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嫌弃喻商枝用过的碗勺,直接接过来把剩下的吃光了。
“三伢最近两日可还好?”
喻商枝吃完后用盐水漱了漱口,转而问道。
“好着呢,若换了二妞,不让她出门她可要憋死了,但三伢打小性子就安静,加上以前身体不好,时常好些天不出门的。”
喻商枝松口气,“那就好,虽说咱家向来注意卫生,可也难保三伢不会被传染。二妞年纪大了,体格也结实,倒是不太需要担心。”
温野菜把碗放下后道:“这遭过去,想必村里人也都得了警醒,日后可不敢再喝没煮开的生水,也不敢让孩子动辄到处疯玩,沾一身脏污回来还不及时洗涮。”
实则这个时代,莫说是乡下了,就算是城里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所以疫病才容易蔓延。
喻商枝想了想道:“其实最要紧的是旱厕不干净,等我好了,我琢磨琢磨怎么改一改茅厕。”
温野菜起身给他掖被角,“你既休息了,就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还茅厕呢,一会儿喝了药赶紧给我睡觉。”
小哥儿的声调凶巴巴的,喻商枝听话得缩回被子,“好好好,听你的。”
片刻后,喻商枝喝了最后一碗治眼睛的药,却也摸不太准会不会起效。
或许明日一起来就能看见了,或许这几日的操劳又拖累了身体,结果与先前所料的并不一样。
说来他与原主搞出的这奇特的毒药方子,也算是来往了几个回合,如今称得上是决战了。
这般想着,便还是安静地躺会床上,依偎着自家夫郎,期盼能睡个好觉。
温野菜惊醒时,察觉到身边的喻商枝都快要烧成一块炭。
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发都浸在了冷汗中。
至于接下来做的事,似乎全凭本能。
过去照顾家中病患时积累的经验尽数派上了用场,温野菜不断地往回提井水,打湿了布巾后敷在喻商枝的额头降温。
后来又觉得这样也不够,便去灶房里抱来了家里剩的一坛酒。
这坛酒是上次去水磨村带回来的两坛子之一,原本是温野菜想留到两人成亲那日,喝交杯酒用的,他特地买了最好的纯酿,味道正,度数也高,谁知正好派上用场。
温野菜将酒水启封,倒在手心,不断搓着喻商枝的脖子、腋窝、手掌、脚掌这些地方。
这土办法终究是有用,熬到中夜里,他伸手去试对方的体温,终于没有先前那么烫了。
而对于喻商枝来说,过去的几个时辰难熬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一时如在烈火上炙烤,一时又似在冰窟中游走,呼吸艰难地需要张嘴喘气,而吐出的每一口气又仿佛要灼伤喉咙。
意识朦胧间,他隐约知晓温野菜一直在帮自己降温。
小哥儿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手上的动作就没有停过。
每一次新的布巾挨到额头,喻商枝都会短暂地放松一刻,但很快布巾又会被体温蒸热。
而等到体温勉强褪下去一些,取而代之的又是遍布全身的刺骨疼痛。
就像是有人拿着锥子和锤子,坚定不移地把他浑身每一根骨头都砸了一个遍。
他疼得发抖,无意识地在被子里打起摆子,这模样显然吓坏了温野菜,恍惚间他像是被人拥进了怀里,一双手笨拙地替他抚着背。
煎熬漫长如炼狱,喻商枝感觉在鬼门关上游走了一遭。
后来疼痛渐渐消弭,他体力不支,比起睡过去,更该说是昏过去。
复醒来时,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唯有光,从四面八方来的光争先恐后地挤进视线,过去许多天里熟悉的如墨黑暗变成了耀眼刺目的白芒。
再之后,白芒渐渐坍缩,聚拢,而白芒消失后显露出的地方,是一片全然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是他用步子丈量过的屋子,是他用手摸索,努力记住位置的桌椅、床榻、衣箱。
或许是眼睛一时受不住强光的刺激,喻商枝有意识的时候,才发现滑落了好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他刚想抬起手去擦,就有一道人影撞进了视线里,下一秒,泪水被仔细小心地揩去。
喻商枝心跳如雷,缓缓抬眸。
相遇至今,他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人。
面容朗朗,眉目如星。
是他的阿野。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开文一个月,终于到这里啦,为了庆祝小喻复明,搞个抽奖!
详情见文案,明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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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商枝的目光,简直是一瞬也不舍得从温野菜的脸上离开。
这人是如何做到的,无论是脾气性子还是外表长相, 齐齐都生在他的心坎上。
温野菜则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他见喻商枝的视线半点不错地回望着自己, 喉咙发紧又发涩,好半晌才问:“你能看见了?是不是?”
得到喻商枝肯定的答复后,温野菜只觉得鼻子刹那间酸得厉害, 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他艰难地忍着, 可即使偏过头去, 泪珠还是噼里啪啦地朝下砸。
一见温野菜落了泪,慌乱的人换成了喻商枝。
他有些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来, 把眼前的人拽到怀里。
两具身躯贴在一起,各有各的百感交集,如此沉默着靠了片刻, 温野菜才动了动,扶着喻商枝的肩头坐直身子。
四目相对,喻商枝望见温野菜的眼眶红红的,不只是哭的缘故,还有过去几日因为熬夜而攒下的血丝。
一想到昨夜自家夫郎为了照顾自己, 定是又一夜未眠,喻商枝心下酸涩难当, 哑着嗓子道:“辛苦你了,阿野。”
温野菜哭过了那一阵, 用手背用力擦了擦脸。
喻商枝有心给他递的帕子, 可左右都没有, 只好举起自己的袖子帮他拭去。
后来你擦一下, 我擦一下,温野菜泪痕遍布的脸几乎变成了只小花猫。
看得喻商枝怜惜更甚,凑上前去,在他的眼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泪水咸涩,被他尝了个遍。
“明明是喜事,怎的哭成这样,一会儿眼睛该肿了。”
喻商枝低声哄着温野菜,后者吸了吸鼻子,又使力气揩了揩眼泪。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太高兴,也可能是被你气的。”
这下喻商枝可是闹不明白了,“我何时给你气生了?”
温野菜顶着通红的眼眶,皱眉道:“你说呢?你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昨晚更是那般凶险,我都想好若是天亮了你还不退热,就用牛车拉你去镇上找郎中了!”
喻商枝知晓温野菜是被自己这两日的状况吓出阴影,赶忙道:“我认错还不行,以后再也不会了。”
温野菜皱着鼻子,他自不是真的同喻商枝生气,见喻商枝如此快的认错,顿了片刻不讲话。
喻商枝莞尔着又亲了他两口,眼见小哥儿破涕为笑。
总算是哄好了。
喻商枝的眼睛恢复了,这两日因他病倒而盘旋在温家上方的阴霾便尽数消散。
好消息很快传到温二妞和温三伢那里,两个小的手拉着手,屁颠屁颠地跑进两人的卧房。
温野菜不想让他俩看见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在此之前就说要出去洗脸。
屋里只剩下喻商枝,他虽还有些虚弱,但因心情好,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快过来,让喻大哥瞧瞧你们。”
温三伢爬上了床,挨着喻商枝坐下,温二妞则靠在床边,眼睛发亮。
“喻大哥,你的眼睛全好了吗?”
喻商枝点点头,摸了一下身边三伢的脑袋道:“全好了,咱们二妞是个美人坯子呢,三伢也可爱得很。”
虽说温三伢的脸颊上只有薄薄一层软肉,但他还是犯了所有长辈都会犯的错误,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捏。
温二妞听了喻商枝的话,得意地摇头晃脑。
“那可是,我娘就是大美人,我以后肯定也是斜柳村的一枝花!”
喻商枝笑着听罢,竟全然没觉得温二妞的话哪里夸张。
这一家子的确生得都极好,可见他早逝的岳父岳母定也是容貌出挑。
两个孩子围着喻商枝稀罕了一阵,才在温野菜端着水和粥回来时依依不舍地跳下床。
到底是夜里遭了那么大的罪,精神还需要多休息些时候才能养回,喻商枝没有再逞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又躺下,只是这回他亦强行拽上了温野菜一起。
“地里的事耽误一天也没什么,你陪我熬了好几日,也该好好睡一觉。”
温野菜也是强弩之末,见喻商枝这般说了,就听话地脱掉外衣上了床,挨在喻商枝的身边躺好。
两人的姿势与昨晚没什么区别,可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一场好眠,直睡到快傍晚两人才醒来。
闻声进门的温二妞拍着胸口道:“大哥,喻大哥,你们也太能睡了,我探头看了好几次,生怕你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几日先是村里的孩子们一个个的病倒,后来又是喻商枝积劳成疾,温二妞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和他大哥一样,事都藏在心里。
温野菜长这么大,还没在白日里睡这么久过。
但睡觉确实是养精神最好的方式,睡前他觉得自己走路都快打摆子了,这会儿却仿佛精神百倍。
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拢了拢睡乱的头发。
“我去准备晚食,今晚咱们好好做一顿饭,庆祝庆祝。”
喻商枝也觉得好多了,在床上待不住,便也穿好衣服去了堂屋。
清明过后还有十来天的倒春寒,他心里有数,没到院子里去吹风,免得受凉。
不过堂屋的门是敞开半扇的,透过门扉他看向温家的小院,简陋但处处透着温馨。
还有大旺和二旺,也悠闲地趴在地上,时不时四处张望。
喻商枝因此发现,这两条猎狗原来都是四眼铁包金。
直背长腿,看起来很是威风。
晚食果然如温野菜所说,丰盛地好像过年。
之前各家各户送来不少东西,有菜有蛋,最值钱的是那只老母鸡,此外还有一条腊肉。
老母鸡先前已经炖了,这会儿把腊肉也加上春韭菜炒了一盘。
不仅如此,温野菜还全用白米,蒸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白米饭。
米香四溢,米粒晶莹剔透,就连食量和鸟儿差不多的温三伢都吃得头都不抬,喻商枝也胃口大开。
四人吃了一顿好饭,收尾时各自坐在椅子上,温二妞更是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白米饭真好吃,要是天天能吃就好了。”
温野菜刮了温二妞的鼻头一下,“成日吃白米饭,你当你是地主家的小姐不成?”
喻商枝挽起袖子,帮着一道收拾碗筷。
心道不如先定一个小目标——让家里人顿顿都舍得吃白米饭。
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向来瞒不住,很快喻商枝眼睛好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家各户。
喻商枝第二日背着药箱,去先前生了病的各户复诊时,受到了乡亲们的热烈围观,简直谁见了都要招呼两句。
期间路过王小玉家时,常金莲等人走了才从院子里探出了头,把手心里吃过的花生壳随手丢在地上,愤愤道:“瞎子治好又怎样,成天对着温家哥儿那张脸,怕是还不如继续瞎着。”
这回他们王家运道不错,虽说老大和老二都有孩子在容易染病的年纪,可却都逃过了一劫。
常金莲直说是过年时去观音寺求的平安符管用,等下个月十五合该带着孩子去还愿。
因孩子没病,用不上喻商枝,他们一家对温家的态度照旧一如既往。
只是常金莲明显感觉到,自己像往常一样提起温家并揶揄几句时,附和的人全然没有以前多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听了常金莲的话,直接回敬道:“我说金莲,现今喻郎中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人家入赘了温家,就是温家儿婿了,你这张嘴日后也留一线,莫说得太过分的好。”
常金莲闻言,一把扔了手里的洗衣盆,冷笑道:“我说成哥儿,你也别在这跟我充大尾巴狼,让我留一线,你当你以前还少说了不成?现在你们一个个承了喻商枝的情,倒转头来挑我的错处?”
那成哥儿撇撇嘴,用手里的棒槌敲打着衣服,“这人得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们过去是议论过菜哥儿不假,可喻郎中的好我们也记在心里。倒是金莲你,与其成日里盯着温家,还不如发愁你们家小玉哥儿的婚事,眼看三月过一半,离秋收不过半年光景,若是玉哥儿还出不了嫁,今年村里要交婚税的哥儿可就剩他一个咯。”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常金莲当即衣服也不洗了,胡乱收拾了就塞回盆里,临走时还故意溅起好些水,打湿了成哥儿的大片衣裳,连带周围几个看她笑话的妇人与哥儿也没能幸免。
回到家后,常金莲看着盆里的脏衣服,是越想越气。
王小玉的婚事原本是吹嘘炫耀的资本,如今被温野菜衬的,倒好像成了扎在他们王家的一根刺。
她这般想着,就冲进了王小玉的屋。
常金莲素来偏疼这个幺哥儿,脏活累活都不舍得他搭手,只让他专心致志地练习厨艺、针线等。
可大约是也是宠得太过,最近这哥儿是越来越懒,成日躲在屋里不出来。
进屋后,她见桌旁没人,床上鼓起了一块。
谁家好人这个时辰还在床上睡大觉?
常金莲憋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掀开王小玉的被子,随即看到一张惊恐的脸。
“娘?”
王小玉赶紧爬起来,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常金莲瞥了一眼,只当王小玉贪睡,松开了杯子,不疼不痒地斥了他两句,随后道:“玉儿,我且问你,前些日子你不是去了水磨村一趟,见了唐文那小子。他上回过了县试,下个月就得参加府试,到底有几成把握?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在秋收之前,给我把事办了。”
童生试虽是科举入门的考试,可却要考两次,总共八场。
唐文前几次都是通过了县试,败在了府试,因而一直没拿到童生的身份。
这样的事经了好几回,搞得常金莲这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也对考童生的流程了如指掌了。
见王小玉支支吾吾不言语,常金莲一屁股坐在他床边道:“我知在婚事上,咱家这头太热络不好,可你眼看着都要双九了,那唐文若是始终考不出名堂,岂不是把你白白耽误?况且咱家这些年给了他家多少好处,你尽可给我把腰杆子挺直了,你就是嫁过去,他们家也得好声好气地待你。”
然而往日里,一提起和唐文的婚事,王小玉必是喋喋不休,今日却一反常态,始终不发一言。
知子莫若母,常金莲很快察觉到王小玉的不对劲。
且仔细一想,王小玉的反常就是从上回,自水磨村回来开始的。
她打量了自家哥儿一眼,神情骤然严肃起来。
“玉儿,你告诉我,那唐文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谁也不知王小玉在家里同常金莲说了什么,只知过了这日,村里头又有了围绕着王家的谈资。
说是常金莲破天荒头一回地对王小玉动了怒,举着扫帚狠狠抽了她家细皮嫩肉的哥儿几下,把孩子打得哭爹喊娘,连带左邻右舍都听了个分明。
后来连续好几日,都没见王小玉出家门。
于是乎猜什么的都有,可到底也没有打听明白,王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但王家的这点鸡飞狗跳,放在村子里属实称不上什么大事。
大家更关注的,还是先前害了一群娃娃的时疫究竟如何了。
值得庆幸的是,确如喻商枝所说,自头一个孩子发病后七八日,轻症的患儿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几个当初重症的也没什么大碍,喻商枝各自依照情况开了新方子,再喝个三四日就能停药。
村里的孩子忙着养病,大人也没闲着。
因听喻商枝说起,这病要紧的原因就是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或是秽物污染了水源,许百富日日在村里转悠,勒令以后各家都要及时清扫家里的人畜粪便。
虽庄稼人都指着这些东西肥地,可也分那拾掇利索的和邋里邋遢的。
除此之外,也宣扬了一番要喝熟水不能喝生水,饭前便后勤洗手之类的常识。
这些话放在先前,说出来定是没几个人听,可现在就不同了,有了喻商枝和村长的双重加持,大家都将其奉为圭臬。
短短几天,村里人就感受到了随之到来的变化。
走在村路上,好像连空气里那股牲畜常有的味道都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艾草味。
大家现今都发现艾草是好东西,家里孩子疹子没好的,烧来煮水洗澡,平日里可以拿来泡脚,点着了亦可以除味除虫。
亏得艾草这东西生得遍地都是,不然怕是要被斜柳村的人采光了。
伴随着时疫危机的解除,喻商枝也养好了身体,可以出门了。
这日晨间,夫夫两个套上了牛车,预备一起去一趟水磨村。
算来从张木匠那里定做的木架早该做好了,且喻商枝从秦老郎中那里继承的药箱,也有两个抽屉不太好用,他预备拿过去一道让张木匠看看。
“家里没肉吃了,得去水磨村的屠子那里割两斤。”
其实温野菜一个人也去得,可喻商枝这几日把村子里看遍了,也有心去外头转一转。
留了大旺和二旺看家,牛车很快驶出斜柳村。
大黄牛走得快,以前步行要三刻多钟的路,现在少了一半。
不过快到水磨村时有一个大上坡,为了减轻牛的负担,两人都从车上跳下来,在一旁步行。
很快,喻商枝就被道旁的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吸引了目光。
这场面太过壮观,饶是每年这时节都会看一茬油菜花的温野菜也停下了步子。
花朵吸引来许多白色的菜粉蝶,三三两两,蹁跹其上。
“这应当是水磨村的田地了,他们村多种油菜么?”
油菜这种经济类作物,在喻商枝的认知里,当下种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村户人还是会种植小麦、水稻、玉米这些粮食,种油菜确实能买钱,可同样的,买粮也要花钱。
“也不单是水磨村,最远的那一片算是咱们村的地盘。不过统共加在一起,都是钱员外家的地。他们家是凉溪镇是最大的地主,因是从水磨村发家的,在水磨村的田地最多。现下一家老小早就搬到镇上的大宅子住了,村里的农庄住了好几个管事,他们手底下光佃户就有几百口人。你来得时间短,怕是不知道,其实咱们村子的外围住了好些钱家的佃户,平日里很少和咱们打交道罢了。”
佃户相当于贱民,普通农户多半是瞧不起他们的。
果然这年头只有地主才有这么多额外的土地种油菜,一时间这片好风景落在看客的眼里,多少染上了些佃户的血泪。
喻商枝收回视线,两人继续朝前走,爬过了上坡,就到了水磨村的地界。
水磨村比斜柳村大一些,且因为住着好些手艺人,外村也时常过来采买东西,故而颇为热闹。
喻商枝注意到从坡顶可以瞧见远处山脚下农庄的高大水车,不消说他也料到,应当是那位钱员外的庄子了。
这年头若是没有什么大志向,安居一隅做个地主豪绅,可以说再快活不过。
牛车停在张木匠家门口,魁梧的汉子帮着把木架和浴桶搬出来。
那浴桶着实比喻商枝想象中的还大,浑然不是一个人的尺寸,帮着拴草绳固定时,他总觉得张木匠看向他和温野菜的眼神别有深意。
以至于他趁对方转身时,悄声问温野菜:“怎么买了一个这么大的浴桶,得不少银子吧?”
温野菜摸摸鼻子,“买一个咱俩一起用,不是省了一份钱么?”
喻商枝失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小算盘。”
这哥儿也不知都是跟谁学的,路子怪野。
很快到了掏钱结账的时候,木架五个,一个三百文,一共是一两五钱,上回温野菜已经付了五钱的定钱,这回只需给一两。
而浴桶一个就八百文,上回给了三百文,这回则要补上剩下的五百文。
加起来刚好是二两银子。
张木匠收了银子,点算无误,乐呵呵地揣进怀里,随后道:“我刚听你们说的话,二位可是从斜柳村过来的?前几日听货郎说那边闹时疫,一群娃娃都病倒了,现在如何了?我家婆娘的娘家就是斜柳村,她有一对侄孙侄孙女,才五岁的光景,挂心好几日了。”
喻商枝闻言道:“时疫已基本过去,先前患病的那些孩子也都没什么大事了。不知大娘的娘家是哪一户,我应当有印象。”
见张木匠面露不解,温野菜适时补充道:“我相公就是草医郎中,斜柳村的时疫就是他治的。”
村里人大多敬重草医,张木匠见状忙道:“我那婆娘的娘家姓刘,住在村西边,她大哥叫刘黑子。”
这么一说,喻商枝就记了起来。
“原是黑子伯一家,那两个孩子确实也都染了疫病,但症状都较轻,现在已是大好了。”
张木匠听了放下心,才敢高声喊自家媳妇出来,又问了喻商枝几个问题。
最后两人道了谢,口中还不住感慨道:“这下好了,咱们两个村子离得近,以后若是看病,走不了片刻就到了。”
大约因为这个缘故,当喻商枝拿出药箱,想让张木匠帮忙修一修时,他捣鼓了一番便修好了,一文钱也没收。
从张木匠家离开,温野菜慢悠悠地赶着牛朝前走,朝喻商枝道:“做草医的,口碑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这下水磨村也知道你的本事了,怕不是过几日,就有他们村的人去咱家瞧病。”
喻商枝分出一只手扶着牛车上的东西,免得倾倒砸了人,听到温野菜的话,颔首道:“八成会渐渐忙起来,如此家里还是不能不多备些药材,过两日你不是要上山,到时我和你一起。”
温野菜从木架子后面探出头,笑道:“好,到时咱们赶早去,中午也不下来,带点干粮,我给你抓鱼烤了吃。”
一边又看了看天色道:“若是上山前一天能下场雨最好,这样还能采菌子,去镇上能换不少钱呢。”
喻商枝一听也上了心,倒不是为了采菌子的收入,而是惦记上了菌子里不能吃的那些。
他有配些捕猎大型猎物所用麻药的计划,既如此,毒菌子也可以采一些。
这般日日都有事做的生活着实有奔头,况且他们当下还走在去屠子家的路上。
“今日去的还算早,若有好五花咱们割上一条,回去做红烧肉。”
自从喻商枝好起来,温野菜就每日变着花样的做菜,顿顿米饭馒头,看来非要让喻商枝快些把掉下去的几斤肉补回来。
水磨村的屠子姓姜,家住的离张木匠不远。
他平日的营生就是走街串巷,帮人杀猪和劁猪。
离摊位还有一段距离,温野菜就注意到了案板上的一块好五花。
上秤一称,足足两斤,五花价贵,别的部位卖二十五文左右,五花却可以卖到三十文。
温野菜数出六十文铜板,闻着猪肉的腥味,又想起上回温二妞说想在家里养头猪崽的事。
这阵子忙忙乱乱的,都忘在脑后了,还有能下蛋的母鸡,他也得想着去再打听打听。
这边姜屠子用绳子串了肉,温野菜接过来放进油纸垫的竹篮子里,正要走,却见喻商枝一本正经地盯着案板一侧的猪下水。
猪下水一般指的是猪的内脏,诸如心肝肚肺肠。
此外猪头、猪耳朵、猪蹄子这些也叫硬下水。
“咱都买上五花了,看这些作甚?”
猪下水都是买不起猪肉的人家回去打牙祭的,亦或是有些人就好这口,也会特地做着吃,实际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喻商枝自是清楚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价格低贱,因好些人家就算买得起下水,也买不起让下水变好吃的调料。
他对这些没什么口腹之欲,唯独指了指两对猪蹄。
“我瞧着猪蹄怪肥的,不如咱们拿一对,小孩多吃可以长个,哥儿姐儿的吃了可以美容养颜。”
温野菜对此闻所未闻,当即皱起眉。
“这猪的蹄子……可以养颜?不都说以形补形么,这是怎么补的?”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喻获得【斜柳村声望:100%】感谢在2023-07-26 11:34:13~2023-07-27 12: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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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野菜的记忆中, 家里没怎么吃过猪蹄。
依稀想起小时候乔梅买过一次,费柴火不说,明明吃之前已经刮了半天毛了, 等入了口还是被扎了嘴。
从那时开始,温野菜就觉得猪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喻商枝莞尔道:“以形补形只是个说法, 不过你若不爱吃就算了。”
他自己只是看到了随口一说,这会儿以为温野菜这么说是嫌弃猪蹄,因为很多人确实不吃这些部位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