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缪的身边从来不缺朋友,他身边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像一团光,而在那个放学后的傍晚,那间杂物间,这团光短暂和他有了交汇,那热度几乎灼伤他。
“今晚要一起去玩吗?请我跳一支舞吧,金缪……”
雷勒修走远了,身后的声音也散去了。
他抬起脸,看向远方湛蓝的天空。
他会去吗?
会请她跳舞吗?
雷勒修想知道答案,又不想去听那个答案。
怕答案是肯定,也怕答案是否定,无论哪个答案,他都不想听。
那层覆盖的薄纱,只要不揭开,那一切都还是原样。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缀,雷勒修把木人桩从杂物间里找了出来,拿着砂纸抛光,沙沙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推门声陡然响起,那沙沙的声音骤然停下。
金缪推门进来,又见雷勒修没睡,“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雷勒修直直的坐在那儿,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太吵,睡不着。”
“外面蝉叫得是有点儿吵。”金缪抬手搭在颈间,揉了两下。
“夏天这里都是这样儿。”雷勒修道。
金缪:“那棵树不能砍掉吗?”
雷勒修:“……不能。”
“好吧。”金缪这个念头放弃得也很快,“早点休息。”
雷勒修“嗯”了声。
金缪身上没有酒味儿,回来时间得也和平常差不多,他没有去,他拒绝了那个女孩儿。
雷勒修垂下眼帘,捏住了手中砂纸。
雀跃似坠着他的心脏,心头忽上忽下。
他怎么可以高兴。
雷勒修闭了闭眼,又低下头,捂住脸咬住了唇。
蝉鸣穿透夜间,院中空无一人,金缪站在树下,仰起头。
隔天早上,雷勒修醒来,听到屋子里一阵蝉鸣,他走进去一看,伊尔诺和金缪坐在桌边,伊尔诺趴在桌上看着玻璃瓶里的蝉。
“哥,你醒了!”伊尔诺双手捧着玻璃瓶给他看,“你快看,金缪抓的,真厉害。”
雷勒修:“抓这个干什么?”
金缪困倦的耷拉着眼帘,支着脑袋,“不是嫌它吵吗?”
雷勒修心口一颤,如遭了电流一般。
就因为他说吵,金缪就把它们给抓了?
金缪又好奇道:“伊尔诺说这个可以炸了吃,真的吗?你们喜欢吃这些东西?会好吃吗?”
雷勒修:“……”
一连串的发问让雷勒修心头荡起的波澜又逐渐归于平静。
蝉鸣绵长吵闹,迎来了盛夏。
血族不喜欢夏天,他们不喜欢太刺眼灼热的阳光,偏凉的皮肤都似在烧灼,金缪神出鬼没了两天,今天没去农场,雷勒修进出几次,从那门缝中都见金缪在床上躺得板正。
上午十点,雷勒修拎着那把缺了口的刀子,把刀举到眼前。
得重新再买一把刀了。
他拉开门,刀面银光一闪,折射出门外人的脸。
对方吓了一跳。
“唉……唉雷勒修,你冷静点儿!”
雷勒修放下了刀。
约里萨放下想敲门的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我来找金缪。”
雷勒修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约里萨支支吾吾:“就是有事儿。”
雷勒修没有再追问,转头去了金缪房间,他敲了敲门,房间里的人翻了个身。
“金缪。”
“嗯?”
“有人找你。”
金缪屈腿坐起来,金发凌乱,身上衣服散乱,从肩头滑落到了腕间,这两天天气太热,热得他不愿意出门。
雷勒修用余光瞥了两眼他的肩头,没敢直视:“是约里萨。”
金缪嗓音懒洋洋道,透着一分不太有劲儿的懒散,“你让他进来吧。”
雷勒修伸手替他把衣服拉了上去,金缪侧了侧脑袋,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收回手:“见客人着装工整是最基本的礼仪。”
金缪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挑了下眉头,“嗯,受教了。”
雷勒修转头出去了,没过多久,约里萨走了进来,金缪倚在窗前,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雷勒修在磨刀。
约里萨是来给他送东西的,农场那边的新鲜果蔬成熟了,采摘了很多,“对了,过几天是小镇上的电影节,你要去看电影吗?”
金缪:“电影节?”
“是的,在小镇东边那儿,大家晚上会过去玩玩,金缪,你要去吗?”他说,“到时候我来找你吧,你才来小镇,应该不熟吧——晚上还可以和心爱的姑娘约会。”
他又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添了一句。
电影节是小镇的特色,这个节日通常是大家忙里偷闲的日子,约里萨走后,金缪拿着一个桃子,在手里掂了掂。
桃子粉嫩嫩的,摸起来有些硬,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他抛着桃子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雷勒修,问他:“修,你们要去参加电影节吗?”
男人在院中阴影处,露着结实的臂膀,上面浮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汗珠,听到他的问话,停下手头动作,道:“不一定。”
雷勒修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金缪眯着眼缝看着烈日,“明天有时间吗?”
雷勒修:“怎么了?”
金缪说想看书,天太热了。
雷勒修看着躲在屋子里的吸血鬼,天热,吸血鬼都不爱出门了,没骨头一般,随意又慵懒地靠在窗边,那一头金发耀眼。
“约里萨约你去看电影?”雷勒修问。
金缪:“嗯,他说来接我。”
雷勒修没再吭声,默不作声地一上一下在磨刀石上磨着那有缺口的刀。
金缪又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一个物件朝他抛了过来,他条件反射的接住,是刚才在金缪手上的桃子。
“约里萨带来的,尝尝甜不甜。”金缪道。
桃子上都是毛,雷勒修拿着桃子,放下了刀。
一盆干净的清水打上来,桃子浸入水中,他蹲着洗着桃子,洗干净桃子,他甩了甩水,咬了一口。
“甜吗?”金缪问他。
雷勒修起了身,男人肩宽腰窄,走起路来都似带风,他长腿一迈,走到窗边,把桃子另一边递给他:“你可以尝尝。”
金缪没什么胃口,他就着雷勒修的手随意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绽开,他唇上覆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
味道还不错,不过尝一口也就够了。
“这些你拿去和伊尔诺吃吧。”
他让雷勒修把那一袋子水果都提出去了。
咔哒一声,金缪关上了窗户,挡住了窗户这儿透进来的阳光,雷勒修吃完了一颗桃子,把桃核扔到了一边,走去洗了手。
他垂下眼,将沾满水珠手送到鼻尖闻了闻,桃子味儿跟沁入了他指尖一样儿,似有若无的萦绕在他鼻尖。
金缪一天一夜没有出门。
伊尔诺有点担心,问雷勒修会不会有事儿,雷勒修看了眼房间,这两天越来越热了,金缪不太有精神,伤也还没好全。
以前夏天的时候,金缪经常会请假旷课,那一阵,雷勒修朝他位置看过去,他的位置总是空的,有时候来了学校,也是趴在桌上睡觉,老师都不会管。
因为金缪不仅有钱,成绩也很优异。
夏日里的风是燥热的,有一天中午,他从金缪身旁桌子路过,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桌子,把他弄醒了。
他以为金缪会教训他,像教训那个人一样。
他浑身戒备又紧绷,金缪抻着懒腰,打量着他,随后露出一口白牙,两颗尖牙似小虎牙一般。
“雷勒修——”他眯着眼看着他胸口的名牌,“原来你叫雷勒修啊。”
那是金缪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正中午,小镇地面上被晒得有些烫,雷勒修走到了一家书店门口,抬头看了眼招牌,走了进去。
书店里架子上都摆满了书,雷勒修站在书架旁边。
买什么书?他应该先问问他的。
要不明天再来吧。
雷勒修经常来书店,书店老板认识他,只是他每次都是来看书,很少买书,“这段时间你很久没来了,要找什么书吗?”
“有没有……”雷勒修顿了下,“打发时间的书?”
“噢!当然,这边有很多故事书,二手的都会便宜点儿。”老板道。
“要新的。”雷勒修说,“全新的。”
伊尔诺扒在窗户口。
金缪在睡觉,没睡沉,听得见门外来回走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推门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道身影放轻走到了床边。
金缪感到一阵冷气,掀开了眼,冷气是从雷勒修身上传来的,他提了一袋子冰块,把袋子放在了床头,从里面拿出了一根冰棍。
“伊尔诺想吃,买二送一。”雷勒修道。
金缪拿着冰棍:“这根是买的吗?”
雷勒修面无表情道:“这根是送的。”
金缪笑了声:“多少钱?”
雷勒修没说,他把另一个袋子放下:“你看看,你要哪些书。”
袋子里放了四本书,金缪挑了两本,一本荒诞传闻收集录,还有一本农作物研究集,还剩了两本,那两本书他都看过。
雷勒修昨天没答应,他也就随口一提。看来有时候沉默不一定代表拒绝,就像雷勒修。金缪心情很不错,他掌心握着冰棍,手里凉凉的,很舒服,另一只手翻看了两页书。
捏了没一会,他把冰棍递给了雷勒修。
雷勒修拆了给他,金缪摇头:“我不吃。”
雷勒修看了他一眼,金缪嘴挑,这些拿给他就是给他凉凉手的玩意儿。
冰棍有些融化了,他把冰棍拿了出来,两口嚼碎,把袋子里冰水也喝了,甜滋滋的,他说:“明天我要出一趟门,晚点回来,你不要睡得太沉。”
金缪问他去哪儿,雷勒修说去帮忙,有人雇佣了他,平常不接活的时候,雷勒修在小镇上经常会接一些杂活。
“我已经雇佣了你。”金缪合上了书,“你现在是我的仆人,一个人怎么能接两份工。”
雷勒修道:“那就算我接私活。”
金缪:“……”
托半血族血脉的福,夏天对雷勒修的影响没他这么大。电影节当天,晚上凉快了起来。
“金缪!”约里萨来找他来了,还有几个年轻小伙,一摆手道,“快,快点儿,我们得去占个好位置!”
年轻小伙哄笑:“看看约里萨这猴急的模样。”
“该死,你再给我说一句!”约里萨勾着那人脖子,那人连忙求饶。
一伙人热热闹闹的。
“修。”金缪朝里面叫了一声,“我出门了。”
雷勒修:“嗯。”
金缪没看到人,只听到了声儿,他迈出了大门,跟着一众年轻人出了门。
这个不算大的小镇,年轻小伙小姑娘聚集在一起,进了放映厅。
棕发绿眸,蓝眸,各种发色瞳孔不一的人们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金缪他们来得早,放映厅还有许多位置,金缪朝前面走去,被约里萨一把拽住。
“嘿,去哪儿呢,来这边。”
约里萨拽着他到了后排的位置,“这儿才是观影最舒服的位置。”
“不会太远吗?”金缪虽然看得清,不过他想,前面会更有投入感。
“想什么呢,坐后面才好,等会关灯你就知道了。”约里萨神秘道。
不了解的事,金缪不会发表过多的意见,他顺着约里萨身旁坐下,旁边的位置莫名的空了下来,没人坐他身旁,都往另一边挤。
他眉梢轻轻扬了一下。
金缪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好像有什么事儿,是他们都知道,并且商量好,但他不知道的。
他双腿交叠,看着前面的大荧幕。
他们是小镇上的人,经常看电影,那就信他们好了。
后两排的小伙子聊得热火朝天,陆续有人进了放映厅,这是小镇上最大的放映厅,位置逐渐被人坐满,砰的一声,灯光暗了下来。
大家吵闹的聊天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集体活动似乎让大家都有了一种集体感。
这里面味道有点大,女人身上的香味,男人身上汗液的味儿,金缪支着脑袋,荧幕上放映的一开始,就是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儿在河边洗衣服。
身旁一沉,他顿了顿。
空着的位置有人坐了。
金缪偏过头,看到了一张阴郁的侧脸。
“……修?”
雷勒修压低声音,说:“伊尔诺想看,带他来了。”
“那他呢?”
“在前面。”
金缪找了半天,才看到第三排的位置上伊尔诺的后脑勺。
他有些懂约里萨说的“后面才好”是什么意思了,朦胧暧昧的氛围下,唯一的光源就是荧幕的那点光,底下的男男女女牵牵手,亲亲嘴,身旁的人都不一定会注意到,而后排一眼看过去,前排的人靠得近,都能看到两个紧挨着的脑袋。
这台上一场戏,台下还有无数场戏。
确实精彩。
这是一部带点恐怖色彩的爱情片,讲述吸血鬼和人类女孩儿的爱情,一幕惊悚画面出现,厅内尖叫声此起彼伏。
两个吸血鬼坐在最后排,不动如山。
约里萨也发现金缪身边的位置被雷勒修占了,他和旁边的伙伴打了个眼神,伙伴无奈摊手,他可不敢去把雷勒修叫起来。
“怎么了?”金缪发现了他们的骚动。
约里萨哈哈笑了两声:“尿急,尿急。”
尿急得一群人都起身放水去了。
爱情影片多少带点浪漫色彩,金缪看到他们前面两个人嘴巴都粘在了一块儿,亲得太入神,挡住了他的视线。
“修,接吻很舒服吗?”金缪问。
雷勒修哪知道,他也没接过吻:“……问这个干什么?”
“他们好像亲得很投入。”金缪打趣的口吻道,“我都快不知道我是来看电影,还是来看他们接吻的了。”
前面女人听到了金缪的话,红着脸推开了男人。
雷勒修这才明白过来他那问话的用意,僵直的背脊慢慢松弛下来,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一口气。
前排男人转过头,瞪了他们一眼,金缪目光在影片上,雷勒修耷拉着眼帘,阴沉沉的瞪着那男人,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脸上,男人气势上落了下风,灰溜溜的把脑袋转了回去。
影片尺度有点儿大,放到高潮,男女主拥吻,上床,没露什么,但这画面让人冲击力很大,朦胧又让人遐想。
金缪听到有人呼吸都沉了几分。
“演得可真假。”他偏头低声道。
吸血鬼咬脖子,连皮肤都没咬破。
“他这牙该去磨磨了。”他道。
雷勒修没有附和,他侧头,和雷勒修忽闪的蓝眸对上。
黑暗中恍若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雷勒修那双蓝眸很漂亮,清澈剔透,让人想要当做藏品,它变红的时候,会更漂亮。
那一瞬间的时间似被拉得漫长。
荧幕上的光亮暗了,周围也很黑。
“还不如你的好用。”金缪指腹抵着他的唇道。
雷勒修握住他的手腕:“你想让我在这里用它吗?”
“调皮。”金缪哼笑了声,把手收了回来。
电影到了结尾,又带了点悲情色彩,不少感性的年轻人都红了眼眶,放映结束,放映厅内亮起了光。
来得晚的,没有位置了就站在周围,或者自己拿了小板凳,灯亮起来才让人真正看到这里面有多少人。
“ 该死,约里萨,别往我身上擦鼻涕!”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当然了,宝贝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吸血鬼长得可真帅。”
“小心他把你吸成人干,哈哈哈……”
大家陆续离场,金缪和雷勒修坐在原地,雷勒修感觉有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扫了一圈,看到了一个打扮得漂亮的姑娘。
他想起来,那是上次在农场和金缪说话的那个姑娘。
“金缪。”
“嗯?”
“那个吸血鬼不是在进食。”雷勒修在他耳边道,“他们是在上床。”
雷勒修从小生长环境混乱,这种事,他看得比金缪多,他的启蒙甚至不是电影或者任何一个碟片,而是隔壁的呻吟声,他起初以为女人在遭受虐待,去敲了门,然后被揍了一顿。
金缪垂下的睫毛轻颤。
雷勒修说:“就是在做爱,人类之间的□□。”
雷勒修觉得,他仿佛在带坏一张白纸。
但这点惭愧心虚,占据不了他心里空间的万分之一。
金缪殷红薄唇轻抿。
逗逗他而已,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雷勒修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这种东西……挺好玩儿。
约里萨想叫上金缪一块去玩玩儿,金缪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一片漆黑,草丛边上都是蚊子,到了家,夜间活动结束,他们各自回房睡觉,金缪躺在床上,没睡着。
房间里进了蚊子。
他晚上开着窗透风,蚊子专往他窗户里钻,不开窗他又嫌闷,蚊子不咬他,但嗡嗡嗡的声音实在吵闹,金缪翻了几个身。
背上伤又疼了起来,他起了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药。
这段时间他和埃斯恩那对猎人兄弟一直有联系,金缪卖了一个消息给他们。
他坐在书桌前,剜了一指药膏出来,闻了闻,药有种很浓的草药味道,埃斯恩说这是他们研究室里新研究出的药,治疗任何伤口都效果显著。
很贵,而且很难买。
药膏在金缪指尖揉化,化作薄薄的一层覆盖在他指尖。
夜半,雷勒修又醒了,热醒的,热了一身汗,浑身肌肉块硬邦邦的,身上热度降不下来,他翻身而起,去洗个澡。
路过金缪的窗户口,他见窗户开着,随意瞥了眼。
房中亮着微弱的灯。
雷勒修脚下一顿。
房中的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宽阔的背脊,暖光在他冷白肌肤上泛上一抹色泽,后背上一道道红痕刺目。
里面的人用手指剜了药膏,往背后涂抹,触及伤处,他挺直了背。
窗户像一个荧幕,带着雷勒修回到了那场放映厅。窗内框住的画面是荧幕中的人,窗外的人是观影者。
金缪看不到身后,雷勒修眼看着他好几次都擦错了地方,碰到伤口皮肤紧绷。
“要帮忙吗?”
金缪听到窗外的声音,侧过脸:“好啊。”
雷勒修从窗户口翻了进去,拿过他手上的药膏:“这些哪来的?”
“买的。”金缪说。
雷勒修弄了点药膏,看了几眼,又闻了闻,才把药膏抹在他伤口上,他指腹上有茧子,擦药摩擦得有些疼,金缪曲着一条腿,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雷勒修道。
金缪:“蚊子太多了,很吵。”
雷勒修说他们这儿夏天都这样。
他和伊尔诺对这种环境都习以为常,金缪的公馆每每到有蚊子的季节,公馆里的佣人都会提前为他驱蚊,他前院花园里种了很多植物,也从来不会觉得吵闹。
“很疼?”雷勒修见他皮肤一直绷着。
“还有点儿痒。”金缪拿过雷勒修的一只手,摸到他手上的茧子,摩挲了两下,随口道,“随便擦擦好了——手还有点糙,伊尔诺倒是被你养的细皮嫩肉。”
雷勒修没有说话。
给他擦了药,他拧上了盖子。
第二天中午,门口响起了一阵动静,约里萨着急忙慌的来找金缪,喘着粗气,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看到屋檐下和雷勒修说话的金缪,一下冲了过去。
“金缪,你快跟我去农场。”他拽着金缪的手腕。
正中午的时间点,太阳很烈。
蚊子不止雷勒修家里有,农场更多,除了蚊子,还有各种虫子,金缪举着一把黑伞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池子里的小鱼,伸手在水里捞了两下。
“该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我过来投喂鱼饵,就发现……发现……”约里萨愤愤不平的咬牙。
鱼塘里喂养的几条大鱼翻了肚皮。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水的味道正常,他们把大鱼捞上来,大鱼死了,小鱼没事,约里萨问是不是这两天天气太热了,金缪没有回答,翻看着那两条大鱼。
他把伞递到一旁,雷勒修顺手接过他的伞,给他举着。
“给我一副手套。”金缪道。
约里萨跑去找了一副橡胶手套来,金缪用刀子刨开了大鱼,刀尖挑开大鱼的腹部,看了几眼。
“或许不是天气的原因。”他道,“有人在鱼饵里动了手脚,去把农场里的人都叫来吧。”
昨天夜里,没去看电影的人有三个,一个在酒馆喝酒,另一个在家睡觉,还有一个昨天腿疼,去了医院看病,只有睡觉的人没有人证。
“该死,我昨晚真的在睡觉!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嘿!我说你这家伙……”他朝金缪走过去,又碰上了雷勒修。
他撞到了雷勒修的肩膀,雷勒修垂着眼,眉宇凌厉阴沉,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嘿,兄弟,我不是故意的。”
雷勒修弹了弹肩头。
金缪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会怀疑你们,约翰那边我会给一个交代,都散了吧。”
大家都离开了。
活有点多,雷勒修这两天在农场做临时工,没隔两天,那个女孩儿又出现在了农场,上次放映厅没能和金缪坐在一块儿,她生了两天闷气,今天来是找约里萨的。
她和约里萨说着话,眼神却留意着四周。
约里萨告诉她,金缪在小木屋里。
雷勒修抱着空箱子路过,看到她进了金缪的屋子,隔了很久,她才从里面出来,表情看起来很愉悦。
看来聊的不错。
雷勒修垂下眼,把手里的东西挪放到了另一处。
忙到傍晚,从外面回来,他身上汗流浃背,面色冷淡阴郁,抬手脱下了衣服,拿了一瓢水身上浇下,浑身湿透了,裤子湿淋淋的粘在身上,勾勒出臀部浑圆的形状。
屁股真翘。
金缪没想偷看,只是雷勒修在院子里,他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雷勒修察觉到他的目光,拿着衣服挡了挡前面大包,脸色难看:“看什么?”
“没什么。”金缪夸道,“身材真不错。”
雷勒修:“……”
他一时都不知道挡上面还是下面:“看够了吗?”
金缪倚在门边,本要支起身了,身体还没直起来,又跟块磁铁似的粘上了门。难得看雷勒修变一次脸。
“不让看?怎么还跟小姑娘一样害羞,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雷勒修牙根紧咬,耳根烧了起来,拎着衣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僵持半晌,他掉头去了洗澡房。
都是男人,男人就能随便看了?也不知道看过多少男人,这么处变不惊,坦然自若,没节操的家伙。
雷勒修脱光了衣服,冲了水,才想起他没带干净衣服进来。
洗完了澡,雷勒修坐在门前,翻出一块浮石磨着手心的茧子,平日不觉这茧子有什么,但那晚金缪摸他的手,他才觉出差距来。
金缪的手凉凉的,掌心有茧子,但没他这么糙,骨节修长又分明,手背也滑滑的。雷勒修心不在焉的磨着茧子,掌心磨完了,又磨指腹的,磨得掌心都透了红。
金缪从房间里出来,雷勒修顿了顿,把石头握在了手心,金缪没留意到他这小动作:“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赌场。”
前两天在那农场的池子边,他闻到了一股之前闻到过的味道。
夜半三更,守农场的男人坐在小木屋,脸上盖了一本杂志,昏昏欲睡,砰砰的敲门声让他惊醒,他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人,呵斥道:“你们来干什么?”
“怕什么,那金发的家伙今晚还让你守夜,说明就没怀疑到你头上。”
“他也要看看谁在这儿的资历深,你们今晚又来干什么?我守夜可不能出事。”
“放心,我们就是来跟你借点钱用用,妈的,今晚手气真是太差了……”
男人骂骂咧咧,说没钱。
钱可以是好东西,也可以是创造人类罪恶欲念的东西,没谈妥,他们翻了脸,转瞬之间揭露起了对方的底。
“好啊你们!原来是你一直在放任他们偷我的羊!”一声怒吼响起,房间里三人惊觉周围围了人。
现场一片混乱,其中两人跑了出来,是小镇上嗜酒好赌的那两兄弟俩。
他们气不过那天在雷勒修家里吃了闷亏,一怒之下想出了这种法子来报复,却不想就这么翻了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黑灯瞎火,他们慌不择路,跑进了林子,“砰”——一只脚从黑暗中伸出来踹了他们一脚,两人惨烈的“啊”得叫了声,滚下了一个坑。
金缪鞋子在地上摩擦了两下。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儿?”围观全程的雷勒修问,金缪根本没对他们用什么蛊惑的手段。
“一个赌徒,一个酒鬼。”金缪道,“都不是什么有底线的家伙,在缺钱的时候,一个能让他们得到钱的地方,他们怎么会放过,修——击溃一个人心理防线的方式有很多种。”
他指尖戳了戳雷勒修鼓鼓囊囊的胸肌,随意的语气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雷勒修半分没察觉到,只觉他这可靠的模样很迷人。
他视线落在他微勾的唇角上,殷红的唇薄薄的,看起来很柔软。
“都说了要做个好人了嘛,一点儿都不听劝。”他嘟嘟囔囔着收回手,揉了揉头发。
雷勒修闷不吭声,他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gay。
有灯光晃过来,后面的人追过来了,金缪不想应付他们,拽着雷勒修从这儿离开,雷勒修也半点没挣扎,两人走出好一段距离,脚下才缓了些许。
金缪摸了下肩头,雷勒修问他,他道在赌场的时候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