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全是欢呼和加油声,虞倦听起来很遥远,忽然好像有个声音很熟悉。
是周辉月。
虞倦以为是错觉。
他又没告诉周辉月,对方怎么会来。
至于为什么没说,虞倦单纯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帮舍友的一个忙,他准备跑完就溜了。
但既然跑了,就不会没想过赢。
虞倦开始冲刺了。
在热切的欢呼声中,第一个冲线的人是虞倦。
虞倦慢了下来,抬起头,脚步一顿。
不是错觉。周辉月真的站在终点处,正朝自己走来。
虞倦的呼吸还没喘匀,刚跑完五千米,体力再好,也是会累的。
周辉月走了过来,握住虞倦的手腕,一层冷掉的薄汗。
虞倦问:“你怎么来了?”
又反应过来:“他们给你通风报信?”
周辉月来的很急,衣服都没换,西装革履,在校运会里很格格不入,他将虞倦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是很亲密的动作:“男朋友参加运动会,我不能来看吗?”
“拿了第一,我不能骄傲吗?”
说的像是虞倦取得了什么很伟大突出的成就。
虞倦:“你……”
好吧,有一瞬间,他后悔没多参加几个项目了。
然后又立刻否决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虞倦才以这么大反差拿了五千米的第一,现在是万众瞩目,很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和他身边的周辉月。不过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反握住周辉月的手,拉着他走出了操场。
操场外的路上就没几个人了。
周辉月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虞倦身上,秋天的气温不高,跑完步再吹风是冷的。
虞倦没有拒绝。他穿周辉月的外套永远大了。
周辉月里面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抬起手,指腹贴着虞倦的脸颊,鬓边还有点湿,他问:“累不累?”
虞倦这么要脸的人,回答中是没有“累”这个选项的。
但没等虞倦说话,周辉月的食指已经顶起虞倦的下巴,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背你。”
一般人可能觉得虞倦是个很冷淡的人,他好像对周围的事都不在意。
但对周辉月而言,不是那样的。
虞倦的喜欢、讨厌、烦闷、害羞、无奈,所有情绪都表达得很明显,前提是得看到他的绿眼睛。
一片花瓣落在平静的湖面,再轻也会泛起涟漪。
就像现在,周辉月从虞倦的眼中看到心软和动摇。
虞倦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在周辉月无法站立的时间里,他似乎表达过很多次这样的愿。
生病的时候,周辉月说他不能抱起自己,还需要找别人帮忙。
从露台上跳下来,落在周辉月的面前,这个人说想接住自己。
是那时留下的执念吗?
在周辉月面前,虞倦感觉自己变得不同,他愿意为这个人弥补过去的缺憾,无论是什么。
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有点累。”
所以是可以背。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是紧赶慢赶追来的宣传部部员。
校运会太忙了,宣传部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许孜云才采访完跳远冠军,就被部长安排了新任务,说是五千米长跑结果出来了,务必好好去采访冠军。
结果她去了五千米的终点,压根没见着人,问了周围的同学才知道,虞倦和一个人走了。
又马不停蹄地追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部长反复叮嘱,校运会的kpi就靠虞倦的这次采访了。许孜云也听说过虞倦的名字,长得好看,钢琴弹得好,不参加任何活动和团体,独来独往,拒绝了很多人交友请求。
一个高傲至极的人。
而此时这样一个人正在和另一个说话,虞倦没笑,但眉眼是柔软的。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的人弯下腰,虞倦披着西装外套,伏在那个人的后背。
气氛太好了,让人舍不得打破。
她本能地按下快门,拍下这一幕。
莫名其妙的, 虞倦就被背起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祖父母的年纪已经大了,衰老到抱不稳一个孩子了。后来长大了, 以虞倦的性格,也很难设想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行动能力,将自己完全交托给另一个人。
虞倦伏在周辉月宽阔的后背,他的脚步平稳, 竟走得很轻松。
慢慢的,虞倦也放松下来, 一只手拽着西装外套,另一边手臂挂在周辉月的脖颈前, 摇摇晃晃。他的脸贴着周辉月的肩膀, 能感受到结实的肌肉会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久前这个人还在缠绵病榻。
才走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志愿者,他看出虞倦身上穿着运动服, 又被人背着, 问是不是受伤了。校医院不在这个方向。
虞倦的脸皮没那么厚, 脸埋在周辉月的肩膀上,立刻装作睡着了。
周辉月也感觉到了, 回答对方:“不是。他只是有点累了。”
那个志愿者还有点奇怪,累了至于要人背,扶着走或休息不行吗?
刚走远了, 虞倦“醒了”,很小声地用气音和周辉月说话, 像是怕被人发现:“……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周辉月觉得这样的虞倦可爱极了。
他偏过头,两人靠得太近,只能看到彼此的侧脸,似乎是笑了一下:“刚才不是很会装睡吗?”
虞倦:“……”
他觉得周辉月有点难以言述的恶趣味,想一直背着自己。
算了,虞倦自暴自弃地想,放任自我,就当是真的累了。
周辉月的身上有冷冽的气息,最开始是掺杂着药的苦味,现在那些消失了,闻起来很干净。
可能是走了条小路,周围越发僻远,没再遇到别的人。
周辉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虞倦,你好轻。比我随身带的电脑还轻。”
虞倦忍了忍:“你比喻的正常点。”
周辉月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工作太沉重了。”
虞倦有点想笑,复仇文里的事业狂男主也会抱怨工作太多吗?
周辉月继续说:“太瘦了。”
“学校的饭不太好吃,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以后要不要多回来吃饭?”
虞倦很挑食,不吃的配菜很多,也懒得尝试新口味,不想踩雷浪费食物,一个合适的窗口能吃到天荒地老,在学校的日子是得过且过。
而周辉月很了解虞倦的口味。
虞倦含混地说:“大一太忙了,没空。”
其实是周辉月太忙了,虞倦不想让他做饭,所以一般都会在学校吃完再回去。
周辉月“嗯”了一声,虞倦没说,但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说:“等过完这一段时间,就不怎么忙了。”
工作的忙碌是短暂的,而和虞倦会一直在一起。
周辉月的打算很长远。
天气很好,日光暖洋洋地照着,虞倦缩在周辉月的外套里,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考虑,无论周辉月要往哪里走。
思绪漫无边际,不知道往哪里飘飘摇摇。
不是说走得久了腿还会疼吗?
虞倦忽然想到。
他的脑袋稍稍抬起,瞥了一眼四周,凑巧不远处有个自动售货机。
于是碰了一下周辉月的侧脸:“我渴了,想买可乐喝。”
虞倦的身体很软,翡翠吊坠却是硬的,硌在周辉月的后背。
他被放了下来,双脚重回地面。
虞倦的手停在按钮上,问:“你喝吗?”
“嗯。”
两声不小的响动后,可乐滚了出来,虞倦弯腰拿起一罐,直起身,想递给周辉月。
他没能拿起第二罐。
周辉月捞起虞倦,掐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又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虞倦的嘴唇。
猝不及防下,虞倦吓了一跳,他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也不知道是被可乐罐冰的,还是被吻的,浑身颤了颤,推了周辉月的肩膀一下。
周辉月松开他的下巴,但没往后退,垂着眼,认真地问:“不让亲吗?”
像是真的在征询虞倦的意见。
虞倦和他对视,喉咙一片干涩,心跳得飞快。
“在操场上看到你的时候,就很想吻你。”
周辉月的语调很平静,似乎是在陈述事实,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周围的人太多了。”
无论何时何地,虞倦都很耀眼,太多人看着他了。
但这个人是自己的。
周辉月的名字是康勉取的,寄托了她对孩子的美好祝愿,然而周辉月的品德与高洁无关,他不是照亮别人的月亮,他是黯淡的、深不见底的黑夜,他没有无私的品质,想要独占虞倦这枚珍贵的绿宝石。甚至必须克制这种过于强烈,失去理智的欲望。
他不希望伤害虞倦,但偶尔也会展露出些许无法压抑的感情。
虞倦没说话,他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吻住了周辉月的唇。
下一秒,周辉月把虞倦压在了自动售货机旁的墙面。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虞倦被挤在这个逼仄的空间,但周辉月的手臂揽在他的腰间。
铺天盖地,虞倦的世界只有周辉月的存在。
学校很大,到处都是人,这个角落却出奇的安静,连风吹过树梢都不会发出声响。
呼吸很热,一个细密缠绵的吻。
一吻过后,虞倦像是筋疲力尽,跑完了五千米也没这么累,好像氧气都被另一个掠夺。
他的侧脸泛着潮红,手臂勾着周辉月的后颈,陷入近乎缺氧脱力的状态。
周辉月拥着他,指腹摩挲着虞倦的脸颊,他问:“要抱吗?”
虞倦很要面子,抿了抿唇,偏过头,不去看周辉月。
他急需降温,大拇指拉开可乐罐的拉环,伴随着汽水打开的声音:“不要。”
仰头灌了一大口。但亲的时间太久,他的体温又太高,可乐已经不冰了。
虞倦有点嫌弃。
周辉月笑了笑,接过虞倦手里的东西,喝掉了剩下的半罐可乐。
虞倦的眉眼低垂,他的天性是高傲,但在周辉月面前很多时候都是柔软而天真的。
全世界没有比虞倦更坦率面对自我的人。
他靠在周辉月身上,慢吞吞地说:“跑最后一圈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以在终点看到你,也很想亲你。”
虞倦仰起头,他的手指湿漉漉的,挨着周辉月的手腕,握起来是冰的:“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也不是安慰周辉月那些过于强烈的,无法表露的欲望,虞倦甚至不知道那些,他只是出于本能,说出自己的感受,抚平这个人的情绪。
对他好一点。
从小到大,虞倦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只经历过一次折磨,时间不算太久,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但周辉月不同,他在命运低谷中一次又一次爬起来,好像不会痛,也不会被伤害。但还是想对他好一点。
周辉月怔了怔,恍惚间,模糊地“嗯”了一声。
虞倦靠在抱枕上, 打了个哈欠。
最近有几门课结课了,考试时间安排在了近期,虞倦不算临时抱佛脚, 但还是得打起精神读书。
天气渐渐冷了,房间铺满地毯,开着暖气,非常舒适。
虞倦姿势散漫, 看起来是不怎么认真地背书做题,但专注的时候效率很高。
他非常聪明, 很擅长学习,能迅速将不懂的东西拆解开来, 记性也好。
周辉月在一旁的桌子边处理工作, 传来连绵不绝的键盘敲击的声音。
偶尔也会停下来, 看一眼像猫一样窝在窗户边的虞倦。
虞倦把整本书简单过了一遍, 乱七八糟写了十多页的草稿, 查缺补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难点。
他合上书,忽然意识到耳边的键盘声停了。
于是抬起头, 看到周辉月打开第二层抽屉, 里面放的是他要吃的药。
虞倦又多看了两眼。他最开始让人检查过的药都不在了, 但周辉月虽然恢复健康,实际还需要定期服用药品, 只是没那么多,也不再那么频繁了。
恋爱过后,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少, 但没撞到过几次周辉月吃药。
虞倦跳下窗台,走到周辉月身边。
抽屉的角落有一个玻璃罐子里, 里面还剩一枚糖果。
虞倦还记得是从安山村的小卖部买的,因为周辉月吃的药太多了。
至于这颗糖……
虞倦想了想:“你当时骗我了吧。这个糖到底是什么味道?”
周辉月看了虞倦一眼,拿出玻璃罐,掀开盖子。
糖果保存得很完好,没有融化,摇晃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曾经在花园的日光下,虞倦看着周辉月,也是这么问的。
周辉月说:“没骗你。”
语气里多了些不动声色的诱哄:“要尝尝吗?”
虞倦犹豫了几秒钟,点了下头。
象征着过去的最后一枚糖果滚到了虞倦的掌心,在指尖留下很少一点糖粉后被吃掉了。
虞倦皱紧了眉,他又被骗了。
……这个人。
就在虞倦准备把糖吐出来,戳穿这个人的谎言时,却被扣住肩膀。
——有人吻住了他的嘴唇。
虞倦有一瞬的晕眩。
接吻的次数很多,从第一次到第一百次,虞倦还是没怎么适应。他不是不喜欢和周辉月接吻,而是周辉月的吻和这个人表露在外的一面不太一样。周辉月看起来总是很冷静,任何时刻都镇定自若,不会失去理智。他的吻像夏日暴烈的雨,突如其来,似乎要把虞倦淹没。
虞倦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周辉月的手掌按着他的后颈,手指不轻不重地压着他的喉咙,掌握了虞倦最脆弱的地方,有点危险,动作像是安抚的意思,却也令人不能逃脱。
虞倦深陷其中,像是淋了一场大雨,唇齿吮吸间,他不小心把糖咬碎了,接近苦涩的酸味爆炸蔓延开来。
另一个人,吻着虞倦的人也尝到了。
终于,在糖过即将融化殆尽之前,周辉月抬起头,松开了虞倦。
恍惚间,虞倦仰起头,看到周辉月一如既往的神情,有点不高兴,凭什么只有自己觉得酸,又靠近了一些,报复似的咬了一下周辉月的嘴唇。
周辉月笑了,他低下身,压得很近,一下一下啄着虞倦的眼,嗓音低沉:“虞倦,糖是什么味道?”
虞倦不想说话,觉得很丢脸。
“我尝起来是甜的。”周辉月锲而不舍地追问,好像很真挚,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会怀疑他此时此刻说的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是甜的吧。”
虞倦的脸很热,用力擦了擦湿润的嘴唇,放弃挣扎,指酸为甜:“甜的。”
周辉月挑了挑眉,又捏着虞倦被酸到拧成一团的脸:“男朋友,好可爱。”
虞倦:“……”
这个人故意的吧,故意骗自己吃很酸的糖,情节恶劣,罪加一等。
不过他叫自己“男朋友”……
虞倦想,还是无罪释放好了。
就这么闹了一会儿,虞倦继续复习,周辉月继续工作。不过距离缩短,周辉月也坐在了虞倦身边,电脑放在腿上,用不太方便的姿势办公。
又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天彻底黑了。
书“啪嗒”一声掉在地面,昏暗的灯光下,虞倦彻底睡着了。
周辉月站起身,弯下腰,轻松地抱起了虞倦,看着怀里的人。
虞倦的五官太过精致,漂亮且锋利,加上性格原因,不笑的模样看起来很冷淡疏离。睡着后的眉眼却完全舒展开来,满是天真和少年气。
周辉月就这么抱着虞倦,站了好一会儿,实际上他很想这么一直抱下去,不太舍得放开,但又不想虞倦睡的不舒服。
在难得的犹豫过后,周辉月做出了不合理的决定。
他将电脑放回桌上,拉开椅子,调整了一下姿势,没有松开虞倦。
如果虞倦不舒服了就放回床上。周辉月是这么想的。
虞倦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不在床上,但周身都是令他安心的气息,就那么靠在周辉月的手臂和胸膛间,昏昏沉沉地睡着。
周辉月左臂托着虞倦,单手处理工作,动作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睡梦中的虞倦。
手机亮了,是不得不接的电话。
周辉月将虞倦放回床上,拿着手机,转身时视线才从虞倦身上移开,走了出去。
出了门,周辉月走到靠窗的床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电话另一端传来杭景山的声音:“他们最近盯你盯得很紧,我也不想在这个关口麻烦你,但你得抽空出来一趟。”
自从上次周辉月公开出现在宴会上后,白屹、苏俪、周恒三人更加关注他了,还有些本来不在意的人也注意到了周辉月。
身体是否健全完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理状况和工作能力。周辉月病着,坐在轮椅上,多少会让那些人卸下防备心。
有人会想,一个残废罢了,能干什么?就像白屹以为周辉月即使不死,也会一蹶不振。
杭景山这段时间在忙工作上的事,还是很警惕。毕竟白家手眼通天,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以白屹的重视程度,一旦察觉到蛛丝马迹,追查起来,周辉月说不定会陷入危险中。
所以周辉月最好是在白城待着,不要太过高调,引人注意。
周辉月说:“怎么了?”
杭景山语气不太好:“这边出了点事,他们搞不定。”
杭景山不是技术出身,不可能一蹴而就,弄明白技术上的问题。而公司起步,总是会有各种意外,核心算法又完全出自周辉月之手,他不在,出现大问题就没办法解决。再不能解决,下一部分的工作就没办法继续,陷入死循环。
所以即使知道事关安全,他还是得找周辉月开口。
周辉月回了一趟房间,他的脚步很轻,虞倦还在睡,他拿走电脑,点开杭景山发来的东西,思考片刻:“别急。我找个机会去。”
“白屹会起疑吗?”
周辉月简单地回答:“不会。”
他会给白屹找点事做,比如一些重要的突破,让白屹被即将成功的喜讯冲昏头脑。
那时候很多事对白屹而言就无关紧要了。
挂断电话后,周辉月开始为这次出行做必要的准备。
手机又亮了,这一次没有名字,但周辉月的记性很好,他记得每一个重复拨通过的号码。
是虞淮。
周辉月接通电话,他听到虞淮阴阳怪气的语调:“朔先生,周辉月,你不想知道自己追的那个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上次和虞倦彻底谈崩后,虞淮想了很久。虞倦将户口迁了出去,和虞家断了关系,一定是对家里人,对自己,对母亲厌恶不满到了极点。这样他和周辉月在一起,反而成为了祸患。
上一次,虞倦因为一点小事不高兴,周辉月给他找了很多麻烦。那之后虞倦会再唆使周辉月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吗?
毋庸置疑。
在日夜难眠的担惊受怕中,虞淮苦思冥想,打算解决掉这个隐患。做法也不难,虞倦背后的人是周辉月,而维系着他们关系的是那场婚约,几个月的相处,很容易拆散。
他没料到的是,在这样的开场白后,对面的周辉月说:“我知道。不用任何人告诉。”
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周辉月对待虞倦压根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可能是雪中送炭的影响太大了。
虞淮强行镇定下来,按照原定的计划说:“周辉月,我不忍心你被骗,所以把真实的虞倦展示给你看。”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链接,还有几张缩略截图。
作为原书中有特殊身份的十八线反派,原身在过去留下了少许和周辉月有关的痕迹。
他讨厌有这么一个生死不明的未婚夫,因此从小被周围人嘲笑。又担心万一周辉月回来,是一个被卖到山村,在毫无教养的环境中长大的人,而虞家却不得不依仗这层关系和周家攀亲,逼迫自己和对方结婚。
在和狐朋狗友,和虞淮的聊天交谈中,原身曾不止一次表达过周辉月死掉最好,一辈子也别回白城的愿望,这样一个人不配出现在他面前。
虞淮找了之前的截图,包括一些别的资料都整合在一起,上传到了网站。
周辉月没有半点兴趣,直到瞥到最后一张图片上显示的录像日期。
虞倦没说过他重生的具体日期,但是从他来紫金山庄的时间,周辉月大致能推测出来。
所以那段录像会是他的虞倦吗?
周辉月点进链接,播放那段录像。
是摄像头视角,入目是一个装修精美的温室花房,配了拾音器,有些模糊不清的杂音。
画面中央是两个女人,靠在椅子上的是路水城,另外一个应该是虞家的管家,路水城信任的人。
下一秒,门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辉月的目光落在那个人的侧脸。
是他的虞倦。
虞倦垂着眼,明明很烦,却还是三两言语得到了路水城的信任,以解除婚约为理由准备前往紫金山庄。
周辉月笑了一下,他的指尖碰了一下屏幕里虞倦的眼睛。
什么时候都闪闪发光的绿眼睛。
听到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虞淮终于松了口气。
看了就好,就会知道虞倦是怎样一个人。
所谓的雪中送炭,本来就是一场骗局。
他提心吊胆地等着,怎么面对周辉月的怒火,以及为虞家和母亲开脱,将责任全都推到虞倦身上,推动周辉月和虞倦恩断义绝。
视频渐入尾声,虞淮的话挤到了喉咙口,视频又重头开始播放,周辉月没说话,他只好把话生生咽下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虞淮安慰自己,很好,别有用心的开始比不了解时的诋毁更能摧毁一个人的好感。
看来周辉月气急攻心,是恨极了虞倦,才会一遍又一遍地重看。
然后,虞淮就这么等啊等,视频重复到了第五遍,他忍不住开口:“我上次去找虞倦,他还不思悔改,说只想要周家的权势和钱。我作为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不想家门不幸,你被他欺骗……”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辉月说:“上次不是说了,别去找虞倦,别让他不高兴。”
他的语调很平淡,平淡到可怕,就像是那次隔着屏风的见面,虞淮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虚张声势道:“你真的不在意吗?虞倦根本没有真心,他就是一个满口……”
周辉月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以你卑劣的本性揣测虞倦的品格,太无聊了。”
“在他来到不愚山之前,我和他还不认识。”
周辉月轻描淡写地否定,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说。
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至于现在,如果是虞倦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双手奉上。”
虞淮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他根本不可能改变周辉月的想法,破坏两个人的关系,他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功。
他撕心裂肺地怒吼:“周辉月,你真的是疯了!”
周辉月结束了这通电话,其中唯一的价值是有虞倦出现的三分钟录像。
他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
一声轻响。
周辉月回过头。
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虞倦没穿鞋,裸着脚,脑袋抵在门框上,正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瞬,虞倦垂下眼,他才睡醒,嗓音还有点含混不清:“你什么时候找的虞淮?”
周辉月看着他:“回来后。”
虞倦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不是很忙吗?复健都没空,有空找这种人。”
他从周辉月的床上醒来,身边却没有人,循着声音走出房间,听到周辉月和虞淮间的对话,根据简单的几句话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此之前,周辉月找过虞淮,可能用的是别的身份,让虞淮吃了大亏,所以之后怯懦很多。周辉月出现在宴会上后,虞淮来找自己,希望能得到周辉月的帮助,也是因为之前和周辉月的交集,知道自己对周辉月很重要。
周辉月说:“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们,虞家和那几个人。但是你哭了。”
他记得虞倦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掌心,从温热变得冰冷,沉重到几乎令他托不起。
“而且不是承诺过吗?”
虞倦怔了怔,没能立刻明白他的话。
周辉月站起身,他不再坐在轮椅上,身形显得很高大:“你说不会再淋雨了。”
而周辉月说的是,会让讨厌的人远离虞倦。
虞倦很慢地眨了下眼,他回忆起当时说过的话。
——“基督山伯爵等了十四年。我不会的。”
——“那我等你吧。”
虞倦不是不知世事,他能大致推测出目前的状况。即使周辉月是重生的人,但这是一场提前十五年的计划,面对的是处于鼎盛时期的白家,居心叵测的周恒苏俪夫妻,他拥有的一切留在了故事的结局,现在还是从头开始。
车祸是真的,受伤是真的,复健时的每一滴汗水是真的,周辉月擅长忍受痛苦,不代表没有重新经历一次。
虞家的事不重要,没有必要,唯一的意义是让虞倦讨厌的人无暇再来找他麻烦,即使要为此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
周辉月已经做了,虞倦不会再去阻止,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因为周辉月的价值取向很明显,他理智地选择正确的事。
虞倦代表正确。
虞倦走到周辉月面前,他点了下头,认真地说:“嗯,不愚山伯爵没让我等十四年。”
又微微抬起下巴,与周辉月对视:“你喜欢我要始终不渝。”
不是询问,也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对周辉月说出自己的要求。告白的时候,他对男朋友的唯一要求是喜欢。
现在不同了。
虞倦的要求变高了。因为他也是这么喜欢周辉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