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上次告诉虞淮的消息起了作用,路水城和虞倦变得很忙,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私生子身上,顾不上没什么用的边缘人物虞倦了。
期间为了稳住虞家,虞倦也回来过几次。大概是他带走的东西很少,也没额外拿钱,虞家的人竟然没发现他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去住了。
下了车,虞倦对保安室点了下头,门卫换了新的,确定了虞倦的身份,才放行让他出去。
虞倦进了门,徐姨在客厅里站着,神情看起来有点紧张,她说路水城在旁厅等他。
至于是什么事没说。
路水城坐在沙发上,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今天早上,她接到电话,学校里有她熟识的人,提起虞倦的户口转到了学校,又说:“他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但也养了这么久,就算是不想养了,等他结了婚再迁出去,面子上不是更过得去?”
路水城一时难以置信,她从没想过,虞倦竟然会独自转出户口,没和自己提及一句,就像长大了,迫不及待想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立刻问那人能不能把虞倦的户口再转回来,对方才察觉到不对:“你不知道?我以为虞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一手操心,也有这样的疏漏?”
路水城勉强道:“我最近太忙,何况他一直不听话,叛逆期,我实在管不住,所以才托你帮忙。”
“也是。说起来是有点奇怪,你之前提过让我多照顾虞倦,说他年纪小,不懂事怕在学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照理来说,我也对办公室和他们院的老师吩咐过,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但这事……没人提过。”
挂断电话后,路水城立刻让徐姨把虞倦叫过来。
她抬起头,看到虞倦走了进来,仔细审视着虞倦。
他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半垂着眼的神态看起来是不加掩饰的冷淡,完全没有过往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的热切。
而路水城记不起虞倦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水城穿着得体,深吸了一口气,朝虞倦招了招手,刻意放轻声音问:“我听说,你把户口转到学校那了,虞倦,你是怎么想的?”
虞倦一听就明白她为什么急着叫自己回来了。
拿转户口的资料是在开学前,路水城很忙,加上他回来后没闹着解除婚约,路水城可能以为没什么大事,所以也就没怎么上心,让虞倦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这件事办成了。
虞倦简单地说:“我成年了,也应该独立了。”
路水城的笑僵住了:“哪有一成年就离开家的,你还小,我怎么放心。要不你把户口转回来吧。”
虞倦拒绝:“不要。”
路水城终于装不下去了。最近诸事不顺,想方设法要弄走那个私生子,虞淮那边却掉了链子,又被虞钊看低,说教不好孩子。而现在另一个孩子,她当做筹码养大的孩子,却要离开自己,甚至没能提供任何价值。
当初着急让虞倦和周辉月解除婚约,就是想趁着虞倦的年纪还小,把他的婚约再定下来。同性婚约通过的时间不长,有些人家的思想还是十分落后传统,不能接受没有孩子的婚姻。路水城曾想过,虞倦长得好看,或许可以让他和和迫切想要提升地位的暴发户结婚,亦或是备受疼爱而又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
总之,不挑选对方的品貌,只谈家世,总是会有利益上的好处。
而现在虞倦表现出的叛逆,隐隐让她原定的计划濒临崩溃。
一个月来积压下来的情绪一起爆发,路水城昂着头,质问道:“你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飞走了。没有虞家,你什么都不是。”
虞倦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烦躁又涌上了虞倦的心头。他倒没那么烦虞家和路水城,他烦的是这个世界。
他活着,有周辉月是很好,但无法弥补的缺点也很多。比如他现在还在这和路水城掰扯这种无聊的事,白家和苏俪还在盯着周辉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才会导致他们彻底放下周辉月这个眼中的威胁,任由他离开。
这一眼让路水城无法控制情绪,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未看在眼中的虞倦轻视,她冷声说:“如果不是我收养你,难道你想和周辉月那样,在福利院里长大?”
她以为这样可以威胁到虞倦,让虞倦知道家庭身份有多重要。周辉月是亲生孩子,但是从小不在这里长大,没有社交关系,所以迅速跌入底层,没有人愿意帮他。
虞倦倚在门边,似乎是真的想了路水城口中所说的那种可能。
——如果他在死后穿入这个世界有那么早的话。
于是淡淡地说:“听起来还不错。”
总之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路水城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是个错误,她不该让虞倦离开自己的视野的,就为了苏俪承诺的那点蝇头小利。
从虞家回去后是下午两点。
下午没什么事,虞倦又出了趟门,天气太好,晒得他很热,流了点汗,所以决定洗个澡。
他很迅速地洗头洗澡,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着耳边,几乎淹没了一切,所以也没听到推门声。
洗完澡,虞倦从浴室出来,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是周辉月。
虞倦从抽屉里随手拽了件家居服,是一件球衣,他经常把这类衣服当做睡衣。
周辉月抬眼朝他看去。
房间的窗帘半拉着,有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而虞倦则站在光与影之间。
他穿着宽大的亮橙色球衣,身形匀称纤瘦,头发湿透了,搭在脖颈间,微微偏着头,像一个在夏天里淋了雨,迷了路的少年,漂亮得不似真人。
很快,这个少年走到了周辉月的身边。
房间里本来是没有毯子的,因为地毯清理起来很麻烦,而且轮椅在上面行走也有诸多麻烦。但周辉月买了,虞倦也没拒绝。不凑巧的是多了几块,于是铺在了虞倦的房间里。
虞倦对喜欢的人有很多宽容,无论对方怎么折腾都行。
不过多了地毯后,虞倦更喜欢坐在地板上了。
周辉月看着他,手指撩起一点湿漉漉的头发,很自然地问:“要吹头发吗?”
虞倦点了下头。
周辉月拿了吹风机,很自然地替虞倦吹起了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轰鸣着,很响,连周辉月的声音似乎也变得遥远。
虞倦没能听清,便抬起头。
周辉月拧了下眉:“下次别回虞家了。”
虞倦问:“怎么了?”
周辉月说:“他们一直让你不高兴。”
虞倦觉得有点新奇:“你把我想得也太脆弱了。”
周辉月看了虞倦一眼,又看了一眼,很多眼,最后说:“嗯。不想你再淋雨了。”
他其实很擅长忍耐,唯独在虞倦的事上忍耐度很低。
虞倦抿着唇笑了。他慢慢偏过头,逐渐靠近周辉月,能感觉到对方冷冽的气息,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
最后,他歪着的脑袋碰到了周辉月的膝盖。
虞倦很怕伤害到这个人,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停留在这里——这个曾经折断,又重新愈合的地方。他的身体很轻,伏在周辉月的腿上不会比一只小猫重。
犹豫不决间,周辉月的掌心往下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猝不及防下,虞倦的脑袋彻底枕在周辉月的腿上,他的半边侧脸贴着周辉月膝盖间的皮肤,像是贴近这个人的心脏。
好一会儿,虞倦似乎才适应过来,他问:“对了,户口的事,你是不是帮了忙?”
他在学校填写的联系人方式是周辉月的,而学校还未通知自己户口转迁成功的事,路水城已经提前知道了,相比是在学校里有人。但这个人却没有没有阻止自己做这件事。
他认识的人不多,能做到的人更少,上的大学和周辉月是同一个,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对方。
周辉月很轻地说:“嗯。”
他没打算隐瞒,虽然虞倦不问,他也不会说。因为只是一些很小的事,就像他曾做过的很多事一样,只是希望虞倦过得开心点,不要有那么多小事烦他。
他解释道:“你之前提过,就和大学里认识的老师打了招呼。”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很有可能会被路水城的熟人拦下来。
到时候虞倦又要不高兴了。
虞倦没道谢,不是没有礼貌,而是知道周辉月做这样的事,需要的不是感谢,他想了一会儿,问了一句没什么关联的话:“你认识的老师是不是很多?”
他懒洋洋地伏在周辉月的膝盖上,没骨头似的,嘴唇贴着周辉月的腿,触感柔软,说话时一张一合,轻轻震颤着,像是某种引诱。
但虞倦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周辉月必须要全神贯注,才能明白虞倦说了什么。
一瞬的晃神后,他镇定自若地说:“还好。没怎么参加活动,认识的都是院里的老师。”
虞倦说:“专业课老师提过你好几次,现在都还记得你。”
白城大学的分数线很高,学生水平怎么都算不上差,但周辉月还是能让老师惦念这么久。
虞倦一边说话,一边感觉到周辉月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间穿梭,很舒适。他不太爱吹头发,嫌麻烦,反正也会干。不过天冷的话,偶尔会头疼,但概率很低,也不是不能忍。
周辉月对他的做法似乎很不赞同,但不会要求虞倦自己动手,每次看到都会帮忙。
可能是太舒服了,虞倦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周辉月的大腿上,半干的头发是潮热的,磨蹭来磨蹭去。
周辉月低头看着虞倦。
他能看到虞倦的喉结微微凸起,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自己面前,像是全无防备,相信眼前的人绝不会伤害自己。
周辉月产生了一些不恰当的欲望。
虞倦很天真地笑了,他看着周辉月的下颌,这样的死亡角度依旧无比英俊。他是这个故事的主角,除了设定中残缺的腿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外面的日光有些刺眼,虞倦的睫毛垂落,在眼睑落下一片青灰的影子。
他的话不多,但和周辉月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说什么都不会无聊。
“在学校里看到你毕业的照片,和现在不大一样。”
虞倦想了想,用了一个形容词:“很意气风发。”
周辉月问:“比现在好吗?”
他不太喜欢二十二岁的自己。因为那时候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虞倦,他受了伤,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重新站立,必然要经历无数次摔跤,会让身边陪着的虞倦也一起尝到这种苦头。
像是在不愚山的时候,虞倦为自己做了很多。
浑身上下裹得严丝合缝,穿过那片绿野的场景,美丽又罕见,但看一次就够了。
周辉月的喜欢不是让虞倦奉献,他的未婚夫不需要经历任何痛苦和磨难,永远保持第一次见面时的高傲就好。
虞倦皱了皱眉,否定周辉月的话:“没有。你五岁,二十岁,现在,每个年龄都很好。”
周辉月很低的笑声淹没在了吹风机的响声里。
“不过你二十岁的时候……”虞倦顿了顿,作出合理的评价,“看起来是会和我吵架的类型。”
虞倦的自我认知比较完善,他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太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辉月的性格看起来与温柔无关,又阴郁又冷淡。但后来竟然没什么矛盾,是因为周辉月很擅长安抚自己。
虽然虞倦根本不可能给一般人安抚自己的机会,不高兴就立刻远离了。
“不会。”周辉月肯定地说,“我多大都不会和你吵架。”
语调很认真:“舍不得。”
虞倦的脸忽的很热。
电吹风的声音消失了,头发吹干了。
虞倦还是没能抬起头,他有点……有点沉溺于这种感觉了。
房间很暖和,太阳很好,周辉月的膝盖不软,但枕着很舒服,虞倦的眼皮一点一点下坠,几乎要睡着了。
球衣的尺寸太大了,很宽大,就不那么服帖了。从周辉月的角度能看到虞倦裸.露在外的后背,他的肤色很白,肩胛骨的形状明显,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周辉月的手搭在虞倦身上,从他的脖颈慢慢抚摸至后腰,这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偶尔,他的手也会贴着虞倦的后颈,那些没有布料覆盖、完全赤.裸的皮肤上,像是有肌肤饥渴症,必须要触碰才能确定虞倦的存在。
想要抱他,想要吻他,做很多过分的事。
虞倦越来越困,他觉得自己都睡着了,却被响起的雨声惊醒。
他猛地眨了下眼,吓了一跳。
窗帘没拉,外面阴沉沉的,天幕将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从虞家回来后,虞倦没生气,但很烦,所以才去洗了澡,希望能平静下来,不过在看到周辉月后很快就忘了那些。
外面下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瓢泼大雨,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很吵,虞倦心中却安静极了。
因为在周辉月的身边吧。
那些混乱的心情,不安的情绪,都因为这个人而消失。
虞倦的心微微颤栗。
他才十八岁,可以自由地恨,自由地讨厌,自由地远离,当然也可以自由地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开手。
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像书中的剧情那样发展,或是改变了,要留在这里,怎么样都行。
虞倦有无穷无尽地勇气面对这个世界,对抗这命运。
天涯海角,他也会和周辉月一起去。
虞倦抬起头,与周辉月对视。
房间里没开灯,很昏暗,一切都被阴沉的天空笼罩着,显得黯淡无比。
虞倦的眼睛是不同的,像是缓缓流动的绿色湖泊,永远不会蒙尘。
周辉月也深陷其中了。
因为是才睡醒,虞倦的嗓音是软的,但无比坚定。
他说:“周辉月,你的所有秘密,任何选择,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保护你的。”
回到白城后, 虞倦经常和刘奶奶联系。
因为搬运轮椅的事,他和小卖铺的张叔也搭上了关系,后面给刘奶奶寄东西很方便。
就像在槐树下那样, 刘奶奶永远有那么多有趣的事能聊。
她说秋天的枣子熟了。刘爷爷在后院铺了一块白布,拿着竹竿,将枣全一股脑打了下来。枣的个头不大,皮也是淡黄的, 有斑斑点点的红,味道没有外面卖的大枣那么甜, 却是一种会回甘的清甜。他们两个老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全分给村里人了。又很可惜虞倦不在, 吃不到, 有什么过时不候的新鲜玩意, 她总想让虞倦也尝尝。
说完叹着气, 自我安慰:“哎, 孩子们念书要紧。”
虞倦听完后想了会儿,给刘奶奶支了个主意。枣子不易坏,可以让小卖部的张叔送到镇上, 加急送过来。
刘奶奶问:“那快递费会不会很贵?这算不算是, 买珠还椟?”
虞倦笑了, 语调很软:“不是,是我想吃。而且您寄过来, 我想分给舍友……还有周辉月尝尝。”
刘奶奶忙说:“好好好。我怎么没早点告诉你,还能多挑点好的给你。”
现在又后悔送出去的太多,没给虞倦最好的了
虞倦安静地听着刘奶奶说话。
在他的观念里, 有些重要的事应该是要告诉长辈的。
有喜欢的人好像就归属于这一类。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他可能会独自去祖父祖母的墓碑前, 献上一束鲜花,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倾诉自己生平第一次、与爱慕有关的心绪。
而在这个世界,唯一能被称作为长辈的,可能只有刘奶奶了。
最后,虞倦说:[刘奶奶,我有喜欢的人了。]
[等放假和他一起回去看你。]
苏俪派人送了两张请帖,上面标了是不久后举办的一场宴会,请的都是些未婚的年轻孩子。说是为了让他们之间多交流交流,若是产生了感情,到时候直接联姻,总比日后和陌生人结婚好。
虞家明面上有两个孩子,既然送来的请帖有两张,那肯定是一张虞倦,一张虞淮。
但路水城没打算给虞倦。
虞倦十八岁以前,路水城从未携虞倦出席过任何一场宴会,哪怕虞倦非常渴望在这样的场合露面,成为真正受到认可的虞家人。她的理由很多,借口虞倦年纪太小,学业繁忙,怕他被宴会上的人引诱变坏。总之,路水城不会带一个过分漂亮的孩子掩盖亲生儿子的光辉。
这次也不例外。何况虞倦才转出户口,两人上次见面算不上吵架,实际上是虞倦没怎么搭理路水城,路水城在虞倦面前失去了长辈的尊严。她甚至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虞倦,却不让他去,借此惩罚虞倦。
另一边,路水城得知宴会邀请的名单,又精挑细选了几个女孩子,家世样貌没一样不好,让虞淮多上上心,早日定下来:“以前没催你,想着慢慢挑,日后总有更好的,现在不一样了。等你结婚了,岳父当然也会给你帮忙,而那个私生子算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虞淮本来没打算太早结婚,但现在形势不容乐观,还是找个人分担压力的好,也有点这个意思,答应下来,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妈,你说这个请帖是发给未婚青年的,是不是有虞倦的?”
路水城一愣:“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他了?”
虞淮急了:“有吗?”
“有。”
路水城流露出一丝怨恨:“但我不打算让他去,这样的场合,他算什么东西,去了也不合适。”
虞淮差点被路水城气死。
今时不同往日,虞倦有了个非常、非常可怕的追求者。
连自己在家里和虞倦说了那么几句话都被那么整了,何况是私吞了虞倦一直很想去的宴会请帖。
虞淮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虞倦正好在写作业。
电话是陌生号码,他开了免提。
“虞倦,三天后有一场宴会,周太太拿了请帖过来,我们俩都有,要我给你把请帖送过去吗?”
虞倦:“?”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说:“不去。”
虞淮也愣住了,又说:“邮件我发给你了,你看完了要是想去就回老宅拿请帖。反正不是我没告诉你,不去别自己生闷气又……”
虞倦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屏幕右下角弹出一封邮件。
他下意识点进去,却发现和作业无关,正文说的是三天后在双荔花园举办的宴会介绍,以及一张电子请帖。
虞倦习惯性地瞥了一眼。
拟邀请人有:白世臣、薛望、杭景山、梅萍萍……
——杭景山。
虞倦一顿。
杭景山是周辉月日后的合作对象,可以说是周辉月日后公司起步时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很有钱,也很会放手,不会在金钱与权力方面和周辉月产生矛盾。从始至终,都和周辉月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毕竟主角身边怎么能有猪队友呢。
但虞倦没想到的是,这个在几年后才会出现在剧情里的人物,原来这么早来了白城了。
可以接触这个人,让周辉月和他的合作提前到现在吗?
一个故事要有波折和戏剧性,所以小说的主角必须经历人生低谷、饱受折磨,忍受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才能成功,为了对比和反差,突出复仇打脸归来的爽感。
而这个世界的周辉月不需要。
意识到喜欢周辉月后,虞倦总是想了很多与对方有关的事,所以周辉月的身影也会在他的梦中出现。大多是现在的,偶尔也会有从前的,像是小说里文字片段的具现。
那是一个条件很差的宿舍,房间狭长逼仄,没有窗户,空气中烟雾缭绕,不是起火,而是抽烟的人太多。这么拥挤的地方,却有五六个人凑在一张床上比划着打牌。
虞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虞倦疑惑地偏过头,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周辉月。他和周围人的穿着没什么两样,洗到发黄的T恤,宽松的短裤,使得他小腿上一处古怪的凸起完□□.露在外。
周辉月就那么靠在床头,他也点了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微微亮着,另一只手敲击着放在膝盖上的旧电脑的键盘。
在书中提过这样一段往事。周辉月在重回白城后,公司业务也迁到市中心,租下了一栋写字楼,其中一个保安曾是和周辉月同住一个宿舍的工友。
两人偶然碰面,对方一眼就认出来了周辉月是自己的新老板,而周辉月没有一秒钟的停顿,似乎不认识这个人。
他努力说服自己,周辉月已经一步登天,估计早就忘了自己这个小人物了。他在宿舍里排挤过周辉月,当众骂周辉月一个瘸子也能拿到和自己同样的工资,却没想过周辉月和他干同样多的活。
而在周辉月抓住商业间谍,当场报警,让警察过来抓人时,他终于吓得失魂落魄,最后心虚地辞职了。
周辉月的记性很好,他不是没认出来,只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这个人也不配他浪费时间。
虞倦不知道,原来人在梦中,心脏也会传达酸楚的感觉。
他很讨厌烟,依旧很想靠近此时的周辉月,却无法靠近。
周辉月的感觉敏锐,似乎意识到了窥视的目光,抬起头,朝虞倦的方向看去。
他的神情是平静的,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而直到看到周辉月的眼睛,虞倦才察觉到那平静下隐藏的些许情绪。周辉月不是接受,他只是擅长忍耐,而愤怒和发泄对他而言是无意义的。
他不会浪费自己的精力做那些无价值的事。
终于,周辉月眨了下眼,他朝世界以外的虞倦伸出手,像是想捉住什么。
虞倦从梦中惊醒。
虞倦希望不要有那十几年,他是个很肤浅的人,不觉得苦难能带来什么,只希望喜欢的人能永远幸福快乐,不要有任何残缺。
报仇不是不行,但不能以周辉月的痛苦为燃料。
所以即使杭景山和周辉月不在这个时间点相遇,虞倦也想要试试。
接下来的三天里,虞倦为这场宴会做了很多准备。
他查了杭景山的资料,但时间太短,加上对方此时是还不出名的富家子弟,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还不如回忆小说里的片段。
于是,虞倦又找周辉月要了一份他做过的项目报告。
他很少说谎,有点干巴巴地骗人:“有个实践作业要用。”
周辉月答应下来,将资料整理得很仔细详实,毫无保留,即使虞倦的借口只是一份实践作业。
不算充足完善的准备下,三日后的晚上七点,虞倦乘车来到双荔花园。
双荔花园前停了许多车,虞倦是打车来的,格外与众不同。
一旁的侍应生凑了过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虞倦随手将请帖递了出去,侍应生看了一眼,笑着领他进去了。
花园中灯火通明,泳池,常绿的高树,装饰的鲜花,不远处有着奏响缠绵甜蜜曲调的乐队。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这是个露天的宴会。参与的大多是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集着聊天游戏,侍应生灵巧地穿梭其中。
虞倦认认真真地将目所能及的人看了一遍。
然后,他发现自己果然不可能从这些人里找出杭景山。
一旁的侍应生还没走,似乎是准备等到虞倦找到想做的事,才算是尽到了职责。
虞倦对领他进来的那人说:“能不能帮个忙?”
侍应生礼貌地笑着:“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虞倦想了想:“帮我找个人。”
侍应生笑容不变:“抱歉,这是客人的隐……”
虞倦用手比了个数:“他叫杭景山。”
侍应生改口:“好的,先生。马上,先生。”
来都来了,赚点外快也不过分吧,找个人算什么泄露隐私。
好吧,虞倦就是很擅长用金钱解决麻烦。
而在侍应生找到人之前,虞倦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毕竟他的目的不是过来交友。
虞倦这么想着,和侍应生示意了一下,走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他在餐桌旁站着,有点无聊,拿起手机,点开来,宿舍群里正热火朝天。虞倦今天是逃课出来的,他平时一直很靠谱,说有要紧的事要逃一节课,宿舍其他三个人都说一定保他平安,让虞倦放心去吧。没料到虞倦十分倒霉,凑巧碰上了老师点名。幸好高一林有一手变换声线的绝活,又坐在最后一排,帮虞倦糊弄过去了,保住了他的平时分。
虞倦在群里说周末请大家吃饭,又点开和周辉月聊天窗口,发了会儿呆。
想说宴会好无聊啊,他来的时候还没吃饭,想抱怨独自好饿,又想没有道理地指责凭什么网上搜索不到杭景山的照片。
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虞倦只是看着周辉月的头像。
他希望周辉月的所有痛苦都可以消弭殆尽,就像五岁时那样无忧无虑。
等待途中,虞倦还打发了几个过来搭讪的人。
一般而言,这场的都是富家子弟,年纪又轻,除了少数几个,在精心打扮下都能称得上风度翩翩。但虞倦不同,他无需任何装饰。无论身穿礼服,佩戴昂贵珠宝,还是混入高中生群体里,穿大一号的白绿校服,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
所以无论在哪个世界,看到虞倦的脸就靠近的人都不会少。
但虞倦全部拒绝。
而今晚的宴会,面向的是有资格前来的适龄未婚男女,虞淮自然也在其列。
虞淮不远不近地观察了一会儿,见识到了虞倦到底能有多受欢迎。在再三思考,反复犹豫下,拨通了那位朔先生的电话。
的确,这位朔先生对自己是不太友好。但一旦对方和虞倦交往或结婚,成为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亲属,不就化干戈为玉帛,增添自己在公司里的分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