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 by楚执
楚执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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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老爷子皱了皱眉,浑浊的眼珠落在报纸上,隔着老花镜没有看他一眼。
这段时间生病,老爷子消瘦了许多,穿着病号服失去了平常庄重的姿态,像是一个普通生了病的老人,变得亲和了几分。
路月沉把花和水果放到了一边。
空气中蔓延着沉默的气氛,路月沉在一旁坐下来,他先开了口,疏远而礼貌的问候。
“……您的身体怎么样。”
老爷子从报纸里抬眼看向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冷着,“你过来有什么事?”
如此的开门见山,倒是也省得他客套,他现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小寒生病了……我想来问问您,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路月沉看着对方,眼珠定定一错不错。
明明是有血缘的爷爷,却和陌生人一样,然而他对此毫无感触,他并非在血缘关系上细腻感性的人。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路月沉克制着自己冷静下来,组织着语言,“可能和林氏有关,希望您告知我……我想救他。”
林老爷子闻言眼皮子耷拉着,嗓音拉长了几分,“告诉你又能做什么。”
“让你拿着去做林氏的把柄?”
对方这么想他也很正常。
“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路月沉眼眸略微垂着,“您对他最好,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只是……想救他。”
“裴教授,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你们不是科研人员吗,为什么还没有想出来解决办法?”
“我女儿在昨天自杀了,您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说法……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死更多人吗?”
“裴教授,盛南记产已经拖欠了我们两个月的工资,您能不能帮我们讨回公道……我婆婆刚刚生病,住院费已经翻了几倍,请您帮帮我们。”
赵典帮裴闻之接了几个电话,科研热线已经变成了求助热线。
她耐心地一一回复。
“您好,我们正在努力中,如果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人民群众,请您稍安勿躁,很理解您的心情,抱歉……”
“女孩子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会比男孩子更加敏感,她们通常更容易受抑郁情绪影响,这是受环境导致,并不是她们天生残缺。请您平时照顾好身边女性的情绪,只有绝对的放下男凝才能为她们提供健康的环境,这边建议您最好让她信任的女性陪伴着她。”
“房地产公司那边的电话我们为您找到了,您可以之后打那边的热线电话,如果没有进展我们会为您联系记者。”
赵典放下了电话,她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整座实验室变得安静下来。
对面的裴闻之眼镜泛出金属光芒,镜片下的眼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来笑容。
“怎么样,过来体验一把热情客服。”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赵典有几分无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目前没有任何进展,医院已经瘫痪,经济已经开始呈现负增长,自杀比例也一直在上升。
再这么下去,可能要接受世界末日的洗礼了。
“西方那边怎么说?”赵典问。
裴闻之,“能怎么说,他们还在搞政治正确,把源头追溯到苏方国家。”
“这次病毒的变异方向和镭元素有关,可能因为注射了疫苗的原因,镭元素和病毒进行融合,症状感染率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五。”
“二十年前感染率是百分之七十,现在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五。”
“……你我可能也正在变异。”裴闻之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想到了什么,说,“我倒是觉得还是弦理论更偏这次病毒的变异方向。”
“如果我们能捕捉到微寒色化分子出现时的瞬间,那一瞬间原子核的位置……说不定能成为这次病毒的化解方程式。”
裴闻之:“很巧,这篇论文是两年前一名刚毕业的高中生写的……如果理论被证实应该称他为物理天才。上次你也见过他,他是A大的学生……还是理科状元。”
“上次给他发过了邀请信,他已读不回。”
赵典喝了口咖啡,挖掘具有可能性的高端人才,一直是她的强项。
“我调查过了,厉害是很厉害,有一些天赋,可惜……”
裴闻之看了过来,问她:“可惜什么。”
赵典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可惜是个恋爱脑。”
裴闻之:“……”
“你知道的,在我们的文化土壤下,诞生非功利性的才能非常难得,你再好好找找吧……”裴闻之头一次感到头疼,顿了顿说,“实在不行,想办法把那位林家少爷挖过来也行。”
赵典摊手:“那位也不是普通人,凭自己坐稳了林家,还有非一般的艺术天分,我们要把他带过来,要先问问艺术界愿不愿意。”
和裴闻之聊过之后离开,赵典回到自己的住处,电子邮箱里闪烁,她把咖啡放下来,点开了标题。
Light向她发送了一封回信。
她把咖啡放了下来。
三天之后。
裴闻之和赵典一起见到了人。
从北方来到南方中环实验室,这期间飞机已经停飞,全国各地封闭了高速通道。
“你好。”裴闻之见到了人,这一天难得天气好,可惜来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是被拔掉栓塞的陀螺,失去了重心,不断地四处飘荡。
“您好。”路月沉和裴闻之教授回握。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面对路先生您这样的人才,我们科研实验室愿意为您提供特殊服务。”
赵典说:“现有的科技只能让镭元素短暂地停止消解分裂……我们可以让他的身体进入梦履舱保持有机状态三年。”
“您需要和中环签七年的协议,由于梦履舱代价昂贵,这七年需要您留在中环实验室,为中环做贡献。”
赵典:“期间您的薪资照旧,但是您的所有著作和实验成果,不会有您的姓名,全部归属于中环实验室……您看可以吗。”
“……可以。”只是无名无姓,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什么良好的品格、为人类做出贡献,或是奉献于人类意志。
他的全部灵魂和重量,全部都在一个人身上消湮。
梦履舱由机械量子构成,机舱外表覆盖了一层冰凉的金属图案,金属图案类似于层层树干,枝叶覆盖了青年的面容。
银发青年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他的脸上出现了冷质化冰层,容貌被覆盖,眼睫上沾了雪白的冰花。
如同被时间遗忘的一座尘封雕塑。
“……学长。”握住青年的指尖,仍然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我保证。”
——我们一定会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再次见面。

第六十九章
“你不打算回来了?现在这个关头……你应该知道不回来意味着什么吧,你母亲很想你。”林震南在电话里嗓音有些疲惫。
路月沉闻言回复:“我暂时不会回去,可能会在这里待几年。”
“林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母亲,请您照顾好她,这个时间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小寒交给我即可。”路月沉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
来中环实验室已经一个月,他辅助赵典利用基因算法运用在抑郁诊断之中,对X型病毒的变异程度能够根据基因算法进行轻到重度的分层。
他住的地方在A区,冷冰冰的灯光,墙壁是白色和机械蓝色汇聚在一起,灯光闪烁,闭眼的时候鼻尖前仿佛能够闻到很淡的实验气体气味。
“Light,不用那么拼命,你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回想起赵典的话,路月沉从梦履舱回来,梦履舱每个月会开启一次,他能看看林微寒的状况,对林微寒的身体情况进行检查。
窗台上放了一排刚冒头的小蘑菇,这种菌类生命力顽强,没有了某人的恶意阻挠,长得非常快,很快一簇簇的聚集在一起。
路月沉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他闭上眼睡了过去。墨色的发丝垂着,遮住了眉眼,艳丽的面容落下一层阴影。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让他想起之前的往事。
他出生在山城,关于童年的记忆,和大部分单亲孩子一样。
母亲的残缺、成日醉酒的父亲,温柔的奶奶,枯燥无味的义务教育,这些就是他的全部。
山城不属于经济发达的土地,这里的很多孩子在上完初中之后由于贫困或者教育落后会辍学谋生。
自从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蔓延之后,全球经济萧条,房地产大面积崩盘,经济制度一并全部重新洗牌,药业占领市场成为支柱企业。
这片土地上有许多烂尾楼,工期全部一拖再拖,受经济影响,成为一片落后的无人问津之地。
他的父亲正是如此,在他出生的那年碰到经济萧条背负债务,加上妻子难产去世,一朝大厦崩塌,靠着酒精混沌度日。
奶奶常常告诉他,让他原谅父亲,人的一生经历不了太多的打击,可能一次打击摔倒了就再也难从泥泞里爬出来。
他和奶奶住在一起,房间里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每天窗户门口会有很多行人经过,经过的人形色各异,因为背光,窗户角落偶尔会生长出来小蘑菇。
他做完作业,常常会盯着那株阴暗角落里生长出来的小蘑菇。
直到熟悉的酒瓶摔落的声音响起。
每次父亲一醉完酒回来,意味着他会挨打。
这是很常见的事。
社会上给予男性的宽容度太高,为了防止底层的渣宰霍乱社会,会施舍他们组建家庭的权利,让他们的家庭来承受。
他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妈妈,如果妈妈还活着,可能是母亲替他承受这些。
酒瓶应声而碎,门随之被一股大力打开,他看向门口,男人的四肢歪歪扭扭地垂着,毫无目的寻找着什么,散发的酒精气味像是一摊灌满了酒渍的烂泥。
“你看什么呢……小白眼狼,老子生你养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
“啪”地一声,他眼角扫过窗台的小蘑菇,小蘑菇在这个时候稍稍地弯腰,仿佛也在因此不高兴。
出了一瞬间的神,酒瓶擦着他的脑袋过去,脑袋瞬间见了血。
男人骂骂咧咧地出去,路过单身的女邻居家,会用低俗的语言会调戏对方。
这样也算是因为他妈妈才堕落吗?明明会对其他女人肖想……没用的渣宰只会给自己找理由。
他熟练地给自己包扎好脑袋,脑袋沉甸甸的,他从小到大学习都好,功课对他来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路过女邻居家,他把父亲踢歪的垃圾桶重新扶好,对方因为他的帮忙常常不好意思责怪父亲。
还会给他塞小零食和水果。
这片土地如此落后,哪怕是对方被侵犯,奶奶也会和所有人说是她勾引父亲。
奶奶对他很好,他会因为奶奶污蔑其他女人而疏远奶奶吗?
所有道德,所有评价,在他这里都自动被屏蔽,有人愿意对他好,已经很难得。
他不会因为任何名为道德的枷锁而审判对方,他没有资格。
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平常他也是这么去上学,纱布包扎的歪歪扭扭,这一天步伐格外沉重,路过红绿灯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怔怔地去碰自己的额头,脑袋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伸手碰到了一片鲜红。
晕倒之前仿佛看到了四周投来异样的目光。
“怎么回事?”
十五岁的林微寒脸庞依旧稚嫩,他从小模样生得好,粉雕玉琢一样,少年时期逐渐地长开,模样越来越精致,清澈的眼底映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少年,远远地看了一眼。
“二少爷,那边有人晕倒了……好像是附近初中的孩子。”
孟常说完看着身后少年的神色,少年表情略微不耐烦,眉头皱起来,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上位者的风范。
“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
林微寒是来山城参加比赛,山城是中央城市,物理比赛大多在这里举行,据说是山城费劲争取了三年才争取来的。
还不如不争取,破地方又小又破,来一趟能麻烦死。
孟常:“……好的。”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他连晕倒的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是比赛路上随口的吩咐,他是林家的小少爷,林家因为镭元素疫苗在京城立足,全国各地的医院都要依赖林家的疫苗资源。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路月沉被送进山城最好的医院,在独立病房里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脑袋被缝了几针,还有他原本的伤口,医生和护士一并都处理了。
路月沉醒来的时候在柔软的被子里,空气中有很淡的消毒水气味,这里很安静,不像他家隔音很差,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
脑袋上重新包了纱布,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送进了医院。这里的东西都很贵,意味着医药费并不便宜。
如果父亲知道了家里因此再欠医院一笔钱,可能他会因此再挨一次打。
这么想着,他从病房离开,问了前台的护士。
护士微笑着告诉他,“您的医药费已经支付过了,是林家的小少爷送您来的,鉴于您的身体状况……如果出院的话回去记得按时吃药。”
药已经为他包好了,从来没有人对他用过敬语,“您”这一个字,通常是用给支付得起昂贵费用的病人。
他并不在其中。
林氏药业,他曾经听过,这四个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出现在新闻电视上。救命恩人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月沉,老师上次注意到你在看时间熵值……你有兴趣参加物理比赛吗。”
“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如果你愿意参加,老师愿意给你出报名费……拿到的奖金老师不会收取。”
初三时期的老师,对方大学刚毕业,是一名女老师,毕业于华中师范,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说起话来温柔而委婉。
“……谢谢老师。”
他只是做完了一套物理试题,在老师的推荐下代表学校去参加了中学生物理实验比赛。
“听说了吗……那位林家的小少爷也过来了。”
“他过来比赛名额是内定的吗?”
“当然不是,他原来不是学美术的吗,好像突然对物理感兴趣了……也没有拿到第一,但是在前几的名次,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任性。”
考试。学习。攒钱。考出去。离开这里。快点长大。
两块的绿豆沙包和一块五的玉米馒头应该选哪个。
他满脑子想的这些东西,听到对方的名字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在比赛现场见到了人。
同样的蓝白校服,国内大部分学校都是这个颜色,中学生的校服肥胖臃肿,穿起来像是发面馒头。
对方天生有在人群中发光的气质,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校服上有国立中学的标签,修长的身形,苍白的肌肤,眉眼精致清冷,在大多发育不良的小豆芽之中,如同一个戳一样引人注目。
那双眼像是他在橱窗里见过的漂亮宝石,清澈而明亮,眼睫浓密漆黑,精致的鼻梁弧线,嘴巴是冷薄的薄唇,脖颈修长,侧脸看人时显出些许不耐烦。
很像精致漂亮他买不起的洋娃娃。
对方和他生活在不一样的水土里,生长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模样。
初三暑假的物理比赛,他在对方隔壁,对方从始至终没有注意过他一眼,目光大多专注在实验上,看实验仪器比看人的目光要温和。
参加完比赛,他拿了第一。
在领奖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的名字。
林微寒。
因为没拿到第一,对方有些不高兴,那张漂亮的脸显出几分冷淡,看人时凉冰冰的,散发的阴沉气息似乎很明显。
让他想起来窗台的那株小蘑菇。
柔软的、生长在阴暗角落,却又洁白一尘不染的菌类。
从小到大,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贫瘠的环境令他克制物欲,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欲–望只会带来不甘的困扰,他不会惦念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直到暑假第一次梦–遗,梦里出现了一张清冷漂亮的脸,不过只是见了一面,却令他陷入了困扰之中。
外面蝉鸣声不止,第十五个盛夏,少年有了烦心事。

只是一次梦-遗,这种念头趁早掐灭为好,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初三毕业的暑假,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省立重点高中,学校为他免除了学费以及生活费,他每个月饭卡会有一千元的额度用来吃饭。
在老师的介绍下找到了暑假工,老师让他在图书馆里帮忙,额外照顾他给他钱。
他每每经过物理图书区域,都会忍不住停下来,那里的书籍凝聚着人类群星闪耀时。
哪怕没有林微寒,他本身也对物理很感兴趣。
“月沉,你高中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多去参加一些比赛,如果能拿到保送名额,政府那里有奖励。”
“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奶奶离开这里。”
他坐在阶梯上看书,这是老师告诉他的话。
图书馆里偶尔会有活动,根据网络上爆火筛选而出的书籍画册,他曾经看到过一角。
对方被称之为天才小画家,和他同样的年纪,以一组创意作品在网络上爆火,画册卖的很好。
他每天在图书馆搬来搬去,原本不愿再见到那张脸,经过那本画册,上面画的东西他已经看了不下千遍。
不懂艺术。
但是意外地觉得画的很好。
有几副自画像,把自己画的冷冰冰像是死人,深沉的蓝色与灰暗色调交织,形成了和谐而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画作。
有些画的是角落的向日葵。
画册上说对方像是弗朗西斯培根……这组画册最先在国外火的,后来才引进国内。
他没有买下任何一本画册。
放在他家的任意一个位置,仿佛都是亵渎。
明明是艺术生,却参加物理比赛……国立高中的优等生,各方面都非常出色。
高中开学第一天,他迟到了。
因为父亲前一天宿醉,醒来第一件事砸碎了房间里的东西,他收拾完才到学校。
身上经常出现各种伤口,脑袋上甚至经常包裹着纱布,没有经济条件交朋友,他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
无论是同学聚会、还是朋友间的出行,或者是班级活动,都很无聊。
但是他是优等生,孤僻的性格对他来说没好处,保送名额是需要进行品格筛选的。
他学会了温和的微笑。
在学校里会帮助女同学、笔记本会借给差生,聚会找借口推脱,但是偶尔会参加一些不要钱的集体活动。
所有的零花钱用来报名物理竞赛。
小少爷似乎对物理没有厌恶,高一一整年经常在比赛见到对方。
对方常常和朋友一起,哪怕总是不耐烦脾气很坏,但是凭借优越的外貌和家世,加上嘴硬心软的性格,很博人好感。
“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虽然平常总是冷着张脸……上次据说附中欺负人他还出面了。”
“其实很热心嘛……少爷脾气。”
“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拿第一,所以一直来参加比赛,小少爷真的好强呀。”
对方不止会帮助他一个人。
这很常见。
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弱者,对方可能会对任何一个人怜悯,对那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并不和他一样,意味着全部。
可能比赛结束之后,到某一天,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那个时候就该结束了。
做题,看书,不停地看书。
成绩好在老师那里拥有特权,何况他的容貌长得女相漂亮,年轻的老师总会对他拥有好感,会借给他书籍和网络账号让他在特定的网址查找资料。
他在搜索引擎里搜索对方的名字。
对方不玩任何交友软件,但是网上有关于对方的讨论,对方过段时间会在首都工体有演出,小提琴独奏。
……不止会画画,还会很多乐器。
首都,从山城到首都,一共七百二十公里,坐火车需要十二个小时。
他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
一个平常的周末,他跟奶奶说了晚上不回去,坐上了夜间的火车,从山城到首都,来到了工人体育广场,看了一场小提琴演出。
对方置身在人群中,十六岁的林微寒,哪怕是这种场合也没有穿正装,白色的松领毛衣,青年低垂着眼眸,身形修长笔直,挺立在那里,像是柔软却坚韧匀称的竹子。
在春芽之中抽笋,弦音时而缓慢激昂,时而悠扬绵长,修长的指骨拉着弓弦,那双清澈的眼让人联想到翡冷翠塞纳河畔的宝石。
清澈动人,熠熠生辉。
他置身在人群之中,周围人山人海,视线定在对方身上,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人群把他们阻隔开,对方的目光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没有姓名,没有交集,没有关系。
这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阿尔什克忒爱上了耶稣神,祈求神的怜悯,妄想把神使占为己有,此为重罪,后来他被打入了地狱,终年受烈火焚身,在地狱反省罪过。
此时此刻难以忍受。
他成了阿尔什克忒的化身,受烈火焚身,想要台上的少年看他一眼。
但是他能做到的,仅仅是花费攒下来的钱,买一张火车票,远远地看一眼对方的演出。
他仿佛成了茨威格笔下的女人。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如同短暂地做一个梦,回到凌乱低矮的家中,梦很快就破碎了。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天,父亲找不到人泄火,对奶奶动了手,奶奶因此住了院。
住院为奶奶做了身体检查,检查出来癌症晚期,不幸会堆积在一起接踵而来。
那时候他尚且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少年时期心神脆弱,会把事情的必然发展推在自己的身上。
很简单地,只因为他外出一次,原来喜欢这种事情也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精力,对他来说哪一样都没有资格消耗。
白天上学,放学睡在医院走廊照顾奶奶,周六日去打工,老师给他介绍了补习班的兼职,偶尔他会接物理比赛的代考。
代考给的费用很高,用他解出来的答案为某些人提供便利,哪怕没有他的姓名,却能缓解他的经济压力。
物理比赛在下半年参加的很少了,最后一次比赛是山城举办的星云奖。
如果能拿到这个奖的话,他差不多可以申请保送。
医院的忙碌让他精疲力尽,没有时间想其他,何况父亲还会在家里找事,为他制造困扰。
星云奖没有意外地拿到了第一,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做实验比其他功课更加容易一些,电路线板、光度计,超导电流阻隔与传感反应。
这次的奖杯比原来的更加有意义一些,物理学改变世界,创造了宇宙万物的构成物质,诞生了人类的璀璨文明。
上面有一簇小小的星云,是宇宙星系之一,银河在边缘倾落,杯口反着镜面银光。
他因此有些犹豫,这可能是他参加的最后一个比赛了。
“那是山城的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拿了第一。”
“山城的教育一直比较落后,但是他很厉害,据说每场比赛都是第一。”
“……可惜没见他拿过奖杯,既然能参加比赛,不会连奖杯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好像是因为奖杯扣在比赛奖金里,他用奖杯换钱了。”
“……我靠,穷疯了?”
他因为没拿过奖杯已经出了名。
最后还是把奖杯还了回去。
然而主办方却没有要。
“路同学,已经有人为你支付了奖杯费用,前来参加比赛的林微寒同学,他说不需要你的感谢,请你今后继续努力……”
他抱着奖杯怔在了原地。
原本已经没有了交集,为什么还要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绷紧的发条在此刻骤然崩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只是施舍给他一个奖杯,仿佛再次给了他渺茫的希望。
“您好,我很感谢他……请问您知不知道林同学的联系方式……”
“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给你,但是可以给你他的邮箱,林少爷很喜欢和人学术交流……前提是能为他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他抱着奖杯回去。
回去的路上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在云端,奖杯抱起来很沉重。
这是……唯一独属于他的奖励。
手掌里紧紧攥着纸条,上面的字符他路上已经背了下来,纸条在掌心被汗浸湿字迹稍稍模糊。
低矮的巷子,逼仄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气味,带着腐烂和脏污的地面。
他回到了家。
奶奶在医院,酒瓶在他身边落下来,对方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把奖杯放进了最角落的保险柜里,在他合上保险柜的那一刻,后脑勺随之传来钝痛,温热的鲜血流下来,脑袋磕到桌角,眼睛随之被糊住。
黑暗的角落,男人沉沉地睡过去,他为自己包扎了伤口,昏暗之中,只有手机屏幕亮起了微弱的光。
桌上是没有写完的物理题,他的字写的很漂亮,起的网名叫做Light,对方总是让他联想到闪烁明亮的东西,吸引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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