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破了更难受,我带了药膏。”
紧接着温野菜兄妹俩就看喻商枝和变戏法一样,又从竹篮里摸出一个小药罐。
“这是什么?”
温野菜凑过去看,他现在可算知道喻商枝每天都在东屋里捣鼓什么了,看看这好东西,一个接一个。
“止痒的,里面有薄荷、甘草,还有冰片。”
他把温野菜的手臂扯过来,轻轻吹气,拂去上面的两粒麦芒。
随即用手指挑起一块药膏,仔细地涂到被温野菜挠红的地方。
“还真是,抹上就不觉得痒了。”
温野菜惊喜地看向那个药膏,“而且闻着就觉得凉快。”
喻商枝点头,“这东西还可以驱蚊,很多读书人还拿它提神。一会儿下午下地前,咱们都在太阳穴和人中抹一点。”
给温野菜的手臂和脖子后等地方抹完后,作为哥儿其他地方就不太方便掀起来了,于是喻商枝把药膏给了温野菜,让他也帮着温二妞抹一抹。
等到两人都结束,喻商枝也被刺得受不太了。
这时候他作为汉子的好处就现出来了,可以把外衫直接脱掉,露出里面没有袖子的小褂。
这衣服一脱,温野菜就被自家相公白皙的肤色晃了晃眼,不由自主地换了一下坐的位置,企图挡住别处可能投过来的视线。
药膏一丁点就能润开一大片,等到全用完,一罐子也就刮掉了一层。
温野菜把剩下的小心收好,放回篮子里。
这次夏收,中午有酸梅汤和肉夹馍不说,连被麦芒扎的刺痒都被喻商枝想办法缓解了,简直是温野菜有记忆以来最舒坦的一次。
三人又歇了一阵,给大黄牛也喂了些水,等到日头没有那么烈,便纷纷重新带上草帽,一鼓作气地下了地。
这两亩田也够他们家三个人干两三日的,能往前赶一点是一点。
此时的喻商枝比起上午,已经很是像样了。
温野菜分心看了两眼,见不需要担心自家相公用镰刀伤到自己,便放心地弯腰继续干起来。
而方才坐了好些人的大树下也恢复了清净,头顶的树上蝉在奋力嘶鸣。
就在这时,温家大黄牛的豆豆眼动了动,注意到跟前来了一个人。
但它是牛,又不是狗,所以只当没看见,继续晃着尾巴驱赶蚊蝇。
偷偷溜过来的正是蔡百草,她方才见人都散了,而温家的东西还留在树下,就起了歪心思。
那酸梅汤她没喝着,实在是抓心挠肝,难受了一晌午,如今左右无人,她实在忍不住,便鼓起勇气伸出手,把那水罐打开,瞅了一眼。
别说,里面还真剩下不少!
蔡百草狠狠咽了一下口水,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回去拿了个自家装水的大竹筒来,直接抱起水罐,狠狠灌了一竹筒。
灌完之后,她晃了晃水罐,发现里面还有,便觉得做的天衣无缝。
这么一大罐了,无非就是少了一竹筒罢了,料想温家人也发现不了。
想到这里,她就赶紧盖紧竹筒溜了。
等走出好远,方躲在树后,悄悄抿了一口。
酸甜味滋润了唇齿,令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这温家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这种好东西,居然能拎着那么一大罐子随便喝!
蔡百草跺跺脚,握紧竹筒,加快步子朝自家地里跑去。
她虽对自家人抠搜了一点,可这白拿的东西,也不能只自己喝。
孩子他爹和小六子自然都该尝尝,至于那个果哥儿……
蔡百草撇了撇嘴,若是他家六子愿意分他一口,她也就装看不见吧。
韩坎子见到蔡百草递来的竹筒,起初不以为意。
“你跑哪里去了?都喝一肚子水了,再喝就要尿了!”
蔡百草却朝他挤眉弄眼,“你小点声!快尝一口,这可是好东西。”
韩坎子见躲不过,只好凑上去嘬了一下,随即睁大眼睛。
“这什么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
蔡百草捂嘴笑道:“你别管,就说味儿怎么样吧?”
韩坎子和蔡百草成亲多少年了,哪还看不出这东西的来历,他却没管,只咂咂嘴品道:“是不错,就是有点太甜。”
蔡百草推他一把,“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糖多金贵呢,你不喝,我给六子喝去。”
韩坎子见她要走,连忙拦住道:“哎,别别,我再喝两口,就喝两口。”
老两口在这边分了小半竹筒,就由蔡百草拿着去找韩六子。
她趁杜果一个人在远处割麦,赶紧上前拉了拉儿子的袖子。
“六子,给你这个,好喝着呢!一会儿你别声张,悄悄地喝完,听见没?”
韩六子不明所以,打开竹筒一看,比他爹的模样还惊讶。
“娘,这好像是喻郎中晌午给那些人分的那个,叫什么酸梅汤的?你怎么会有?”
蔡百草眼神躲闪,总不能告诉儿子是她顺手牵羊来的,“你这话问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总之就这么些,喝完就没了,你若是惦记果哥儿,分他一口也就是了,可别都给他。”
韩六子憨憨一笑,“娘,我明白。”
蔡百草拧他胳膊一把,“你明白什么,罢了,我也懒得掺和你们的事。”
反正他儿子这模样,也就只能讨来一个哑巴夫郎了,换了那种嘴皮子利落,性子厉害的,八成也降服不住。
反正杜果若真是三年无所出,到时候把人扫地出门,她也有理。
蔡百草留下竹筒就走了,韩六子喝了一口,这红艳艳的果子露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清爽。
他到底也没有独自喝完,留了大半部分,重新盖上盖子,找到了杜果。
杜果比韩六子更想知道,婆母是从哪里得来的这饮子。
中午不好意思去讨,总不可能后来拉下脸去要,何况他们家开始往地里走时,温家人早在一刻钟前就去做活了。
眼看小哥儿满腹狐疑,韩六子有点着急,催促道:“总之是娘给的,总不能是偷的抢的,咱们有喝的还不好,赶紧尝个鲜,接着好干活。”
韩六子其实挺喜欢杜果的,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他。
虽然一开始,他因为听说爹娘给自己说的夫郎是个哑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真到相看的时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杜果小巧玲珑的,正是他喜欢的那种哥儿,比起人高马大的温野菜,不知好了多少。
杜果拗不过韩六子的坚持,又觉得一味推拒显得自己不知好歹,便就接过竹筒,喝了好些。
韩六子晃了晃竹筒,见杜果还给自己剩了一点,开心地喝干净后道:“是不是好喝?”
杜果点点头,这酸酸甜甜的,是他们村户人少有能尝到的滋味,好喝是肯定好喝的。
谁知还没开心多久,忙于割麦子的杜果却一下子捂住了肚子。
阵阵的疼痛袭来,令他眼前发黑,站都站不住,当即镰刀就脱了手,整个人栽倒在地。
韩六子是过了好半天,才发现杜果人不见了的。
他一开始还没当回事,等到之后好几次抬头都没看见人,才觉得事情不太对。
“果儿?”
“果儿!”
连叫了好几嗓子,却都不见回音。
韩六子心里没来由地一突突,赶紧拨开眼前挡路的麦子,一路朝杜果割的那片田地走去。
等他看到倒在麦田里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杜果,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果儿!”
他赶忙一下子跪倒在地,把人扶起来,这才发现杜果不仅是昏倒了,手还被镰刀划出一个口子,正在呼呼往外冒血。
韩六子险些腿软地站都站不起来,好半晌才终于颤颤巍巍地把杜果扛在肩上,哭丧着脸往田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爹!娘!快去请郎中!果儿怕是不行了!”
韩坎子和蔡百草简直被他吓得三魂六魄飞了一半,等到看见杜果儿的模样,方知大事不妙。
“好端端的怎么昏倒了!没想到这哑巴还是个病秧子。”
蔡百草话才出口,就遭了韩六子的埋怨。
“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赶紧的,去喊郎中来!”
“喊郎中?哪个郎中?”
蔡百草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坎子此时回头瞪她一眼,“难不成咱们村还有别的郎中,当然是温家那个姓喻的!”
喻商枝将最后一道草绳系紧,眼前便又多了一捆沉甸甸的麦子。
不得不说,收获这是虽然辛苦,但成就感也是实打实的。
温野菜站在一旁,用草帽使劲地扇着风,温二妞已经累瘫了,跌坐在地上,汗水淌了满脸,变成了小花脸。
喻商枝正想着要不要去田边把水罐提来,大家都喝点水再继续,就见温野菜望着远处,突然眯起眼。
“那边闹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乱子。”
“在哪呢?我看看!”
温二妞一听有热闹看,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可惜她长得矮,再怎么蹦高也只能看到一片麦田。
喻商枝顺着温野菜指的方向看过去,没多久就皱起眉。
“我怎么看着,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事情着实出乎意料,喻商枝没想到下个地都能遇到病患,且还是来找自己把过脉的韩家夫郎杜果。
见他面色苍白的模样,他第一反应是中暑,随即又看到手上的伤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幸而他在家中时,就考虑过割麦子很容易被镰刀割伤这码事,提前带了些止血的外伤药。
“二妞,去板车上的竹篮里,找一个红塞子的小药瓶,再拿些干净的水。”
随后又问道:“谁有干净的帕子,能借来用用?”
听说杜果受伤了的白屏匆匆跑来,闻言掏出了自己的帕子。
“这帕子昨天刚洗过,今日也没用过,成不?”
“可以。”喻商枝接过来,等到温二妞取过药粉和水后,迅速替杜果清理了伤口,又把药粉倒上,再以帕子包扎。
“我还头一次见手上出血,人还能晕过去的。”
有人探头瞅了一眼,说了这么一句。
喻商枝没看是谁,但很快摇了摇头。
“这手上的伤口八成是摔倒时磕在了刀刃上,果哥儿昏倒不是因为这点子外伤。”
说着见杜果还没有转醒,便用力掐了两下小哥儿的人中,随即替他搭了个脉。
很快,意识到杜果的脉象意味着什么后,喻商枝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一眼韩六子。
而韩六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怀里的杜果已经悠悠转醒。
他不会说话,只能茫然地看向围在自己头顶的一圈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想要比划手势,又发现一只手疼得动不了,登时就生出几朵泪花。
韩六子把他抱紧,着急地问喻商枝道:“喻郎中,你把脉可把出什么来了?果儿为何突然昏倒?”
喻商枝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站在后面的蔡百草夫妻俩,深深叹了口气才道:“首先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果哥儿有了身孕,已有月余了。”
“身孕?”韩六子像是一下子还没琢磨明白,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但杜果已经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满脸的难以置信。
喻郎中刚刚说什么?他怀上娃娃了?
韩坎子一巴掌拍到韩六子背上,“你傻了不成!没听喻郎中说,你夫郎有喜了!”
这句话一出,韩六子总算是回神了,不仅如此,蔡百草更是慌慌张张地推开韩坎子,挤到喻商枝面前。
“喻郎中,你说的可是真的,果哥儿他有身子了?”
眼看这家人激动地难以名状,喻商枝却紧接着又泼了一盆冷水。
“我话还没说完,果哥儿是怀了身子不假,但是怀相不好,且最近过于操劳,而且他今天是不是吃了孕夫不该吃的东西,如今胎像很是不稳,若是不好好将养,随时可能小产!”
杜果一下子联想到自己昏倒前剧烈的腹痛,顿时慌得眼泪流了满脸。
他迫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只手在半空中艰难地比划。
“六子,你夫郎想要说什么?”
喻商枝看不懂杜果的手势,只能询问韩六子。
韩六子看了两眼,当场变成了结巴。
“他,他说今日在田里,突然肚子疼得厉害!”
此话一出,在场凡是生养过的女子或是哥儿,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这怀胎十月,前三个月最是不稳当,若是肚子疼,或是下头见了红,那这孩子八成就保不住了!
喻商枝蹙眉道:“这不应该,就算是劳累过多伤了胎,也不至于突然发作。”
正在这时,他眼尖地发现杜果的嘴角沾了一点红色。
再联想到蔡百草的做派,一个觉得不可能,可又无法忽视地猜想浮上心头。
杜果比划地手势他看不懂,索性这次直接问韩六子。
“六子,我问你,今天你夫郎可吃了或是喝了含山楂的东西?”
韩六子起初不解,可很快就被杜果扯着袖子,示意他看。
他低头望向系在腰间的竹筒,恍然大悟道:“喻郎中,那酸梅汤里有山楂不?”
蔡百草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窜到了脑门上。
这蠢儿子,属实是没救了,这下全完了!
作者有话说:
经过查询,适量食用山楂是无碍的,此处为剧情服务(后文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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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哪里来的酸梅汤?
曹秋水眼见蔡百草想要拿走竹筒, 当即手快一步,一把夺了过来,随后塞到了温野菜的手里。
“菜哥儿, 你快瞧瞧,这贼婆子可是偷你家饮子喝了?”
“偷”这个字可是十分刺耳的, 在村子里谁家若是有人做那偷鸡摸狗的事,不仅少不得挨一顿打,连带全家都要被村人吐口水。
所以蔡百草立刻梗着脖子道:“曹秋水, 你个贱妇别在这满嘴喷粪!你哪只眼看见我偷了!”
温野菜避开蔡百草的唾沫星子, 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竹筒。
酸梅汤色深, 一来少不得将竹筒染色,二来那味道也特别, 压根瞒不过所有中午或多或少,都喝过两口酸梅汤的人。
证据确凿,温野菜看了一眼喻商枝, 两人俱是脸色一沉。
村里大家下地干活,都是把随身的东西放在树下,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怕东西丢,便是夜不闭户都是有的。
哪知蔡百草居然真的敢去偷东西喝, 这只是偷罢了,若是她使坏, 往水罐里加点不好的玩意呢?
温野菜上前跨了一步,吓得蔡百草慌忙后退, 一下子踩到了韩坎子的脚背。
“哎呦!你这婆娘!走路不长眼呐!”
而因为这一点耽搁, 蔡百草的袖子已经被温野菜一把扯住了。
“蔡百草, 谁给你的胆子, 偷东西竟敢偷到我们家头上来!”
温野菜人高马大的,蔡百草全然要仰头看他。
再加上他手劲也大,当即就把蔡百草的胳膊掐得疼痛难忍。
蔡百草哀哀叫着,但就是抵死不承认酸梅汤是自己偷来的,仍在狡辩。
“我哪里知道!我寻思……那剩下的你们不要了呢!”
此话一出,在场好些人都忍不住嘲讽地笑出来,尤其以早就和蔡百草不对付的曹秋水为首。
“哎呦呵,大家伙快听听,人家说了,这东西只要搁在外头,周围也没人看着,那就是没人要了!看来以后这东西可不敢随便放,不然容易全都被姓蔡的捡回家!”
曹秋水的儿媳妇也是个嘴皮子利落的,她还记得自己嫁过来生的第一胎是个闺女,当初蔡百草还在背后笑话她生不出儿子。
真是笑话,明明韩六子也不是家里老大。
“娘,依我看,百草婶子还是手下留情的,不然她就不只是拿饮子,而是把温家的什么黄牛、板车全都拖走,毕竟照她说的,这些东西都是没人要的不是?”
曹秋水狠狠朝蔡百草的方向啐了一口,“咱们村什么时候出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贼人了!要我说,就该请村长来评评理!”
“没错!叫村长过来!她既能偷一回,谁知她以前还头没偷过别的东西!”
“说起来我家住得离韩家不远,前个菜地里还丢过几把菜呢!”
蔡百草心知自己就干过一次这缺德事,哪知有人还趁机想往她身上泼别的脏水!
当即也顾不上杜果怀了老韩家的骨肉了,脚一蹬就扑向那个说丢了菜的中年夫郎。
“你说谁偷菜呢!你才偷!你全家都偷!”
夫郎是哥儿,到底比妇人力气大些,甩开胳膊就把蔡百草推搡在地。
地头上迅速乱成一团,听到这头的闹腾,忍不住过来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白屏,透过人群看到倒在地上的杜果,“呀”地叫出来。
“果哥儿这是怎的了!”
伴随着他这一句喊,大家伙好歹是想起来,地上还倒着一个有身子的哥儿呢。
温野菜瞅准机会,赶紧把想去扯蔡百草头发的曹秋水向后拉。
他可是见识过村里这些妇人与夫郎家打架的,阵势一点不输汉子。
若是真的红了眼上了头打起来,那可就不是一两个人拉得住的了。
蔡百草趁机跑回韩坎子的身边,哪知韩坎子也不想护着她,直接一扭身就避到了一旁。
蔡百草只好又去瞅自己的儿子,可韩六子现在便是有八只眼,也全都安在了杜果身上。
“喻郎中,果儿浑身都汗湿了,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韩六子也慌得很,说到底这事怪他娘,也怪他自己!
若不是他娘偷来了酸梅汤,自己又非得让杜果多喝点,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他脑袋憨,想法也简单,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见杜果这副模样,好似已经怕他死了一般。
“喻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家果哥儿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喻商枝用袖子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现在要紧的是把杜果送回家,找个哥儿帮他查看一下有没有见红。
他扶着膝盖起了身,把这意思低声同温野菜说了,后者很快道:“我和屏哥儿先把果哥儿送回家,你回去取药箱,晚点再来韩家。”
喻商枝点头,这般安排是最好的。
“你过去之后,用韩家的灶烧些热水,架个蒸锅。”
温野菜明白这是要给银针消毒,应下来后就招呼着白屏,指使着六神无主的韩六子起身。
“愣着干什么!赶紧仔细着把你夫郎抱回家,搁在炕上好生躺着,商枝回去拿了药箱再帮他诊治!”
韩六子闻言赶紧让杜果环住自己的脖子,把小夫郎捧在怀里,步子都不敢迈大,急急忙忙往家走。
蔡百草也想跟上去,却被曹秋水一把拉住,温二妞也蹦起来指着她道:“你别想跑!秋水婶子家的地生已经去喊村长了!”
蔡百草两眼一黑,这若是村长来了,她还能落下好?
韩坎子也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方钻进去,瞅准了大家都围着自家婆娘骂,便想悄悄地溜走。
可曹秋水的男人王石头早就守在那里,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你家婆娘偷来的饮子,你难不成没喝?遇见事倒想跑了,算什么男人!”
于是一时间所有的唾沫星子都往韩坎子和蔡百草两夫妻头上落,至于那韩六子,说不准是真不知道酸梅汤是蔡百草偷的,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没骂他。
这边温二妞得了自家大哥临走前的指示,雄赳赳气昂昂地充当“温家话事人”,摩拳擦掌地一定要给蔡百草好看。
另一边,喻商枝回家拿了药箱,又满屋收拢了好些药材。
温三伢也跟进来帮忙,因为家里只有他识字,所以木架上好些药材都是他负责分类存放的。
这会儿喻商枝说什么,他便赶紧找到拿出来,搁在单独的油纸包里包好。
“喻大哥,可是村里有人得了急病?”
喻商枝应了一声,但杜果是先兆流产,同小孩子一时也说不明白。
他带着一堆东西风风火火地要走,临出门前看到大旺和二旺,又改了主意。
思绪飞转,他点了一下大旺的名字,“大旺,跟我一起走。”
大旺立刻竖起耳朵,摇了两下尾巴,跟在了喻商枝身后。
可出了门后喻商枝却没让它随自己去韩家,而是指着家里田地的方向说道:“大旺,你去地里找二妞。”
大旺向来和成了精一样,喻商枝毫不怀疑他绝对是听懂了。
目送大旺朝着正确的村路狂奔而去,喻商枝把药箱往上拽了拽,快步往韩家走去。
才一进门,就听见里头韩六子慌慌张张地叫“果儿”,紧跟着是自家夫郎气急的声音。
“鬼叫什么!果哥儿好端端的,你就开始叫魂了!当家的汉子一点主见都没有,怪不得连夫郎都护不住,成天受婆母的气!”
喻商枝无奈,也就是温野菜这个直言快语的悍哥儿,有胆子在别人家里骂汉子。
但不得不说,骂的实在很有道理。
来时的路上他就在想,明明三月时杜果过来问诊,那时身强体健,并无大碍。
按理说就算是怀了身孕,也不至于如此小月份时就有滑胎之忧。
不过想及先前那回蔡百草的嘴脸与今日的做派,怕是平时也没少给杜果气受。
杜果又是个哑巴,很多事说不出,就只能憋在心里,很容易郁结伤身。
很多人的身体,其实就是在一天天的抑郁里被消磨地坏下去。
“菜哥儿,好像是喻郎中来了。”
白屏没有温野菜那么彪悍的性子,见他把韩六子骂得狗血淋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话。
好歹盼到喻商枝过来,赶紧转移温野菜的注意力。
喻商枝进门后,见温野菜还气鼓鼓地,不由地在他后背轻抚两下。
又令碍事的韩六子让开,拿出脉枕,仔细给杜果把了把脉。
半晌后,他看向温野菜,温野菜知道他要问什么,便把韩六子直接赶了出去,任由他在外头拍门。
屋里,温野菜和白屏忧心忡忡,“我们方才替果哥儿看过了,确实……见了红。”
这事瞒不住杜果,小哥儿眼泪岑岑地捂着肚子,努力比划着手势,甚至想坐起来给喻商枝磕头。
哪怕三人并不能完全看懂他的意思,也能猜出来,他是要求喻商枝保住孩子。
“快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喻商枝让温野菜和白屏一左一右地安抚住杜果,自己放缓语气同他解释。
“果哥儿,我会尽力帮你保住这个孩子,你现在切莫太过紧张,反而更加伤身。”
杜果拼命点头,喻商枝叹了口气,把温野菜拉到一旁,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
得知杜果流的血只是些血点子后,稍稍放心。
其实酸梅汤里那一点山楂,并不能造成很大的影响,好些有身孕的人,少量吃一些压根不会有事,杜果坏就坏在好几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才有今日险些小产的危难。
心里有数后,方开门把韩六子叫进来。
温野菜去灶房帮喻商枝消毒银针,而喻商枝铺开桑皮纸,提笔写方子,同时对一进门就守在杜果身旁的韩六子,与脸色苍白的小哥儿说道:“果哥儿年纪小,人也瘦弱,这一胎若要保住,少说也要卧床半月,配合我开的膏药敷脐,安胎药一日吃两回。待胎像稳定,一直到生产,都万不可再过于操劳,大悲大喜,要保持身心轻松,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下来,看向两人。
“我说的这些,能不能做到?”
韩六子和杜果都被问住了,一旁的白屏都忍不住道:“六子,你别忙着答应,你且先想想,若是果哥儿不能干重活,这么长的日子,你能不能应付得了你娘。”
韩六子抓了抓脑袋,直愣愣道:“我娘想抱大孙子,只要果哥儿能给她生大孙子,想干什么都成!”
杜果被韩六子抓着手,眼底却满是忧色。
他是哥儿,从小就被灌输出嫁从夫的道理,嫁过来后公爹婆母更是天,要比伺候亲爹亲娘还要上心。
况且他本就不会说话,学不来旁人家的媳妇或是夫郎,说好话哄婆母开心。
他会做的就是埋头干活,每天从睁眼干到闭眼,这样婆母才没太多的埋怨可讲。
若是他为了保胎,只能躺在炕上,若是孩子保得住,生下来是个儿子也就罢了,若保不住,生下来还是姐儿或是哥儿……
杜果想着想着,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下来。
韩六子赶紧帮他擦眼泪,“果儿,你别哭,没听喻郎中说么,你可哭不得!”
喻商枝也很无奈,他有本事保住杜果的孩子,却没法插手韩家的家务事。
能做的也只有将有限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小两口讲清楚。
很快温野菜回来了,喻商枝为杜果施针,韩六子又被赶出门去,温野菜和白屏苦口婆心地给杜果讲道理。
“果哥儿,你别怕蔡百草,回头你也得硬气起来,让六子日后别总是和稀泥,得站在你这一头!”
白屏也拿自己举例子,“是啊果哥儿,你看看我,过去我婆母不也成天给我气受,现今有大树掏心窝子地待我,我俩分家出来单过,别提有多舒心。咱们给人当夫郎的,孝顺归孝顺,可也不能白白受磋磨!”
杜果眼巴巴地瞅着两人,抹掉眼泪。
因为听得太认真,一时都忘记害怕拿长长的银针,所以刚回过神来,身上的针都已经被拔走了,刚刚使他脸色发白的疼痛也不知何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