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字句,怎么样才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让对方注意到他。
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Light:你好,我是和你一起参加过物理比赛的同学,看了你的画和演出,我觉得你很厉害,可不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觉得不太礼貌,在后面加了个表情。
他的手指上沾着血迹,印在屏幕上出现深红的印子,邮件发送出去。
连同他污涩沉暗的一颗心。
路月沉:交个朋友O3O
林微寒:?
他看了很多物理有关的科研论文。
因为奶奶的病突然严重,他高二一整年休学,每天在医院和打工的地点之间往回,偶尔闲下来会看对方的邮件。
Light:学长,我读了洛伦兹效应,如果把连锁反应运用在一个人的命运模板上,可能会产生命理玄学似的连锁反应……这期间并不存在上帝之手。
Light:希格斯玻色子制造出能量场,让电子能够互相作用,但是无法解释基础电子在某一时刻产生反应的变异方向。
Light:假设它们由一些更小的开口弦状和闭口弦构成,那么能量场发生异变时某个异变分子会变得可视化,这种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因为对方感兴趣,他看了大量的物理书中外著作。
偶尔也会发一些其他的东西。
Light:学长,有时候会觉得我很不幸,这令我很苦恼。
不幸并不能用来称重,尽管自己有能力改变未来,过程却曲折艰难,一斤棉花的痛苦和一斤铁的痛苦,无法一同比较。
某个深夜,他在医院走廊上,手机屏幕透出亮光,寂静的夜晚,天空尽头有黎明浮上边缘。
v:人类的命运犹如电子与异变电子,只是概率性问题,从来没有哪个电子会规律性异变,人类的命运一样随机展现。
这不过是某个物理学家的名言,他一向对那些名言无法隔着一层冰冷之物,如今冰冷的文字有了温度。
屏幕上的字体犹如一道道音符钻进他心底,落在他耳边,成为了美妙的字句,化作了击碎黑暗的力量。
对方并没有觉得他不幸是一种不幸,没有安慰,只是陈述,运用了科学理论告诉他幸存者偏差。
Light:学长,今天是我的生日,亲人生病了,我在医院,很害怕奶奶会离开我。
v:宇宙中一切能量场互相转化,死亡并不是人类的终点,被遗忘才是。只要她在你的记忆里,珍惜眼前一刻,她会永远鲜活。
Light:学长,我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在世俗眼里我可能会成为一个混蛋。
他买了数十份保险,在休学的一年打听了某处违法工地,引父亲过去工作,对方在那里出意外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没有感情。
只希望对方早点离开人世,顺便为他留下一部分利益价值。
v:没有人有资格审判另一个人的灵魂。法律能够判处死刑,哲学却能赦免无罪,如同电子之间的正电和负电,如果你置身在正电,就只能看到负极。
Light:我一个人偶尔会感到很孤单。
v:你我都是由基础碳基物质构成,在微观层面,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生存,某一刻呼吸的频率相同,有我在陪着你。
有他在陪着他。
对方可能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威力有多么大,只不过是几封邮件往来,引他日思夜想,忍不住探听对方的消息。
网络上的信息有限,很多信息拼拼凑凑,大概能知道对方的一部分信息。
有个抑郁症母亲,还有个哥哥,和发小关系很好,还有个比较合得来的表弟。
空闲时刻会参加很多兴趣比赛,或者在画室画画,喜欢的画家是玛格丽特和达利。
因为对方,他了解了超现实主义画派和拉斐尔前派。
喜欢吃甜食,口味偏意式和西班牙菜系,最喜欢的乐器是小提琴,钢琴弹得很好,生日在十月二十五,和他同一天生日。
画画风格擅长大胆尝试,没事的时候会去各地看画展,对方的画偶尔会在山城美术馆有展出。
他去过两次,每次都只找对方的画,等到人走完了,他有机会能够独自观看。
看对方的每一笔笔触,每一部分色块,想表达的意思,画末尾有对方的署名,好像在看画的那一刻,能够精神共鸣。
他经常在美术馆待到很晚,山城美术馆的负责人叫做曹立,对方见过他几次,注意到了他。
“你很喜欢他的画吗?他在年轻一代里算非常厉害的存在。”曹立说。
曹立:“可惜目前他的画并不售卖,这些只是他尝试的作品。”
“……谢谢。”他回答。
Light:学长,我今天去了画展,你为什么喜欢超现实主义?
v:超现实主义意味着超出了时间,假设有一天我们能够超越光速,那么意味着人类能够回到过去。
这个时候他隐隐察觉到不对。
对方的回复每次都是间隔二十四个小时。
和他发邮件前一天的时间一致。
仿佛是设定好的一样。
Light:学长,我不明白,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却得不到,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v:人类的情感本身就是美好的一件事,人是目的,并非手段。过程往往比结果更加重要。
Light:我喜欢你
对方设置的自动回复如同卡壳了一般,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依然没有回复。
屏幕泛出幽暗的光,整整三天,没有回复,人工智能可能不懂人类的情感,Chat-GPT给不了其余的回应。
他换了另一种方式询问。
Light: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
人工智能计算不出来人类的情感,更不可能计算出来某时某刻,他们会在哪里遇见。
v:——你我终将会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再次相遇。
文字没有温度,却能通过爱意变得震天骇地。
高三父亲因为杀人入狱,加上他保送A大,拿到了一笔数目不低的钱。
他暑假发表了一篇关于弦理论的论文,以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作为观察对象,把弦异化时产生的异变分子命名叫做微寒色化分子。因为这篇论文拿到了自选导师的资格。
他选了教过林微寒的阎承恩教授。
没多久,他在美术馆见到了对方名为《弦》的作品。
对方标注了是受某一篇科研论文的影响,末尾署名有Light,他们的名字短暂地凑在了一起。
《弦》系列一共有两组,一张是以开口弦为元素,另一张是闭口弦,画的是宇宙间的引力相吸相制衡,两组画的颜色面积叠加次方刚好符合质能方程。
他因为对方用了他的科研论文,得以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但是从来没有发过一条消息。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选修课选了和对方一样的,特殊异变下的双缝干涉实验,还有一门生产力社会理论。
对方很喜欢去意式餐厅吃饭,选了Gho打工,明明离学校很远,每天课程结束赶过去。
发小很喜欢去酒吧,他的皮相并不差,去月色兼职结识了对方的发小。
直到孟常找到了他,一份血缘检测结果拿到了他面前,上帝这一刻在他面前掷起了骰子,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从此他们的命运变得密不可分。
他被带到了林家。
轮椅上的女人只是看他一眼,他们彼此几乎有心灵感应,血缘关系难以斩断,女人因此泪流满面,看着他眼泪潸然落下。
……这算是鳄鱼的眼泪吗。
既然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抛弃他。
但是他应该感谢眼前的女人,如果不是这样,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和对方有交集。
隔着庭院的玻璃,玫瑰花园盛开一片红海,青年手持画笔,清冷的面容、紧抿的薄唇,精致的侧脸,柔软的颈侧和卷起来的白衬衫。
心脏跳的很慢,只是看了一眼,再难移开目光,那些污暗秽沉的心思全部藏在皮囊之下。
想要亲吻那双修长的手。
想要占有对方。
想要对方怜悯之心只对于他。
想要舔吻对方的每一块骨头。
一切……都想要。
他收回沉甸甸的目光,面上温和有礼,在对方放下画笔时,朝对方伸出了手。
“……二少爷,你好。”
视线克制地收回。
他伸出的手没有回应,青年面容冷淡,那双清冷的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抗拒和厌恶不言于表。
“这又是从哪蹭过来的乞丐?”青年毫不客气地反问自己的父兄,轮椅上的女人因此红了眼。
“小寒,这是旁支资助的孩子,你们同在A大,以后好好相处……”
“你只用把他当哥哥。”
“我已经有一个便宜哥哥了。”青年嗓音冷冰冰,隔着空气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浓烈的嫌恶。
“要是谁想趁机笼络母亲接近林家,我可是会第一个不愿意。”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对方离开了。
从没预想过的开场,他总是太过于期待相遇,忘记了事情偶尔会朝着预料之外发展。
对方性格爱憎分明。
母亲越是对他表现出善意和怜惜,对方越是因此讨厌他。
因为对方授意,他在课上丢了实验项目,对方常常和他作对,在酒吧里为难过他,任由他被一群富家子弟针对、在宴会上让他难堪,嘲笑他的身世。
那些深夜鼓励过的话语,仿佛全部都变成了模糊尖锐的刺。
初恋,美好的白月光,救命恩人。
这三个组合起来的完美暗恋对象,全部散了个干净。
何况对方还和发小暧昧不清。
他抢了对方的母亲父兄,未来还有可能抢走对方的全部,立场不同,再迷恋对方只会成为蠢货。
那种张扬凌厉逼人的性格,如果他变成落水狗,对方不会怜悯施舍他一眼。
他不想做被抛弃的一方。
“滚开。”带去的粥被对方直接推翻,热粥洒在手背上,青年面容冰冷,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怀有深仇之怨的仇人。
他默默地收拾离开,不在对方面前泄露任何破绽。
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崇拜他、迷恋他,等待着他的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真心会被践踏的千疮百孔。
林微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从年少时母亲自杀,到后来独自一个人上学,在国立中学的校园生活。和发小一起去滑雪骑马,和江释一起做实验。
一起参加物理比赛。
某次去山城参加比赛,路过碰到有人晕倒,他匆匆地一瞥,让孟常叫了救护车。
山城的物理实验,总是同一个人拿第一,擦肩而过的少年,对方在他身后的位置,穿着平常的校服。
没有钱支付奖杯的少年。
小提琴演出时人群中央的少年。
总是出现在画展角落的少年。
选修课坐在最后一排,总是在他身后注视着他。
那些被他忽略在记忆角落的小事,一件件地拼凑在一起,一张明艳的少年面容在他记忆中浮现上来。
盛夏蝉鸣,阳光明烈。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抱着金灿灿的奖杯,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温和明亮。
“……学长。”
路月沉百忙之中参加了林老爷子的葬礼。
林老爷子支撑了一年,最后还是没撑下去,感染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轻症重症是概率性问题,每个人的症状并不一样。
同时拥有六种症状的很少。
施夷南换上了黑色的丧服,她眼睛红通通的,紧紧地抓着路月沉的手腕。
原本是脆弱易碎的性格,却因为儿子而变得坚韧起来,所有敏感和抑郁向内收回,她如同依附在儿子身边,只要儿子尚在,她反而精神回归正常。
黑色的雨伞遮住了天空,天空阴沉沉的,老宅的千年梧桐树微微倾斜,仿佛在向下崩塌。
林震南和林绍向前献花,元齐在角落,来的人并不多,墓碑上刻了林老爷子的姓名年月。
孟常两鬓头发斑白,在原地撑着伞,周围传来很低的议论声,由于死亡率不断飙升,参加葬礼已经成为了常见的一件事。
人们逐渐变得麻木,在悲伤之中难以再感到沉痛。
“你跟我过来。”孟常说。
雨丝淋湿了衣襟边缘,他跟随孟常走在长廊上,随着老爷子逝去,整座老宅都变得冷清了。
“老爷子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东西放在陈旧的保险柜里,那是一份自愿签署的协议。
:我已知实验风险,自愿捐献精-子/卵-子,助力于人类科研,为科研实验做贡献。
实验药性镭元素,用于攻克人类科研难题,此协议生前有效。
落笔是林震南和施夷南的名字,协议纸放了整整二十年,边角已经变得陈旧。
二十年前他被送走,有人替他成为了实验体。
“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老爷子只有一个心愿,林家的一切都归他,死了也按照他的意思。”孟常说。
“……我知道了。”路月沉说。
从京城回到中环实验室,路过各个省城,到处封闭,一座座城市变成了空城,行走在街上的多半是已经无可救药的病人。
烟雾缭绕冲天,那是火化的雾霾,整片天空都笼罩上了尸气。
“你回来的正好。”赵典已经等候他多时。
“最新的研究出来了,你看看。”
两份实验资料送到他面前,赵典说,“和之前那群残缺的孩子有关,在一部分镭元素超标病人体内,他们昏迷时病毒会在他们的大脑里活跃……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这种病毒和主人的意识相连,光的双缝干涉实验……想必你一定做过,如同被观察的光一样,一旦病毒发现被观测,它们会停止活跃。”
赵典:“现在答案几乎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如果我们能够检测出病毒活跃的状态轨迹……这是人类唯一的一线希望。”
路月沉看了看资料,深褐色的眼底映着实验数据,他把实验资料放了下来。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赵典应声:“没错,林先生完全符合,他是第一名病人,又是当年镭元素疫苗运用的实验体。”
“需要他信任的人进行观测,说不定某一时刻,能够观察到病毒的活跃形态。”
闻言空气中安静下来,路月沉沉默了片刻,他顶着赵典的目光,半晌开了口。
“可能找其他人更合适一些。”
赵典不明白,“为什么?据我了解你们是恋人。”
“是我当方面的单恋……在他生病之前我还在囚禁他,他应该很讨厌我。”路月沉平静地讲出来。
最后几天对他温柔,可能只是想把病毒传染给他,他只是装不知情。
他抛下了一个炸弹,这回赵典沉默下来。
对方平静地讲出来,仿佛家常便饭一样简单,看着斯文温柔的模样,结果是单恋求而不得囚禁的复杂戏码。
“无论如何,你试试也无妨。”赵典头疼起来,“Light,有时候要多些自信。”
“我觉得按照那位少爷的性格,如果真的讨厌你,你对他做了那种事,应该没法到现在安然无恙。”赵典说的很委婉。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恋人,有些相敬如宾,有些温柔如水,有些欢喜冤家,还有些沉痛苦楚……有人走的轻松,自然也有人走的艰难。
“何况,我觉得……”赵典想了想,说,“爱有时能拯救一切。”
赵女士轻飘飘地说完之后离开,自从路月沉过来,她轻松不少。对方的性格严谨专注,工作效率很高,加上喜欢的人在实验中心,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里。
一年过去了,日复一日地在实验室忙碌。
实验室有人忙碌,她能抽出身去忙其他事情。
现在经济形势紧张,随着死亡率提高,各地并不太平,中环相当于一个枢纽,一直岌岌可危地维持着民心。
梦履舱推开,青年依旧维持着双眸紧闭的模样,脸色苍白,体温温凉,脉搏心脏跳动微弱。
路月沉坐在旁边,他为青年换下来衣服,长期在梦履舱保持同一个姿势肌肉会僵硬。握住对方的手腕,手腕细瘦一截,毛巾轻轻地擦拭过去,他不轻不重地按着对方的肌肉。
一年每个月一次,林微寒平常也是工作狂,一做起来事情会忽视自己的睡眠时间。
“……学长。”他轻声喊了一声,林微寒毫无反应,那张清冷精致的脸陷入沉睡,像是一尊完美雕琢的雕像。
“爷爷去世了。”
“其实我并不难过,只有学长难过……我这里才会感到沉闷。”
他握着林微寒的手指,触及自己心脏的位置。
过年那一天中环实验室放了半天假。
裴闻之和赵典在商量要不要叫上路月沉去吃顿饭。
“把他叫过来是挖对人了……现在国家也没钱,各个行业都停了,我们能吃上饭已经不错了。”
“如果这次疾病史能过去,之后我会申请给我们的路劳模涨薪资。”裴闻之感叹。
“他在学校里似乎在实验室待过三天三夜,”赵典想了想说,“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他应该只想和林少爷待一起。”
对方现在的状态和植物人差不多,没有任何回应,某人却还是愿意和对方待在一起……简直是浓烈到病态的感情。
裴闻之不理解:“赵典,你会爱一个人爱到即便他变成植物人也守到他身边吗。”
“我还是期待男女之间的爱情。”裴闻之说。
“有限的爱不会。”赵典说,“据说某些精神病人和过度缺爱的抑郁患者……才会有无限爱人的能力。”
“据我所知,Light从小的家庭环境不怎么好,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他应该没什么在意的人和物……对方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留恋了。”
林微寒尚且有母亲作为寄托,有所热爱的画画。
而路月沉恰恰相反,一切对他来说太容易,他追求的一切有意义,最初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对方。
林微寒是他和这个世界的链接。
新年没有烟火爆竹,天空沉暗暗的,没有一丝亮光,黑夜笼罩着大地,蔓延着沉肃的死寂。
路月沉和林微寒待在一起。
实验室食材有限,他做了几样林微寒喜欢的菜,人没办法吃,但是他们可以拥抱在一起。
能够触到学长的体温,还能低头亲对方的嘴巴。
“学长,新年快乐。”
“只有我陪着你,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学长身边还有很多人……但是我只有学长。”
春夏季节更迭变幻,不同的季节他为林微寒换上不同的衣物,实验室里那群残缺的孩子偶尔会过来,闻乐好几次会趴在梦履舱偷偷看人。
陷入沉睡的青年,和他怀里的娃娃简直一模一样,但是娃娃没有闭眼,在他怀里永远都不会睡觉。
“哥哥什么时候醒来?”闻乐扭头问。
路月沉回答:“……快了。”
一边说一边按住闻乐的手,不让闻乐去触碰梦履舱里的青年。
耳边很吵。
林微寒一直在做梦,母亲、父兄,爷爷,发小,元齐,顾慈……耳边一直环绕着某人的声音。
温和熟悉的嗓音,不断地从耳边传来,梦里仿佛也能闻见山茶气息。
“……学长。”
“……学长新年快乐。”
“今天裴闻之教授告诉我,有很微小的概率,学长愿意与我建立精神链接。”
“学长醒来会不会记得我……如果学长装不认识我,我会很难过。”
怎么路月沉连他在想什么都能猜到呢?
这还用问吗,如果他睡个一年两年,醒了当然装作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在一起,怎么看路月沉都不正常。
他又总是对疯子心软,纯属是自己找麻烦,不能被麻烦精缠上。
这个蠢货总是对他纠缠不休。
房间里很安静,路月沉握着林微寒的手腕,两年半的时间,还剩下半年的时间,再这么下去……
他的思绪被一声“滴——”的音效打断,滴答滴答的机械音,简易型粒子加速器发出震动,屏幕上一点点地浮现出某种不规则的图案。
一个活跃的圆点在缓慢的跳动。
屏幕上圆点的轨迹逐渐地连成图案……不规则形体活动轨迹,实验室随之响起警报声。
赵典第一时间进入了舱室,她看着屏幕上的可视化轨迹,在那一刻怔在了原地。
——奇迹出现了。
“和弦理论有关……真厉害。”
“听说是刚毕业的高中生,这么厉害的吗……似乎天生在物理学很有天赋。”
“纯英学术论文,之前应该也看过不少科研著作。”
最近常常能听到有人谈论,加上江释也向他推荐,他在某天点开了科研论坛,第一的是新拿到诺贝尔奖的量子纠缠,第二是那篇提到的弦理论科研论文。
界面点开,对方言语之间逻辑性很强,用词通俗易懂,引得他看的入迷。
“如果在粒子加速器上能够捕捉到电子异变的瞬间,一瞬间的动量能够得知原子核的位置,我把这种异变电子取名为微寒色化分子。”
名字和他重名……这人倒是很会起名。
林微寒看完论文之后,满脑子都是围绕的异变分子和开口弦与闭口弦。
他一整晚上没有睡着,莫名有了灵感,画笔落下时自动生成,落成两幅巨大的弦状物。
只靠一时的冲动,很难诞生出来完整的作品,他只画了一半,后来一整个假期都泡在图书馆里做各种实验。
有没有可能,能找到可视化异变分子的动量,从而判断出原子核的位置。
那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夏日窗外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绿荫枝叶细微的晃动。
他做了不下于上百次的实验,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实验难题那么容易破解,不会困扰科学家们上百年。
但是很多时候,科学命题不过产生于某个平凡的瞬间。
“你好,我来找一本书……关于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画派研究。”
温和的声音响起,可能是附近的学生前来借书。在他的位置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对方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他再看眼自己,和他同样的打扮,隔着阶梯,眉眼笼罩了一层艳丽的阴影。
他手腕撑着脑袋,轻轻地推动实验设施上的小球,视线从青年身上收回。
小球模拟电子围绕原子核做分裂异变实验,他不过是随手一推,小球缓慢地转动,在某一个瞬间悬浮起来。
远处的青年在阶梯处看书,悬浮的小球缓慢地在空中仅仅停滞了一秒,他在那一秒却看清了数值。
时间仿佛凝固住,无声的惊涛骇浪在酝酿着。
之后重复实验成百上千次,小球没有再悬浮过,那一瞬间仿佛是错觉,无法复刻的异变分子。
数值他已经记录下来,运用在画里已经足够,颜料叠加的面积根据弦的变幻轨迹关联,刚好能够叠加成质能方程。
这对于他的作品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只是有些可惜,某些实验的偶然性,只具有一瞬间,如果能模拟出来,可能能够改变世界。
他在图书馆待了一整个下午,整整记了十页的数据,傍晚的时候他带着数据离开。
落日黄昏,那名阶梯上看书的青年也已经离开。
电子屏幕上模拟出来了一对弦,开口弦和闭口弦,方向与距离相对,破碎的点叠加形成不同的质变,整副画面令人眼熟。
“已经找到了……是名为《弦》的作品。”赵典说。
不过是某个寻常的午后,有人解开了异变分子的密码,短暂的一瞬间,却能改变人类世界。
对方把密码复刻成画作,异变分子在相对的两副画作之中,刚好能够借助质能方程作为媒介解开。
“奇迹的诞生……往往在偶然之间。”
X型病毒最开始蔓延时,林家岌岌可危,面临着科研实验难题,疫苗没有尝试,可能有诸多副作用。
施夷南和林震南以试管婴儿的方式合成了实验体,然而孩子出现了,眉眼很像她,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生出了后悔之心。
她用医院的弃婴作为交换,由陌生的孩子作为实验体,带回来的孩子乖巧漂亮,她心中却始终梗有一刺。
她是漂流的浮萍,孩子是她依存的媒介,失去孩子,如同剥夺了她的养分。
被她亏待的孩子如今在梦履舱里,而她的亲生儿子为了照顾那孩子离家而去。
……这算是对她的惩罚吗?
“夫人,该回去了。”绯云在身后轻声提醒,眉眼忧心忡忡,“夫人不用担心,路少爷一定有办法的。”
“二少爷吉人天相,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嗯。”施夷南看着远处盛开的大片玫瑰,这一片名为浪漫的庄园之中,常年把她困在这里。
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路月沉问。
“身体各项指数都正常,”赵典说,“接下来看他自己的意愿,可能是他自己不愿意醒。”
赵典语气稍稍停顿,对方在梦履舱趟了三年,肌肉恢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如果是好面子的性格……不愿意醒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的话在路月沉理解却是另外的意思。
林微寒可能是不愿意见到他。
一想到这里,他总觉得心口很闷。
闻乐和独眼双胞胎姐妹趴在梦履舱旁边,双胞胎其一问:“哥哥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们是第一批运用新型药剂的试验品,现在身体已经好转,闻乐都会拽她们小辫子了。
“应该很快了。”赵典微笑着说。
闻乐抱着洋娃娃,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忽然,青年的手指似乎动了一瞬,闻乐揉揉自己的眼睛,难不成是他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