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听温二妞说道:“大哥,不是我,是村长家的清水哥让我来找喻大哥,说是村里好些小娃娃闹起了怪病,连清水哥的儿子连小子也中了招!”、
“怪病?”
喻商枝从温野菜和温二妞熊没来嘴里听到这话,直接扶着额头上的布巾,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两日看诊的人都少了,怎么还突然冒出什么怪病来?”
喻商枝心下紧张,既是不止一个孩子生了病,若是什么传染病可就遭了。
“那些孩子都有什么症状,你可知道?”
温二妞说不出个章程,喻商枝遂也坐不住了。
“我去清水哥家看看,村里户数多,孩子更是不少,若真是什么棘手的病症,得赶在蔓延开来之前就遏制住。”
他好似突然多了一股子精气神,把额头上的布巾拿下来放到一旁就要下床。
温野菜连忙上前扶了一把,“你自己还病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说罢赶紧同温二妞道:“去锅里盛一碗糊糊来,多少垫垫肚子再出去,不然怕是站都站不住。”
温二妞当即就去了,喻商枝紧握着温野菜的手。
“虽还不知情况,但要紧看着三伢,别让他随意出门,也先别接触大旺和二旺了。”
温三伢年纪小,身体还弱。
普通的风寒一不小心都能要了他的小命,遑论别的。
因家里有病患,温野菜倒是素来注意卫生,可大旺和二旺成日满村里转悠,还吃生食,非常时期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温野菜被他说得也紧张起来,喻商枝转而又宽慰道:“眼下有我在,村里出不了乱子。”
最后喝了点东西填肚子,喻商枝走之前又想起什么,让温野菜在家找了两块大小合适的布头出来。
一会儿看诊前,戴上能挡一挡口鼻。
“有些小儿的传染病也会传给大人,家里有三伢,你我还需小心着些。”
若不是村里路太近,温野菜真是恨不得赶着牛车去。
等到喻商枝走到许家门口,已是有些气短。
许清水在门口焦急地候着,见人来了便赶忙跑上前。
“喻郎中,你可算来了。”
温野菜朝前一看,只见许家门口围着好几家的人。
见了喻商枝,齐齐眼前一亮,围了上来。
喻商枝被温野菜扶着朝里面走,闻言道:“对不住,今日起来后有些不舒服,所以来得慢了些。”
许清水心道,怪不得喻商枝今日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登时有些过意不去。
“真是对不住,实在是我家大郎的病来得急且怪异,不止如此,村里还有好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病症,就是昨夜开始,一遭尽数都病了!我阿爷也慌起来,生怕是什么会传染小娃娃的疫病。”
话音落下,另几家的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我家二瓜也病了,和连小子一模一样,都是起热,嘴里全是泡!”
“我家梅姐儿也是,这会儿烧得脸都红了,却不出汗,怪得很!”
“我家两个孩子都病了,大的是小子,还壮实些,小的哥儿长了些疹子,直哭个没完。”
听到这些人的话,喻商枝不禁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你们各家孩子的症状,可都是发热、起疹?”
一群人包括许清水在内,全都应是。
许清水道:“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赶紧请喻郎中你过来,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素来身子结实,会走路后就少有生病的,更别提像这次一样,好几家的孩子一起病了,病的模样还都差不离。”
而且之所以都聚在许家,一是村里人心惶惶,好些怀疑是疫病,都来寻村长这个主心骨,二是许连年纪最小,症状最重。
喻商枝沉吟片刻,又问:“这几个病了的孩子,今年都几岁了?”
有时间有说三岁的,有说四岁的,最大一个也不过六岁。
喻商枝叹口气,心下有了数,“且让我先进去为清水哥家的小子看一看,诸位莫急,一会儿我挨家挨户地去问诊,必不会遗漏了。”
几户人得了喻商枝的承诺,心下稍定。
这几家人家里都没有生病的,前两日里也没去过温家找郎中,对于喻商枝,因暂时用不着,也说不上信不信任。
如今可好,孩子病了后才发现,村里有个郎中是多方便。
既如此,他们也不必继续在许家等。
各自都回家去,把消息告诉家里人,等着郎中上门便是。
另一边,一行人很快到了里屋门口,喻商枝行动不便,温野菜需得扶着他进去。
进去前两人都戴上了布巾,只留下两双眼睛在外面。
杨红儿正和婆母许韩氏一起守着许连,喻商枝进门时,不知许连怎么了,杨红儿蓦地又哭起来。
“连儿,你可别吓你小爹!”
许清水骇了一跳,赶紧上前去看,发现许连竟是歪着脑袋,流了好些涎水出来。
这会儿正被杨红儿抱着,胳膊腿软趴趴地垂着,看起来再可怜不过。
“喻郎中,你快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杨红儿和许韩氏见喻郎中来了,松口气的同时,心转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温野菜把药箱放在一旁,喻商枝已经代替了杨红儿的位置,坐在了许连的一侧。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体温,热得烫手,八成已烧到了四十度。
“赶紧拿酒来,越多越好,给孩子降温。”
温野菜经过小蝶哥儿那次已经熟练,问道:“可要施针?”
喻商枝点点头,温野菜便去借东西给针消毒。
情况紧急,喻商枝问杨红儿,“孩子可是口中有口疮,身上也生了斑丘疹,以手足上最多?”
杨红儿一愣,迅速道:“正是,这口疮昨晚吃饭时还没有呢,就是一晚上,全都冒出来了!”
“告诉我孩子的舌头和舌苔什么颜色,舌苔厚不厚,是否发粘?”
许韩氏听了这话,把孩子抱起,杨红儿凑近了仔细查看。
“舌头很红,舌苔是黄色的……看起来,我也说不准是不是发粘。”
到了这一步,喻商枝不需要找人帮着望指纹,也可以下诊断了。
“这的确是小儿常见的时疫。”
这种病症在旧时候没有确切的名称,而到了现代,则就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手足口病。
年年爆发,累及无数孩子,医院儿科因此人满为患。
而眼下这个年代的人们,更是视疫病为洪水猛兽。
一听这病沾了“疫”字,顿时都慌了神。
正好这时许清水拿了一坛子酒进屋,就听见了上一句话,汉子的声音当场变了调。
“喻郎中,那这疫病能治不?”
旁边的杨红儿和许韩氏手握着手,都忍不住地往下淌眼泪。
手足口病是小儿常见的传染病,早就有了成熟的治疗方式。
故而喻商枝道:“虽名为时疫,却并非什么无端而起的疫病,我这里有现成的方子可以用。”
三个大人初听时还不太相信,直到温野菜匆匆送了消毒过的银针进来,喻商枝接过来给许连下针,他们便把注意力又挪回了孩子身上。
照例是放血退热,一通忙活下来,喻商枝也出了一身汗。
沾了血的帕子被收走,他指挥着杨红儿和许韩氏婆媳两个给许连擦手脚降温。
“注意着些,别碰到疹子。”
一听这话,两个大人赶紧放慢动作。
喻商枝接过水喝了一口,缓了口气,问许清水道:“清水哥,家里可有识文断字的,可代我写方子?”
“我来写!”
听到熟悉的声音,喻商枝蓦地抬头。
许清水也惊讶道:“阿爷,您怎么也过来了!”
许百富沉声道:“自是来看我的小曾孙,我看外头的人都散了,连小子如何了?”
得知真是时疫后,许百富也变了脸色。
但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又是一村之长,还是比年轻人稳重许多。
“这样,晚些时候等喻小子把孩子们都看过,开出方子来,清水,你就和各家汉子一起,赶着咱家的牛车去镇上抓药。”
许清水点点头,家里人也很快送来纸笔。
许百富坐下后摊开笔墨,一笔一划地写下喻商枝念出的药方。
因许连的病症较重,喻商枝在成方的基础上做了加减,随后又道:“村长,此病既称之为‘疫’,便是极容易蔓延的意思,眼下村里只有四家的孩子发病,但往后定是不止这些。镇上离得远,抓药不容易,我想着我出银子,劳烦清水哥多抓些药回来备用,若是再有孩子病了,直接就能有药吃。届时我依着原价卖给村里人,不会在这上面谋利。”
许百富对此深以为然,吩咐了许清水后,起身拍了拍喻商枝的肩膀。
“村里幸而有你这么个草医郎中在,不然这下真不知如何是好。”
从许家走后,喻商枝又去了另外三家。
这几家孩子都年岁长一些,可以把脉诊断了。
症状果然雷同,确实是手足口病不假。
全都发着高热,有些现下只是嘴里长疮,还有些身上也出了疹子。
不过好在都没有许连来得厉害,吃些清热化湿的药便可慢慢地好。
这几户人家得知孩子性命无碍后,都纷纷谢过喻商枝,往外掏了诊金。
其中有一家还去后院折了好多菜,非要塞到温野菜怀里,温野菜不收,那家媳妇便道:“都是些拿不出手的东西,菜哥儿你也别嫌弃,拿回家晚上加个菜,也是我们家的一番心意。”
如此温野菜问了喻商枝的意见,便收了下来。
这边四家都得了诊断,接下来便是熬时间。
有了喻商枝施针退热,加上吃了抓回来的药后,病情都稳定下来。
然而事实确如喻商枝所料,眼下只是个开始。
因为仅仅一夜之间,村里的患儿竟又多了十几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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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至今,他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人
事态紧急, 喻商枝拜托许百富召集村里人,讲了一下这病的来由与需注意的地方。
村里集会的地方在打谷场,铜锣敲响就是各家至少出一人去听讲话的意思。
桩子家是桩子去了一趟, 两刻钟后才回来。
他进了家门后,桩子媳妇连忙把院门关紧, 仿佛这般疫病就进不来似的。
“村长说什么了?可与村里病了的孩子有关?”
“自是有关,就是为这事叫大家伙去的。”
桩子去水缸旁舀了水洗手,一顿叹气, “村长说了, 这次的病是时疫, 症状就是发热、嘴里长疮、身上发疹子,六岁以下的小娃娃最容易得, 再往上,大孩子和大人也都有可能染上。”
桩子媳妇白了脸,他们两口子有三个孩子。
老大是个姐儿, 年后刚出嫁,老二和老三都是小子,老二十一,老三却才四岁。
因着当初生了老二伤了身子,本以为再也怀不上了, 哪知过了好些年又突然有了。
小儿子来之不易,家里宝贝得紧。
就是不知是不是生得晚, 比起同样四岁的别的孩子,自家老幺不太机灵。
“这些都是村长说的?”
桩子看了媳妇一眼, “虽说是村长告诉大家的, 但肯定是喻郎中告诉村长的, 这几日都是喻郎中挨家挨户地给孩子看诊开药。”
桩子媳妇自也知道, 两只手握在一起绞了绞。
“我听说了,但说是看诊,不也还没治好?”
桩子放下手里舀水的葫芦瓢,“你也别太不依不饶,反正你信你那小妹说的,我只信我眼睛看见的。况且如今这疫病闹腾得这么厉害,咱家孩子要是真得了,你难不成还不找喻郎中看了?”
“呸呸呸,快别说那不吉利的!”桩子媳妇扭身回屋,抛下一句,“咱家幺儿养得精细着呢,怎么就还能染上那毛病了?我还不信了!”
桩子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自家媳妇心不坏,加上喻商枝的事因是娘家人说的,倒也不能怪她。
转念又想,村长嘱咐各家要勤洗手,勤收拾牲畜的粪便,这些他家因是做豆腐卖的,素来注意着,或许这回还真轮不到幺儿。
可有些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由于宠老幺的缘故,孩子都四岁了也是跟着爹娘睡。
夜里桩子媳妇一翻身,碰到孩子后发现烧得滚烫,赶紧把桩子摇醒。
“孩他爹,快看看幺儿!”
一刻钟后,桩子背着小儿子,和媳妇一道匆匆往温家赶。
本以为都快过了亥时了,喻商枝必定也已经歇下了,哪知到了温家才发现,用作看诊的东屋竟是灯火通明。
“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在这等上半个时辰,退热了再回去。这药一次煎出来,分两次喝。”
刚说完一家,另一家又凑上来,细听是说家里没有药罐子,能不能借用这里的。
“家里有是有,但自家人也要用,救急用上一次倒是可以。水磨村有卖药罐子的,价格不贵,明日最好还是让家里人去一趟,买一个回来。”
温野菜从外头打了一盆水回来,一进来就看见自家相公被好几人围在中间,左右支绌。
“都让让都让让,只要和孩子的病没关系的问题都来问我。”
说罢接上进门前听到的一句话茬,“我说庞五哥,一个药罐子才几个钱,你平日里抠就抠了,如今孩子都病了就快别再省那几个铜子了成不成?”
被叫做庞五的汉子,吝啬是在村里出了名了。
明明有屋有田,身上一件衣服补丁摞补丁,实在穿不成了还要剪了做双鞋。
倒是能生,孩子满地跑,越是如此越舍不得花钱,听说只有过年炒菜才舍得用荤油,还是买一点肥膘在锅上抹一抹的那种。
这回若不是孩子病得实在厉害,怕是也不舍得出这个诊金和药钱。
一下子几百文没了,简直是要他命了。
这不好歹买了药,竟又不舍得买药罐子了。
温野菜还真不信他家连药罐子都没有,想了想,说不准是想借此省点柴火。
他话一出,屋里的其他村人也附和。
“庞五,我们都是为了孩子的病大半夜来这的,喻郎中看诊尚且看不过来,你非得弄个药罐子的事还说个没完。”
“就是,这会儿的疫病可是凶险,你家又不是掏不起这个钱!”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到庞五脸上,他那媳妇是个少言寡语的,在一旁沉默着不开口。
可庞五若是脸皮薄,也不至于如此,最后还是死乞白赖地非要用温家的药罐,温野菜只好领着他媳妇过去,心里暗叹,好好一人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汉子。
这一出门,恰好遇上匆匆而来的桩子夫妇。
“桩子叔?”
院子里没有灯,温野菜看不太真切,等离近了才认出来。
“是我,菜哥儿,我家幺儿好像也生了疫病,发起热来,我想着赶紧寻喻郎中瞧瞧。”
得,又是一个。
温野菜指了指身后的屋门,“商枝在里头呢,你们进去就是。”
与桩子媳妇擦肩而过时,他看了妇人一眼。
桩子媳妇飞快地低下头,追着孩子爹的步子朝前走去。
桩子家的小儿子烧得也厉害,喻商枝一摸就皱了眉。
这是个重症,比屋里头的几个都厉害。
“你们不该带孩子来我这里的,该我上门去看。”
这样的一时半会走不了,他赶紧让把孩子放到后面的床上去。
屋里就一张床,幸而孩子们身形都不大,横着也能躺下几个。
很快温野菜回来了,在一旁帮喻商枝递针。
桩子媳妇亲眼见到喻商枝盲着眼刺穴位,动作一点迟疑都没有。
等了好半天,终于结束时桩子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媳妇掐青了,疼得他只敢倒吸凉气。
“这孩子的症状重一些,过一会儿若是热还不退,我再施一回针。”
喻商枝看起来很是疲惫,可还是强撑着支应。
后来屋里实在人太多,他表示一家只能留一个人在屋里。
温野菜起身去往外赶人,不出意外,留下的都是孩子的娘或是小爹。
桩子媳妇坐在了一个叫季乐的小哥儿旁边,乐哥儿的孩子也是个小哥儿,生得偏瘦,这会儿正被乐哥儿揽在怀里,似是有些难受,时不时动动胳膊腿,但总体还是乖顺。
桩子媳妇摸了摸自家儿子的额头,另一头有个小子在扁着嘴哭,还有一个姐儿也抱着娘亲的手臂不撒手。
她低声跟乐哥儿搭话,“哥儿就是比小子好带,可惜我没生个小哥儿。”
村里人都去桩子家买过豆腐,所以都算和桩子媳妇熟识。
乐哥儿抿了抿唇,面色忧色不减,“我们当哥儿的有孕不易,生下的孩子也总是不如姐儿生的健壮,我这几个时辰真是提心吊胆的,亏得喻郎中医术高明。”
桩子媳妇一听,便忍不住问道:“我这还是头回找喻郎中看病,他当真那么厉害?”
乐哥儿性子软和,面对桩子媳妇这么个长辈本也还些拘谨,可提起喻商枝,他却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么?婶子你是不知道,我家恬哥儿不仅烧得厉害,还上吐下泻,把我吓得手脚发软,后来倒是不拉肚子了,可吐个不停,喝水都吐。我相公本想请喻郎中去家里的,奈何这边人太多,他被拖着迟迟走不开,我们只好咬牙把孩子抱了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乐哥儿说到这里不禁浅笑道:“喻郎中一针下去,恬哥儿直接就不吐了,后来喝了点水,又喝了点米汤,还是菜哥儿帮忙备下的。喻郎中说了,再等两刻钟,若是没吐没拉,就能带着孩子回家了。”
桩子媳妇听得愣了神,这个自己今晚见到的喻商枝,和旁人口中的喻商枝,实在与小妹所说的判若两人。
可小妹的为人她是清楚的,就是不知这说法是怎么传出来的。
难不成是喻商枝在半坡村得罪了人?
乐哥儿见桩子媳妇一脸凝重,以为她是担心孩子。
村里人都知道桩子家这个幺儿生得晚,不然也不会上头大姐都出嫁了,下头这个还在玩泥巴。
“婶子也别太发愁,既来了喻郎中这,孩子就保管没事。你没听说村长家那个小曾孙,两岁多的娃娃,病得床都起不来了,如今不也好多了,能吃能喝了。”
桩子媳妇勉强笑了笑,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乐哥儿见状,便也没再多说,又宽慰了几句,便低头继续哄自家的孩子。
家里乱糟糟的,人来人往,转眼间就入了子夜。
早前抱孩子来的,陆陆续续都带着孩子走了,最后只剩下桩子一家。
喻商枝最后替孩子把了个脉,用说了一天话,已然哑了的嗓子道:“带回去时盖一下头,别见了风,记得按时喝药,你们送来的及时,虽然发病急一些,最少六七日,最多不过十日就能好了。”
桩子媳妇这会儿似乎全然对喻商枝没什么偏见了,头一个道:“多谢喻郎中,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喻商枝虽是浑身倦意,却还是勉强起身,扶着温野菜的胳膊,把人往外送了送。
“我虽是个郎中,靠行医挣钱,可实则也盼着大家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最好。夜深了,快带着孩子回去歇息吧。”
桩子抱着半睡半醒的孩子,一路千恩万谢,直到院门前。
眼看一家三口走远了,喻商枝撑着的那口气好似也散了。
回屋的最初几步路像是踩在棉花上,随后身子一软,猛地朝下倒去。
“商枝!”
喻商枝骤然倒下,就显示出温野菜一个哥儿力气大的好处。
他直接把人就地背回了屋里,脱去外衣塞进被窝。
喻商枝并未失去意识,只是浑身像是虚脱一般的使不出力气。
温野菜想着喻商枝这一晚上忙得连水都没喝几口,就去兑了点温水,里面加了些糖喂给他。
温热的糖水进肚,喻商枝阖眸休息了片刻,觉得头晕似乎好了些。
“我没事,就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
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低低的,也就温野菜能听清。
温野菜弯下腰,趴在了喻商枝的身上。
喻商枝摸着哥儿的发顶,听他说道:“你换了新方子,本就难受,偏生赶上村里出这档子事。就是好人也得熬干了,何况是你?”
“做郎中的就是如此,生病的人也不会商量着,挑你有空的时候生病不是?”
温野菜嘟囔道:“我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挡不住我心疼你。”
他抬眼看向喻商枝,感觉小郎中这两天又瘦了好些,下巴颏尖尖的,脸上的肉也薄下去,衬得一双眼睛更大了。
“等这事过去,我给你好好补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喻商枝便渐渐没了声音。
温野菜轻手轻脚地起身,自行去洗漱后换了衣服,悄悄钻进被窝。
喻商枝如今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有所觉一般地翻了个身,把温野菜半揽在怀里。
温野菜偷偷伸手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家相公的腰简直盈盈一握,比村里最窈窕的姐儿还细。
看来还是得多吃肉。
喻商枝这一倒下,比他预想中的严重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睛快好了,余毒清到了最后的阶段,第二日午后他硬撑着又看了两个孩子,便又头晕得坐都坐不住。
幸好村里如今发病的孩子,全都尽数看过一遍,药也开了,只要按部就班地在家将养着,应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不过出乎喻商枝意料的是,村里生病的孩子家,听说他病倒了,竟挨个提着东西上门探望。
村里人过日子也不容易,这次孩子生病吃药,少说也都花了几百文,所以他跟温野菜讲,万万不可再收大家送的东西。
眼见一个人拿来的东西没送出去,被温野菜利落拒绝,桩子媳妇从温家的院墙一侧探出头来,默默叹气。
她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捆住翅膀的老母鸡,这鸡已经好些日子不下蛋了,到了该宰了吃肉的时候,原本打算自家留着吃,可她听说喻商枝病倒后第一反应就是抓了拿来。
想到自己先前因为小妹的说辞,而对喻商枝怀有的偏见,桩子媳妇觉得自己真怪不是东西的。
这只老母鸡大约能算是自己的赔礼,以及喻商枝治好自己幺儿的感谢,不过她是万万没脸上去送的。
如此又等了片刻,前头没了说话的声音,大约是温野菜进屋了。
桩子媳妇心生一计,小跑过去看了一眼,见院子口果然没人,当即把母鸡放下就跑。
有了这只母鸡开头,后面的也学聪明了。
都听说了温家不收礼的事,但若是大家一股脑地送上,也就分不出谁是谁的。
等到温二妞赶牛放鸭回来,一时都不敢进门了。
只见院门下堆着不少菜、米,还有布包的鸡蛋。
甚至还有一只捆了翅膀的老母鸡,蔫头耷脑地窝在那里,看起来已经快被留着口水的大旺和二旺的吓死了。
“大哥!你快出来看!”
她扯着嗓子喊人,温野菜忙不迭地出来,随后兄妹两个就齐齐傻了眼。
“这可真是……”温野菜扯了扯头发,“都不知是谁给的,这怎么还?”
说话间,村路另一头又来了人。
不是别人,却是村长许百富,一旁陪着的是许清水。
“村长,您老怎么过来了?连小子怎么样?”
温野菜第一反应就是问许连,许百富背着手笑道:“连小子好着呢,就是这几日身上疹子痒,听了喻小子说的,煮了艾草给他擦洗,已是好多了。我是听说喻小子为着给村里孩子看病,自个也病了,就来看看。”
温野菜没想到村长还念着这事,“他可是把我吓得够呛,眼下还在屋里头睡着。”
许百富看了一眼院子里,便道:“既如此我就不进去瞧了,你家这两日被这些事牵绊着,估计也没空开火,我拿了些家里蒸的包子,你们正好凑合一顿。
果然许清水手里的篮子一掀开盖布,就飘出来一股香味,温野菜看过去,竟还是白面包的。
白面包子,村里人一年到头舍不得吃几顿,就算是许家,也是一两个月里做来一次解解馋罢了。
村长特地来送的,也实在推不掉,温野菜接过来,就见许百富望向了地上堆放的东西。
“这是?”
温野菜解释道,这是村里人送来的。
“商枝特地和我嘱咐过,不能收乡亲们的东西,他给各家孩子看病,也不是没收诊金,哪还有再收旁的东西的道理。只是这些是趁我照顾商枝时放在门口了,我这也不知是谁给的,更不知怎么还回去。”
许百富见状便道:“也是乡亲们的一番心意,既如此就收着吧。”
有了村长发话,温野菜便和温二妞一起,把东西收进家里,又送了送许百富和许清水。
那只老母鸡果然没撑过太久,傍晚就咽气了。
温野菜直接放了血拔了毛,炖了一锅浓浓的鸡汤,还放了些先前给喻商枝补眼睛的枸杞子。
喻商枝睡到晚食时起了身,鸡汤的香味扑面而来,倒是唤起了他的一丁点食欲。
靠在床头,温野菜一勺一勺把鸡汤味喂到他嘴边,鸡肉炖烂了,骨头都被撇去,不上手也不耽误吃。
“我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了。”
喻商枝感慨道。
温野菜吹着鸡汤,“若是让你如此就能快些好,让我不睡觉伺候你都成。”
他舀出一勺子鸡肉,添了两粒枸杞,“快,再吃一口。”
知道后面喻商枝觉得有些腻,实在吃不下了,温野菜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