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看到他,金缪心情很差——雷勒修意识到这一点儿,金缪心情越不好,反而越不会表露出不高兴的模样。
埃斯恩是故意透露了金缪的消息,他只是想着多一个人没坏处,而且雷勒修找人很厉害。
雷勒修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说:“是我要来的。”
埃斯恩也附和了一两句,看这气氛不大对,把东西递给了雷勒修,迅速溜了。
金缪和雷勒修在回廊上站了会儿,谁也没开口,片刻后,金缪转头朝房间里走去,雷勒修无声跟在他身后。
金缪进了门,没有关门,雷勒修便也跟进去了。
“埃斯恩说你受了伤。”
“他说什么你都信?”
“我闻到了。”
“闻到了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
金缪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拨开衣领,露出一节修长的脖子:“那……需要检查一下吗?”
雷勒修:“……”
金缪道:“他就那么随便跟你提一两句,你就跑过来了?”
雷勒修说不是。
“金缪。”
金缪抬起了眼,听他低声说:“我等不到下雪了。”
第193章 听你的
“等待”短短两个字,却是容易令人产生焦灼不安,房中寂静,半晌,金缪问雷勒修,有没有收到他的信,雷勒修“嗯”的应了声。
收到了信,伊尔诺也被他安置好了。
除此之外,他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撇去伊尔诺的因素,金缪甚至根本没想过让他参与进和他有关的矛盾中,金缪从始至终,都只想将他排除在外,这才是令雷勒修感到不安的源头。
金缪见到他的第一眼,不是欣喜。
他对他的到来,或许并不期待。
他盖住了眸中阴郁。
准确来说,金缪是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雷勒修,他不希望雷勒修和塔约德这家伙扯上关系,无形中似有一双手,将偏离的轨道又推了回去。
人都来了,他也没打算把他赶回去。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雷勒修看起来像是怕他赶他走。
“别人可以替你做到的,我也可以。”
一双手搭在了他膝盖上,雷勒修在他面前蹲下,像个忠诚的骑士,金缪只看得见他头顶的发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说,“别人做不了的,我也能帮你做。”
“只要你需要我。”
上一次分别时,雷勒修还没有这么……推心置腹,是因为伊尔诺么?
“如果这是为了报答我,那就不必了。”金缪说,“我不是为了你的报答,才帮助伊尔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雷勒修抬起头。
金缪坐在床边低下头,雷勒修蹲在他身前,他在雷勒修瞳孔里看到了他自己,他掌心从雷勒修侧脸滑落,贴近了他点儿,雷勒修也没有躲。
“雷勒修,不要随便许诺。”
血族的诺言是有约束的,一旦双方认可的诺言生效,一旦违背,就会受到重创。
金缪说完,身上那严肃气息又散去,散漫道:“不过毕竟我嘛,不是坏人,不会害你。”
“你呢?”雷勒修突兀的问,“为什么要帮我和伊尔诺。”
金缪指尖顿了顿,“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不是么?”
“既然是约定好的,那我执行约定到底,也是应该的。”雷勒修说。
金缪眸子微眯,偏头轻哂:“继续做我的仆人吗?”
雷勒修:“埃斯恩让我来帮你。”
金缪:“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雷勒修顿了顿,金缪也没催促他回答,眸光浅浅,隐含几分笑,又略带侵略性,片刻后,在金缪的注视下,他低声妥协道:“听你的。”
“真的?”金缪看着他这模样有几分好玩儿,勾着他下巴,在他唇角亲了下,哄人似的调笑道,“听话的好孩子有奖励。”
雷勒修:“……”
雷勒修不禁轻扯了下他的衣领,把他往下拽了些。
这里是一座小镇边缘,平日人烟稀少,埃斯恩那会见金缪的脸色,以为他们会大吵一架,他靠在一楼茶桌,擦拭着眼镜,和身旁人说着话,没过多久,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雷勒修拿着托盘下来,找他要了点能喝的水和食物,留下银币,又上去了。
“看起来也不像吵架的样子,唉,没想到雷勒修还跟一个吸血鬼有关系。”
“你现在也跟一个吸血鬼有关系。”埃斯恩睨了他一眼笑道。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要真闹出点什么动静,弄巧成拙,还真叫人有够头疼的。
雷勒修留在了金缪身边,伊尔诺在哪儿只有他知道,金缪没有过问,他只知道伊尔诺好好的就够了。
他对寻找塔约德的事并不着急,雷勒修偶尔去办一些事,他也不太过问,他从没对雷勒修进行过约束,事实上,他很少约束手底下的人,才导致出现了塔约德这个岔子。
塔约德是一个意外。
这天也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傍晚,穿着一身素色长裙的女人提着小花篮,敲响了他们这栋屋子的门,彼时,屋内几人坐在沙发上,正商议着正事,起了分歧,气氛有点僵硬,金缪窝在沙发上,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战场,无所事事地昏昏欲睡。
雷勒修坐在他身旁,也缄默不言。
敲门声响起,雷勒修起身去开了门。
埃斯恩在小镇上订了送餐服务,经常过来送饭菜的是女人的哥哥,但最近两天,她哥哥摔伤了腿,改为她过来送餐了。
她看到雷勒修,脸一红,轻声细语和他道:“这是你们订的晚餐,里面送了小番茄,你们可以尝尝,都是很新鲜的。”
雷勒修接过她手上东西,“谢谢。”
“不不,不客气的。”女人摆手,朝屋内看了眼,又问他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雷勒修转头看了眼。
金缪支着脑袋,耷拉着眼帘,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稍等。”
他转头把吃的拿进去,放在桌上。
“你不一起吃吗?”有人问道。
雷勒修朝金缪看去,金缪恰恰也在看他,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他身上,他心头轻微一跳,指了指门口:“她有事找我。”
“快去快回,不然可没你的份了。”那人打趣道。
见金缪没什么反应,雷勒修低垂下了眼帘,几分难掩的失望从眸中一划而过:“嗯。”
金缪根本不会在意,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期待”偶尔也成了一种折磨人的东西。因为达不到期望值的期待,注定会失望。
小篮子一打开,里面的菜香四溢,一群大男人忙了一天,饿得不行了,菜端出来的过程都有人想拿筷子去夹菜。
鲜红的小番茄圆润漂亮,上面还沾着水珠。
金缪捻起一颗小番茄,抛到了嘴里,番茄汁多,在他口腔里炸开,这玩意儿跟血液颜色相近,但有点难吃,很涩,金缪面不改色,端着水灌了两口,把口腔里的味道压下去。
“她昨天白天也来找过雷勒修了吧,说什么来着?噢!她哥哥好像是雷勒修背到医院的。”一人说道,“金,他和他那么熟,知不知道点什么?”
“知道点什么?”金缪反问他。
“他为什么要背人家姑娘哥哥去医院。”那人话里话外是雷勒修别有用心,“他平时看起来话都不怎么说,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挺机灵。”
“别说了。”埃斯恩插了一嘴,“还吃不吃了?”
“说说又没事,他也听不见——唉,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呢,还躲那么远。”
“我可没兴趣去听人墙角,你可以过去试试。”金缪随口一提,像在给人提建议,“说不准能听到点什么。”
埃斯恩看了他一眼。
于是那人真去了。
没一会儿,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人再回来,鼻青脸肿,揉着发红的额头骂骂咧咧,“真倒霉,一过去还没听两句就碰到了花盆,正好砸我脚上,害得我摔进了花坛里……”
金缪勾了勾唇,水杯掩住唇角:“是吗?那可真是倒霉。”
他纯纯是看人笑话,还说风凉话。
埃斯恩怎么看,都觉金缪那张笑脸格外的不单纯。
大家一顿饭吃得很快,饭量也大,等雷勒修回来,他们都吃得快摊肚皮了,桌上只剩下一碟碟饭后残渣。
金缪也不在了。
他环顾四周,埃斯恩叫了他一声,指了指篮子,“金缪给你留了饭,你看看够不够吃。”
大家多少有点怵金缪,别说金缪不让他们碰这饭,就是金缪让他们吃,他们都担心那饭里会不会有问题,所以金缪给雷勒修留的饭菜没人敢碰。
篮子打开,里面都是干净的饭菜,分量也足够一个成年男性吃饱。
曾经金缪也给他留过饭。
很久之前的一个中午,他坐在天台,打开饭盒,发现饭里多了点东西。
他当时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哇。”一声惊叹从旁边传出来,雷勒修合上了餐盒盖子,“你还吃这种虫子?”
旁边的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个人在上面。
“……不吃。”雷勒修合上了饭盒。
在金缪眼里,他可能什么都吃,因为上次被金缪看到了他吃炸的蝉,他不想多解释什么,但金缪似乎对他造成了误解。他对那个蝉很感兴趣,对他吃东西也很感兴趣。
彼时,雷勒修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里在台上表演的小丑,而金缪是台下那个捧场的观众,表演结束还会发出惊叹声。
金缪乐此不彼的爱看他吃东西,他没东西吃,金缪就给他塞吃的,有些是别人送给金缪的,有些金缪自己买的,他不喜欢吃的,都一股脑的塞给他。
那段时间,两人维持着一个诡异又和谐的状态。
金缪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就上楼了,一伙大老爷们吃得又快又粗鲁,菜汁都像要从碗里飞溅出来了,免得殃及他这条池鱼,他就上了楼。
楼上比下面静多了,金缪坐在桌前,翻着手里的书,门口有人找,他说了声“进”,门外的人推门进来。
雷勒修在楼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上来了,上来给他换药。
金缪放下书,把衣服给脱了。
“你……给我留饭了?”身后雷勒修问。
金缪随意从鼻间哼出一道声音应了声,“谁让只有我一个好人呢——吃完了?”
“嗯,吃完了。”
金缪长腿一迈,反跨坐在凳子上,阖着眼,“聊什么了?聊那么长时间。”
他想知道什么事,犯不着去听墙角。
他语气漫不经心的,听不出其中是个什么情绪,雷勒修拆药的动作停滞了一秒,说:“她家里灯泡坏了,想让我去帮她修一修。”
金缪不经意的笑了声:“是吗。”
“这么多人呢,就找你啊。”
雷勒修心里有点高兴,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高兴,他声线沉稳道:“或许因为刚好我那会儿去开门。”
金缪回过了头,抬起了雷勒修的下巴,雷勒修湛蓝的眸子沉静又深邃,这张脸好看是好看的,只是攻击性太强,阴沉孤僻,看人都直勾勾的,容易给人造成距离感和威胁性。
“我们修,也是个好心的人呢。”
他随口调侃了一句,脑袋转回去趴在了凳子上。
剩下雷勒修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说他已经拒绝了。
金缪只“嗯”了声,信没信也不知道。
雷勒修在他身后一直瞥着他。
金缪的注意力并不全在这件事儿上,看到雷勒修那双蓝眸,他就想起那个雨夜里,坚韧的半血族带着一股韧劲儿,强忍又忍不住红了的眼尾,让人好生想要欺负一番。
金缪指腹抵在了唇边,轻轻摩挲。
掌控一个人的欲望,支配一个人的感情,这种感觉,就仿佛这个人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身后,雷勒修问他伤为什么好得那么慢。
金缪瞳孔里的暗红微闪,他侧了侧头:“也许药效不太好吧。”
他一顿,又说:“想要好得快一点儿,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
“什么——”
雷勒修话还没落地,金缪拉着他手一扯,他贴近了金缪,金缪说:“让我填饱肚子,恢复得也会快点儿。”
雷勒修默了默,“你想我怎么做?”
金缪按住他脖颈上的动脉:“就算我吸干你的血,你也愿意?”
“我不知道。”雷勒修说,“但也许你可以试试。”
他眸子里透着股狼性,话里甚至没有过多好听的话语修饰。不会讨好,不会说好听话,只讲事实,做了十分,也只会讲三分。
他一直都这样儿。
就像他把伊尔诺当成他的责任,他总是说得少,做得多。
“你应该跟我要一些承诺,不然很吃亏的。”金缪指尖在他唇上轻点了下,调笑道,“不过我是个好人哦,不会把你吸干的。”
雷勒修的耳朵不知怎么,腾的一下红了。
两人日日夜夜睡在一个屋,抬头不见低头见,没谁觉得哪儿不对,之前那段时间他们也是这样过的,但在埃斯恩他们眼里,这很是暧昧。
雷勒修忙了一段日子,空闲下来,在金缪身边如同他的贴身保镖,旁人在背后免不了编排点香艳事儿,两个大男人这么黏糊,有人在一晚酒后,脱口而出,说雷勒修是个跪舔血族的小兔子,金缪也是一个恶心的家伙。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觉得了,不然不会说得这么流畅。
夜深,金缪从外面回来,拿着一只桶,里面两条肥嫩的鱼游着,今天他出门去钓了鱼,没让雷勒修跟着,这鱼明天还可以给雷勒修加个餐。
然而他没想到,雷勒修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房间里开了灯,雷勒修弯腰在整理床单,他推门进去,“吃过了?”
“嗯。”雷勒修背对着他。
金缪没太在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知道他洗过澡了,床边叠着一身睡衣,干净的,是给他准备的,“桶里的鱼你明天处理一下吧。”
雷勒修说好。
他拿了衣服,准备去洗个澡,一股鱼腥味熏得他难以忍受,房间里没有热水,要去楼下。
金缪洗完澡出来,碰见了埃斯恩,埃斯恩看到他,面上有几分尴尬的神色,摘下眼镜擦了擦,“雷勒修还好吗?”
金缪一顿:“修?”
房间里光线昏暗,雷勒修站在柜子前收拾着东西,从金缪回来,到他洗完澡,他还在收拾,跟个大忙人似的,金缪靠在床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问:“还没收拾好吗?”
收拾的声响一静,雷勒修“嗯”了声,“太吵了吗?你先休息吧,我看会书就睡。”
“这个时间点儿你看书?”
“……”
金缪拍了拍床:“过来。”
这么晚把人叫上床听着也挺不纯粹的。
雷勒修脚下慢慢挪到床边,金缪嫌他墨迹,拉了他一把,他跌坐在床上,床回弹了一下,发出嘎吱的一声响,听着叫人瞎想。
一呼一吸的呼吸声在这密闭的空间仿佛被无限放大,雷勒修眸子四处乱转,金缪抬起了他的脸。
雷勒修嘴角破了道口子。
金缪:“跟人打架了?”
雷勒修含糊其辞,说磕碰了一下。
金缪似觉好笑:“磕碰到人家拳头上去了?”
雷勒修:“……”
这件事他无法和金缪说,一说,就会牵扯到为了什么打起来,他不想那些腌臜话进金缪的耳朵。
金缪看出来了他不想说。
雷勒修一有不想说的事,不想回答的话,不想开口的时候,就会垂下眼,嘴唇紧抿,跟个倔驴一样。
过程他在埃斯恩那儿也套话套得差不多了。
金缪问他躲什么,躲得了今晚,明天他一样能知道,“还是明天你打算直接不见我?”
“没有——”雷勒修说,“没有这么打算。”
金缪就没见过雷勒修这么扭扭捏捏的时候,他看了看他的伤,偏过头,在他唇角舔舐一圈,雷勒修颤着睫毛,抬起眼看他,金缪说这样好得快。
他没骗他,只是多少也没那么纯洁而已。
“东西明天再收拾,睡觉吧。”金缪说。
雷勒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金缪这是不打算继续跟他在那事上纠缠下去了,他手脚利索地爬上了床,从金缪身上越过,钻进了被子。
片刻后,雷勒修翻了个身,口吻发沉道:“我觉着就那一下,好得没那么快。”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金缪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就……多两下,应该好得快点儿。”雷勒修硬着头皮往下说。
他没干过这种事,这骗人技巧用得最多的,大概就是在金缪身上了。
金缪都不忍心告诉他,他的撒谎技术有多差。
“哦?”金缪问,“两下够吗?破了那么大一口子。”
雷勒修脸上发烫,不敢再过分,道:“应该够的。”
金缪摸到他的脸,摩挲着道:“那就多退少补吧。”
多退少补,怎么退,怎么个补法,就很难说了。
第194章 我的人
万籁俱寂,街道人烟稀少,一只老鼠吱吱叫唤,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沿着臭水沟爬着,在无人街道穿街走巷,白日里冒不了头的东西,到了夜里涌了出来。
“吱!”
老鼠发出一声惊叫,被一只手攥了起来。
不消片刻,它没了生息,被随手扔在了垃圾桶边上,身上皮毛都被血水浸染,身体几近从伤口断裂成了两节。
“沙……”
“沙沙……”
一道黑影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街道上,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遮了大半张脸,在夜里模糊不清。
塔约德记不清这是逃亡的第几天了。
一切发生得都让他措手不及,没有反应的机会,研究所被查,身份暴露,手下资金投入了一个项目,迟迟不见回本……一朝之间,天翻地覆,他的女人背叛了他,跟着他离开的女人也死了。
死在了他嘴里,就在前两天。
她该死,她不该想着偷偷离开他。
路过一个水沟,他一脚踩踏进去,溅起的泥水脏了他的裤腿,他低下头,在那滩污浊的水中隐隐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啊!!!”
第二天清晨,小镇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正中午,太阳日上三竿,金缪精神颓靡,一群人围坐在一块,气氛微妙又尴尬,昨夜的事儿过去了,和雷勒修起冲突那人今天卧床不起,伤得还不轻。
背地里说些乱七八糟的浑话也就算了,说都说了,还被人给听了个正着,听完还被揍得床都下不来,这脸是丢到家了。
几只鹅被扔到了桌上,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
“伤口看起来都是被生啃过的。”埃斯恩说,“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昨晚睡得早,喝醉了。”
“我在房间里照顾阿塞到半夜。”
阿塞就是昨晚被揍得下不来床的人。
“金,你呢?”埃斯恩看向金缪,“不是怀疑你,只是免得造成误会。”
“我?我昨晚在房间里照顾修。”金缪偏头,“是吧,修?”
雷勒修:“……嗯。”
“你怎么证明你昨晚一直在房间里?”有人道。
“如果是我动的手,第一个被吸干的就是房间里躺着的那家伙了吧。”金缪说。
“你——”和那人要好的一人站了起来。
金缪笑了声:“别这么紧张,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做这种事了。”
鹅上面的确有别的吸血鬼的气息。
埃斯恩有点头疼,他看了金缪一眼,又看了雷勒修一眼,觉着昨晚那事儿在金缪这还没过去,他才故意拿话噎人,看人跳脚。
中午这场会不欢而散,猎人觉得金缪心怀不轨,金缪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蠢货,双方人都看彼此不爽,临时搭建的友谊小船摇摇晃晃,隐约有了点儿分家的端倪。
金缪需要他们研发的药,他们需要金缪手中的信息,从一开始就是捏着鼻子的合作。因为都和塔约德有点关系,目的也只是勉勉强强达成一致,谈不上多信任。
雷勒修和他们打的那一场架,似扯下了那一层遮羞布,把平静水面下的问题也给摆到了明面上来。
厨房“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雷勒修把昨晚金缪带回来的鱼给处理了,炖了一锅鱼汤,端上了楼,楼下人闻着香味,一边不屑,一边朝厨房瞥过去。
不知道锅里还有没有剩的。
鱼熬成了奶白色的汤,雷勒修端上来,金缪尝了两口放在了一边,问他那鹅扔哪儿了,雷勒修说埃斯恩他们给处理了,死成了那样,也吃不了了。
他看了眼被金缪放在桌上的汤:“不好喝?”
汤还冒着热气,金缪说他不爱喝这些,雷勒修端着三两口又给喝了,他似乎给金缪惹了点麻烦,但再让他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揍那个人一顿。
“这里这段时间或许不太安全了。”他一抹嘴,舔了舔唇,鱼汤醇香的味道在口腔里余留,他说,“你去哪儿带上我。”
“带上你就安全了?”金缪问他。
雷勒修顿了顿,说:“我尽力。”
金缪擦拭了下他的唇角,话里一语双关道:“说不定你才是让我最不安全的。”
雷勒修:“……”
“修,收好你的牙。”
“……抱歉。”
隔阂一旦有了,就很难消除,怀疑也一样,周围隔三差五出现怪事,譬如狗在夜里狂吠,禽类丢失,一些传言也在乡里邻里之间传开。
猎人看金缪眼神一天比一天怪异。
雷勒修对他们的排挤没什么感觉,从小到大受过的冷待早就让他心也变得硬了,根本不在意。
“雷勒修,你真的要做血族的走狗?你还有没有点骨气?”
雷勒修打开厨房里的锅盖,对旁人的调拨离间不为所动。
锅盖一掀开,里面香味四溢,门口的人吞咽了下,道:“你还不知道吧,医院那边都是埃斯恩托人帮忙找到的,但那只臭蝙蝠,居然把功劳都——”
“嗖”的一声,一只银色的面包刀插在的门框上,那人话都给咽了回去。
雷勒修走到他面前,蓝眸平静无澜,阴沉沉的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手滑。”
他轻描淡写的带过,把门框上的叉子给拔了下来。
“臭蝙蝠,你在说谁?”
他表情并没有怒意,动作也很寻常,但无端给人一种仿佛被勒住了脖子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他瞳孔里翻腾着的暴戾隐在暗中,门边的人恍惚间似看见了一抹暗红,再一眨眼,又像是错觉,他对自己被吓唬到有点恼怒:“喂喂喂,你不会真的跟他搞到一起了吧,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传的,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嗯……嗯?”一道声音由远到近从他耳边传来,他感觉到耳畔一阵凉意,“离谁远点儿?”
那人浑身僵硬,睫毛抖得跟筛子一样,朝旁边看过去。
“好香啊。”金缪扒着门框,俯身在那人身后。
没人会想被一个吸血鬼说香。
这话无异于恐吓。
那人一连退了几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看雷勒修,又看看金缪,对雷勒修放了几句恨铁不成钢的话。
金缪嗤嗤笑了几声。
他又转头对金缪放了几句狠话,“你要敢动我,今天绝对出不了这个门!”
金缪双手环胸靠在门边:“谁动你了?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好人——嗤,胆儿怎么还跟老鼠一样儿。”
“……”那人骂骂咧咧的跑了,厨房里一时只余下他们,金缪走进去,往锅里看了两眼。
“你怎么来了?”雷勒修问。
金缪揉了揉头发:“出来散散步。”
要不说出门能看一出好戏呢。
“怎么你总被人欺负呢。”金缪抬起雷勒修的脸,琢磨道,“看起来也不像好欺负的样儿。”
雷勒修抿抿唇,没说这次他没被人欺负,是他欺负人,他早就不是年幼时束手束脚,对自己存在意义保持着怀疑态度的半血族少年人了。
雷勒修说:“人对不一样的存在感到威胁,都会产生排外心理。”
那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雷勒修阖下眼,掩住眸中神色,心情看起来不怎么愉悦。
想想也是,没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排外?那又怎么样呢。”金缪说,“只有强大的人,才会让人感觉威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他们害怕好了,看他们害怕,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雷勒修愣了愣。
金缪很快松了他下巴,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能入口的,雷勒修在底下摸出一个柿子递给他,金缪接过,这东西长得很像那小番茄的放大版,闻着味道不一样,雷勒修说要剥皮吃,金缪嫌麻烦,又把柿子抛给了他,雷勒修剥了皮,重新递给他。
“这哪来的?”金缪问他。
雷勒修:“路上有人推车翻了,顺手帮了忙,他送给我的。”
“修啊,还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呢。”金缪尝了尝柿子,甜甜的,雷勒修似乎经常会碰到类似的事。
金缪虽然略带调侃,但话里的“善良”也不是贬义。
金缪吃这些东西填不饱肚子,只能尝尝味,不能多吃,他吃了两口没再吃,剩下的雷勒修接过去两口解决了,动作利索,习以为常。
金缪:“好吃吗?”
雷勒修说还行,金缪说嘴里有点涩。
“或许它没熟透。”他说,“你没感觉吗?”
雷勒修:“放两天也许会好点儿。”
金缪舌尖抵了抵腮,“你舌头好像染色了,跟中毒了一样。”
雷勒修:“有吗?”
“嗯。”金缪问他他有没有变色。
雷勒修看着他的舌尖,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