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毫不留情。
大概是从来没爱过。
借口,苦衷,又或者是其他似有似无的理由,萧让尘想了许多,但这一回,他再也没办法给花想容开脱了。
他这样的人,就该做一株菟丝花,而不是一个用刀使剑的暗卫,萧让尘看着他的脸,手指慢慢移动到花想容白皙的手腕处,轻轻地握住,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正想用力掐住某个脉门,花想容却骤然惊醒,他魅惑的双眸中充满了惊恐,下意识翻身坐起来。
萧让尘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醒了?”
花想容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绒被,发觉他又回到了永乐殿中,他知道所有真相早已经败露,他的身份早就在萧让尘面前明晃晃地被白术说了出来,他试想过自己可能会回到乌桓山庄,也可能会被带到永乐殿的地牢里接受审问,但这种情况,是他没有想到的。
萧让尘看着他惊恐不安的动作,轻轻笑了一声,声音轻柔温和:“想容,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花想容转过头看他,又收回了视线,低声道:“萧殿主既然已经知道了所有,也见过了真正的花想容,不如就当做个善事,放我走吧。”
萧让尘脸色丝毫未变,可手心里的血迹滴落下来,染红了绒被上的绣花,他不着痕迹地抹去指节上的血迹,问道:“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他轻轻地道:“我不是很满意。”
花想容了然,他掀开绒被,很是果断地跪在了床上,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道:“无名欺骗萧殿主四年,大罪难赦,只求殿主看在四年情分的面子上,惩戒我过后,便放我走吧。”
四年情分……惩戒……
萧让尘本以为他可以听到花想容对他表达忠心和爱意,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个人不是对他没有一点儿感觉,不是全然地利用他,他们之间是有情意在的……
可这一句句话,一个个字说出来,只让他更加绝望,他宠爱了四年的人,以为真的被养成了一株娇气的菟丝花,真的离不开他了,可现在花想容一切回归原状,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四年一般,这样跪在他的面前请求,他要离开。
花想容从来没有离不开他。
萧让尘读取着他理解出来的意思,低头双手紧紧交握着抵在额头上,四肢百骸无一不冰冷,如山顶的冰霜炸开,滚落下来,琉璃瓦碎裂一地。
花想容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他慢慢道:“我可以接受一切刑罚,殿主若能保我不死,那便感激不尽。”
萧让尘听着他的话,心中压抑更甚,他很勉强地笑着,他想对这个人说他不会对他施加惩罚,他们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的,但话隔在口中片刻,吐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想容……”
“我不是花想容,萧殿主。”花想容说出来的话像凌迟,一个字一个字地割着他心里最软的一块肉,他看着萧让尘,强调道:“我是桓无名。”
花想容继续道:“你已经见过真正的花想容了,我们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萧让尘忽然嗤笑了一声,道:“有什么所谓?”
花想容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主英明神武,宠侍多一个也不多的……”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少一个也不少,所以……”
“不可能!”
萧让尘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他伸手摸了摸花想容有些冰冷的脸,可却又发现他的手更加冰冷,毒蛇一般的字舔舐着他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萧让尘心里痛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想可怜可怜自己,从不知道该从哪里心疼。
“你就算是死了,也得死在我身边。”
花想容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他换了个姿势坐下,却在枕边发现了他在溪水里丢失的那支簪子,花想容拿起来又放下,想起那个被自己杀死在断壁旁的小暗卫,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悲哀。
“不喜欢吗?这是你原来那支,被何厉捡到了。”
花想容看了他一眼,又把那支簪子拿起来看了看,伸手簪在左边发上,轻轻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他倾身握住萧让尘的手指,伏在他肩头问他:“好看吗?”
“好看。”
这一瞬间,萧让尘似乎觉得那一切仿佛并没有发生,花想容还是那个因为一只蝴蝶簪就对着他笑的娇气小公子,会因为灌他药生气,会因为不让他下山生气,往往他要好好哄这人许多遍才能好,花想容靠着他的肩头,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手指搁在他受伤的胸口处,轻声问道:“疼不疼啊?”
萧让尘咬了咬舌尖,没控制住力气,满口血腥,可花想容还在等他的答案,萧让尘抬眼看见他似乎有些担忧的眸子,心中一颤,道:“不疼的。”
实际上疼极了,可他不敢说,他怕自己看见花想容心疼的眼神,怕他因为愧疚而不开心,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两个人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这么自然地把那些事略过去。
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正当他以为花想容回心转意的时候,正当他以为所有的事都可以过去的时候,萧让尘感觉到了脖颈间冰冷的杀气——那支簪子抵着他的脖颈,只差一毫便能深入。
花想容一手钳制着他的命脉,另一只手捏着他的颈部,萧让尘的头微微上扬,梦境碎了一地,窗外的风铃依旧在不断地响,花想容说话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放我走,我不杀你。”
“不可能。”
萧让尘依旧是那个回答。
花想容用力抵着他的命脉,沉声道:“萧殿主到这个位置不容易,若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后悔也来不及。”
萧让尘笑道:“那就让我试试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颈间的簪尖更加深入,萧让尘的皮肉已经被刺出了血迹,他胸口伤还未愈,如今又被钳制命脉,一寸一寸,更加难熬,他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疼得闷哼出声,窗外的风铃声停止住了。
花想容抵着他,再次道:“萧让尘,放我走。”
颈间簪子已经深入一寸,萧让尘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他甚至靠在了花想容的手臂间,轻轻地道:“你杀了我,也出不去永乐殿,想容,我若是死了,你就只能陪着我的尸体,没有人会打扰你的。”
花想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闻言拿簪子的手一抖,萧让尘看准了时机,忽然反手用力捏住了他拿簪子那只手的手腕,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掐!
萧让尘站起来抹去颈间血迹,接过花想容瘫倒下去的身体,将他搂在怀中,有些诡异地笑道:“我锁了你的脉,想容。”
“你永远走不了了。”
第63章 生生明火,明暗无辄
至此两人原本表面上还算和缓的关系径直掉入冰点, 花想容被锁了脉,又接连心神大伤,已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 萧让尘派了重兵把守在永乐殿外,只为防着他一个人,是捏死了不想叫他下山的心思。
他说:“这是你欠我的。”
四年欺骗, 从头到尾的一场算计,到如今事情败露, 花想容却连一句忠心爱意的话都不肯说,接连两次伤他,萧让尘从他利落的动作和琉璃瞳孔中已经全然看不出往日的温情,这几日他睡得很不好,看着花想容愈发瘦弱下去的身体, 萧让尘心疼极了,但除了叫他喝药,却也做不了什么,他胸口和脖颈间两处致命伤也总不见愈合, 就像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在阳光底下, 像薄薄的冰面一样, 一击就碎的感情。
炽阳普地,冰雪消融。
花想容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接受了被锁脉囚禁的事实,他虚虚地斜靠在榻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 发丝垂下来遮住他半张脸, 萧让尘看不见他这句话后花想容的丝毫反应,他静静地闭着眼, 手指搁在腹间,仿佛隔绝了一切。
萧让尘心中顿然升起一阵恐慌,他上前去紧握住花想容冰凉的手,开口似乎是想要急切地说些什么,但手心里另一只手抽离的动作把他所有想说的话遏制在喉咙里,像苦胆一样,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花想容并不看他,这株已经被他养坏了的菟丝花如今却又一朝回到了四年前的模样,冷淡漠然,不说话也不笑,萧让尘强压着心里的悲哀,他紧紧蜷缩的手指骨节发白,勉强开口道:“你为什么做出这种样子?我没有亏待过你。”
他对花想容好甚过对自己好万分,四年利用,他认了,欺骗他也认了,接连捅自己两刀,他也强压着认了,可如今他不过讨一点花想容对他的爱,就这么一点儿,他都讨不到,剥开一切算计,花想容根本不爱他,这事实多明显,可萧让尘就是不敢相信,一如他故意欺骗自己一样,他想他只要把花想容绑在身边就好了,可惜的是,乞讨的人从来不会知足。
花想容掀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萧殿主只是不肯接受罢了,我装不出来你喜欢的性情,桓无名也不会变成花想容。”
萧让尘的心狠狠颤了一下,他咬着牙,道:“这四年你都装过来了,到现在又是为什么连装都不肯装了?”
“也是,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把我利用个彻底就想摆脱我,在你眼里所有人都只不过是一个目标,如若当初你的任务是刺杀我,你也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四年的情意一抹而去。”
花想容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轻垂着眼眸,道:“暗卫是这样的,冷血无情,萧殿主习惯就好。”
萧让尘四肢都像是被冷水灌进去了一般,又僵又冷,他不敢抬头看花想容冷漠的表情,指节深入手心,溢出血丝,他沉默了片刻,道:“何厉不是这样,我殿里所有的暗卫,都没有像你这样……翻脸不认人。”
“当初你病重,是何厉去北境极地给你取的雪莲草煮药,你嫌喝药太苦,暗七值殿的时候偷偷给你桂花糖,因此挨了罚,我默认娄驰给你顶罪,他受了二十鞭还没忘记把你惹下的烂摊子收拾掉……”
“是我让他们为我这么做的吗?”花想容打断了他,道:“萧殿主与其在这里斥责我,不如好好想想等乌桓山庄势起该如何应对。”
“现在想起来要翻旧账,殿主莫非是觉着我会因此痛哭流涕?”
萧让尘抬眸看他,沉声道:“你从来没觉得愧疚……”
花想容道:“我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萧让尘喉咙里的酸涩溢出来,他深呼了口气想缓解一下,回想着他说过的话,心想道:或许是这个话题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扯远了,原本不该这样的,最近炼器堂里新打了一对金蝴蝶簪子,萧让尘几次都想给他拿过来,他是准备好好地哄这个人的,可是花想容下一句话总是比上一句更毒。
萧让尘从来不知道这株娇气的菟丝花狠起来会这么狠,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字字都能扎得他心口鲜血淋漓,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暗七几个月后方才二十岁,还未及弱冠,他以前值殿的时候总给你带山下的糕点,私底下把你当哥哥看待,我睁只眼闭只眼就放过他了,这些你都记得吧?”
花想容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道:“殿主比我记得更清楚。”
“殿主不就是借此想叫我认错?好,我认错了,我在皎月城杀了暗七,何厉要找我报仇吗?让他来,我如今筋脉已经被锁,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萧让尘,你是这样想的吗?你还在顾忌什么?”
萧让尘脸色僵硬了一下,沉声道:“你只是认错,但你从来不觉得你有错。”
他这话话说的绝情,花想容却比他更加决绝说道:“所以我不善良,我不是七年前救了你的那个人。”
萧让尘全身都颤了一下,他咬着牙,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来,濒临窒息,他才很勉强地开口说道:“四年情意,你真是没有一点儿心软,你太狠了,桓无名。”
花想容原本一片云淡风轻,他高坐在云端,俯瞰着面前的人竭力地回忆往昔企图唤回他的良知,可直到这三个字出来——桓无名,他居然像被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一般,心口顿痛。
“萧殿主现在知道我和花想容不一样了?”
萧让尘咬着牙,道:“你们原本就不一样。”
花想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对,所以就这样吧,还有什么好说的,萧殿主不是向来都是这样独断专行吗?”
萧让尘被他哽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其实现在再来看看花想容,才能发现他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心的,目的达成了就将他甩在一边,连再装一下都不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一切伤害都推给他,到如今这种境遇,又能说得清是谁的错?
萧让尘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撑着一旁的桌子僵硬地起身,自幼历经苦楚从未掉一滴眼泪的人,在花想容的面前露了怯,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轻轻地说:“想容,好好休息。”
窗外的桃花已经慢慢开了,粉红的颜色十分喜人,天气转暖,近来也总是下雨,染得桃枝都湿漉漉的,萧让尘心想:等到雨过天晴的时候,桃花大约会开得更好看的,到那时,他们应该能摒弃前嫌了。
还不晚。
花想容看着他慢慢起身,留给她一个墨色的背影,在萧让尘即将踏出门口之前,他轻轻地道:“萧让尘,我快要死了。”
萧让尘骤然停住脚步。
“我身上的病治不好,丘堂主开的药只能缓解,我自幼在暗卫营中训练,落了许多旧病,常年吃慢性毒药,暗七吃过的苦我没有比他少吃半点儿……”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就像你说的,我不觉得我有错,暗卫互出杀招原本就是不成文的规定,他没有杀掉我,而我杀了他,难道就是我有错?”
花想容坐起来,肯定道:“萧让尘,我没有做错。”
萧让尘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手心中,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的脸色很不好,听着花想容的话,他没有回头,嘴唇张合几次,最后低声说道:“你不会死。”
“按你的规矩,你也的确没有做错。”
“花想容,你只是没有心。”
花想容没有再说话,他看着萧让尘的背影,攥紧了袖子,声音有些哑:“既然萧殿主已经这么认为了,那就请离开吧,我想休息了。”
萧让尘的喉咙里像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一样,连带着四肢都僵硬无比,他站在门口,听见了花想容带着哽咽的声音,他其实想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哭了?
可是莫名的思绪灌满了他破碎的心脏,他知道一旦他回头看,就完了,他会一辈子被花想容玩弄于股掌之间,花想容太清楚他的软肋是什么了,只要他坐在高高的云端里掉一滴眼泪,萧让尘整个身子就已经被灼烧殆尽。
最后的最后,他冷下心肠,依旧没有回头:“你有没有心,不是我认为的,而是你让我看到的。”
“别再给自己开脱了,我不会放你走。”
花想容看着殿门合上,眼里的情绪依旧未落,他侧身躺在了床榻上,琉璃色眼珠中落下一滩泪水。
【你入戏了?哇,这么虐吗?】
系统的电子音忽然响起。
花想容叹了口气,道:“你难道没发现我是激动的吗?”
他和白术隐瞒了这么久关于乌桓山庄以毒养暗卫的事实,其实就是想在萧让尘面前说出来,萧让尘若是听进去了,他就完全入了白术的局,主角这次有他这么大力相助,再不赢反派真的说不过去。
等到白术计谋成功,花想容即刻死遁,谁又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至于后续?
白术的计谋从头到尾都不是杀了萧让尘,而是重振乌桓山庄,事业批主角是这样的,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
主角赢了还能有什么后续?
“这次要是没有八十分,我就要举报主系统了。”
做主角的工具人搞这么久的事业,真的很累,况且谁会喜欢上班?容枝巴不得现在就死遁,可成为反派的早死白月光最重要的不是死,而是“白月光”,他得叫萧让尘明白:其实他是爱他的,只是互相误解,才导致了最后的死局。
花想容再从床上醒来的时候,难得没有看见萧让尘的影子,他穿好了衣服下床,正准备从书架子上找一本话本子拿来打发时间,永乐殿的门却被轻轻推开,花想容回头看去,一个娇小的鹅黄衣裙的小姑娘端着药碗进来,头发分开被梳成两个可爱的小丸子,发上的头饰换成了偏粉色的小牡丹花。
花想容随手抽了本书出来,回头询问道:“大小姐怎么来了?”
萧纯把有些发烫的药碗轻轻搁在桌上,吹了吹发红的手心,娇俏的样子还是叫花想容忍不住笑了,他上前把书放到枕边,给萧纯拉了把椅子,道:“有下人在,大小姐给我端什么药?“
“烫着手可就不漂亮了。”
萧纯杏眼明亮,她摆弄了一下鹅黄的裙子坐下来,道:“护法叫我萧纯就好了,我说过好多遍了,护法每次都不听。”
花想容失笑,轻轻唤道:“纯儿。”
萧纯有些害羞,她摸了摸微红的脸,道:“我和索哥哥快要成亲了,五月初是好日子,索哥哥前段时间忙了好久,我们打算宴请各家来庆贺。”
花想容笑了笑,道:“这很好呀,嫁衣做好了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萧纯坐在他面前,手指绞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道:“索哥哥给我织好啦!是殿里朱雀纹的样式,盖头也快要弄好了。”
花想容笑问道:“纯儿的头发又是索堂主给扎的呀?”
萧纯点了点头,道:“我的衣裳都是他选的,近来他总是忙,我还闹过脾气,原来是忙着给我织嫁衣。”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错怪他了。”
萧纯看着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连忙把药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道:“护法大人,喝药。”
花想容轻挑了下眉,实际上这时候再喝药都没用了,他的死早已经算好了日子,但这个世界里他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这些杂事没必要和她说,萧让尘大概也不会向别人主动提起自己被摆了一道的事情,花想容端起药碗,直截了当,一气喝尽。
萧纯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蜜饯给他,捏着手指道:“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
花想容咬着嘴里的蜜饯,疑惑地“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萧纯起身坐在他旁边,低声道:“我听索哥哥说,你和哥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也听不懂,但是我知道护法是被哥哥罚禁闭困在这里了。”
花想容手指一顿,脸色依旧没变,他摸了摸小姑娘头发上的牡丹花,道:“没什么事的,你哥哥没有罚我,他只是生气了。”
萧纯显然没信,她压低了声音,在花想容耳边道:“我来的时候,外面有很多暗卫在值守,往日里没有这么多的,何堂主说护法你做错了事……可是哥哥明明说过护法不会有错的。”
花想容这次是真的被这小姑娘一句话当胸一刀,狠狠捅进去了,他暗暗缓了下呼吸,道:“没有哪个人不会犯错的,纯儿。”
萧纯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护法是不是想离开孤湖山?”
花想容没说话,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手里却被身旁的萧纯塞进了一块玉制的东西,萧纯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来,其实是想给你这个东西的。”
花想容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圆形玉石,翻过来看见这之上刻了个“娄”字,萧纯靠着他,道:“这是娄堂主叫我给你的,他说你要是想离开,就等哥哥不在的时候,帮你从地道中走,那边是原来娄氏的一个暗道。”
“哥哥近几年才当上殿主,他不知道。”
花想容捏紧了手中的玉石,他看着那个“娄”字,轻声道:“被发现了,你我或许没有什么事,可娄堂主却是要受罚了。”
萧纯咬着下唇没说话,花想容把玉石还到她手里,轻声问道:“纯儿也舍得我走吗?”
萧纯摇了摇头,道:“我想让护法开心,护法是我半个哥哥,你以前教我念书,给我带糕点,我都记得的。”
花想容心中有些轻轻的发颤,他想起来那个被自己杀死在皎月城里的小七,极其勉强地笑了笑,道:“等看纯儿嫁了人,我再离开。”
萧纯站起来,垂眼看见了他放在枕边的那本书,问道:“那是什么书?”
花想容没拿起来给她看,只是道:“民间的话本子,你不爱看的,我知道你只爱念诗。”
萧纯问:“这是讲什么的?”
花想容摇了摇头,笑道:“不清楚,我还没看,你就进来了。”
萧纯“哦”了一声,有些舍不得道:“我得走了,要是被发现我来这边待得时间太长,何厉一定会向哥哥告状的,到那时我就要抄书了。”
花想容有些疑惑:“萧让尘不叫你来?”
萧纯撇了撇嘴,道:“前几天护法病了,哥哥不叫任何人进来的。”
花想容问:“那今天你怎么进来了?”
萧纯努了努嘴,道“我是殿里的大小姐,哥哥不在,他们得听我的。”
花想容便笑:“你哥哥去哪里了?”
萧纯想了想,道:“索哥哥说,他今早去了乌桓山庄。”
乌桓山庄内。
白术一身素白衣裳,笑容淡然端坐在堂前,他手中拿着一子黑棋,眼眸轻垂,看着桌上纷杂的棋局,道:“我知道你还会来找我的。”
“萧殿主知道这招棋叫什么吗?”
萧让尘没有心思和他话家常,他的腰间挂着那把湖熙剑,开门见山道:“如你所说,第二场交易,给孤解药。”
“什么解药?”
白术挑起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自顾自地给他讲解起来,他的手指在棋盘上点了几下,道:“这一步叫,直攻软肋。”
“白棋本势强,可这一子落下,要挟着它的要害之处,便退无可退,防无可防。”
萧让尘如今就是这个被要挟着软肋的白棋,他竭力了压下心中的怒气,道:“桓无名体内慢性毒的解药,给我。”
白术眼眸抬起,他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局扰乱,黑子和白子杂乱地混在一起,有几颗棋子落下棋盘,摔在了地上,白术听着耳边的声音,道:“我曾经告诉过无名,刀只是杀人的工具,终有被折断的一天,软肋才是一个人最触不可及的,捉住软肋,他就赢了。”
萧让尘手指握紧了腰间湖熙剑,他一双锐利的眼眸深沉,被人算计输了,他不是输不起,输得起第一次,也不是输不起第二次,只是被人要挟了自己心里最在乎的人,他感到郁闷无比,越想越是气恼,周身的气息也开始沉闷起来。
白术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抬起眼睛,看着对面强行按捺这怒火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道:“解药,我有。”
“可萧殿主能拿什么来换呢?”
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萧让尘松开剑柄,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孤湖山南方商铺三年让利,”白术顿了一顿,轻声道:“我要五成。”
萧让尘冷笑道:“白客卿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白术的眼睫微微上扬,他不紧不慢:“萧殿主若是给不起,那就请回,容我提醒你一句,这药是桓江所配,桓江虽是医师榜第九,但他是南疆人,丘万里再有能力,也寻不到制作解药的药材。”
萧让尘紧了紧手,沉声道:“白客卿这是在威胁孤吗?”
白术笑容淡淡:“萧殿主若是没有软肋,又怎么会被我威胁到?”
“无名是我最看好的下属,他曾经从乌桓山庄几次逃跑,都没能成功,是我把他救了下来,我很喜欢他,曾经教导过他下棋,可大约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他总学不会。”
“实话跟你说,无名也是我的软肋,他死了我会非常难过,但是萧殿主……”白术轻轻扬起一个笑容:“你要和在下赌这个吗?”
赌谁会更加心软?
花想容现如今的情况赌不起,萧让尘不会拿他的性命去赌那五成让利,他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开口道:“第二场交易,我同意了,南方商铺的利润,三年,我让你七成。”
白术轻轻挑了下眉。
萧让尘站起来道:“多出的这两成,是我和你的第三场交易。”
他压着心里的焦躁,道:“花想容这个名字,你这辈子,都不许再用,以后桓无名就是花想容。”
白术爽快地答应下来,他道:“往后我就是白术,不会再有别的身份。”
萧让尘拿到了那个瓷制的小药瓶,他检查过后将药好好地收进了怀里,像是放下了心,他道:“白术,你真的很聪明。”
白术道:“你已经说过了。”
萧让尘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真的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是我轻看你了。”
四年谋划,让一个暗卫潜伏在他身边,却始终没有对他下杀手,直到四年后皎月城大宴,他主动铺出一切,让桓无名来做选择,不管他选什么,白术都不亏。
这一次,白术真正赢得彻彻底底。
萧让尘回来后,孤湖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连檐上的风铃声都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萧让尘脱下被雨淋湿的外衣走进内殿,回来的路上他什么都没有想,心里只有花想容那张苍白的面容,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内力可以避雨。
他带着满身寒意进到内殿的时候,花想容正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听见萧让尘的脚步声,也没有丝毫的反应,萧让尘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话,只是将怀里护了一路的药放在桌上,轻声道:“解药,我给你拿来了。”
花想容抬了抬眸,他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坐起来,拿起小瓷瓶看了看又放下,嗤笑一声道:“这不会是什么断绝经脉的药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