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某个不怎么开车的老先生成功把车驶入主干道后,乔清许这才说道:“捐款的事,谢谢你。”
姬文川把着方向盘,视线直视着前方:“是捐给观妙寺的。”
“我知道。”乔清许说,“还是谢谢你。”
其实乔清许想谢的是姬文川找到了他的那条线,两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而不是没说两句又变成互呛。
也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后,乔清许发现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像这一千万。
他为了坚持自己,反感姬文川插手;姬文川为了证明他不对,偏要插手,两人谁都不肯退让。
看似是无解的问题,最终还是有了答案。
结果姬文川因为跟观妙寺的交情,不得不插手这事,然而乔清许却不反感,因为姬文川找到了“有分寸”的方式。
两人之间本该如此,乔清许理解姬文川,姬文川尊重乔清许。只要双方把控好那条线,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想吃什么?”等红灯的间隙,姬文川转头看着乔清许问。
“我都可以。”乔清许说道,“你说有事请教我,是什么事?”
“都可以的话就回顶层公寓吧,我让主厨把菜送上来。”姬文川说,“然后我想请教你的事是怎么追你。”
“啊?”姬文川话里的信息太密,乔清许完全不知道该先反应哪个,“你说什么?”
“回顶层公寓。”姬文川说。
“不是,”乔清许说,“你要请教我什么?”
是时绿灯亮起,姬文川专心看着道路前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怎么追你。”
乔清许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姬文川竟然真要追他?
“你没搞错吧……”
“没有。”姬文川看了眼乔清许,“你最好告诉我高效的方法,不然我可能会表现不好。”
姬文川真的很不适合开车,尤其是晚高峰时期。
汽车走走停停,一会儿推背,一会儿急刹,让从不晕车的乔清许竟有些头晕。
打开车窗想要透透风,结果满大街的车尾气扑面而来。他关上车窗,调高空调口的出风量,问道:“你之前不是不追吗?”
“是。”又进入堵车路段,姬文川单手把着方向盘,语气平稳地说,“我现在也不是很想追。”
乔清许转头看向窗外:“哦。”
“问你个问题,你告诉我实话。”姬文川说。
“什么?”乔清许问。
“你真的舍得跟我分开吗?”
乔清许没想过这个问题。
自从被姬文川说可笑以来,他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反正他根本没心思去想恋爱的事。
除非他心里这口气哪天出了,又或者释怀了,他才有可能去思考舍不舍得、遗不遗憾。
不过现在这口气基本消散了,因为乔清许能感到姬文川在让步。
让步只有0和1的区别,并不需要1到100。
虽说姬文川仍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乔清许了解这位老先生的性子,也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非常困难。
至少在此之前,乔清许一直以为要姬文川低头是不可能的事,结果他随口一句要姬文川追他,姬文川竟然还真的应了下来。
应得乔清许猝不及防。
心里撑着的那口气就像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乔清许也想要放下了。
毕竟心平气和地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他也不是那么舍得就这样结束。
垂下的视线出卖了乔清许的想法,姬文川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想追,也没追过别人,但是我舍不得你。”
乔清许的睫毛颤了颤:“是吗。”
……原来不是不情不愿,是心甘情愿。
“这些天我在想,”姬文川说,“如果你不以那种方式来我身边,你会不会主动来追我。”
乔清许有些不解地看着姬文川:“我为什么要追你?”
“你说了对我一见钟情。”
差点忘了这茬了。
除夕夜被表白,乔清许把自己的底都交了,没想到姬文川还记着。
“不会。”他说道,“当时只有朦胧的好感,而且就算很喜欢,我也不会去追你。”
乔清许没有别的感情经验,也不确定自己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会不会展开热烈的追求。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可能去追姬文川,因为两人身份悬殊,他只会把默默把这份好感埋葬掉。
“所以你能那样来我身边,”姬文川顿了顿,“挺好的。”
乔清许别开了视线:“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吵架的时候说的是气话,不是真心话。”姬文川说,“现在是。”
“你怎么突然,”乔清许实在觉得奇怪,“这么坦诚了?”
“捐款的时候去了趟观妙寺。”姬文川的回答让乔清许有些意外,“看到了那尊观音菩萨。”
“我瞎拜的那个吗?”乔清许问。
“嗯。”
“你别说是菩萨指引了你。”
姬文川笑了笑,说:“你猜我们相遇那天,我为什么要路过那里。”
乔清许这时候才发现,姬文川去找贤普法师喝茶,不应该会路过观音殿才对。
他不确定地问:“你也是去拜菩萨的吗?”
“算是。”姬文川说,“那时候单身了半年,也想找个合适的人定下来。正好那天去观妙寺喝茶,想着顺便拜一拜,结果看到你在那里求事业。”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求姻缘的。”乔清许嘀咕道。
“总之有认识的人我就没拜了。”姬文川说,“后来没过多久你就找上门,我想可能是菩萨告诉我还没到收心的时候。”
乔清许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连这种事也迷信?”
姬文川把着方向盘说得理所当然:“你知道我很相信缘分。”
“然后呢?”乔清许问。
“前些天去观妙寺,发现菩萨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姬文川看了眼乔清许,“它应该是想说,我命中的那个人就是你。”
乔清许愣了愣,不由嘟囔道:“什么啊,你舍不得就舍不得,干吗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蹩脚的理由被看透,姬文川轻声笑了笑:“就是舍不得。”
锦城大厦出现在了前方,乔清许一直没找着机会说换地方吃饭,不过这时候也无所谓了。
在酒店员工好奇的目光中,他跟在姬文川身旁回到了顶层公寓,管家和佣人一如既往地在玄关迎接。
此时酒店的饭菜已经送了上来,连餐具都已布置好,乔清许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你什么时候安排好的晚餐?”
刚才在车上,他可没见姬文川搞手机。
“下午。”姬文川说。
“所以你早就知道能把我拐回来。”乔清许说。
“嗯。”姬文川倒也没否认,“之前的方法不管用,小朋友还是要靠哄的。”
乔清许忍不住骂道:“老狐狸。”
饭菜都是乔清许爱吃的,久了没吃也确实有些怀念。
某位老先生剥虾越来越熟练,一个接一个地把肥硕的虾尾往乔清许的碟子里放:“我待会儿安排人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我没说要回来住。”乔清许咬着虾尾说。
“乔乔。”姬文川停下动作,有些无奈,“你还没消气吗?”
“不是,我手上的事情还没忙完。”乔清许说,“过段时间再说吧。”
跨国私洽不是件小事,上次买汝瓷毕竟是姬文川主导,而这尊铜鎏金无量寿佛无论是文物局还是观妙寺,都默认是由乔清许负责买回去。
“需要帮忙就告诉我。”姬文川说。
乔清许想说“不用”,但一想姬文川的态度都软化了,他也没必要像前段时间那样浑身都是刺,又改口道:“嗯。”
“然后不许再去牛郎店。”
乔清许差点没被芥末呛着:“白宿怎么连这都跟你说?”
“他发了朋友圈,你不知道吗?”姬文川说,“六伯爷也看到了。”
乔清许心里一惊,赶忙点开微信,然而白宿的朋友圈里并没有这一条。
姬文川也拿出手机看了看,说:“他已经删了。”
乔清许简直尴尬得脚趾抠地:“六伯爷他没说什么吧?”
“他不喜欢你去那种地方。”姬文川淡淡地说,“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这该死的白宿。
乔清许还是忍不住解释道:“那种地方是只聊天的。”
“那也不行。”姬文川说,“我不喜欢你看其他男人。”
“……哦。”乔清许咬了一口虾,莫名有些心虚,也没再多说什么。
有文物局协调海关事宜,铜鎏金无量寿佛的回归非常顺利。
最后这尊铜佛是以文物回流协会名义、观妙寺出资的方式收回,而乔清许则在此次事件中隐了身。
贤普法师不是没提过,把他的名字也加进去,但乔清许实在觉得这风头没什么好出的,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
不过在铜佛回归的仪式上,他还是没能拒绝贤普法师的邀请,上台掀开了盖在铜佛上的红布。
仪式结束后,乔清许仍留在现场跟人交谈。
何止念、黄乐安等人是他要亲自感谢的,他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没注意不远处有一道温润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姬文川没有出席铜佛回归仪式,一是他知道乔清许想要低调,二是他也不希望其他人过多关注两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广场外围默默地看着自家小朋友。
其实现在再叫小朋友已经不太合适了,因为人群中的乔清许是那么游刃有余,不用姬文川陪同也足以撑起整个场面。
但姬文川还是想这么叫,因为全世界就只有他能这么称呼乔清许,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权?
观音菩萨的确是蹩脚的借口。
姬文川突然改变态度,其实是那天在棋牌室,听到乔清许说“已经想清楚”后,他就知道两人之间不再是原则性矛盾,而是他曾经说过一些伤人的话,让乔清许无法释怀。
他试着去道歉,给乔清许台阶下,让乔清许自己回来,结果发现没用。
他不是没想过再等一等,说不定乔清许累了就会改变想法,但六伯爷的话还是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乔清许就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如果是,他起初根本就不会来到姬文川身边。
这两天姬文川不得不开始思考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真把老婆给气没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这样,因为他的初衷只是改变乔清许,而不是真要闹到分手的地步。
乔清许是他第一个恋人,他第一次这么宠一个人,第一次跟一个人经历生死,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发怒,第一次把一个人带回家……
可以说他所有的感情体验都跟乔清许有关,又怎么可能舍得分开?
他渐渐意识到要想清楚的人并不只有乔清许,还有他。
他开始把分手和退步放在天平两边衡量,结果是退步持续叠加,也无法敌过他对分手的抗拒。
还记得六伯爷随口说了一句“如果爱他”,姬文川下意识地否定了。
他始终觉得是乔清许接近他,需要他,他怎么可能会先爱上?
然而当天平上的退步越加越多时,他突然发现,原来竟是他被慢慢磨平了棱角。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再为第二个人做到这地步,而他之所以愿意为乔清许妥协,是因为他早就爱上了。
那天接乔清许下班,姬文川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他提到乔清许对他一见钟情,其实是带着些许不甘心,因为两人之中先喜欢上的人明明是乔清许,但先爱上的人却是他。
看清自己内心后,他也没法再端着架子,只能该怎么哄就怎么哄。
观音菩萨的确是蹩脚的借口,但也是很好的解释。
谁也说不清老房子为什么会着火,可偏偏姬文川就是着火了。
他宁愿把“舍不得”的锅扔到观音菩萨头上,这样他哄人的时候也就不会太有负担了。
出席的嘉宾和围观的香客渐渐散去,乔清许最后跟贤普法师道了别,接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四处张望。
他很快看到了姬文川高挑的身影,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到姬文川面前,说:“我在出席活动的时候,不要给我发乱七八糟的消息。”
姬文川笑了起来:“夸你也不爱听吗?”
乔清许点开微信对话框,把屏幕凑到姬文川眼前:“‘老婆今天好美’,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吗?”
“白宿教的。”姬文川略微收敛了笑意,淡淡看着对话框的名称,“怎么还没给我改备注?”
“姬文川就是你的名字啊。”乔清许收起手机,朝寺院外走去。
观妙寺外就是繁华的街道,窄路上没有红绿灯,人们肆意乱穿,汽车也不太愿意退让。
又是一批人集体过马路,乔清许跟在尾巴上,而这时有辆车已经开始往前顶,姬文川便勾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去哪儿?”姬文川问。
老实说,乔清许也不知道。
铜佛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乾隆的玉玺官方还在施压,但对方始终没有归还或出手的意愿。
短时间来看,乔清许手上已经没别的事可忙,也是时候回归到他往日的生活和工作当中了。
但回归似乎也需要整理心情,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说:“还没想好。”
姬文川陪着乔清许在路边站了一阵。
他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观察路人,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有无数对情侣从两人面前路过。
“乔乔。”手指不自觉地滑入乔清许的掌心,姬文川试着握住那只手,说,“跟我回去吧,我想你了。”
有行人注意到了姬文川的动作,偷笑着告诉了身边的同伴,一群人没走几步就回头看看。
不过乔清许也不是很在意了。
他抬头看着姬文川,问:“有多想?”
姬文川说:“很想。”
乔清许舒展手指,与姬文川十指交握,凑到他的耳边悄悄说:“其实我也很想你。”
管家敲了敲卧室房门,屏气凝神地靠近门边,想要捕捉门里的动静。
然而好几秒过去,卧室里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这下管家不得不改为用力拍门:“少爷,乔先生?”
终于,门里响起了被褥摩擦的声音,片刻后,有拖鞋声逐渐靠近。
姬文川穿着睡袍拉开了房门,睡眼惺忪之中带着几分不爽:“什么事?”
管家看了眼姬文川的脸,抿了抿嘴唇,说:“陈秘找过来了,说您不接电话。”
姬文川突然想起,今早确实有几份重要文件要签。
虽说也不是不可以安排到其他时间,但既然陈秘已经找过来,他花两分钟签完便是。
签名也没必要特意梳洗一番,姬文川拉开房门径直朝客厅走去。
然而刚走一步管家便拦在了他身前:“少爷!我建议您最好还是先去洗个脸!”
姬文川莫名其妙地问:“我脸怎么了?”
“您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回到卧室的卫生间,姬文川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盖了好几个乔清许的私章,乍一眼看去,他满脸都是“乔清许”三个字。
明明昨晚结束的时候,这些难洗的印章只盖在了彼此的身上,而脸上这些,很显然是乔清许趁他睡着时偷偷盖的。
用洗面奶洗了好几分钟,脸上仍然有淡淡的红印。
姬文川简直无奈,印章不盖在脸上是两人在床上的默契,尽管他承认昨晚是做得有些过头,但这小狐狸报复人的方式也太狠了点。
红着一张脸自然没法见人,姬文川只能让管家把文件送来了卧室。
等管家拿着文件离开后,姬文川重新回到床上,掐了掐乔清许的脸颊:“还睡吗?”
“唔。”乔清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而当他看到“关公版”的姬文川时,他立马清醒了过来,笑得不行,“你的脸怎么回事?”
“你还好意思问?”姬文川微眯起双眼,“谁把章盖我脸上?”
“我可不知道。”乔清许翻了个身背对姬文川,“昨晚我都晕过去了。”
“嗯。”姬文川掀开被子,倾身压了过来,“再晕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乔清许连忙撑住姬文川的胸膛:“姬文川,你还敢乱来,我天天盖你信不信?”
姬文川挑眉:“不是不知道?”
“那是你自找的……”
“现在也是你自找的。”
过了中午,两人才从床上爬起来吃午餐。
从昨晚折腾到现在,姬文川的体力也有些透支,默默地一边吃菜,一边浏览新闻,而乔清许也累得没有说话,安静地处理着邮箱里堆积的邮件。
先前打包好的编织袋和纸箱一直没来得及拆,这会儿已经运来了客厅里。
有些物品还是得乔清许亲自收拾,他下午没去福至上班,而姬文川本身也没法出门,两人便干脆把这些行李收拾了出来。
衣服放进姬文川的衣帽间里,生活用品能用的接着用,老旧的直接扔掉,至于乔必忠那堆占地方的书,乔清许只把那几本日记拿了出来,然后把箱子堆在了书房里。
等收拾好这些,已是下午晚些时候。
阳光过了最毒辣的点,洒在窗边正好合适。
乔清许把双脚伸到阳光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窝在懒人沙发里翻开了乔必忠的日记本。
“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吗?”他靠着同样窝在沙发里的姬文川问。
“没有。”姬文川说。
现在一个人太容易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写日记似乎都变得有些多余。
“我也没有。”乔清许随便翻开了一页,是01年申奥成功,当时他还没几岁,但仍记得大街小巷的人们有多激动。
往后翻,乔必忠记录的日常小事基本还是围绕着国家大事,很少能看到他对生活纯粹的记录。
乔清许念着日记里的文字,偶尔会发表几句感想,不过他很快发现姬文川似乎格外沉默,合上日记本问:“你是不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乔必忠的事曾是两人爆发争吵的根源,非要说的话,姬文川也算是说过乔必忠的坏话。
“有一点。”姬文川说,“主要是不确定你,”顿了顿,他又说,“现在对你爸爸是什么态度。”
乔清许也知道,虽然两人已经和好,但其实有些事情并没有说开。
就像现在,他能感到姬文川对“乔必忠”三个字非常谨慎,能不发表意见就不发表意见,显然是不想又因为这件事情发生争吵。
但乔清许并不希望两人变成这样。
他把日记本放到一边,双手抄在胸前,看着外面的天空说:“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态度?”
“拿不准。”姬文川也看着外面,回答得仍然很谨慎。
“前阵子我去找了我妈,发现很多事原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乔清许说,“我一直觉得她亏欠了我,但现在回过头去看,可能我跟我爸亏欠她更多。”
姬文川收回视线,看向了乔清许。
“发现我爸不是百分百的好人,确实对我打击很大,但我不觉得就是坏事。”乔清许说,“你要问我现在是什么态度,部分坚持,部分妥协,找到中间的平衡吧。”
姬文川安静地看着乔清许,刚才的小心谨慎在眼里柔和了下来。
“我只能说,我不完美。”乔清许耸了耸肩,“反正我有瑕疵,就看你能不能接受。”
再次听到自己说过的台词,姬文川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胳膊揽住了乔清许的肩:“对不起。”
乔清许转头看向姬文川,坦然地说:“我没有跟你翻旧账的意思。”
“我知道。”姬文川说,“但那些伤你自尊的话确实是我说的。”
“因为你那时候误会了我。”乔清许说。
那次吵架并不是普通的吵架,乔清许会怪姬文川,但也知道不能全怪他,因为是杨彦设计了两人反目。
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吵,姬文川张口就来那些话,乔清许断然不可能这么轻易释怀。
“也不止那些。”姬文川又说,“包括想要改变你,让你认清现实,都是我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乔清许问。
“这是我喜欢你的点,不应该让你改变。”
虽然已经听姬文川说过好几次喜欢,但他没端着掖着,大大方方说出来还是头一回。
乔清许轻轻“嗯”了一声。
“我之前不太能接受,”姬文川把乔清许勾进怀里,用双手圈住他,“你不听我的话。”
乔清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动了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脚尖:“为什么?”
“可能我一直觉得你是依赖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理所应当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待在我身边。”
乔清许抬头瞥了眼姬文川:“我就说你拿我当藏品。”
“嗯,是我不对。”
“可我以后也不一定会听你的话。”乔清许放空了视线,看着窗外说。
“不用,做你自己就好。”姬文川垂下视线,看着乔清许说,“我要做的是你的伴侣,不是你的爸爸——当然,床上除外。”
“……老流氓。”乔清许嘀咕了一句,抬起脑袋迎上姬文川的视线,“那万一以后我们还是有矛盾呢?”
“或许多给彼此一点信任吧。”姬文川说,“我相信你能在你的原则下处理妥当,你也相信我不会去触碰你的底线。”
这应该是最优解了吧, 乔清许心想。
无论是高足杯的事,还是陶国勇的事,姬文川没有告诉他内情,都是因为不信任,觉得他可能会有不理智的行为。
但实际上乔清许也并不是不会顾全大局。
至于他总是把姬文川想得很坏,同样也是基于不信任,事实上姬文川也并没有真正做过触碰他底线的事来。
既然是奔着一辈子去的,那他们俩这互相不信任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乔清许又拿起日记看了起来。
“今天老李差点去投资假钱币,我帮他挽回了一百万的损失,他非常感谢我,这更让我觉得我做的事都是有意义的。”
“今天上了电视,肯定会得罪一些人,但正义就是需要有人去坚守。”
“……”
至少在谷骊文离开之前,乔必忠的日记里大多都是他的雄心壮志。
而在谷骊文离开之后,日记的内容一下就变了个调调,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现实的妥协和无奈。
“今天有日本人找上了我……”
念到这里,乔清许下意识改为默读,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
姬文川停下玩弄他发丝的手指,说:“已经到这里了吗?”
“嗯。”乔清许看着一大段的内心独白,说,“我爸也很纠结。”
姬文川略微坐直了身子,凑到乔清许脑袋边,跟他一起读了起来。
而读着读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乔清许看着“贪污”、“亏空”等字眼,说:“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姬文川拿过日记本,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沉吟道:“看起来是的。”
日记里写,乔必忠知道这尊铜佛是观妙寺失窃的镇寺之宝,但和带铜佛来的和尚接触后,他发现偷铜佛的并不是这个和尚,后面应该还有人指使。
结合那两年观妙寺前任住持作风奢侈来看,他猜测是贤普法师接任住持后,发现亏空太多填补不上,又不想曝出丑闻,便指使弟子偷了铜佛,之后一直等待时机出手。
一个普通和尚能联系上日本人买家,还能想到让乔必忠来帮忙作伪,确实是有些奇怪。
但若是有贤普法师在背后运作,那一切都显得合理了。
“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乔清许问姬文川道。
“不好说。”姬文川道,“也可能是你爸爸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从日记里不难看出,乔必忠之所以会向金钱低头,有个很大的原因是他觉得连佛祖的代言人都为钱所困,他一个普通人又何必跟自己较劲呢?
所以也不排除他这样推测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真的。”姬文川又说,“普通和尚确实没那个能耐。”
乔清许把这几页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姬文川看他实在在意,半开玩笑地说:“你要不去找贤普法师问问?”
乔清许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了日记本:“算了。”
“你确定?”姬文川说,“如果是真的 ,那贤普法师这样做确实不厚道。”
乔清许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会怎么做?”
“我会当做无事发生。”姬文川慢条斯理地说,“一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二是这些只是你爸爸的猜测。我不会为了这些猜测,去跟贤普法师翻脸。”
“我也这样想。”乔清许点了点头,“我爸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如果真要去查,可能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更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因为这些猜测更像是乔必忠为了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给自己找的借口。
加上此事已经过去十年之久,连观妙寺前任住持都已经去世,乔清许揪着贤普法师不放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赞同姬文川,决定当无事发生。
姬文川轻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乔清许的脸颊。
乔清许被捏得有些疼,往旁边躲了躲,抗议道:“你干吗?”
“我感觉这样挺好。”姬文川笑着说,“有事我们商量着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信任危机。”
“确实。”乔清许揉了揉脸颊,嘟囔道。
后来乔必忠又帮日本人走私了乾隆玉玺,不过当他发现这样做不仅不能挽回谷骊文,还让他良心备受煎熬时,他就再也不愿参与了。
等合上日记时,阳光已来到了懒人沙发边缘,佣人也备好了晚餐。
乔清许伸了个懒腰,把日记本整齐摞好,对姬文川说:“我爸有些书可以挑出来收藏,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