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接的挑衅, 阴天子面色愈加平静:“你说得没错,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话锋一转, “那你呢?”
原自障阴鸷地抬眼。
阴天子道:“我坦然承认对他的痴迷,从不回避, 我会让全天下都传颂我们的深情,我会治理好他倾尽心血守护的冥府, 我会让他的愿望成真, 我不会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更不会让他的牺牲化作泡影, 而你呢?
“——枕流君不惜与天命相搏为你夺下的江山, 你守护好了吗?”
用倚伏盈虚祭强续50年国祚,却是更加惨烈的民不聊生。
诛杀枕流君后,荒戾太子威名大起,顺利执掌江山,他勤政爱民、锐意图治,深得百姓爱戴,被称为仁明圣主,然而执政多年之后,却渐渐懈怠,昏聩不堪,直至自毁长城。
“江山?”原自障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谁的江山?”
大梁的江山?
衮衣绣裳、面南而坐,就是拥有江山?
可往前推一千年,往后推一千年又是谁的江山?
伫立千古的名山大川何曾属于过一家一姓?卖儿鬻女的涂炭生民难道在意过谁坐江山?
你不惜入魔强续国祚,然后呢,朝堂上的穷奢极欲、敲骨吸髓,市井中的水深火热、啼饥号寒,哪一项因得来不易的江山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付出一切换来的是这样荒唐腐烂的50年,请问你那些日日夜夜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师尊错了。”原自障漠然地说。
阴天子:“既然你知道枕流君错了,那也该知道对的是谁。”
“你想说子珏?”原自障对他歪头笑了笑,忽地收手,只见黯淡的剑影一闪而逝,他掌心稳稳托起骷髅头骨,温柔注视着黑洞洞的眼窝,慢慢靠近他,笑着说:“子珏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放肆!”轻佻的动作掀翻逆鳞,阴天子周身死气凶暴地涌动,他低喝一声,抬掌拍去,死气卷起巨浪,冲向原自障的胸口。
原自障手腕一翻,旧剑和骷髅头骨合二为一,化作一杆细长秀美的法杖,他手指捏诀,催动术法,杖首的金丝笼中,头骨飞快地旋转,四面八方的亡魂怨气被抽提而起,挡住凶悍的死丧之气。
他选择在这背阴山招魂,看重的就是山底十牢八狱中无穷无尽的凶魂恶鬼。
“杀了我,你将再也找不到子珏的尸骨,”原自障从容地轻语,眉宇突然一冷,“……嗯?”
从天而降的死气巨掌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原自障神色顿变,蓦地抬手,不管不顾地往死气中抓去,手臂整个没入死气之中,阴寒死气侵骨蚀髓,沿着手臂势不可挡地冲向他的炁海。
就在此时,金丝笼中急速旋转的头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破裂声。
阴天子脸颊扭曲,愤然撤回死气。
原自障往后踉跄两步,借手杖稳住身形,病态瘦削的腰身狼狈佝偻着,一只手臂血肉模糊、白骨刺出,黑色的魂气不断从伤口逸出,却死死攥紧掌心的东西。
他慢慢抬起手,将那东西拿到眼前,细嗅着里面的熟悉气息,久久不敢张开手。
“送你的见面礼,”阴天子冷冷地说,“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原自障闭了闭眼,半晌才缓缓睁开,瞳孔剧烈颤抖,只见血淋淋的掌心,是一小块洁白的玉石,形状不规则,仿佛从什么玉雕上敲下的一缕头发。
“他在哪里?”原自障哑声问。
他的失态似乎只在那短短几分钟,很快就直起身来,手杖一摆,浓稠的怨气从地狱中被提取,修补受伤的手臂。
阴天子冷眼看着他的手臂渐渐复原:“控灵术?”
死丧之气对魂体有着势不可挡的杀伤,而能织补魂体的,无出活死灵的控灵术之右。
“我与灵王有交易,他自然要给我一些好处。”原自障不耐烦地说,“回答我,他在哪里?”
“哈,”原自障嗤了一声,“你装糊涂的水平实在低下,如果这就是子珏教导的成果,那我真的要嘲笑他一百年。”
阴天子反唇相讥:“如果要用徒弟的水平来评价师父,那枕流君一千年前就该自裁以谢天下……啊,”他仿佛想起什么,冷冷地笑起来,“呵呵。”
一千年前,枕流君发动倚伏盈虚祭之后确实一死以谢天下了。
果然原自障被激怒,手杖顶端的金丝笼中发出一丝啸声,卷起澎湃的亡魂怨气冲向阴天子。
阴天子站在原地没动,熊熊燃烧的那落迦火从脚下腾起,吞没扑过来的怨气。
原自障一击即止,迅速冷静下来,怨毒地盯着他:“交出枕流君,我会给你子珏的遗骨。”
“这交易不对等。”阴天子漠然地说。
“怎么?觉得不值得?”原自障阴桀地嘲笑起来,“这时又不承认子珏在你心中的地位了?”
“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至高无上,从无改变。”阴天子道,“然而子珏已经转世,前世的遗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而枕流君不同,他是你追逐千年而不得的人,现在找到他的唯一线索在我手中,是否对等,你自己算。”
原自障面无表情,生硬地反驳:“我没有追逐他千年而不得。”
阴天子诧异地挑眉:“你得了?”
“……”原自障面容扭曲了一瞬,沉声道:“与你无关。”
“并没有人愿意与你有关。”阴天子怼回去,余光在他紧握着玉石的手上一瞥,淡淡道,“交出子珏的遗骨,和九彻印明,自废炁海,接受刑狱司审判,不得顽抗。”
原自障听着他的宣判,挑了下眉:“阎罗,你失心疯了。”
阴天子:“你只需选择是否接受。”
“而我却没有耐心与一个愚蠢的疯子做交易。”原自障道,“你翻来覆去强调子珏已转世,反而更像是某种慌乱的谎言,可惜你的演技和你装糊涂的水平一样蹩脚,你以为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送他轮回就可以骗过天下人,骗过异魂,骗过逆魂主,却骗不了我——引魂阵下无人应召,你殿里那个婴儿根本不是他,他的灵魂被你藏起来了。”
“呵,”阴天子冷嗤一声,嘲道,“连我殿里的婴儿都知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我知道的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多。”原自障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交易不对等。子珏的遗骨对你至关重要,而你也确实拿出了有关枕流君的东西,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在你的手中,凭你还不可能掌控他,你只可能是因缘巧合得到他的一丝线索,那么这块玉石从何而来……”
他低头,重新审视掌中的玉石,他的手掌血肉模糊,而那块破碎的玉石却不沾滴血,在满手浓黑的怨气中泛着细润的光泽,甚至愈见莹华。
“原来如此……”原自障脸上的冷静有一瞬间崩裂,他咬牙笑出声来,慢慢抬头,漫无焦距地看向虚空,“原来如此……哈哈,子珏,原来如此!”
阴天子看着他逐渐疯癫,明白崔绝在将这块玉石交给自己时应该已经猜到如今的一幕,哼道:“说是同门师兄弟,但子珏属实比你聪明太多……”
“你却是最愚蠢的。”原自障蓦地扭头盯着他,咧开嘴恶意地笑着说,“直到现在这一刻,你都不知道自己被子珏骗到了何等地步——这玉石来自昆仑墟,当时妖王帝昭打开天门,你们也进去了,对吗?子珏是怎样说服你去妖界蹚那滩浑水的?”
阴天子皱起眉头:“帝昭……你知道那是帝昭而非云阳寒……在背后操控大祭司,制造献祭惨剧的,是你!”
“……他或许都不用说服,只要装一下虚弱,你自会主动带他去。”原自障丝毫没有在意阴天子的问题,带着扭曲的笑容继续嘲道,“你从来都被他玩得团团转,哈,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进昆仑墟?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你根本不知道一千年前骗你说妖界有神迹而让你离开天京的人就是子珏。”
阴天子负手而立,面沉如水,脚下如潮水般漫流的死气海却已然沸腾,他控制着五脏六腑犹如凌迟一般的痛楚,沉声道:“你的攻击毫无杀伤力,他确实骗过我……很多次,但我不在意,他也知道我不在意,这是我们的信任与默契,可惜,你看得穿,却看不懂,所以我和子珏心心相印,而你和枕流君支离破碎。”
“哈哈哈,”原自障癫狂大笑,“嘴硬如果能缓解你此刻的心痛,那我不妨让你更明白一点——他一定要进昆仑墟,是为了在我之前找到枕流君,他太需要一件能够钳制我的筹码了,因为他一直受我所制,从未逃出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右手擎起手杖,左手捏诀,金丝笼中的骷髅头骨翻转过来,正面转向阴天子,松动的下颌骨咔咔作响,仿佛在做着什么哗众取宠的劣质表演。
原自障狂妄至极,迎着幽冥之主的怒火,放肆笑道:“因为我早已将他的遗骨与本命武器炼化,和我自己的命格融为一体,我为什么能以凡人之躯苟活千年?因为我一直在夺取他的魂力,不得不佩服啊,我们的子珏看上去那样弱不禁风,魂力却出乎意料地强大……”
话未说完,脚下的背阴山轰然震动,幽深的地底响起恶鬼的嘶吼,山顶呼啸的风中夹杂着遥远的鬼哭声,整个幽冥大地都狂躁不安起来。
“你愤怒了,阎罗。”原自障大笑,“想杀我吗?动手啊,杀了我,然后重创子珏,哈哈哈……你后悔吗?当初不该那样草草收殓,使得子珏遗骨落在我的手中,是你的错,而你更错的,是自作主张在他炁海留下冥王鬼炁,以为能护他周全,结果却是他为了不连累你而自碎炁海,哈哈哈……后悔吧,他前世今生的苦难都来自于你,而你还沾沾自喜于两人心心相印,何其可笑啊哈哈哈……”
风越来越烈,引魂幡狂乱飞舞,漫天乌云被狂风卷动,黑沉沉地压下来,忽然,凌空一道惊雷直劈下来,法阵中的冥灯齐齐熄灭。
浓墨一样的黑暗中,阴天子缓缓提起割昏晓剑:“我确实后悔,让你嚣张这么久,才是真正的过错。”
-----------------------
夜半的背阴山, 乌云压顶,群山震动,浓郁的怨气从四面八方汇聚, 遮天蔽日, 方圆数十里鸟兽溃奔、鬼魂哀号, 暴走的死气掀起狂潮,翻滚的死气海中, 割昏晓剑分海破空而来。
原自障扬起金丝笼杖,指诀变幻如电,源源不断抽提地狱怨气, 化作屏障阻挡攻击。
那落迦火从地底蹿出, 瞬间吞没怨气。
却见祭台周围八条引魂幡浮现血色祭纹, 一个硝烟滚滚的凶悍法阵轰然发动, 虚空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天喊杀声,千军万马的冤魂狂暴地扑向阴天子。
阴天子手腕一翻,幽冥天子印从掌心祭出, 澎湃的冥王威压震慑所有亡魂,他纵身一跃,冲破千军万马, 割昏晓剑直劈原自障面门。
原自障蓦地后撤三尺,却难避剑锋, 只听一声闷哼,血瀑从胸口喷出。
阴天子剑势未老, 反手一剑, 挟必杀之势拦腰斩去。
就在此时, 破风声凌空而来。
浓黑的暗夜里绽开一道夺目的寒光, 一把金缨银杆的华丽武器悍然击向割昏晓剑。
神兵交锋, 火光飞溅,弥漫的死气与硝烟中迸射漫天火树银花,照亮双方执着而疯狂的眉眼。
阴天子震怒:“白骨笑!!!”
一只千纸鹤从硝烟中穿梭,落地化作人影,一刻不停,抓起原自障疾驰而走。
白骨笑硬抗阴天子杀气腾腾的一剑,差点神魂崩裂,强撑着挤出一句:“抱歉,我的前boss,卧槽!!!”
死气巨掌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压向白骨笑天灵盖。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白骨笑果断转身奔逃。
死气掌重重击在他的背后。
白骨笑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被打得飞出去,狼狈地滚落山崖。
意料之中的急速失重感却未出现,耳边传来羽翼扇动的风声,接着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了他。
白骨笑紧紧闭着眼睛,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鱼龙舞,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得太过明显。
落地,怀抱松开,刺骨的阴风渗入四肢百骸,白骨笑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直直撞入黑无常幽深的眼眸中。
死气侵蚀魂体的伤痛迟来地发作起来,痛彻骨髓犹如万箭穿心、摧心灭顶。
黑无常还是那副寡言的死相,低声问:“你怎样?”
白骨笑嗤一声,用力咬了咬后槽牙,硬压下彻骨的疼痛,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邪笑:“我好得很,跟着逆魂主吃香喝辣,帮他在幽冥湖找长夜九幽法阵,深受重用。”
“嗯。”黑无常应声,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白骨笑抬头跟他对视,满眼嚣张。
黑无常道:“你保重。”
“用得着你废话?”白骨笑呛了一声。
黑无常又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白骨笑死死咬住舌尖,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瞬都不曾眨眼,直到他的黑衣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这人怎么……多说两句话会死吗?!哦,他早已经死了……
白骨笑脑中乱糟糟的,感觉眼前一缕一缕的血色,他闭了闭眼,想静下心来捋一下思路,上下眼皮一搭的瞬间,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白骨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沿坐了个人,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老……”
“老什么?欸,你别是要叫我老公吧?!!”林幽篁混不吝的笑脸出现在头顶。
白骨笑:“……”
“不要这么性急,兄弟。”林幽篁心情似乎很好,笑嘻嘻地说,“虽然我用控灵术帮你修复了一下伤势,但你也没必要以身相许,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并且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白骨笑烦得很,没好气道:“闭嘴,你吵死了。”
“啧,你居然有嫌弃别人吵的时候,”林幽篁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恐吓,“我建议你不要太嚣张,小心我把你送回冥府。”
“……”白骨笑刚狠狠捅了一把阴天子的逆鳞,现在回去绝对会被丢进十八层地狱,郁闷地撑起身子坐起来,打量四周:“这是你的酒店……卧槽,你?!”
只见原自障撑着手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那儿站多久了。
“别一惊一乍的,”林幽篁笑着说,“能顺利救回这老东西,可多亏了你呢,你那一招还真漂亮,原来那就是鱼龙舞,果然光华炫目。”
提及鱼龙舞,白骨笑眼珠动了一下,转向林幽篁,看了他一眼,糟心地闭上眼睛,这两个混账玩意儿是一个都不想看见,喃喃道:“我后悔了,死气打在身上真特么太疼了。”
林幽篁:“哪儿疼,我帮你摸摸。”
“闭嘴,或者滚。”白骨笑痛苦而又干脆地提出建议。
原自障远远地冷眼看着他们,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表兄弟似乎相处得还很不错。”
林幽篁优雅地颔首致意:“多谢夸奖。”
“关你屁事。”白骨笑不爽道,“你也滚。”
原自障呵呵笑了,不但没滚,还倚在门框上叭叭:“白掌司仍是如此直爽,说起来,原某如今欠你一条命,日后该好好感谢你。”
白骨笑面无表情:“你可以现在就感谢,不用等日后。”
原自障仿佛没听到他的抢白,继续慢悠悠道:“只是我也着实没想到,你竟真会为异魂卖命。”
“有什么想不到的,”白骨笑嗤了一声,“端谁的碗服谁的管,这道理你爸妈没教过你……哦,听说你是你老师带大的,那枕流君没教过你?”
原自障脸上扭曲了一瞬。
林幽篁笑眯眯:“我的好表兄,他现在若打你嘴,我不会拉架的哦。”
白骨笑虽然不信原自障真能跳过来打自己嘴,但也识趣地不再戳他逆鳞,悻悻地转移话题:“你到底哪根筋搭不对,跑去跟堂堂幽冥天子硬刚,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原自障弯了弯唇角:“他不敢杀我。”
白骨笑:“就凭你手里的判官遗骨?”
“不错。”原自障抬起手掌,化现出那把金丝笼杖,温柔地端详着杖顶的骷髅头骨,“一千年了,子珏仍在护佑着我。”
白骨笑感觉到牙酸,忍不住吐槽:“怪不得阴天子三句话就要打你,就你这恶心扒拉的语气,我都想打你。”
“我原谅你。”原自障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毕竟没有必要强迫粗鄙的你去理解灵魂共鸣这样圣洁的高阶情感。”
白骨笑对林幽篁道:“把他撵出去,快,除非你想看到我恶心而死。”
林幽篁看到他们相处不快乐,不禁快乐得放声大笑。
奢华而又空冷的酒店套房中一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白骨笑后槽牙快磨秃了。
不知林幽篁怎么操作的,他们三个身份极端危险的人就这样安安稳稳住在了秦广殿附近的酒店里,说得更准确点,其实是白骨笑和原自障真正住在这里,林幽篁神出鬼没,经常半夜失踪,凌晨带着一身颓靡气息跟个被主人丢弃的落水狗一样回来,然后就坐在飘窗上喝闷酒。
“你猜他晚上都是去了哪里?”原自障拄着手杖靠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一看就是闲出屁来了。
白骨笑伤势转好,正坐在床上练功,见到这货不敲门就直接进来,哼道:“如果你羡慕,也可以去找个冥王谈恋爱,现在单身冥王不少,我推荐阎罗王,正好你们有同一个黑月光,共同语言一定少不了,你可以跟他讲讲和崔子珏同窗的日子。”
原自障:“你似乎很了解如何气死阴天子。”
“无他,唯嘴熟尔。”
原自障笑笑,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你的武器……”
白骨笑警惕地瞪他:“干什么?”
“是叫鱼龙舞?”原自障无视他不友好的态度,淡淡地说道,“似乎林幽篁很感兴趣……”
白骨笑打断他:“我劝你不要挑拨离间,虽然我们互看不顺眼,但目前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原自障笑起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白骨笑板着脸,不接他的烂招——鱼龙舞是黑无常前世铸造,送给白谷晏晏的神兵,也是杀死白谷晏晏并嫁祸给自己的凶器,前世黑渊雪寄死后,鱼龙舞被自己带走,一直藏锋,未曾现世,远在极北寒境的林幽篁如何得知?
原自障这个时候提起这事,是唯恐自己想不起来白谷晏晏之死与活死灵有关吗?
白骨笑决定礼尚往来,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从阴天子手里拿到的那个东西……”
原自障脸色阴沉下来。
“是来自昆仑墟的?”白骨笑见他玩不起,勾起唇角笑得越发灿烂,“枕流君的遗物?他的东西怎么跑去昆仑墟的?难道他在昆仑墟?他死了?葬在那里?那你可悲剧了,除非有人成神,否则天门不会打开,你这辈子进不了昆仑墟,连他的坟都见不到了,节哀……”
话未说完,忽然空间猛地扭曲,几十只骷髅手骨破地而出,裹挟血腥怨气抓向白骨笑。
白骨笑早有准备,鱼龙舞一瞬间化现,破开骷髅阵,直刺原自障面门。
“啪啪啪……”一阵掌声在旁边响起。
林幽篁披着一身风尘,看上去刚从外面回来,懒洋洋地鼓着掌:“漂亮,打得再激烈些。”
白骨笑收起武器:“活动活动筋骨。”
“看来你们的伤都恢复得不错。”林幽篁没计较这次内讧行为,抬手扔给原自障一个戒指:“你的诉求,我已经传达,能否达成夙愿,看你自己的能耐。”
原自障接过戒指,戴在枯瘦如柴的手指上,从容微笑:“祝我们合作愉快。”说完,他转头看向白骨笑:“好好考虑我说的话,说不定能保你小命,呵呵,愚蠢的小鸟儿。”
白骨笑呲牙假笑:“我一定比你命长……啊呸,呸呸呸,谁跟你比命长,你明天就遭瘟,我还要仙寿恒昌。”
送原自障离开,林幽篁回来,站在床沿,拧眉看着坐在床上的白骨笑:“你跟那老东西打什么架?”
“看他不爽。”
“没人看他爽,但没必要打架,两败俱伤倒是小事,万一打坏了酒店的家具,要赔钱的。”
白骨笑吃了一惊,仰脸问他:“你在心疼钱?”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异魂破产了吗?”
“打仗是要花钱的,懂吗?”林幽篁没好气,“你知道双方打这几个月,已经烧掉多少钱了吗?”
这个白骨笑当然懂,他甚至还想得更长远、更人道关怀一些:“幸亏崔绝轮回转世了,不然让他看到花这么多钱,大概能肉疼到魂飞魄散。”
“崔绝没有轮回。”林幽篁阴沉沉地说,“原自障的招魂阵没有成功。”
白骨笑:“那阎罗殿的婴儿是怎么回事?”
林幽篁摇头,充满恶意地猜测:“说不定阴天子的私生子。”
“哇,你这是造黄谣知道吗?”
林幽篁笑起来。
白骨笑发现他清冷的眉眼间带着疲惫,想了想,问:“你忧心忡忡,在担心什么?局势有变吗?”
林幽篁:“为什么不是为情所困呢?”
“那种感觉你应该早已经习惯才对。”白骨笑冷静地分析。
“……”林幽篁沉默一秒钟:“操。”
“别再困了,跟哥哥一起封心锁爱吧,从今天开始当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灵魂,看看原自障,为情所困时间久了会变成变态的。”白骨笑满嘴胡说八道,状似不经意地问:“欸,你给他戒指是什么意思?”
“求婚,我准备纳他为妃。”林幽篁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白骨笑:“……我不会出份子钱的。”
林幽篁大笑起来,解释:“戒指是活死灵的信物,他跟父亲有交易。”
“什么交易?”
“不知道,那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林幽篁看了下时间,两根手指捏起沙发凳上的衬衫丢到白骨笑头上,“走吧,我们另有任务。”
-----------------------
“……战况就是如此,”鬼兵大统领站在沙盘前,看向周围的几位冥王, “异魂并非铁板一块, 修罗、夜叉、瞑鲛……几大种族各怀鬼胎, 他们是被逆魂主征讨才加入异魂联军的,并非真心实意为逆魂主卖命。”
“什么异魂联军, 纯粹一群乌合之众。”小府君大咧咧道,“五哥,让我出阵, 一个月, 我把活死灵原都给你打下来。”
一直垂着眼眸半眯半醒的楚江王抬起头来, 懒洋洋地瞥他一眼:“战策拿来我看看。”
小府君:“……”
“愚蠢且鲁莽。”楚江王落下结论。
鬼兵大统领对两位冥王的矛盾见怪不怪, 淡定地扯回话题:“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人各自利, 逆魂主若想驱动异魂各族为他卖命,必须让他们获得足够的利益才行,如今这个胶着的局面是他不想看到的。”
宋帝王摇着头道:“逆魂主属实太飘了, 极北寒境刚刚结束连年混战,应该赶紧发展民生才对, 这时与冥府作战,后备空虚、军心不稳, 种族之间也没有磨合, 根本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这时候发动战争, 是因为活死灵现在是最强的, ”都市王道, “那些修罗、夜叉之间有矛盾又怎样,派上最前线去送死就好咧。”
“活死灵如今的战力确实强劲,但让逆魂主选择在这个不合适的时机发动战争,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鬼兵大统领目光缓缓扫过在座众位冥王,最终落在阴天子的脸上。
“是什么?”阴天子盯着他,漠然地问。
鬼兵大统领坦荡地与他对视,不卑不亢,从容道:“是崔绝在此刻轮回了。”
会议室中气氛有一瞬间僵住,众冥王的脸上都露出复杂的表情——他们无从猜测如果崔绝还在,逆魂主是仍会开战还是会老老实实呆在极北寒境,但逆魂主确实是在崔绝轮回之后立即发动了战争,这是事实。
“所以你想说,失去崔绝的冥府无法震慑逆魂主?当初判崔绝轮回的决定是错误的?”宋帝王沉声问,“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判决。”
鬼兵大统领垂下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答道:“臣确有此意。”
“你……”
“但这不是现在要探讨的内容。”秦广王突然出声,打断两人的争执。
“不错。”大统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沙盘,“修罗总督在铁围城吃了大亏,已经怨念颇深,如果战事继续这样消耗下去,还不能建立战功的话,三个月之内,修罗必反,其他种族也不会有多忠诚。”
小府君道:“逆魂主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耗不起,一定会想要另辟蹊径。”
秦广王对他鼓励地点了点头:“你觉得他会另辟什么蹊径?”
小府君:“说不定正在歧命宫跳大神,祈祷老天降下一个雷,直接劈了五哥的阎罗殿。”
楚江王动作十分明显地叹了一声气。
“你什么意思?我开个玩笑而已!”小府君瞬间炸毛。
“别嚷嚷,别开玩笑,也别胡说八道。”秦广王无奈地打断他,耐心引导,“你不妨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你在逆魂主的位置,能不能做点什么,削弱冥府的战力,或者增强异魂的战力。”
小府君在他温柔的声音中沉下心来想了想,蓦地提高声音:“长夜九幽法阵!”
“摧毁长夜九幽法阵,让冥界浊炁失衡,鬼兵会混乱,而活死灵有炁命轮本来就能利用浊炁,会得到加成,五哥,要小心他玩儿阴的。”小府君急切地对阴天子嚷嚷,却没有注意到楚江王仍垂着头,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
阴天子坐在为首的王座中,冷眼看着下方吵吵闹闹的一众冥王,漠然地应了一声:“嗯,他确实有此打算。”
小府君一愣:“什么打算?”
“摧毁幽冥湖底的长夜九幽法阵。”
“幽冥湖?他搞什么啊?”小府君吐槽了一句,又想起来,“欸,你怎么知道的?”
阴天子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沙盘上,缓缓扫过幽冥湖、轮回巷……在背阴山的位置短暂停留,抬眼看向秦广王:“上次原自障在背阴山被人救走,是一只千纸鹤突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