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听见提姆用当初请求成为罗宾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说:
“我很遗憾,布鲁斯。”
“我听说,西奥多没能继承罗宾的称号,他在未来的代号是超级侏隼鸟。”
蝙蝠侠点头:“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吗?”
罗宾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我还听说,超级侏隼鸟从未真正离开过哥谭的夜晚。”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深蓝如丝绒般的天幕,西奥多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真奇妙啊,今天的夜色和月亮,就和二十年前一样明亮。
二十年前,侏隼鸟曾经携裹着一身杀气,敲开医院病房里提摩西的窗户。
斗转星移,西奥多阴差阳错地跨过了时间的长河,提摩西则沿着岁月光阴溯流而下。
他们已经相隔了二十年的的时光,可对西奥多来说,距离曾经发生过的那场会面,才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用和上一次同一样的姿势,侏隼鸟轻盈地落在了提摩西的窗前。
透过天鹅绒的厚重窗幔,屋子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西奥多一眼就看见,提摩西沐浴在柔和的暖黄色灯光里,坐在圆桌前,面前拧开一盏南瓜形状的台灯。他裹着一件厚厚的寝衣,盘膝坐在宽大的摇椅里,一晃一晃地翻动着手里的书页,正看得入神。
会心一笑,侏隼鸟曲起手指。
叩、叩、叩。
夜晚的长风是侏隼鸟的座驾,而窗户玻璃是侏隼鸟的门铃。
在好似童话复刻般的梦幻中,提摩西惊讶又惊喜地转过头来。
西奥多这位年少又年长的朋友,眼角和额头已经能看见细细的纹路,面孔也从曾经的惶恐冷漠变得温暖而沉稳。
但当他光着脚跳下地,连鞋都顾不上穿,快步朝窗口走来时,身影仿佛和二十年前的小提摩西重叠在了一起。
窗帘被唰地拉开,窗子也像心房般敞开。风灌入室内,吹拂起琥珀红调的帘子,几乎和侏隼鸟身后的披风融为一体。
提摩西探员惊喜的表情,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西奥多!真的是你!”
于是侏隼鸟轻巧地落在地上,他摘掉脸上的多米诺面具,绽放出一个自相识以来最灿烂的笑脸。
“好久不见,提摩西。”
仍然那张放置了暖黄色南瓜灯的圆桌,只是上面摆放的墨水、书籍和纸张都被清理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淋了覆盆子果酱的樱桃派、两杯暖呼呼的热可可,还有两一张堆满了毛毯和靠垫的藤编摇椅。
提摩西探员用手比划了一下西奥多的身形:“我真不敢相信,你看起来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化。”
想起上次见面时的场景,西奥多忍不住狡黠地微笑。
“我也不敢相信,你现在沉稳了这么多。换成以前,你早就该问我‘你为什么在飞?你为什么看起来根本没有长大过?你是被妖精们抓到它们的国度,被它们喂下了精灵的翅膀吗,西奥多’?”
提摩西眼中涌动出怀念的光芒:“哦,我那时候的傻话,你还记得。”
“一字不差。”西奥多有点得意地挑眉,“毕竟对我来说,这一切清晰得好像发生在一个多月前。”
捧起可可杯啜饮了一口,侏隼鸟舒适地呼出一口气。
“还加了烤制的棉花糖,谢谢你提摩西,这在我喝过的可可里能排前三。顺便一提,你公寓窗沿的宽度,在我站过的窗沿里也能排前三。”
探员对这委婉的提示心领神会:“你想说不太安全是吗?瑞德和罗西也这么提醒过我。其实我挑选房子的时候特意看过……但我总觉得,或许某一天,你就会穿着这身戏服一样的打扮,重新站在上面,然后敲响我的窗户。”
“——就像今晚。”
说完这句话,提摩西微笑着看向他略微怔忪的旧友。
对方仍然年轻、仍然倔强、眼中仍然燃烧着两簇永不屈服的光芒。光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彼此扶持着走过地狱的往事,新鲜得就和刚刚发生过一样。
西奥多还定格着少年般的姿态,于是这场时隔二十年的再会,便被抹去了一半的惆怅。
探员也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要互相交换故事吗,西奥多?我敢打赌,你想象不到我办过多少起诡奇的案子。”
眉梢眼角已经刻上几缕风霜痕迹的男人主动推杯,和西奥多的杯子轻轻碰撞。
对他们来说,这一幕宛如一场姗姗来迟的庆贺,补上他们本该在斯坦利死去那晚时的欢呼举杯。
“至于你的故事,西奥多,如果你想讲讲哥谭那位守护在夜色里的骑士,我愿意洗耳聆听。假如出于保密不能讲,那就再跟我说一个关于骑士、小鸟、还有老者提灯的童话吧。”
提摩西知道侏隼鸟和蝙蝠侠的事, 并不让人感觉意外。
毕竟二十年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西奥多不仅没有换过制服,在言谈中也透露了太多信息。
捧起南瓜形状的可可杯喝了一口, 探员先生轻描淡写地感慨:“自从蝙蝠侠和罗宾相继出现,我就每天都刷刷哥谭新闻。”
他一直等到蝙蝠侠的装备升级换代、罗宾的制服几度更替、哥谭的上空增加了夜翼、红头罩还有搅局者等人的身影,记忆中灰蓝色制服、一袭琥珀红调披风的侏隼鸟也始终没有出现过。
提摩西甚至还在休年假的时候,专门前往哥谭旅游过一次。BAU的好友们听说这个决定后,纷纷把自己的保险公司推荐给他签单。
顺便一提, 那次的保险提摩西没买。
因为保险推销员告诉提摩西,凡是前往哥谭的旅游险, 价格都是正常旅游险的六倍。
哥谭之旅最终无功而返, 提摩西没能找到记忆里曾经跳上窗台的侏隼鸟。
在这个过程中, 他曾经产生过无数猜测:为什么西奥多看起来会突然长大、西奥多是怎么预言到多年以后才出现在哥谭的黑暗骑士、以及那个曾经神秘出现, 给自己寄过一次助学款的康斯坦丁先生是否和西奥多相关。
而所有的猜想临到最后,都变成日复一日的耐心等待。
西奥多许诺过, 他们还会再见。
提摩西也这样相信着。
那些等待的日子并不煎熬,也不漫长。大多时候,它只在提摩西的脑海中占据一个小小角落, 会于某一瞬的空闲时光里, 唤醒探员浮光掠影般的一瞥:
当接过同事递来的咖啡时、恰好办了一个和炼铜癖有关的案子时、偶然遇到一个眸色澄澈如矢车菊蓝的小男孩时、挑选新家的户型恰好看见宽阔的窗台时。
西奥多得到制服以后, 几乎没被允许过参加过夜巡。哥谭关于侏隼鸟的消息寥寥无几,直到感恩节之夜的前夕——
“我从新闻上看到,哥谭出现了一位新的超级英雄侏隼鸟。他破坏了风筝人的飞艇、逮捕了越狱的黑面具、收纳了稻草人的恐怖毒气、戳穿了小丑的阴谋……我想,你终于要来了。”
BAU的工作节奏不算轻松,但在那一周里, 提摩西每天都特意提早下班, 推掉朋友们的聚会邀请, 路过面包店时再拎上一块淋着覆盆子果酱的小蛋糕,专门把自己的外窗沿擦得锃亮。
遗憾的是,侏隼鸟并未敲响他的窗户玻璃。
一周后,提摩西开始正常下班。
又过了一周,他在办公室里加班一直到凌晨三点,在困倦地伸个懒腰以后,用哥谭-超级英雄作为关键字搜索新闻,用小报记者偶然拍到的最新一张照片提神。
照片里,侏隼鸟只有披风出镜,琥珀红调的披风飘扬着露出一角。
而提摩西心满意足地点击鼠标右键,保存图片。
自己正在BAU为死去的受害者缉拿凶手,西奥多则在哥谭替活着的市民伸张正义。青天与夜幕之下,他和自己多年前的伙伴,各自手握相似的律法,站在相异的土地上,成为殊途同归的英雄。
也许相见的契机还要等到很久之后,但能像现在这样,看到对方过得还不错的消息,提摩西已经足够欣慰。
西奥多恍然地眨了眨眼,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的睫毛上,让侏隼鸟长长翘曲的睫毛尖看起来都有一丝晶莹。
“抱歉,我是不是比你期望中来得更晚一些?”
提摩西提起可可壶,平静地续满了西奥多的杯子。
“不,只要你肯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旧友,西奥多第数不清次在心中感叹:探员提摩西,已经从原来那个紧绷而防备的男孩,变成宽容、温和、足以承载这世界重量的大人。
被西奥多匆匆跳转而过的二十年里,提摩西经历了太多。现在两人相处起来,是他在隐约包容着西奥多了。
脑海里,关于提摩西的印象被不断刷新,新的相处模式也西奥多感到意外,但他很确定地是,自己对这一切并不讨厌。
提摩西的镇定和从容,只维持到听见下个消息为止
在问及西奥多的近况以后,探员先生在三秒钟内,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你是说,你被布鲁斯·韦恩收养了?!”
探员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特意反复确认了一下:“是那个布鲁斯·韦恩?之前一连领养过三个黑发蓝眼小男孩的布鲁斯·韦恩?”
刹那之间,西奥多和提摩西面面相觑。
西奥多很确定,自己在提摩西的眼底看见一丝恍惚到近乎裂开的影子。
“……”
很好。西奥多想。
他当初刚知道这个消息时,露出的表情大概和提摩西如出一辙。
不怪提摩西不够淡定。
毕竟,从斯坦利宅邸里走出的两个男孩,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心理却都染上了一点关于黑发蓝眼小男孩收集者富豪的ptsd。
只是提摩西比西奥多更幸运一点,这份ptsd深埋了二十年之久,直到听见朋友养父的履历才重新被挖掘出来。
西奥多默默地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提摩西接下来和他进行的一长串对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对西奥多过去心路历程的经典复刻。
“他领养的三个男孩,分别叫做迪克、杰森和提摩西?”
“没错。”
“我在报纸上读到过杰森的死讯。”
“没有,还活着,我上周刚跟杰森打过一盘超级马里奥——这事是个秘密,你不要往外说。”
“你需要帮助吗,西奥多?只要你想——”
“我发誓,布鲁斯是个好人,还记得吗,他是正义联盟的投资人。实际上,就是布鲁斯把我引荐给蝙蝠侠的,如果他心怀不轨,完全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
虽然当时是西奥多不知道蝙蝠侠的双重身份,在套着布鲁斯马甲的蝙蝠侠面前主动自爆,才令他走上成为小鸟的道路。不过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布鲁斯把他引荐给蝙蝠侠了。
听见蝙蝠侠的名号,提摩西终于冷静下来。他似乎对这位黑暗骑士抱有很高的信任,看来他过去没少关注哥谭新闻。
“我相信你,西奥多。”提摩西有些犹豫地开口,“但我曾经在工作里接触到过一则八卦,我认为消息的可信度很高。”
不知为何,当提摩西说出这番话时,西奥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但他强压下心头的特殊感受,尽量镇定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提摩西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西奥多,就像是想要掀开他的袖子,看看衣料掩藏下的皮肤是否如同记忆中那样遍布伤痕。
“据说就在半年之前,哥谭儿童保护协会曾经接到过一则投诉,是关于布鲁斯虐待他的养子……”
西奥多终于知道那股不妙的预感从何而来。
过去寄送出的那封投诉信,眼下终于化作回旋镖,镖镖扎在侏隼鸟的膝弯。
西奥多硬着头皮:“实际上,那封信是我寄的。我当时刚被领养,对布鲁斯的人品还不够了解……”
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久,提摩西才回应了一声,听起来仿佛是从肺腑里硬挤出的回音。
“……哦。”
此刻,一大一小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仿佛已经陷入永恒的沉默。
半分钟以后,提摩西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倒热可可,而西奥多则把大半张脸都埋进饮料杯子里,好像这样就能洗掉之前对话的全部记忆。
直到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刚烤好的饼干带着白糖和黄油的香气扑面而来,提摩西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我本来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西奥多一下就支棱了起来,“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提摩西的表情严肃下来,目光幽深地看向右边的矮几:那上面放着一摞卷宗,在侏隼鸟敲响他的窗户前,探员一直在翻阅它们。
“BAU最新接到一起案子,和恋童杀人狂有关。”
在捕捉到关键词的瞬间,西奥多的眼神就冰冷下来,属于侏隼鸟的危险表情,像是寒气一样从他的眉梢眼角里散发出来。
“然后?”
“我们几乎确定了一个嫌疑人,但搜查了他的住宅和电脑以后,仍然找不到他犯案的证据——他非常清白,甚至有点过于清白了。”
侏隼鸟几乎瞬间反应过来:“需要我帮忙钓他一下吗?”
如果是普通的案子,BAU自己的组员,或者朝隔壁FBI借调的警员,都能伪装成诱饵,借机接近对方,获得证据。
但恋童案不一样,他们不可能把任何活生生的诱饵抛给那个危险分子,因为那意味着他们让一个孩子去承担未知的牺牲。
……当然,诱饵本人是个半氪星人时除外。
提摩西先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像是从这举动中获得了不凡的勇气,认真看向西奥多。
“那名嫌疑人,身份是大都会的户籍登记员。之前被他杀害的几个孩子,都有过被领养的经历。”
西奥多恍然大悟:“他用自己的职责之便,找出不被寄养家庭关心,最好下手的那些对象?”
“差不多。”
“所以,如果你想帮忙的话。”提摩西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要不要把户籍迁出来,落在我名下?”
西奥多:“……”
西奥多足足分辨了三分钟,想知道这是提摩西依旧担心布鲁斯的品性,想借故把自己迁出来,还是他真的想要跟自己建立领养关系。
侏隼鸟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感觉提摩西走上了那条每个男生都会踏上的老路。
那就是,给自己的朋友当爹。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爸爸?!
“想都别想!”西奥多瞬间从藤编软椅上弹了起来,如果侏隼鸟真的长着羽毛,现在恐怕早该炸成一只毛茸茸的鸟球,“大都会是吧?我有别的寄养家庭人选。”
西奥多不可能再给自己增加任何一个父亲的数量!
这世上能当他父亲的人已经够多了,甚至有点太超标了!
生理学上的、社会伦理上的、代孕意味上的、还有反被认成儿子的……
西奥多坚决地把双臂在胸前交叉,形成一个大大的叉号:“我会帮你这个忙,提摩西,但没人能增加我父亲的数量,没人。”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在田纳西州的所有经历。”
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离谱,西奥多面对蝙蝠侠,露出一个尽量显得不那么心虚的笑脸:“我不是有意要迁出去的,只是你看,提摩西让我帮他一个忙。”
蝙蝠侠没有说话,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西奥多,眼神就像一个被剧透过的读者,看着一个已经即知的故事结尾。
侏隼鸟被这份眼神打量的毛骨悚然:“……B?”
手指背在身后有点不安地搓了搓,西奥多追加一句:“只是暂时把收养关系迁到克拉克名下,等这事解决以后,我当然还会回来。”
“……”
不知为何,听见了这番发言以后,蝙蝠侠的表情忽然变得高深莫测。
他看向西奥多的那一刻,视线似乎已经透过西奥多,洞察了更遥远的未来。
紧接着,黑暗骑士冷笑了一下,笑意里带着一丝儿大不由爹的嘲讽。
“哦,你还会回来。”
西奥多的头顶,一缕头发忽然警醒地竖直。
……不知为什么,氪星人的直觉告诉西奥多,蝙蝠侠好像有点想揍他一顿。
多么脆弱的猎物!
虽然在谈判过程中, 布鲁斯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响亮冷笑,让侏隼鸟好几次都误以为自己已经濒临挨揍边缘。
但不管怎么说,西奥多成功地说服了蝙蝠侠, 暂时把自己的家庭关系迁移到克拉克名下。
和西奥多一起前往大都会相关部门,为他办理家庭关系迁移手续的,并不是布鲁斯的律师,而是……杰森。
“很奇怪吗,我有律师资格, 还有全套的司法考试证件。”
对此,红头罩这样解释。
西奥多不怎么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非常怀疑杰森的本意是“他有全套(伪造)的司法考试证件”。
没让韦恩家族一直负责相关工作的律师来执行这件事, 原因也很好理解——
“拜托, 这么大的乐子, 谁能忍住不近距离观看啊。”
杰森拍拍西奥多的肩膀,递给他一只辣热狗, 同时竭力憋住自己太过明显的笑容。
侏隼鸟发誓,他看见杰森身上挂了至少七个微型摄像头。
除了用于云存档的一份之外,这家伙准是在蝙蝠家内部搞了场直播。
西奥多磨着齿根, 一口咬住辣热狗, 像是在恶狠狠地咀嚼每一个兄弟姐妹的手指。侏隼鸟发誓, 这事他绝不忘记,以后有机会一定把场子找回来。
在大都会政府大楼下面的长椅上,两人并排坐着,快速解决掉了他们的午饭。
用纸巾把嘴角沾上的一点辣酱擦干,杰森挺起胸膛, 扶了扶鼻梁上用作伪装的金丝眼镜。为了成就这场表演, 他甚至用了发蜡把刘海向后固定。
红头罩把气质里的桀骜替换成不屑、冷酷兼容进傲慢, 嘴角再挂起一个除礼貌外一无所有的笑容,摇身一变,就演绎出了阿美莉卡典型的律师败类形象。
推开办事处大门之前,西奥多从闭合的唇缝里挤出一句:“你知道吗,太搞笑了,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像个衣冠禽兽。”
“那说明我演技惊人。”杰森高高兴兴地反唇回击,“不用谦虚,泰德,说起搞笑,你现在的样子分明更胜一筹。”
大门推开的一瞬间,电脑后的办事员,也就是被BAU列为重大嫌疑人的伊莱贾·卡尔下意识抬起头来。
几乎没能用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被走在后面的那个男孩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黑发蓝眼的男孩一语不发地板着脸,肩膀紧张地绷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半垂,掩住了那双矢车菊宝石般的蓝眼睛。
他仿佛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又要尽力维护着自己仅剩的自尊,整个人的气质宛如一片晶莹纤薄的贝母,脆弱而濒临破碎着,只要稍微在上面施加一些力道,就会破碎成无数璀璨的碎片。
前面那个西装革履、做律师打扮的男人无论是体积、高度还是质量都更加吸睛。
但就像是青蛙会注视一切动起来的东西那样,对于伊莱贾而言,男孩头顶仿佛置身于四面透明的商场橱柜,头顶还同时亮起十盏聚光灯。灯光下的男孩是如此显眼,身上流露出的每一丝迟疑不安,都让他变得更加漂亮。
满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伊莱贾确信,自己嗅到了猎物的甜美气息。
“下午好,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
杰森虚伪地笑了笑,把男孩往前一推,同时用一种令人讨厌的油滑腔调说:“先生,这有一份改变监护人的手续需要你帮忙办理。”
那份纸质材料袋被缓缓搁放到伊莱贾面前,伊莱贾全程都带着热情友善的笑脸。只有当低头解开牛皮纸袋缠绕绳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一变,贪婪得像是快饿死的旅人看见香喷喷的、刚出炉的面包。
一目十行地扫视过男孩的资料,伊莱贾表露出适当的同情和不合时宜的正直。
“……这么说,前一位监护人弃养了他?我必须得说,先生,这种行为可算不上负责。”
男人满意地看到,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男孩的肩头微微一颤。
杰森露出一个假笑:“怎么会呢,只是正常的领养家庭交接,先生。”
这位过分强壮的律师一直把手搭在男孩的肩上,初衷应该是为了彰显亲密。可因为两人之间冷冰冰的生分气息,反倒让动作里凸显出一股强烈的控制感。而且有了律师宽大手掌的对比,男孩的肩膀看起来是那样的圆润单薄,像是蝴蝶易碎的蝶翼。
伊莱贾看得几乎有点着迷。
放纵自己多欣赏了半秒钟,办事员像是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
“新领养人克拉克·肯特先生,甚至都没有到场吗?”
杰森律师维持着他虚伪的笑脸:“肯特先生工作很忙,这孩子很懂事,能体谅他未来养父的难处。”
说到这里,杰森律师弯下腰靠近男孩,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嘴角正竭力压抑着一种古怪的抽动。
“是吧,西奥多,你是个好男孩吧?”
在伊莱贾看不见的角度,西奥多用超级速度踩住杰森的脚尖,按照“伦敦大桥倒下来”的音乐节拍颇有节奏地往下踩。
表面上,西奥多深深低着头,虚弱地用气声开口:“是的,我是个好男孩。”
而在暗处,兄弟二人正在不动声色地互相拉扯、针锋相对。一阵无声的争夺战后,杰森终于抢回了自己被踩得灰蒙蒙的皮鞋前尖。怒瞪了西奥多一眼,律师先生的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能快点吗,先生,我赶时间。”律师露出危险的笑容,“我才想起来,我之前约了人给我擦皮鞋。”
伊莱贾同情地看了男孩一眼,默默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都做完了。”他对蓝眼睛的漂亮男孩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西奥多,你得在这个地方签个字。”
男孩依旧垂着眼睛,默默走上前来,接过了伊莱贾递来的笔。伊莱贾差点就能碰到对方的指尖,却不知道怎么被男孩避开。
也许是对方过于小心翼翼了吧。伊莱贾这样对自己说。
他很快就顾不上这个微小的细节,因为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当男孩弯腰在文件上签字的时候,衣领稍微滑下去一段,锁骨上新鲜的伤口像是飞鸟的翅膀,在伊莱贾眼前一闪而过。
男孩很快直起身体,伊莱贾竭力收起脸上微妙的表情。
他能想象出伤口的来历,就像是猎人能从野兽脚踝上的白色伤疤里,辨认出对方是否曾经落入过捕兽夹。
紧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双眼一眨不眨地目送那个过于沉默的男孩离开,伊莱贾忍不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很确定,被烹饪烤熟过的美味水果,会比枝头生涩的时候更加香甜。
伊莱贾不知道的是,刚走出办事处的大门,杰森律师就摘下了金丝眼镜,抓乱了用发胶固定的头发,对着西奥多的领口欲言又止。
侏隼鸟淡定地把衣领拉开一点,用酒精湿巾在皮肤上轻轻一擦,拭去了那道青红交加、仿佛皮肉绽开似的血痕。
伤口来自于提姆·德雷克的友情赠送。
西奥多也是才知道,罗宾鸟居然很擅长化妆技术。
就在昨天,提姆敲响西奥多的房门,单手拄着书桌,很轻松地和侏隼鸟说话。
通过一次“不经意”拉扯袖口的动作,西奥多看见罗宾手腕上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颜色看起来无比新鲜。
侏隼鸟的目光当即凌厉起来,哥谭全部超反的名字瞬间在他大脑里过滤了一遍。
“昨晚阿卡姆有人越狱了?”
罗宾挂着神秘的微笑,将手腕递到西奥多眼前,示意他自己看。
西奥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动作又柔又轻地在罗宾手腕上拂过。他没触碰到鲜血的黏腻和血痂的粗糙质感,反而在指肚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粉底。
侏隼鸟猛地反应过来:“等等,这是画的?”
提姆好整以暇地微笑点头:“怎么样,要不要也来一个?”
想到明天的钓鱼行动,西奥多真实地动心了。
他积极地挽起衬衫袖子,把手腕递到罗宾眼前:“也给我画一个。”
罗宾慢条斯理地把一整套化妆工具在桌上摆好,用最大的那只粉扑蘸了蘸浅色的粉底。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我有个好想法,画在锁骨上怎么样?只有在弯腰时才能被看见,效果应该会更好一点?”
西奥多承认,罗宾的思考方式是对的。
但是……
有点微妙地看了提姆一眼,侏隼鸟在心中暗暗想道:他怎么这么懂?!
更令西奥多意料不到的是,更懂的还在后面。
见西奥多答应了这个提议,罗宾鸟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含笑的神气,像是看见猫咪掉进铺了一层厚厚棉花的玻璃鱼缸里。
提姆俯身贴近西奥多,清新的柠檬气味像是忽然蓬松起来的棉花糖一样充斥在鼻尖。在侏隼鸟张大眼睛的注视里,罗宾保持着正直又自若的神情,修长的手指靠近西奥多的喉结,不紧不慢地从上到下替西奥多解开了两颗贝壳纽扣。
“这样比较方便画。”
罗宾的语气和动作都太过自然,以至于西奥多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刚被他调戏了一遍。
直到化妆刷轻柔地扫过锁骨,微微酥痒的感觉激起肌肤的战栗,西奥多才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却被椅子靠背拦住所有退路。
“……提姆,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罗宾连每根眼睫毛上都写满了正直:“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