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起了这个念头后, 虞钊问:“当初出事之后, 你妈急着要给虞倦找新的结婚对象,实在是太短视了。闹得那么大, 人人皆知,最近还有人揶揄我,说周辉月要是继承了周家, 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们虞家心怀芥蒂。”
虞钊一贯擅长推锅和抢功。譬如他根本没想养虞倦,是路水城想要把人留下来的, 后来靠虞倦的娃娃亲,得到周家照顾,又变成自己深谋远虑。而周辉月车祸后,虽然是路水城先提出想解除婚约,把虞倦卖个好价钱,但虞钊也是同意了的。现在境况不同,短视的人就只有路水城了。
虞淮有些心虚地说:“但也没做成。而且虞倦去荒山野岭照顾了周辉月两个人,雪中送炭,他心中清楚,否则一回来就该上门说这门婚事不算数了。”
虞钊想了想,现在谈论婚事还早,但有必要试探一下,于是说:“等周辉月回来,你约他出来,大家见一面,也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虞淮不由想起和周辉月的两次见面,心理阴影很大,他不自在地打了个哆嗦,推辞道:“爸,这种婚姻大事,我找他不一定有用,你身为长辈,才好和他谈论这些。”
这么说也是。
虞钊说:“那就我找他,问他准备怎么和虞倦结婚。”
言语间已经把虞倦当做待价而沽的商品了。
虞钊志得意满地想,最值钱果然还是人。他的哥哥用性命给自己换来了一大笔财产,而他的孩子也将为自己填补事业上的缺漏。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辉月租了辆车,没什么计划和安排,虞倦对什么地方有兴趣,就开车去哪。也有半天时间,周辉月载着虞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无人的公路上,每一公里的风景都是不同的。
出了市区,外面不那么吵了,虞倦想吹会儿风,说:“开窗。”
周辉月问:“是第八十九条吗?”
虞倦:“?”
“不是说好了吗?”周辉月偏头看了眼虞倦,“你对未婚夫的要求,一百条约定。”
虞倦更疑惑了。
周辉月的确时不时就会提起虞倦随口说的一百条约定,但没到举手投足的一点小事都算进去的程度,否则早在不愚山就够一百件了。
马路上很空旷,周辉月的视线一顿,落在虞倦的脖颈上。
他的肤色太白,之前留下的痕迹很明显,但也只余很淡的一点,马上就要消失了。
虞倦抬了下头,也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脖颈。
他听周辉月说:“迫不及待了。”
好像很希望立刻能成为虞倦心中合格的未婚夫。
虞倦:“……”
恼羞成怒下,索性又把窗户关了。
周辉月没什么顾忌地笑了。
虞倦彻底偏过脸,不想理这个人了。
红灯亮了,车停在斑马线前,周辉月揽着虞倦的肩膀,将对方拉到自己怀中,低下头,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又很认真地问:“虞倦,不高兴了吗?”
虞倦抬眼看周辉月,有点想咬人,但到底没说假话:“没有。”
几天过后,到了该返程的日子了。
虞倦是大学生,有一整个寒假。周辉月则不同,别人一份工作,他两份,还有至关紧要,不能出现失误。
甚至在登上飞机前,虞倦都不确定周辉月是否真的能抽出时间。
杭景山的电话越发频繁,周恒那边也确实坐不住了。
这是他们在金台待的最后一天,没有对这里的景色很流连忘返,而是就像第一天那样,待在被山茶花簇拥着的房子里,什么都没做。
虞倦枕在周辉月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困了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被太阳晒着很热,虞倦的背后有些许汗意。他撑着手肘,压在周辉月的腰腹,稍借了点力,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浴缸里蓄满了水,还是热的,估计是周辉月提前放的。
虞倦没想太多,冲了下身体,躺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被人推开,虞倦听到声响,睁开眼,看到周辉月脱掉了衣服,似乎也想进入浴缸。
虞倦准备起身,却被人整个人捞起,抱住,又重回水中。
浴缸不小,盛下一个人绰绰有余,但两个人成年男人就不太够用了。
虞倦和周辉月挨着。
下午四点钟的日光穿过玻璃窗,落在水面,摇摇晃晃的波光倒映在虞倦的脸上,衬着他的绿眼睛,漂亮到惊心动魄。
那天过后,他们还没做过。
虞倦的脸很热,但仍盯着周辉月,不肯认输似的说:“要做吗?”
很害羞,又过分直白,全世界没有比虞倦更可爱的人。
周辉月问:“可以吗?”
虞倦不明白周辉月为什么要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片刻,“唔”了一声:“可、可以。”
周辉月碰了碰。
虞倦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人的生理反应是无法控制的。他想起上一次,当时的意识随波逐流,周围的一切都难以分辨,他的身体不能承受更多,溢满出来,所以才有那么多眼泪。
周辉月半垂着眼,低声说:“好。”
水的柔波之中,虞倦的头发荡漾着,像是湖中生长的水草。
两个人挤在浴缸中太逼仄了,虞倦像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囚禁在周辉月的怀里,偶尔从喉咙里泄露压抑着的破碎片段。
又逐渐平息。
虞倦浑身脱力,懒洋洋地伏在周辉月的胸膛,眉眼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他含混地问:“……你呢?”
周辉月贴着他的耳侧:“明天坐飞机。”
虞倦怔了怔。他的睫毛都是湿的,很沉重似的,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截手臂。
周辉月的手指修长,指节微微凸起,骨骼的形状好看且有力。
而这只手刚刚进.入了……
虞倦头皮发麻,不能继续往下想,只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设置了倒计时的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上一次很多时间都昏昏沉沉,这次则不同,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而且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前,想忘都忘不掉。
自己好像剥了壳的贝,完全展.露在周辉月面前,痛苦和快乐都任由这个人掌控。
虞倦努力保持镇定,嗓音泠泠:“你的手,离我的脸远一点。”
周辉月捏了一下虞倦的脸,解释道:“不是这只。”
虞倦:“……”
他根本不想知道的这么详细。
周辉月看着虞倦的神情,似乎猜到了高傲的、薄脸皮的男朋友在想些什么,又忍不住笑了。
其实他的性格很寡淡,平日里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会在虞倦面前表现出情绪起伏。
周辉月的唇贴着虞倦的眼睑,一点一点滑过虞倦的每一寸皮肤,又问:“舒服吗?”
从客观意义上来说,应该只有虞倦爽到了。
而周辉月只出了力,却好像不为所动,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但虞倦知道周辉月根本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冷静理智,那么游刃有余。因为他们靠得太近了,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和脉搏的每一次起伏。
真能装啊,这个人。
虞倦不高兴地想着,决定戳破周辉月的假象,抬起头,咬住了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又磨了磨。
周辉月的呼吸很沉重地喷在虞倦的耳侧,但什么都没说。
飞机降落, 地面的景象越发靠近。
虞倦若有所失,但不是失落,他知道只是一段短暂旅程的结束。
和周辉月在一起, 无论是哪里都无所谓。
回家之后,两人一起收拾了行李。其实也只有虞倦的衣物,周辉月什么都没带。
吃完午饭,虞倦补了个觉, 醒来的时候,听到敲键盘的声音, 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明显。
他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也不想提起, 就想这么躺着。
过了好一会儿, 才抬过头, 视线转向身侧的热源。
周辉月靠在床边另一侧, 电脑搁在膝盖上,屏幕亮着。
虞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个人干了多久的活。
怎么说, 这大概是周辉月能成为复仇文主角的一百个原因之一。
周辉月似乎也察觉到什么, 他偏过头, 右手落在虞倦的额头,低声问:“是我吵醒你的吗?”
在此之前, 他们虽然常常待在一起,一个工作,一个念书, 但大多是白天。偶尔虞倦太困,直接昏睡过去, 也是在自己床上醒来。
而在度假期间,他们每天超过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二十三个小时。
醒来的一瞬间,虞倦的第一反应想起周辉月。
周辉月在他的身边。
虞倦说:“没有。我睡太多了。”
周辉月若有所思:“那就好。”
虞倦:“?”
周辉月说:“以后不用担心工作的时候吵到你了。”
虞倦还没来得及问他这话的意思,就听到手机震了震。
虞倦的脸陷在枕头里,一贯的冷淡不同,他喜欢睡软床,软枕头,很厚的被子,光滑的丝绸床单,这种小细节中透着不常见的娇气,语调懒懒散散:“周辉月,谁的消息,怎么不看。”
自从上次接错电话后,虞倦恼羞成怒,把手机提示音都给关了,所以默认震动的手机是周辉月的。
周辉月回他:“小杨医生的消息。”
虞倦回过神,想起来下飞机后就调回来了。
当时怎么想的……回到白城,就像是回到了日常生活,不怕再在睡醒后意识不清醒的那段时间拿错手机了。
然后又错了。
虞倦沉默着装死。
又一次震动后,周辉月笑了一下,把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微信窗口是杨小齐的刷屏控诉。
在苦逼的元旦加班中,杨小齐忙中抽闲,好不容易准点给虞倦发送新年祝福,结果没准点收到也就算了,消息还是第二天回的。
之后的几天也了无音讯,像是人间失踪。
假期值班的医生本来就少,杨小齐忙的像一条狗,在急诊和手术台间轮流转,好不容易回家休息,现在来声讨虞倦了。
虞倦的性格是很高傲冷淡,但对朋友没的说,高一林的手臭抽奖替跑了,也不会故意不回人消息。
这次是个例外。
虞倦想起那几天的行程,的确忙的没空关心在医院里加班的杨小齐。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和周辉月两个人。
在床上躺着不太好打字,虞倦简略地说:“出门玩。”
一放假,杨小齐就活蹦乱跳了,立刻回复:“你不是不喜欢出门玩吗?”
虞倦看了眼头顶处传来的亮光,以及周辉月的下颌,说:“和周辉月一起。”
杨小齐很疑惑:“他不是都好了吗?你还用陪着他出门调解心情?”
如果是别人,凭这几条信息,早就推断出来缘由了。但小杨医生头脑简单,情商不高,所以还没反应过来。
虞倦想了想,好像的确没和杨小齐说过自己和周辉月恋爱的事,在对方眼中,他和周辉月的关系还是包办婚姻下,等待解除婚约关系的未婚夫夫。
虞倦皱了下眉,敲敲打打了半天,很少这么犹豫不决,最后删的只剩四个字。
“恋爱旅行。”
秒回的杨小齐突然断联了。
手机举得时间太长,虞倦的手有点酸了。
一旁的周辉月接过了他的手机,充当支架。
几分钟后,又是几长串语音。
周辉月好心地为手酸的男朋友点开微信消息的语音。
“你那时候不是说只是出于同情……”
虞倦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当初和杨小齐说了什么,眼疾手快地点了暂停。
周辉月又点开下一条。
“所以当初我劝你说周辉月有点……”
“啊啊啊啊啊啊你把不把我当朋友,我竟然……”
“算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提前三个月向主任请假……”
周辉月点播放,虞倦点关闭。
这么循环往复,每条语音只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前半句话。
没一条是能听的。
虞倦觉得自己脑子不大清醒,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允许这些罪恶的语音出现在这个世界,而不是直接删掉。
周辉月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虞倦,觉得男朋友红着脸,面无表情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过分可爱。
所以好笑地问:“怎么不听完?”
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边手落在虞倦的脸颊边,拨开他散乱碎发后,又捏了一下虞倦的耳垂,慢条斯理地说:“好像很有意思。”
虞倦确定这个人是故意的。
但听是不可能听的。
他面无表情地戳着屏幕,回了杨小齐一句:“你还是先加班吧。”
又恶狠狠地关上了手机。
从小到大,虞倦都是一个人过的,有很充足的私人空间,没有人能越过障碍,来到独属于他的世界。现在却变了。
周辉月搬到了虞倦的房间,本来够用的衣柜变得拥挤,幸好周辉月的衣服不多。
但其实虞倦的很多衣服都是周辉月添置的,虞倦的房间也比周辉月的要充实得多。周辉月对打扮虞倦和装点虞倦周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知不觉,早已侵入了虞倦的生活。
虞倦一无所知,或许他知道,他不是那么迟钝的人,只是允许了这个人进入自己的世界。
别人都不行,只有周辉月。
回来之后,周辉月照例很忙,应付周恒,以及遥控北宁那边的项目,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一旦另一边开始运转,上了正轨,这个消息必定会公开,传至白城。
虞倦也没闲着,跑了几个社会实践活动,是学校的要求。
周辉月有空就会去接虞倦回家。
天气越发冷了,白城了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项目组大多是年轻人,虽然都被周恒叮嘱过要小心行事,但大家都是打工人,豪门恩怨离他们很遥远,也不至于泯灭人性。午间休息的时候,不免谈论起这场初雪。
适合出游,适合恋爱,总之不适合加班。
运气很好,不是雨夹雪,不会将道路弄得很邋遢,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商家也纷纷挂出彩灯,很美丽的模样。
周辉月收到消息,虞倦的手被冻得红彤彤的,指尖有一滴水。
他说:“化的好快。”
周辉月笑了一下,正准备回消息,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接起电话,另一端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虞钊假模假样地问:“是周辉月吗?你回来这么久,我这个做长辈的都没空为你接风洗尘,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辉月说:“不用。”
虞钊在电话里很客气:“你妈妈临去前,定下你和虞倦的婚事,也是把你托付给我们虞家的意思。你走失的这么多年,我和你伯母也是心急如焚,现在回来了,至少见一面,商量你和虞倦之间的事,怎么样?”
从知道对面的人是虞钊开始,周辉月就猜到这通电话的来意了。
重生之前,周辉月的仇人很多,虞家的几个不算什么,但不代表他不了解这几个人。
虞钊能力不足,却很贪心,他自以为擅长以小博大,其实是出卖别人。
不见也不是不行,但不想虞家的人去烦虞倦。
就是有点可惜。周辉月静静地想,本来想和虞倦约会的。
傍晚时分,周辉月乘车前往虞家的公司,他说工作太忙,只有空见一面。
虞家父子在会议室里等人,一看到周辉月,虞钊就热情地迎了上去,虞淮躲躲闪闪,不太敢上前。
虞钊打量了周辉月一眼,似乎是在揣度这个年轻人。他知道周辉月肯定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可能在那样的境况下绝地翻盘,重回白城,甚至还隐约听到周恒要将股份分给他。
他寒暄道:“倦倦怎么没来?”
又转过头,对虞淮说:“叫你弟弟过来。”
有虞倦在的话,将他当做筹码,更好拿捏似乎离不开虞倦的周辉月。
周辉月说:“不用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说。”
他没用敬语,似乎也没把虞钊当成长辈。
这样的态度,让虞钊稍有些不悦,但他能屈能伸,还是一张笑脸:“也是。你的工作是忙,抽空见一面都不容易。等正式定下来,我们家再和你父亲见面不迟。”
周辉月拉开椅子,和虞钊隔了几个座位,坐在了会议厅的另一端。
虞钊说:“倦倦这孩子,从小命就不好。才出生不久,我哥哥嫂子就去世了,留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我不忍心,就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养大了。现在他长大成人,要成家立业了,还是一团孩子气,我难免要多为他打算打算。”
周辉月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虞钊似乎觉得是能谈的下去的意思。虞淮却觉得不太妙,因为现在的周辉月和之前的两次见面给他的感觉没有什么察觉。
虞钊继续说,他提出了几个条件,让周辉月在婚前赠与他一部分财产。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虞倦是个事实意义上的孤儿,手里什么都没有,一旦结婚,为了以后着想,周辉月总得付出一些,以表诚意。
但如果东西给了,虞倦又才成年,不懂打理,最后还是会落在虞钊手里。
他没要太多,知道不能竭泽而渔,而是要可持续发展。周辉月迟早会继承周家,现在就要的太多,闹得太僵,捞不到真正的好处。
这么一番话下去,虞钊觉得应当在周辉月的心理底线以内。毕竟康勉留下的东西都不少,周辉月如果真的喜欢虞倦,不可能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出。
然而,周辉月说的是:“我全部拒绝。”
虞钊完全愣住了。
他勉强笑着说:“条件还可以再商议,你……”
周辉月的神情冷淡,心情很差,虞倦是他喜欢的人,而不是任何人手中待价而沽的商品。
但眼前这些并不是虞倦真正的亲人,虞倦也不在意他们,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我过来的意思是,虞倦和虞家没有关系,不要再打扰他。”
周辉月抬起眼,看了虞钊一眼,在他的目光下,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
虞钊的额头滚下一滴汗,他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威慑力,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年轻人让他感觉到胆怯。
“不要打扰”这四个字似乎刺激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虞淮,他冲出来,大声道:“你一毛不拔,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听说虞倦死去的亲生父母的手中还有一大笔钱,所以才这么做的对不对?你想得到这些是吧。”
“我告诉你绝不可能,那对不负责任的穷鬼根本什么都没有。”
虞淮记事很早,所以也知道他的伯父伯母掌握公司时候的样子,那时自己只能唯唯诺诺讨好伯父伯母。他不想再回到那个时候,虞淮知道父母是依靠什么发家。仗着监护人的身份,一点一点将虞倦的遗产变成自己的,才有了现在的家业。而虞倦父母留下的公司已经成了一个空壳。
虞钊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自己儿子的冲动之举。或许他的想法没错,周辉月真的是想从虞倦手里捞一笔。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虞淮不管不顾地让人滚,敲门声却越来越大,像是要使用暴力开门。
虞钊拨通了保安室的电话。
但“咔嚓”一声,门从外面开了。
一群身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将几个人围住,目光逡巡了一圈,问:“虞钊在吗?他涉嫌一场重大刑事案件,需要配合调查。”
虞钊一愣, 没能反应过来。
在警察面前,他还想保持着所谓成功人士的高高在上,或许是觉得无论出什么事都能摆平。
他以为最多是经济方面的纠纷, 但这些都可以用账目糊弄过去,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直到警察说出那句“刑事案件”,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冷,降低了好几度。
看起来不能轻易敷衍过去。
虞钊看起来是个得体的商人, 在本地也颇有声望,他甚至真的不知道警察因为什么事而来, 尝试着攀谈:“对不起同志,我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至于什么刑事案件, 我确实不知情。请问是和什么方面有关?”
警察并不吃这一套, 按照流程, 铐住了他的双手, 只说:“案情重大,到局里我们会给你做笔录。”
虞钊的额头滚下一滴汗水。
虞淮终于回过神,他走上前, 本能想要和警察争论, 让他们放开自己的父亲。
因为家境很好, 虞淮从小被人捧着,自认为高人一等, 虞钊在他心中又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他不能容忍,也不觉得父亲会出事。
他只走近了两步, 警察立刻警惕起来。
虞钊面色铁青地呵住了虞淮。到底是年纪在那,还有点轻重分寸, 知道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而是骂了虞淮一句,说:“你回家和你妈商量一下,看着公司,找好律师。”
他回过头,最后一眼阴森森地头像站在桌边的周辉月。
警察的行动干净利落,抓到了人,没有多待,也没管门外明里暗里围观的公司职员,直接将人拷走,上了电梯。
警察一离开,外面的人散了一半,另一半还留在走廊里,还有几个尝试上来打探情况。
老板都被拷走了,谁还能有心情工作。
虞淮“砰”的一声,将会议室的大门合上,也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他想起虞钊临走前的视线,扭过头,死死盯着周辉月:“周辉月,你做了什么,污蔑我爸?”
周辉月半垂着眼,神情冷淡:“他做了什么,警察会查清楚。”
在长达几个月的调查中,周辉月找了各种渠道,用了好几拨人,才查出些眉目——虞倦父母的车祸,家庭医生的自杀。
证据都提交给了警方,也进行了重新立案。但毕竟年数久远,还有一桩是跨国作案,很多不能算是合法取证,警察还需要进行全面的调查,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周辉月没想到会这么巧,正好在今天。
时机很巧,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虞家剩下来的两个人,估计都会盯着自己,而不是虞倦。
不会去烦虞倦,很好。
虞淮根本不信。他认定周辉月一定是借助周家的权势诬陷虞钊入狱,为的是图谋虞家的家产。
“你等着,你脱不了干系。周辉月,我不会放过你的。”
虞淮脸色通红,指着周辉月的手指都在不停地发抖。
周辉月没有否认,他瞥了虞淮一眼,随意地说:“嗯。我等着。”
直至周辉月也离开,房间里只剩虞淮一个人,他才浑身脱力,没扶稳桌沿,瘫软在地。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
完了,都完了。
而这一切,都因为和周辉月的婚事。
虞淮这么想着,打开手机,想要拨通虞倦的电话号码,想要向这个人尽情宣泄自己的愤怒和恐惧。
辱骂、威胁或是恳求,在虞倦没有接通之前,虞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说什么。
但听筒里只有无尽的“嘟嘟”声。
他才记起来,虞倦早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换个号码打不是难事,公司里有这么多员工……
但是,虞淮忽然想起周辉月的每一次警告。
他是认真的。
不知怎的,虞淮打了个寒颤,他挂断了电话,不再尝试找虞倦了。
只是时机不合适。虞淮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得找母亲商量商量。
虞家在白城虽然和白、周两家不能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社交场所的常客,家资丰厚,而虞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拷走,又有照片为证,一时之间,流言蜚语满天飞。
路水城和虞淮忙着联系律师,商讨案情,避不见客,想要看热闹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到虞倦身上,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
虞倦压根没空搭理这些人。
他在忙另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周辉月从不过生日。
在原文中,周辉月以庆生的名义,在白城最大的场地置办了一场奢侈的宴会。在此之前,他用的是化名,在白城的行程很低调。由于腿脚残缺,借口身体不好,常年咳嗽,大多时候都戴着口罩,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这一次他是宴会的主角,自然不可能再掩人耳目。
他拄着拐杖,平稳地走到话筒前,在众人的注视,坦诚地告知所有人自己真实的姓名。
可惜的是,周辉月这个名字在白城只短暂地出现了几个月,大多数人对无关紧要的事没那么关心,早就忘了。即使知道,对金钱的渴望也会驱使他们攀附住这个前途无量的人。
宴会气氛和乐融融,在那些或真或假的庆贺声中,周辉月和他的仇人们遥遥对望,看着他们或胆颤或惊惧的神情,微笑着喝了半杯酒,宣告自己的归来。
《白城复仇记》是一本男频爽文,虞倦一目十行,顶多看个大概,不可能记住生日那天的日期。实际上那天也不是周辉月的生日,他只是觉得时机已到,需要一个借口。
身份证上也只是周辉月被福利院正是收养的日期。
很凑巧,或者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虞倦经常重温相册。里面有周辉月五岁前的照片,他在学校里的少许几张留影,后面则大多是虞倦的单人照片或合照。
有一次翻看照片的时候,虞倦拿起其中一张,发现背面有字,上面写的是——“宝宝三岁了。1.21日留”
康勉还活着的时候,很爱自己的孩子。她不会想到,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周辉月会重复和自己相同的命运,在福利院中长大。
周辉月失去了父母和家庭,也失去了过生日的意义。
虞倦看到这个日期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中旬了。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虞倦变得很忙,比考试周还要忙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