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大佬体弱多病的白月光—— by樊令佳
樊令佳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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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殿主岂不是更加省心?连暗卫都无需派这么多了。”
“花想容,你非要如此揣测吗?”
萧让尘一路疾行,给乌桓山庄让利七成为他换药,得来的却是这样近乎嘲讽的话,白术说的的确没错,花想容是他的软肋,最触不可及,可他说出口的话,却也最能伤到他的心底里去。
花想容轻轻地笑,他道:“萧殿主昨日不是这么说的。”
萧让尘看了他一会儿,没想起来到底是他说的哪句话让他做了对比,只是看着花想容那双含着冷漠和嘲讽,却唯独没有爱意的琉璃眸子,心里也不禁为自己悲哀起来。
“你做错事,我为什么不能说?”
花想容手指顿了顿,没说话。
萧让尘往日里最怕他生气,最怕他不理自己,可如今才知道,花想容是把这种冷漠的行为当作了伤害他的刀,肆意使用,完全不管他心里有多痛。
他总是想,让那些事过去吧,都过去就好了……回到他们以前最相爱的时候,可惜的是,梦境终究破碎,花想容根本不爱他,他太难过了,于是连表面的镇定都维持不住,他执着于翻旧账来叫花想容对他的话做出些反应。
明明是这个人的错,可他却能堂而皇之地反过来伤害他,花想容静静地坐着,听见他的话,也只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萧让尘,你前些日子也不是这么说的。”
萧让尘的心里被他紧紧攥住,花想容此时的语气像极了撒娇,他差一点儿就在这句话下溃不成军,可是掀开表面的薄膜,往深处看去,他大约也只能看到花想容的又一个目的,他往前翻旧账,花想容就更加往前翻。
翻来翻去,仍旧是一塌糊涂的你对我错。
萧让尘不想求别的,他只求花想容能施舍他一点儿微末的爱意,若是连这一点儿都没有,那他真的是太可怜了。
看着萧让尘几次变换的脸色,花想容慢慢移开了视线,道:“你曾经说过,在你这里,我不会有错,现如今你三番两次地来指责我,是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那是我对花想容说的,”萧让尘悲哀地笑着:“是你先欺骗了我,为什么又要怪我食言?”
“所以你其实还是介意七年前救了你的那个人不是我,”花想容抬起眼眸,道:“你只是付出四年,觉得不甘心罢了。”
萧让尘闭了闭眸,“你向来都回避自己的错误,不愿意听懂我的话。”
花想容低下头,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萧让尘沉默了片刻,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软下了语气:“我不打扰你休息,记得把药吃了,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只是还有些纠结的东西,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慢慢说。”
花想容道:“没什么好说的。”
他咬着唇抬眼,道:“我没有心,萧让尘,出去吧,这件事以后也不用再说了,你知道我逃不出去。”
萧让尘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推门走了出去。
殿外的雨下得更大,连屋檐上的风铃声都听不清,其实他回来的路上并非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得太多太乱,所有的东西全然忽略,心里只剩下他的名字,他回来的时候想说什么呢?他想说那日马车上的话本子他看完了,他想告诉花想容,书生对公主一见钟情,最后和公主在一起了,他想告诉花想容他的簪子已经打好了,一直在他怀里放着。
他还想对花想容说:你在我这里是没有错的,这句话永远作数,只是你太冷心冷情了,我看不到你对我一丝一毫的爱意,有些难过……只能把你困在我身边。
萧让尘坐在殿外的台阶上,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衣裳表面,他从怀中掏出那对金簪看了看,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样的,什么都没有变。
明天吧,雨过天晴之后,殿外的桃花树会很好看,其实前几天他就想叫花想容一起看了,他们曾经一起打算过酿桃花酒,萧让尘几次想问花想容:“外面的桃花开得正盛,你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萧让尘在他的身上只能接受到冷漠,桓无名的爱,他一点儿也求不来,只能这样慢慢地,慢慢地磨,希望能磨到他心口松动的那一天,把他的想容再找回来。

第64章 萧让尘番外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 永乐殿前的砖瓦被染深,银丝般的水珠冲走了砖缝中残留的泥土灰尘,黑夜和雨水将前几日还尚且转暖的温度一下子又拽回了初春。
萧让尘本就没有刻意用内力去避雨, 如今只不过是坐在殿前的台阶上,风把层层叠叠的雨丝吹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他一身墨色的衣袍全部被沾湿,袖中的那两支簪子却依旧护得好好的, 干净明亮,像新打出来的一般,萧让尘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把簪子收回了怀中。
昨日去乌桓山庄,那七成给白术的让利其实他并不甘心, 萧让尘知道自己从小什么都没有,父不爱,母早亡,没有亲族相护, 年幼受尽了屈辱, 在遇见花想容之前, 他所能拥有的东西全部都是他抢来的,权利地位牢牢把控在他的手心,自以为没有什么再能撼动他。
但再不甘心也罢。
只是那七成让利和花想容相比太过于微不足道,萧让尘即使不甘心,即使输给了白术, 也不想把花想容再输掉, 他昨日在他背后流泪的时候,其实萧让尘是心疼极了的, 他看不得花想容难过,所以一次也没有回头,避开了他流泪的琉璃眼眸,心里却万般绞痛,朦胧的雾气罩住整双眼睛,萧让尘什么也看不到。
但后来在乌桓山庄与白术做交易,萧让尘心想:莫说是五成,若能救花想容的命,他十成也给了。
只是这场交易的内容没必要和花想容说,要是他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花想容一定会更加得意,他从心底里认为他没有错,所有的认错连态度也没有,就那么轻浮于表面,实际上他是想从孤湖山离开,知道他一颗心紧栓在自己身上,便连假装认一下错都不肯,连服一下软说两句好话都不肯,对这四年来和他关系甚好的暗七是如此,一击索命,没有丝毫犹豫,萧让尘并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萧让尘很想问他,这四年你对我真的只是全然的利用吗?所有的一切温情全都是你的阴谋吗?
他想知道花想容的答案,却又怕在他的口中听到另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一颗心被捅一刀就够了,何至于再让毒蛇咬上一口?就这么说来说去,他还是没有找到答案,萧让尘紧攥着手指,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手背上,有些轻轻的麻意,萧让尘摊开手心看见那带着茧子的皮肉之上新旧交错的压痕,忽然不明不白地笑了一声。
其实是他把花想容宠坏了,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萧让尘想让他做一株依附于自己的菟丝花,所以纵容他犯错,把他宠成如今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昨日花想容理直气壮地说他没有错,搬出他做暗卫时候的那一套道理,来试图说服他的时候,萧让尘心里其实是认可的,可再反应过来,看着花想容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他还是硬下心对这个人说了狠话。
花想容真的没有心,他的刀是冷的,眼睛也是冷的,萧让尘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对自己撒娇是什么样子了,他心底里不停地奢求花想容对自己展露哪怕是一分一毫的爱意,可嘴上说的却是指责他犯了错也不知悔改。
花想容提起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时,萧让尘十分心虚,他曾经说他答应了花想容的事就绝不会食言,可如今那那些不大不小的错误来指责他,抹去一切往日里的承诺,妄想凭此得到花想容对他的哪怕一点儿回应,萧让尘知道他其实是在掩盖心底里那种乞讨爱意的卑贱错觉。
如今居高位,再不能念旧时。
萧让尘承认自己也是个庸俗的人,他在花想容面前袒露过自己年幼时的屈辱,他说他受过饿挨过冻,经受过无数的辱骂和薄待,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花想容是那个真正救了他的人,真正的花想容已经见过他卑微的模样,所以没什么所谓,但是桓无名没有见过,他的想容没有见过他最卑贱的时候,没有见过他跪在雪地里被桓越欺辱的场景……这么一想起来,萧让尘就莫名有了一种向自己心爱之人讨可怜的卑微。
所以花想容字字刺他,他也就毫不留情地反过去说狠话,他翻旧账,花想容更加往前翻,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花想容有一日如此针锋相对,互揭伤疤,可萧让尘终究是落了下风,再往前翻翻,就是他年少的事了。
这些事他向来是拿不出手来说的。
萧让尘坐得双腿有些麻木,他站起来换了个姿势,靠在殿外的桩子上,头顶的风铃吵得他有些头疼,雨水斜吹,依旧能落在他的身上,萧让尘此时狼狈得有些可怜,发丝粘连在额头上,水渍顺着眼窝垂到脖颈里,全身几乎都已经浸透。
萧让尘想了很久,他觉得他终于想明白了,花想容或许并不是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只是他说的话太狠,没有信守承诺,伤了花想容的心,想容赌气,他又怎么能这样强行逆着他跟他一起赌气呢?
该去哄哄他的,萧让尘摸了摸胸口的簪子,心里终于松快了一些,花想容这种脾气的人,自己就该顺着他说话,而不是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想容可以做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年纪也还小,这些权利谋划他都不懂的,只是被白术利用了而已,可他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更不能这样肆意地对自己爱的人说那么绝情的话,白白叫他伤心。
错了就是错了,但没关系,就像他说的,花想容所有的错,他都能担得下来。
萧让尘在永乐殿外待了两个多时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依旧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雨,他身上的衣服湿透,萧让尘用内力烘干了,手搁在门上犹豫了片刻片刻,本想推门去看看睡着的花想容,又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吵醒了他,花想容最近睡得不好,他是知道的,不愿惹他再恼,萧让尘放下了手。
他心里计算了下时间,从山下到孤湖山一个来回,大约也只用不到一个时辰,等他从山下回来,刚好能去药堂里去给他热一碗驱寒的汤药端过来,昨夜说的所有话都不该作数,萧让尘打算好了,这回他再也不说狠话,要好好地顺着他,把所有一切纠结的东西都扔到一边,再也不管了。
萧让尘草草整理了一下耳后的发丝,他先是吩咐了何厉不必再在永乐殿前防守着,没理会他的疑问,径直下山去了离得不远的朝江城镇。
不久前他说花想容的腕子上缺个什么东西,心里顿时就想到了给他打一只苍崀玉的青色琉璃镯子,并非是一时兴起,花想容长相漂亮,原本就是戴什么都好看,就算是素素的衣裳,穿起来也是万种风情,可他既然说要给他最好的,便不能仅仅是一只普通的镯子,后来出了那件事,萧让尘暂时忘却了镯子的事,如今想起来有些晚,再打一只镯子已经来不及,只能去朝江城里,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先拿来哄哄花想容,再派人去寻那苍崀玉石,加紧了时间去制作,来日方长,花想容想戴什么样式,他都能为这个人打来的。
萧让尘到朝江城中的时候才刚刚天亮,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街道上湿漉漉的,他踩着雨水进了一家卖玉石的店铺,萧让尘玄袍上绣着银色的暗纹,头发虽有些乱,但配上头顶的发冠,丝毫不减贵气,老板自他进门就上下观察了他一通,目光落在他隐在外袍下的剑时,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贵气的江湖人。
不能怠慢。
老板拿棉布擦了擦手,满面笑容地迎上来,问道:“公子要看些什么器物?”
萧让尘撇了他一眼,道:“看镯子。”
老板连忙把柜子上的玉镯都捧上来,指着那丝绒绸布上的正欲夸大其词地介绍一番,却见面前这人只拿起其中一只青玉的镯子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又放下,问道:“还有没有别的青玉镯子?更好的。”
老板交叉着手指,故作姿态地“哎呦”了一声,道:“公子方才拿的那只,已经是小人这店里最好的玉了!价值连城呢!”
“公子看起来像是江湖中人,若是送人还好,可要是自己买去戴,打杀间免不了触碰,若是碎了,可不得心疼死?”
老板还算是个实诚人,玉镯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易碎,也不大适合刀侠剑客来佩戴,一只玉镯一座城,若是碰上稀有的玉石,万金也难买。
萧让尘眼眸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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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回答,还有没有更好的青玉?”
老板看出来这面前的人并不缺钱,只是有些疑惑,这梵景玉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玉石了,眼前这年轻人却还不满意,非要找什么……更好的玉。
再好的玉可就是……
“公子是想找什么玉?”
萧让尘问道:“苍崀青玉,有没有?”
老板脸上霎时间有些为难:“公子,实话跟您说,这苍崀青玉,小人这里的确有一只……可这只镯子……”
他犹疑再三,似乎是有什么顾虑,始终都没能说出来,萧让尘本就急着拿镯子去哄花想容,来不及跟这人聊闲话,忍不住烦躁地皱了皱眉,“可是什么?”
老板看他脸色不好,连忙道:“小人也不敢骗您,我这儿的这只镯子不算是纯净的苍崀青玉……是拿其他玉质修复过的……”
杂质的玉,怎么能给想容戴?
萧让尘一听就觉着不满意,转身就要走,老板却慌忙拦住了他,问道:“公子不如先看看这苍崀玉镯再做决定?”
“让开。”
萧让尘手指轻移,抹开一段剑锋,明亮亮的剑光闪出,老板见他似乎恼怒,连忙解释道:“这苍崀青玉世间难寻,能找到一只十分纯玉就像是万里淘沙,小人见公子似乎是急着想要,才把那只杂玉的镯子搬出来说的,您可千万别动气。”
萧让尘沉默了一下,问道:“那玉杂多少?”
老板小跑着去后面拿了只盒子出来,掀开来给他看,萧让尘垂眸去看,这只玉镯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温润色,玉质透亮,只是在一处裂缝雕了块墨色的镂刻凤凰。
“这玉虽杂了少许墨玉,可却是大有来头。”
“怎么说?”
老板见他似乎对这玉镯起了兴趣,便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这玉原是靳氏皇族传下来的一块免死玉佩,名字叫做瑞,有祥瑞平安之意,据说当初靳氏皇族瑞王转送给了他的独子,后来不知因何缘故碎了,修复过后便随着当时的一位名叫傅雪的王臣入了墓陵,后来被人挖出来制成了镯子。”
萧让尘没好气地笑了:“墓里的东西?”
老板讪讪一笑,说起了吉利话:“见墓祥瑞,见墓祥瑞。”
萧让尘没心思和他掰扯到底祥瑞不祥瑞,只是看这玉质上的一点镂刻还挺巧,便也没多为难这家玉石店的老板,直接给了银钱把镯子带走了,苍崀青玉世间难寻是真的,光是这一块杂了墨色的青玉镯,便比那盘上的所有玉镯加起来都要贵重。
贵不贵重倒是无所谓,这只镯子能把花想容哄好了,才算是物尽其用。
萧让尘回到孤湖山的时候,从路上带的梨花糕点还没有凉,他把糕点放在了偏殿的桌子上,打算等花想容醒了再给他吃,那只镯子被他拿在手心里摩挲着,又润又滑,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那道裂缝处的雕刻,难免有些硌手,若是打磨光滑,便会失了原来的模样。
这是给花想容买的镯子,自然要叫他自己来做决定到底要不要把这处给磨平。
萧让尘拿着镯子来到永乐正殿,看见萧纯端着一碗药汤和何厉正站在门前,也不进去,于是上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凑着做什么?”
萧纯看见他,连忙将药碗递给了身旁的何厉,捉着他的袖子道:“药堂那边今早来给护法送药,可是护法还没醒,就重新去煮了药,我路上碰见了就把药拿了过来。”
萧让尘眼皮子跳了跳:“然后呢?你把护法的药摔了?”
萧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她指了指何厉手上的药碗,道:“第二碗药在这里呢!”
“那你们凑在这里做什么?”
萧纯抿了抿嘴,轻声道:“护法好像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打不开,就叫了何堂主,何堂主不敢贸然开护法的殿门,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反锁了?”
“你没叫护法吗?”
萧纯抬着杏眼,道:“我轻轻地叫的,没有吵,护法没有应我,会不会还在歇息?”
萧让尘心里一跳,花想容睡眠一直不大好,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怎么会还在歇息着?大约只是不想理人,便装作还在睡着,昨日他对花想容说了那样的话,合该他是生气的,可萧让尘已经打算好了要哄他,便更不能任由他这样避着自己,他们都要把那些纠结的东西扔掉才好。
萧让尘心里千回百转,想起他们还没开始争吵时候的温情,有些怀念,深便深呼了口热气出来,他伸手从何厉腰间摸出了一把短匕,沉声对萧纯道:“让开一点儿。”
萧纯连忙退后半步,只见萧让尘将短匕插入了合扇的门缝中,然后灌入一丝内力,用力一别,面前殿门的内锁全然被扳开,外门锁也被震得松动。
萧让尘把匕首还给了身旁的何厉,一手轻轻推开门,心里斟酌着待会儿第一句话要怎么说才好,怎么才能叫花想容不生气,怎么才能叫他们和好如初,萧让尘打算着他说话的语气,
可他踏过门槛,看见床榻上的情景,却猛然愣在了那里。
他不知道那一刻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动作,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那只苍崀青玉的镯子,萧让尘只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床榻上的绒被上是一片暗红的颜色,他想要好好哄着的那个人陷在一片血色的脏污里,脸色苍白,没有丝毫暖意,萧让尘全身的血液冷凝成冰,手指颤抖得镯子几乎要摔到地面上去,萧让尘咬了咬舌尖,用力握住了手里的青玉镯。
“想容?”
萧让尘全身发软,头晕目眩,他上前两步,将倒在血泊里的人抱起来,握住了他僵硬冰凉的手指,竭力地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自言自语喃喃道:“怎么会又吐血呢?”
他走了不过一个时辰,花想容怎么就又吐血了?这株菟丝花娇气得很,他只是离开一时半刻,它的花叶子就要缺水枯萎了,得无时无刻地看顾着才好,给他浇水,给他打扮漂亮,带好吃的糕点,时不时还要带他出去玩,纵容他的坏脾气……
萧让尘把他搂在怀中,像之前一样扯下身上的外袍披到他的肩头,然后开始给他的手心里输送内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丝丝缕缕的内力没有进入到怀里这人的身体中,而是散在了带着凉意的空气里。

第65章 萧让尘番外下
见到这样的状况, 萧纯和何厉也完全愣在了那里,花想容裸/露的肌肤遍是惨白,杂糅着死去多时青灰的颜色, 嘴角的血迹已经几近干涸,粘连在他的下颚延续至脖颈深处,那张脸依旧漂亮得惊人, 只是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暖意,他的手指被萧让尘紧紧握在手里, 却僵冷地有些无法伸展。
“护法……”
萧纯上前两步,愣愣地叫了一声,像是唯恐要吵到这个人休息一般,声音又轻又柔,一如她在门外叫花想容起床时的温和语气, 小姑娘半生顺遂,没吃过什么苦,生平第一次面临亲人的死状——护法也算她半个哥哥的,便忍不住心底酸涩, 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昨夜连绵的雨一样落下。
萧让尘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将食指附在唇间, 低声道:“嘘,别吵。”
他似乎没有发现花想容已经失去任何起伏动作的胸口,也没看见他定格已久的僵硬姿势,丝丝缕缕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掌中溢出,只是覆在花想容冰冷的身体间片刻, 便像一阵风一样散了。
萧让尘看着怀里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手指颤抖着把花想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开,然后从一旁把他方才放到榻上的镯子拿起来, 轻声道:“我下山去给你买镯子了……”
“你瞧瞧,好不好看?”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是苍崀青玉的镯子,上面用墨玉镂刻了凤凰,在皎月城的时候我忘了这事,你不要恼我……”
怀里的人没给他任何回应,萧让尘呼吸停滞了一下,手指间的内力也断了片刻,又像是很快反应过来一般,极其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容,他把那只玉镯轻轻地套在花想容的腕上,轻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我给你戴上看看……”
萧让尘手指间不停地战栗,他握着花想容的手指,看了看他腕间的青玉,努力地把自己带着酸涩的声音放得一轻再轻,他搂紧了花想容冰冷的身体,把他的手搁在膝间,温声道:“你瞧,我眼光很好,你戴这只镯子……”
“啪!”
他的话音还未落,花想容被放下的手没了可以支撑的物事,从膝间一瞬间滑下,那只青玉镯子从他的腕间脱落跌在殿中的石板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墨玉的凤凰被摔出了几处难以掩盖的裂痕,原本还算完整的青玉镯子从那个原先已经修补好的墨玉处断裂开。
这一声脆响像是给了萧让尘一个无法言说的朱雀信号,红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拽了出来,萧让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又似乎是刻意避开事实,他连忙将花想容垂落下去的手紧紧握住,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道:“没事没事……好镯子多的很,我再给你寻一个更漂亮的来……”
唇间触觉冰冷,萧让尘假装没有察觉到,他像之前一样用外袍将花想容整个身体包裹住,然后伸手摸了摸他泛着一层灰白的脸颊,轻轻地笑问道:“我回来晚了,你就不晓得喝药吗?”
“这么任性。”
他竭力地呼出一口浊气,似是轻松地朝何厉伸出一只手,道:“药给我。”
花想容这个人真是娇气得不得了,叶子枯了光浇浇水还不够,他得哄着这个人喝药,哄着他到阳光处多去待一待才好,若是让他恼了,指不定自己一个人在哪里生闷气,把门反锁了也不愿意搭理任何人,原本好好的绿叶子沾上了灰,萧让尘便只能任劳任怨地给他擦擦干净,带着他去太阳底下多走走。
何厉端着药碗上前两步,看着萧让尘明显神思恍惚的样子,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和身旁眼睛红红的萧纯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却也只叫了一声:“主上……”
“噤声。”
萧让尘沉着眼眸瞪了他一眼,一手把药碗接过来,褐色的药汤还没有凉,温热的气息化作白雾腾空而起,他扶着花想容的脖颈,将药碗搁在他的唇边,慢慢仰起,药液顺着花想容微启的唇滑进喉咙里,萧让尘控制着量,害怕他压在喉咙里的药汤太多被呛到。
“我不敢灌你的,想容,你慢慢来喝……”
可他只喂了堪堪两口,原本已经进入花想容嘴里的汤药不知为何却又滑落出来,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萧让尘的衣襟上,染湿了一片,萧让尘看了眼自己衣襟上的污渍,没好气地笑了笑:“小混蛋……”
他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心底里炸开的冰冷寒霜霎时间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像一把尖刀一般剥开他血淋淋的皮肉,狠狠扎进他的骨头里,萧让尘疼得身体颤抖,他一手紧紧搂着花想容,另一只手撑住了床榻,没让自己跌落到地板上。
何厉上前去想扶住他,却被萧让尘躲开,现如今这种状况,谁也不敢告诉他这已经既定的事实,萧纯默默流泪,已经哭红了眼睛,她看着被萧让尘折腾了很久的躯体,那只手重重垂下,像是敲打在她的心口,萧纯心中刺痛,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冲上前去把萧让尘的手指搭在花想容的手腕上,叫他感受花想容已经没有任何跳动的脉搏,小姑娘哭红了眼睛,发上的绿色小蝴蝶也失了一只翅膀。
“哥哥!护法他死了!你摸摸他的脉搏!”
“你没有看出来么?!”
萧让尘听着她歇斯底里的指责,手指十分平静地从花想容手腕间的主脉处滑过,没有感受到任何跳动的手指一片冰冷,两只冰凉的手搭在一起,不知是哪个更加冷,萧让尘只觉得自己心里已经被冻出了淤伤,可还有一把刀生生地把他的心割开来,血水杂着刺骨的冷意,一股脑儿地灌入他整个身躯。
花想容死了。
其实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曾经他弑父杀兄,除尽永乐殿旧臣,犯下杀伐过重的罪行,死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萧让尘不敢在花想容的面前装纯良,若是花想容还在,一定会骂他假惺惺,只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便强压着悲哀骗自己,他为了花想容刻意地骗过自己多次,每次都能成功地把自己骗过去。
他给花想容找借口,找理由,用尽一切手段给他开脱,那些事其实也就那么过去了,可如今花想容死了,萧让尘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给自己开脱的借口,他的手臂间是爱人早已经死去的尸身,萧让尘握着他的手腕,俯下身来亲吻他冰凉的脸颊,然后十分平静地低声吩咐道:“何厉,去准备吧。”
“按孤的礼葬想容。”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是被人从幻境中拽了出来,极其困难地接受了事实,他仍旧紧紧地搂着花想容,将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暖着,轻声道:“纯儿留下,陪陪我吧。”
或许有些事,他是无法一个人就这么承担下来的。
外人离开了,殿中只留家人。
萧纯心里堵得厉害,她知道自家哥哥有多么宠爱护法,但再多的安慰话,也过于苍白,最后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在了喉咙里,只留下一句:“斯人已逝,哥哥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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