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真遇见了,有个解释的契机也未尝不是坏事。我还想着抽空去一趟半坡村,给秦老郎中扫扫墓,也算是代替原主尽一番心意。再者,先前桩子婶那事,不还是你劝的我?”
温野菜叹口气,全然关心则乱。
“不太一样,桩子婶毕竟是咱们村的人,她就算是说了听来的传闻,村里人信不信还两说,可若是半坡村的人直接冲上前来和你对质……”
他可是见识过半坡村对“喻商枝”态度的,那真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思绪飞转,他冒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实在不行,咱们就买通一个神婆,说你先前被夺舍了,怎么样?”
要不要买通神婆,喻商枝表示他还需要考虑一下。
但晚上在足够大的浴桶里洗完澡后,两人都暂且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事后温野菜被擦干后趴在床上,只觉得像是骨头都被抽走了几根,浑身软绵绵地不想动。
把水倒掉后的喻商枝回到屋里,顺手拿过一根发带,替温野菜将长发松松地拢起。
夜里沐浴,头发干不了,所以只洗了洗身上,原本温野菜系了根头绳,但在过程中崩断了。
“幸好不是一百文一根的,打了个结还能用。”
温野菜翻了个身,摆弄着喻商枝的几根垂下来的青丝,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知道么,我们这里有句俗话,说是头发软的人心也软,你的头发就很软。”
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认真道:“比我的软。”
喻商枝嘴角微扬,低头看向自家夫郎。
“谁说的,我觉得你的头发也很软。”
温野菜的手指灵活地把喻商枝的头发打了个结,但因为发丝太顺滑,很快松开。
V*博*腐*于*馆*长·
“我觉得可能心软的人才适合当郎中,那天麦芽拜师,你们念的那段话,我听了个半懂不懂,但自问若换成我,我是做不到的。”
若有个作奸犯科的人,同时也重病缠身或是重伤濒死,送到喻商枝面前,他知道喻商枝定然会施救。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他家小郎中是个天地之间都难寻到几个的好人,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活得清白磊落。
喻商枝侧身亲了亲小夫郎。
“你是不是又想起半坡村的事了?”
温野菜沉默一瞬,最终弯了弯眼眸。
“我想开了,你清者自清,就算原主不是个好东西,还不许浪子回头,改邪
归正了不成?”
大集当日。
清晨时分,喻商枝和温野菜已经套上了牛车,把要带去集上的东西一一往上装。
酸梅汤事先熬好,倒进了大木桶,上面盖上盖子防止灰尘落进去,旁边则是一百个竹筒。
药烟共准备了五百根左右,第一日先带了二百根,堆满了一个硕大的竹筐。
除了这些,还有一堆用草绳绑在一起的草鞋和喻商枝的药箱。
将这些放好之后,余下的位置正好够坐下四个人,就是要挤一挤。
喻商枝和温野菜坐在前面赶车,后面温二妞和孔麦芽把温三伢护在中间。
大旺和二旺都留在家里看门了,今日村里人大都去赶集,胡家兄弟也没来上工。
孔麦芽小心地把草鞋往怀里拽了拽,尽量不占板车上的地方。
这里有十双草鞋,其中三双是她爹过去大半个月里从早编到晚做出来的,另外七双则是孔麦芽陪他地时候打好的。
她听温野菜说,大集上的草鞋能卖到八到十文钱一双,也就是说如果这十双都能卖出去,能赚到好几十文。
若真能如此,她爹往后活着就能更有盼头。
她的心思都在草鞋上,还要扶着药箱,甚至没注意到牛车不经意间已经赶到了村口。
温家的牛车和桩子家的驴车刚好相遇,两家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桩子叔,桩子婶,这是去集上卖豆腐?”
“可不是,特地多做了两板,听说今年赶集的人多着嘞。”
桩子乐呵呵地回应,桩子媳妇坐在后面,两个儿子一左一右。
因为先前的事,她到现在见到喻商枝和温野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家的豆腐好吃,去了集市上定然卖得快,既然遇上了,要不两家搭个伙,摊子摆一起?”
喻商枝刚说完,桩子就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若是如此,那真是我们家的福气了!”
他们早知道温家也要去镇上卖东西,无论是驱虫的药烟还是可口的酸梅汤,定然都能招徕不少生意。
喻商枝却笑道:“哪里,是我们沾叔婶的光,你们才是正经做生意的,我们不过凑个热闹。”
客气话来回两句,算是将这事定下。
出门在外,谁都喜欢和同村知根知底的人走在一块。
于是接下来一路,两家的板车也是一起走的。
中途喻商枝接过了赶车的鞭子,温野菜乐得清闲,跳下车摘了一把狗尾巴草,转过身给三个小的编兔子耳朵玩。
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温二妞拿了两根,使坏往温三伢的后脖子扫,温三伢痒得不行,一边咯咯笑,一边企图伸手挠温二妞的咯吱窝。
孔麦芽闷声不响的,也拿了好些狗尾巴草摆弄。
没过一会儿,温野菜搞出了好几只兔子头,孔麦芽却编出了一只站在掌心里的小狗。
身后传来惊讶的呼声,喻商枝见前面的路平坦无碍,才敢回头瞅了一眼。
就见温家三兄妹全都围着那个小狗,“麦芽,你真厉害。”
就连温野菜都感慨。
孔麦芽拘谨地笑了笑,“这是……以前我娘教给我的。”
她很少提自己的娘,喻商枝听在耳朵里,觉得她似乎对那个改嫁离开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怨恨。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许她也明白,都是生活所迫罢了。
温野菜的把兔子头下面的草茎卷成一个圆圈,给三个小的一人发了一个,可以戴在指头上。
温二妞又缠着孔麦芽让她再编一个小狗,这样就可以一个起名叫大旺,一个起名叫二旺。
过了一会儿,喻商枝察觉到温野菜的身子贴上来,他的一只手被拽过去,手指上也多了两个迎风招展的兔耳朵。
喻商枝失笑,他好像从来没有玩过这些小孩子的东西,但不得不说……
怪可爱的。
温野菜的手指上也有一个,喻商枝看在眼里,提醒他把戒指换到无名指。
温野菜照着做了,却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戴这里,有什么讲究?”
顾及后面还有人,喻商枝压低声音同他简单解释。
温野菜听罢,看向两对耳朵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这个不成,等下次去了镇上……”他也压低声音,“咱们去买一对银的。”
听到温野菜用的是“咱们”,虽说都是老夫老夫了,但喻商枝还是没来由地心情好。
板车不多时驶过了通往凉溪镇的土路,转去另一个方向。
吹来的风渐渐没有了早晨的凉爽,温野菜掏出两把从家里带来的蒲扇,后面三个用一把,他也举着一把给喻商枝和自己扇。
大约又过两刻钟,前面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便知是到了地方。
桩子家和温野菜都常在集市摆摊,知道这种地方的规矩。
他们先在入口处找到了支了个摊子的管事,告知对方想卖的东西后,交了十文的费用,依着对方的指示去了指定的区域。
集市都是一块一块分好的,按照先来后到,不过这种大集不比镇子上的摊位,所谓的好位置坏位置,分不了那么清。
毕竟人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只要能被看见,就有生意。
“咱们就在这吧,我瞧着地方不错,也干净。”
桩子到底是个长辈,他做主看了一圈,指了指一处空地。
喻商枝和温野菜没有异议,两家把车赶过去,又在靠后些的地方找了树,把牛和驴都栓好。
绳子都留了一截,渴了饿了它们可以啃两口地上的草。
桩子家那边很快把豆腐摆了出来,开始叫卖。
温家这头因为东西多,着实折腾了一阵子。
木桶里是酸梅汤,在盖子上摆了几个竹筒,这样路过的人就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
另一边,地上铺了一张草席,一角是草鞋,余下的地方都是卷好的药烟。
等这些都准备好,却还没结束,桩子两口子看向喻商枝,见他从板车上又扯出一个布招子,系在一个一头削尖的竹竿上,被温野菜踹了两脚后就结结实实插在地里。
桩子两口子循声往这边看,很是意外。
“温哥儿,这是?”
他们指了指布招子上绣的字,不认识,但有些眼熟。
温野菜笑道:“这是个‘医’字,商枝想着来都来了,横竖也要待一天,不妨支个摊子给人看诊。”
桩子恍然,“这倒是个办法,你们家卖的东西本就是喻郎中琢磨出来的。”
别人卖的饮子只是饮子,那郎中卖的饮子就是好喝的药汤。
至于那个药烟,他们村子里的人先前都或多或少买过几根,价格不贵,的确比揪几根艾草点了熏要好使。
孔麦芽把卖草鞋的事托付给了温二妞,自己走到喻商枝的旁边坐下,今日来之前,喻商枝就嘱咐过她,让她在一旁听着,仔细学习。
温三伢则陪着自家二姐,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出来赶集,一双眼睛有看不完的新鲜。
温二妞以前陪着温野菜来过,在温三伢面前顿时成了什么都懂的那个,指指点点,说个没完。
不过也没忘了她喻大哥的嘱咐,时不时地帮小弟擦擦汗,让他喝两口水。
摊子一支好,伴随着温家从不怯场的两兄妹的叫卖,很快就有人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喝的?”
“大哥,这是酸梅汤,酸甜味的。”
温野菜见有人来,麻溜地站起来招呼,顺便打开木桶的盖子,舀了一勺给人看。
红艳艳的颜色,看得被爹爹扛在肩头的小孩子兴奋不已。
“要,要。”
温野菜扫了一眼来人的打扮,齐整干净,应当是买得起。
站在一旁的孩子娘无奈道:“成日里在家不好好吃饭,来了这里倒是看什么都想吃。”
喻商枝闻言,适时地站起来补充道:“这饮子不仅解暑,还有健脾开胃的功效。”
妇人心思一动,那汉子却是一脸狐疑,“不就是果子做的么,还有这么多讲头?”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合一,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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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质疑, 喻商枝笑得温和,指了指一旁的药箱。
“我是个草医郎中,这饮子是用乌梅、山楂等配出来的, 家里人成日的喝,没有说不好的。”
那汉子似乎识得几个字, 抬头见了布招子,又打量两眼喻商枝,神色缓和了些。
问清楚是五文钱一份后, 当即掏了钱。
五文钱能得满满一竹筒, 几乎快要洒了, 汉子赶紧示意媳妇喝一口。
那妇人有些脸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肯, 汉子只好自己把第一口喝了。
尝到滋味后,表情顿时一变。
“我还怕你们草医配的饮子一股子药味呢,没成想倒是怪好喝。”
坐在他肩头上的孩子早就忍不住, 晃着小手也要尝。
汉子把竹筒递给了媳妇,把儿子从肩头上抱下来,一家三口没一会儿就喝掉半杯,开开心心地走了。
五文钱不多,好歹是开张的生意, 温野菜噙着笑,哗啦一下丢进钱罐。
过后又来了几单生意, 基本都是买饮子的。
五文钱,加了糖, 还有草医郎中“背书”加上的功效, 愿意掏这几个铜板的人不少。
虽说有些来赶集的, 一大家子也就卖一竹筒, 但这已经是村户人难得的奢侈了。
钱罐子底积了些钱,孔麦芽带来的草鞋也卖出了一双。
温二妞报了十文钱,那人费了半天力气讲价,最后让到八文。
她把铜板交到孔麦芽手里,孔麦芽一把握住,觉得八文钱和八串钱一样沉。
温三伢突然插进话说道:“刚才的大伯买的是孔叔编的草鞋。”
草鞋编出来模样都差不多,温二妞着实是分不清,就连孔麦芽自己也要仔细看看才成。
温三伢却笃定道:“是孔叔编的,路上麦芽姐给我看过,你和孔叔收尾的方式不一样。那大伯挑了半天,选了孔叔做的,八成是觉得孔叔手艺好呢。”
温二妞拉着温三伢去翻那堆草鞋,温三伢看了看,果断拿出四双,问孔麦芽是不是孔意做的。
孔麦芽检查一番,发现还真的是。
温二妞拍了一下巴掌,“我看孔叔的手艺也挺好的,他还非说自己编的要便宜卖。”
孔意觉得自己手指不灵活,编的草鞋不结实,实际编了五双,挑挑拣拣,最后只说这三双还凑合,若是人家嫌弃,别说八文,就是五文也卖。
而刚才卖出去的那一双草鞋完全可以证明,孔意的手艺不差。
孔麦芽把草鞋放回原处,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她摸了摸温三伢的脑袋。
“谢谢你三伢,没想到你还留意着这事。”
温三伢腼腆地笑了笑。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因为生病,他很少有出家门的机会,每日躺在床上,便是房梁上的木头有几圈花纹都数明白了,久而久之,就很容易注意到别人看不见的细节。
加上天生博闻强识,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掉。
又过去一阵,算来距离开始摆摊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药烟才卖出去十几根。
温野菜有点着急,喻商枝却比较淡定,药烟是新东西,好些人没见过,自也就不相信它的作用。
正思索办法时,隔壁的桩子家传来一阵拍打蚊子的啪啪声。
喻商枝循声望去,就见桩子正摊开手掌给自家媳妇看。
“看看这些血,都让它吃饱了!”
桩子媳妇也皱着眉,她和桩子还好,家里两个儿子却是格外招蚊子叮,这一会儿工夫,都被咬了一身包了。
发愁之际,她猛地想到什么,随即笑起来,怪自己反应太慢。
她抱着孩子,空不出手,拿脚尖碰了碰桩子道:“咱们也是傻了,去找喻郎中买根药烟点上不就成了,还能驱一驱围着豆腐转的蝇子。”
先前家里买的正好用完了,今日赶集忙忙糟糟的,他们两个愣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茬。
桩子也一拍脑门,“真是傻了,我还在这上蹿下跳地打蚊虫。”
说罢他就赶紧从自家钱罐里摸了几个铜板,隔着两步路招呼喻商枝道:“喻郎中,给我拿两根药烟,我家小子让蚊子咬得不行了。”
没想到桩子还会来捧场,喻商枝接过钱,一旁的温野菜拿了两根递了过来。
因为桩子两口子没带火石,温野菜还顺手帮他们点上,搁在几人脚下的土路上。
青烟袅袅散开,没过多久,那些恼人的蚊虫就不敢在人的腿脚边转悠了。
和桩子家相邻的是个卖黄豆酱的,酱缸的味道也格外招蝇子。
原本两口子那个扇子挥个不停,生怕来买酱的人嫌弃酱不干净。
虽说这个天气谁家里没蝇子,但花钱买东西时总难免挑剔很多。
可这对卖酱的小夫妻很快发现,自从旁边的豆腐摊点上了那根“香”,自家摊子沾了光,蝇子转眼就绝迹了。
两人暗搓搓地观察了半天,确定是那根“香”的作用后,都意识到这可是个好东西。
当家的汉子揣着手,开始和桩子套近乎。
“叔,你家豆腐卖得不错。”
“你家的酱生意也好,闻着就香,做这个好些年了吧?”
“您是个识货的,可不,我们家从我爷爷那辈就做酱了。”
桩子乐呵呵地点头,转身问媳妇,“咱们一会儿也打点酱?”
桩子媳妇没反对,这东西家里本就常备着,在哪里买都一样。
卖酱的汉子见寒暄地差不多了,终于问道:“叔,你家摊子底下点的香是哪里买的,我瞧着好使,这一点着,蝇子都没了。”
桩子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个给温家拉生意的好机会,忙道:“嗐,你这可问着了,这可是我们村草医郎中配的药烟,扔一根到牲口棚的地方,或是点了搁在窗下,院子和家里再也没有乱飞的虫子,清净得很。”
一听还是草医郎中配的,汉子面露难色,“这东西挺贵的吧?”
桩子媳妇把不想再让她抱的小儿子搁在地上,笑道:“我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用,卖给咱们村户人的东西,能贵到哪里去,三文钱就能买两根,省着点用,能用三晚上,算来一个月花个三十文就够。左右天一冷,蚊子和蝇子就都死了,便是天热时天天点,也用不了几个钱不是?”
桩子媳妇是做小买卖的,帐算得自然清楚明白,果然刚说完,就见对方动了心。
那汉子家里是卖酱的,有手艺傍身,这类人都是村里日子过得好的,舍得花钱。
“婶子,你们是哪个村的,等我有空也过去买些。”
桩子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们两家今日一道从村里来摆摊的,你走两步就能买着。”
语落他让开地方,把温家的摊子指给汉子看。
“我这药烟也不是从家里带的,是刚刚买的,你家方才有客人买酱,兴许是你们两口子都没听见。”
若是听见了,也不必费这么半天嘴皮子闲扯了。
汉子挠挠头,咧嘴道:“那敢情好。”
说罢就回了摊子上问媳妇要了一把铜钱,难得遇上,又亲眼见识了这东西的作用,他想多买一些。
喻商枝和温野菜送走接连两个买饮子的客人,一抬头,就见一个汉子揣着钱走过来,竟是直直朝着药烟去的。
“这个可是三文钱两根?”
汉子蹲在摊子前拾起一根药烟问。
温二妞嘴快,“咦,你怎么知道药烟的价钱?”
汉子笑道:“那边卖豆腐的可是你们村的?是他们介绍我来的。”
原来如此。
喻商枝和温野菜朝着桩子夫妻俩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随即没多久就做成了这笔生意。
三文钱两根,汉子直接拿了二十根,就是三十文钱。
临走时看见酸梅汤,有些心动,也买了一竹筒,回去给媳妇喝。
等到看到喻商枝的药箱,更是走不动步。
“你是草医郎中?”
喻商枝颔首,“正是。”
汉子一手抱着药烟,一手端着竹筒,犹豫了一番问道:“可能给妇人把脉?”
喻商枝笑道:“为何不能?”
汉子又问:“价钱呢?”
喻商枝道:“看诊十五文,药钱另算。”
价格不贵,就是喻商枝太年轻,汉子觉得他管自己都得叫声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不过在喻商枝看来,对方哪怕不信任自己的医术,但起码确实信任自家做的药烟。
因为片刻工夫后,又来了几个人买药烟,听起来和卖酱的汉子是同村。
摊子前围的人多了,便会吸引一些过路人的驻足。
一番热闹过后,温三伢点了点药烟的数量,高兴地宣布已经卖掉了快八十根。
再看酸梅汤,也差不多少了三分之一,草鞋又卖掉了两双。
钱罐逐渐变得沉甸甸的,集市上人头攒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喻商枝冷清的小医摊一直没等到病患,他并不着急,原本今日就没指着这件事赚钱,无非是打发时间。
于是他先特地舀了一份酸梅汤请桩子家喝,人家的几句话可带来不少生意。
随后闲来无事时又考校孔麦芽几个问题,有些对答如流,有些磕磕绊绊,小丫头红了脸。
喻商枝没当回事,挥挥手让她去和二妞还有三伢玩,难得出来一次,他倒不至于还拘束着徒弟做功课。
一阵风吹过,布招子有些歪,喻商枝伸手扶正,余光瞥见他家夫郎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紧了某个方向。
他顺着看过去,没有认识的人。
“阿野?”
唤了一声,惹得温野菜回头看他,下一刻被拽到一旁。
“我瞧见半坡村的人了,还就是我当初我去半坡村打听你的事时,同我搭话的那几个!”
喻商枝可算是知道温野菜在紧张什么,他安抚着拍了拍温野菜的手背。
“若真是来了,我应付就是。”
不过人声熙攘间,半坡村的几人并未很快走过来。
在那之前,倒是先来了看诊的病患。
“可是斜柳村的喻郎中?”
喻商枝松开温野菜的手,并未因和夫郎在外的一点亲热举动而觉得羞赧,大方地回应道:“正是在下。”
说罢快速扫过来者的面孔,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名妇人,后头跟着两家子,看起来应当是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孙辈。
孔麦芽赶紧拿出一把杌子撑开,示意看病的人坐。
妇人的女儿扶着娘做好,另一边儿子模样的汉子上前来道:“我们家有亲戚在水磨村,听说您医术高明,我娘这几个月有些不舒服,劳驾您给把个脉。”
原是听旁人介绍来的,这类病患喻商枝近来见得愈发多了,并不意外。
“大娘快坐,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在这里找喻商枝看诊,是因为这妇人已经病了这么久,却因为不舍得花钱,死活不去镇上找郎中。所以这次来赶集,碰巧听人说起那个连时疫都能治好的小郎中,今日在集上摆了摊子看诊,当儿女的便强行把老娘拽了过来。
虽说诊金只要十五文,比镇上便宜,但妇人还是觉得贵,是他们乱花钱。
再者看喻商枝这么年轻,顿时面上就显出来些许的不信任。
喻商枝看在眼里,之后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V*博*腐*于*馆*长·
对方既然愿意来,最基本的配合应当还是有的。
听过简单的症状描述后,脉枕摆好,他示意对方伸出两只手,继而同时把脉。
大约这一点和以前见过的郎中不一样,好几双眼睛唰唰地看过来。
片刻后,喻商枝抬眸,气质沉静,令人不敢小觑。
他示意孔麦芽铺纸研墨,一边收回了切在寸口上的手指,温言道:“婶子,劳驾张嘴,让我看看舌头。”
名叫杜桂花的妇人微微蹙眉,但听话地张开嘴伸出舌头,喻商枝仔细看去,孔麦芽也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边听边在纸上记录——
“舌质淡红,舌苔黄腻,脉弦数。”
往常喻商枝这些话都不会说出来,但这会儿带着徒弟,所以十分详细。
“婶子,您方才说自己最近三个月里开始咳嗽,胃里泛酸,还觉得烧心?”
杜桂花眼下不似最初那么抗拒。
“没错,大热天的,难受得很。”
喻商枝应了一声,“咳嗽的时候可有痰?”
“有的。”
“会不会觉得胸闷?”
杜桂花似在回忆,过了一会儿答道:“有时候也会。”
“最近相较以前,是否更容易生气?”
这问题问得杜桂花一愣,后头的汉子忍不住嘟囔道:“确实。”
杜桂花回头瞪他一眼,儿媳妇和女儿一家都在一旁低头忍笑。
问得差不多了,孔麦芽奋笔疾书,惹得看诊的几人也都忍不住端详这姐儿。
看着才十岁冒头,居然会写字,在乡下这可真是少见得很,也不知是这小郎中的什么人。
杜桂花随即咳嗽了两声,果然能听得见痰音。
喻商枝很快说出结果。
“婶子,您这是明显的肝气犯胃,导致肝胃失和,因此浊气往上走,走到肺部,引起咳嗽和多痰。”喻商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同对方解释。
几人听得茫然,又好像有一点明白。
女儿见老娘在发愣,接着问道:“那这好治么?”
杜桂花回过神,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花钱不?若是花钱多,就不治了。”
没等她家里人开口劝说,喻商枝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婶子,您这病这会儿还不严重,但继续拖下去可就不好说了,趁现在花小钱就能治好,何必拖到花大钱也不一定能治好的时候?”
“就是啊娘,人家郎中说得对。”
“没错,娘,这事咱还是听郎中的。”
子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杜桂花也只好道:“那成吧,治就是了,但是贵的药我们可吃不起。”
喻商枝听了这话,便给她开了一个和胃止咳汤的方子。
“这方子一天一剂,以水煎服。若是不想去镇上抓药,可回头来斜柳村寻我,我姓喻。”
杜桂花追问多少钱,喻商枝算了算道:“这么说吧,至多花个二两银子抓药就能好利索,但若继续拖着不治,下次就得花十两二十两了。”
孔麦芽吹干墨字,把方子递上去,其家里人接过去小心折好。
二两银子他们家还是出得起,何况是为了亲娘的病。
虽然听着好像都是小毛病,但拖久了很是磨人。
去镇子上治还不一定被那些郎中赚去多少钱,但是都说斜柳村的喻郎中诊金收的便宜,药费也低廉。
当儿子的跟杜桂花说道:“娘,那我赶明就去斜柳村,把药买回来。”
说罢一家人付了十五文钱,相携着去了,临走前冲喻商枝道了好几声的谢。
喻商枝目送他们离开,再看向斜对面的摊子,那几个半坡村的人却不见了。
难道是没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