又是整理衣物,又是收拾生活用品,等打包出好几个编织袋时,窗外已是夜深人静。
然而最难带走的东西乔清许还没收——乔必忠满屋子的书。
这些书乔清许很少会看,他不是没想过打包卖掉,腾出空间放其他物品,但这些书里有不少绝版的孤本,直接卖掉多少有些可惜。
他也想过挑出部分有价值的留着,可这工作量实在太大,他也没那个时间。
因此从回国到现在,乔清许还没动过他爸房间里的这些书。
搬书是个体力活,费手又费腰。
起先乔清许还会看看都有哪些书,但到后面就只顾一摞摞地往纸箱里搬。
狭小的房间逐渐变得开阔,书海最终变成了成堆的纸箱。
而就在乔清许拿起胶带,正准备封箱时,放在表面的几本绒面笔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绒面早已失去原有的光泽,泛着一股老旧的气息。
乔清许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竟然是乔必忠的日记。
日记是从千禧年开始写的,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
跟风集邮、看世界杯、遭遇非典等等……都和乔清许小时候的记忆相吻合。
特别是韩日世界杯,国足难得出线却表现不佳,乔必忠写了整整两页来批判,最后还许愿世界杯能在中国举办。
他应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时候已是国足的巅峰。
看自己父亲的日记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明明人已经走了五六年,乔清许却感觉乔必忠就坐在他旁边。
只是这厚厚几本日记没几个小时看不完,并且今夜已深,明天还得搬家,乔清许便暂且把日记装回了纸箱里。
第二天早上,乔清许联系搬家公司,把一大堆编织袋、纸箱、行李箱搬去了他新租的两居室。
房子仍在福至附近,只不过是新小区,物业有专人管理,上下楼也不用再爬楼梯。
由于没时间收拾行李,乔清许只能暂时把行李都堆在客厅,他只翻找出需要的资料,又来到了银行里。
现在只需要贷款三百万,银行的条件放宽了不少。
谈判的过程很是顺利,然而就在乔清许即将在贷款协议上签字时,他突然收到了安茉发来的微信。
【安茉:一千万凑齐了】
【安茉:你前夫真是给力啊】
乔清许愣了愣,发了个问号过去。
安茉又发来了一张图片,是观妙寺的筹款清单。
只见清单最上方是乔清许给的两百万——因为他最多,所以排在开头——第二行便是姬文川给的一百万。
接下来,乔清许竟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名字,何止念五十万、黄乐安二十万……
他拧着眉头,对贷款经理说了声“抱歉”,接着来到银行外,拨通了姬文川的电话。
通话提示音只响了一声便被人接起,手机里传来了姬文川低沉的嗓音:“喂?”
“这事是你干的吗?”乔清许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事?”姬文川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解。
“让何老板他们给观妙寺捐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等姬文川再开口时,语气中有一丝无奈:“我不知道这事。”
“我不信。”乔清许说。
“乔乔。”姬文川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有必要做这种事吗?”
乔清许承认在筹款清单上看到那么多熟人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姬文川在背后运作。
但冷静下来想想,姬文川好像确实没这样做的必要。
一是他明确知道乔清许会生气,二是他完全拿得出这笔闲钱,就算真要捐款,又何必欠下人情,让别人来捐?
退一步来说,假设他只是借用别人的名义,出钱的还是他,但这也说不通。
他若是想隐身,可以有各种办法,又何必弄这么复杂?
“你真的不知道吗?”乔清许问。
“不知道。”姬文川说,“我只捐了一百万。”
姬文川和贤普法师是老熟人,观妙寺需要筹款,他出钱再正常不过。
而一百万是很恰当的一笔捐款,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符合姬文川的身份以及他和贤普法师的交情。
乔清许突然发现,这不是恰当,是“有分寸”。
筹款的事牵涉到两方,一方是乔清许,一方是观妙寺。
姬文川经常去观妙寺拜佛,又跟贤普法师交好,没道理不参与筹款。但与此同时,他又很清楚乔清许不希望他插手此事。
也就是说,姬文川夹在中间,捐与不捐都不妥。
而他的做法是只捐一百万,这个金额显然是他仅限于对观妙寺的捐款,撇开了他和乔清许之间的关系。
因为如果他是抱着“插手乔清许私事”的目的来的,这个金额肯定就不止一百万了。
这隐隐透出来的“分寸感”让乔清许发现姬文川似乎跟之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他清楚地知道乔清许的“线”在哪里,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去模糊,而是严格遵守不去触碰,同时又在线外给乔清许留了足够的空间。
如果两人以前就能这样,相处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乔清许收起不合时宜的思绪,抿了抿嘴唇,说:“好吧。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没事。”姬文川说,“我帮你问问何止念他们怎么回事。”
“不用了。”乔清许说,“我自己问吧。”
“嗯,好。”姬文川轻声应了一句,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银行。”乔清许说,“待会儿回福至上班。”
“你下班我去接你。”姬文川说。
“啊?”乔清许愣了愣,“为什么?”
“有点事想请教你。”姬文川说。
……请教?
乔清许奇怪地问:“你又要鉴定瓷器吗?”
姬文川没有回答:“六点见。”
找人兴师问罪,乔清许理亏在先,便随姬文川去了。
回到福至拍卖行,乔清许简单开了个短会,安排了下后面的工作。
接下来他还要随文物回流小组的人一起去日本出差,福至这边的工作也只能交给张慧琴盯着。
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乔清许给何止念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隐约猜到何止念等人是听到了风声,得知姬文川也会捐款,误以为两人是重归于好,所以想意思意思做个人情。
结果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小乔,你爸爸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怎么说呢,我理解你为什么想卖掉拍卖行了。”
“但这个事还是不能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困难都是暂时的,谁一生没遇到个坎坷?”
“我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能担起责任,五十万也不多,就当帮你渡过难关吧。”
“黄老板他们也都是这个意思,捐个十万二十万也没什么压力,就当是助力文物回国。”
“咱们这一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因为你爸爸的事,就产生丧气的念头。”
乔清许在姬文川身边待久了,总觉得何止念的话听上去很不真实。
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但乔清许又实在想不出,何止念这样做还能有别的什么目的。
唯一的可能性是受姬文川的指使。
但他开口就是“小乔”,并且全程都是前辈的语气,还说了“五十万不多”这种话,这说明他并不知道姬文川也要捐款。
要说这都是演戏,那演技也太好了。
再者,姬文川也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暂且不提他压根就不赞同乔清许的观念,即便他现在改变了想法,想要鼓励乔清许——这事本身也很奇怪,他大可找家里人来鼓励,怎么可能安排何止念来做这种事?
双方都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乔清许相信姬文川不会这么拎不清,还把感情的事牵扯到生意上来。
排除唯一的可能性后,就只剩下显而易见的结论——
何止念等人是真心想要帮一帮乔清许。
道过谢后,乔清许愈发发现社会上的人都是复杂的。
他以为正直的人,也会有自私的一面;他以为唯利是图的人,也会有乐善好义的一面。
无论如何,何止念等人的帮助虽然不多,但对乔清许来说是意义重大的。
至少有人能看见他的坚持,给他认可,这就足够了。
下午六点,乔清许准时下班。
刚从楼里出来,他便看到姬文川双手插兜站在车边,上身那件牡丹纹绣衬衣好不招摇。
见驾驶座里没人,乔清许有些奇怪:“你开车?”
“嗯。”姬文川拉开了副驾驶座车门,“上车。”
乔清许坐好后便拉出了安全带,而就在他扭转身子,想要把安全带插上时,余光突然瞥见姬文川的左手拇指上戴了一个翡翠扳指。
看纹路,是之前被他弄断的那个。
“咔哒”一声,乔清许扣上安全带,问道:“你去修复了吗?”
姬文川把扳指取了下来,递到了乔清许面前:“看看能看出痕迹吗?”
他应是找顶尖的师傅修补的,竟完全看不出一丝断过的痕迹。
乔清许把扳指还给姬文川:“你说过你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姬文川重新将扳指戴上,意有所指地说:“他没有瑕疵。”
乔清许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没听懂,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