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 by玉师师
玉师师  发于:202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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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寒:“本座等不了上千年。”
“大人莫急,”祭司轻笑,眼睑轻垂,遮挡住眸光,淡淡地说道,“或许打开天门需要的并不是蛇化龙,而是长久以来积存的力量在某一个时刻短暂爆发,化龙、成神……皆是如此。”
“卧!槽!!!”白无常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后背噌地蹿起一层细汗,忍不住道,“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想出来的,他绝对研究了很久,这货疯了,他想干什么?他真是我认识的那个神棍吗?”
远处站在神像下的祭司蓦地瞥过来。
“大人?”附近的巫觋看懂祭司的意思,立即向黑白无常藏匿之处围过去,喝道:“谁在那里?!”
黑白无常没想到祭司的感知如此灵敏,两人对视一眼,暗中运功,准备杀出去。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似有来者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接着守卫们拔刀出鞘——
“神殿圣地,不容放肆!”
“滚开!”
“啊……”
一道凶悍的妖力劈开神殿大门,门扇刹那洞开,初生的旭日光芒灌入殿中,照亮满地血色的祭纹和狼藉的残尸,触目惊心。
“你们……你们干了什么?”
闯殿之人身材纤细,却手持一杆雁翎枪,连挑七八个挡路的巫觋,冲到祭坛前,看着地上的残尸,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白谷华……阿华……”
竟是一个女孩。
祭司咦了一声,金扇合拢,在掌心敲了敲,似笑非笑:“姑娘,就这么闯入别人正在密谈的神殿,是不是不太礼貌?”
话未说完,只听一丝破风声,枪尖已经抵在祭司的咽喉。
巫觋们登时大乱。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礼貌问题了。”祭司的声音依旧淡定从容,用金扇戳了戳枪杆,“这似乎是智商问题。”
女孩哑声:“你献祭了阿华……献祭了我弟弟?”
“原来他是你弟弟,”祭司唏嘘,“他为妖界的未来献身,你作为姐姐,应该为他感到无上的荣耀。”
“你杀了他!”女孩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声音残破嘶哑,已然泣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就说了,这是智商问题。”祭司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只听一声裂响,枪杆从被金扇触碰的地方开始寸寸崩裂。
女孩一怔。
下一秒,神殿中泼出漫天血瀑——枪杆化作齑粉的同时,浓烈硝烟从女孩体内暴冲而出,刹那间,血肉横飞。
祭司哗地展开金扇,遮在面前,挡住迸溅的血污,另一只手抽出佩剑,优雅转身,稳稳接住被炸上半空又掉落下来的头颅。
女孩脸上惊愕的表情仍然栩栩如生。
祭司看着女孩,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意味不明地轻声道:“白谷氏的姐弟,感情都很不错嘛……”
白无常浑身一颤,经脉中鬼炁涌动,几乎控制不住要冲上去撕裂这个祭司。
一只手突然按在他的肩上,强大的威压从掌心传来,硬生生将他即将暴走的鬼炁按了下去。
白无常认出这股威压,诧异回头,见到一抹黑影在身侧闪现,只一瞬的时间,自己和黑无常就被一起提了起来,无声无息地带出了神殿。
阴天子将黑白无常带到一个偏远的院落,院内静谧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崔绝正悠闲地坐在走廊里,手边摆着一篮子新鲜草药,从中拿出一片叶子,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送进了嘴里。
“!!!”白无常无语:“你瞎吃什么?别把自己毒死!”
崔绝摸了摸眼上的鲛绡:“这话可真精准,确实是瞎吃。”
白无常:“哎!”
“但不会毒死自己的,”崔绝十分可爱地歪了下头,嗲声嗲气,“因为我早已经死了呀。”
阴天子:“哼。”
“哈。”崔绝笑起来,用手指捻起草药,对他们晃了晃,“常言道久病成医,我多少也懂些药理。”
白无常并不十分相信,无他,因为他曾亲眼目睹这位自称懂些药理的判官大人给牛头公诊出喜脉并大笔一挥开出了十八罐奶粉的药方。
黑无常落地之后,就立即在院落中里里外外巡视了一番,回来,疑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崔绝:“山下的鬼差没有告诉你们吗?”
“他说你们去神殿了,你们不是来找破执君的吗?”
“是啊,”崔绝放下草药,叹一声气,“我们在巫祝氏族地没有找到破执君,便来这里碰碰运气,这里是妖岐医盟的总部,我想,他既是妖医,应该会来这里转转吧。”
黑无常:“这是妖岐医盟的总部?怎么没有人?”
崔绝:“这是总部的药圃,早晚会有工作人员来浇水施肥的,白掌司,到时你要藏好哦,你最聒噪,小心被发现。”
白无常:“……”
刚才在神殿中,眼看着祭司谈笑间将一个女孩灰飞烟灭,他鬼炁暴走,差点就被发现。
不知道该夸崔绝算得准,还是该骂他那张乌鸦嘴百试百灵。
“哎?”崔绝对他的沉默感到吃惊,“怎么不说话了?”
白无常:“……”
崔绝想了想,转向黑无常的方向:“分开的这段时间,出什么意外了吗,我感觉你们两个的情绪都不对劲。”
阴天子:“不要多费神。”
“关心一下同事嘛,”崔绝对他笑了笑,“我们四个在妖界相依为命,人生地不熟的,互相多关心一下啦,再说,这里如此无聊——无聊得我都开始瞎吃药了——听听他们的故事,打发时间啊。”
白无常无语:“后面这句话不说出来你是会憋死是吗?”
崔绝细长的手指在草药篮里翻了翻,捻出一个紫色的果子,擦了擦,递给白无常:“来,润润嗓子,开讲。”
白无常盯着那玩意儿:“……不会有毒吧?”
崔绝:“涤尘草的果实,清魂润灵,是妖医用来炼制元一凝华丹的材料,三十年才结一颗,十分珍贵。”
“嗬!”白无常将果子放进嘴里。
黑无常忍不住感叹:“三十年才结一颗,这种植物的繁衍竟然如此艰难,怪不得这么珍贵,我从没听说过元一凝华丹,想必也是太过珍贵的原因。”
“啊,当然不是,”崔绝道,“我瞎编的。”
“!!!”白无常跳起来。
崔绝:“别妄动真气哦,那玩意儿说不定有毒,一动真气就会爆体身亡……”
“……”白无常脑中蓦地闪回过女孩爆体的画面,浑身一僵,片刻后回过神来,泄愤式踢了一下崔绝的椅子,低骂:“要不是陛下在这里,我一定会揍你的。”
崔绝讶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无常顿了顿,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仰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将他们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复述了一遍,包括在黑渊氏族地的遭遇和神殿中的那场招魂。
崔绝听得十分投入,末了,还兴致勃勃地发问:“你说,黑无常有未婚妻?黑夫人的亡魂在哪里?已经转世了吗?”
“???这是重点吗?”白无常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去你爷爷的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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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明白一个“黑夫人”为何会使白无常炸了毛, 连黑无常都有点茫然,狐疑地看一眼白无常,皱着眉头道:“据当时族长他们所说, 我确实是有一个未婚妻, 但我丝毫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了。”
阴天子冷声:“她是你的挚爱, 你竟忘了她。”
黑无常感觉到一种无地自容的难堪,低下头, 轻声道:“我也唾弃这样轻浮荒唐的自己。”
“别这样。”崔绝拍了拍阴天子的手,“事情可能有隐情,我不认为黑无常有做渣男的资质。”
阴天子:“什么隐情能让人忘记挚爱。”
崔绝:“那或许不是挚爱。”
阴天子:“不是挚爱便不该是他的未婚妻。”
“噫。”崔绝笑了一声, 揶揄道, “陛下有点天真呢。”
“婚姻与爱情是不同的, ”崔绝含笑解释, “婚姻是基于彼此身份的一种契约,有很多附加条件,关联甚广, 爱情只需要走心即可。打个比方,按照冥府的旧例,陛下应该和异魂联姻, 娶一位活死灵冥后,那她是你的挚爱吗?”
阴天子生气了:“我不会娶你之外的任何人。”
“陛下呀, ”崔绝扶额,悠悠叹出一口气, “臣可是个男人, 虽然爱你爱到失心疯, 也不一定就被你娶吧, 谁嫁谁娶可还说不准呢。”
“嘶……”白无常发出一声惊悚的抽气声。
阴天子却神奇地被取悦了, 低低笑了起来:“不错。”
黑无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崔绝坐在桌边说笑,阴天子站在旁边看他,说不出的闲适与缱绻——不禁感到心头酸楚,判官说他没有做渣男的资质,恐怕说错了,自己忘记未婚妻,还移情别恋,这都不渣,那天底下还有几个渣男?
崔绝忽然转过头,“望”向黑无常的方向:“不能怪你。”
“你失去过一部分记忆,但丝毫不影响生活,这很神奇,不是么?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失去的是那一部分,偏偏忘记的是过往和感情,怎么就没忘记怎么吃饭和睡觉呢?”
黑无常皱眉:“你是说,我的失忆可能是人为?”
“那你要小心了,”白无常凉凉地插嘴,“八成是惹上了什么变态,还是个很厉害的变态,能够精准洗脑。”
崔绝:“或许是情债。”
白无常转头瞪向他:“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不,我对陛下情根深种,并且贞烈刚强,和陌生男人连话都不会说,绝没有相关经验。”
“……”白无常被这理直气壮且匪夷所思的屁话直接噎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阴天子笑出了声。
白无常:“……”
双方互通了一下分别之后的际遇,阴天子便将黑白无常打发出去外面守院子,留里面二人世界。
崔绝坐在桌边,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根药草,若有所思。
阴天子:“不要多想,放松,休息。”
崔绝唇角轻抿,软声笑道:“没有多想,想的都是你。”
“……”阴天子顿了一顿,哼道:“花言巧语。”
“啧,怎么还不信呢?”
“因为你劣迹斑斑。”
崔绝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竭力绷著脸,真诚地说:“有劣迹也可以洗心革面,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阴天子:“你再多说一句,就是在你的劣迹上又多添一笔。”
“你心里想的,根本不是我,”阴天子无情戳穿他,“而是神殿中发生的事情。”
“刚才白骨笑讲了很多,你却只关心黑无常的未婚妻。”阴天子拉开椅子,与他面对面坐下,盯着他蒙着鲛绡的眼睛,直截了当问出:“为什么?”
崔绝:“因为黑无常是我们的同伴……”
“为什么不问神殿中的事?”阴天子打断他,“现在的云阳寒究竟是谁,祭司究竟是谁,妖界将如何发展,事情演变的最好和最坏结果是什么,对冥府会有怎样的影响……这些问题,你难道一个都不关心?”
崔绝被他咄咄逼人的话语堵住,沉默半瞬,突然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他摸到了一把柔软长发。
阴天子盯着他的手,极力控制,却还是压不住胸口如潮水一般漫延涌涨的酸。
他动了动嘴唇,几秒钟前的气势全部颓溃,声音闷在喉头,哑声道:“子珏……”
崔绝笑起来,手指顺势缠着发尾打了个圈,竟有些不合外表的俏皮,淡淡笑道:“陛下,你的心乱了。”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心乱了,追着破执君的消息来到妖界,辗转好几个地方,却一次又一次扑空,眼看着时间流逝,崔绝的魂体已经耗不起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外貌,不经意间就显现出生前的样子。
“我是不是长发比较好看?”崔绝没心没肺地问。
阴天子:“你怎样都好看。”
“噫,”崔绝掩面道,“这种又油腻又敷衍的话从陛下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伤心呀。”
阴天子没有接话。
崔绝叹一声气,收敛玩笑的神色:“算了,不跟你瞎闹了,我坦白。”
崔绝想了想,却是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陛下怎么看妖界?”
“不值得我看,”阴天子冷着脸哼道,“烂到根了。”
“哈哈。”崔绝失笑,扶额:“要我提醒你吗,妖王是你异父异母的兄弟啊,虽然我也很不想承认……”
阴天子神色稍缓,重新回答他的问题:“需要一场改革。”
崔绝:“自从两年前涂山攸昌上位,妖界一直就在改革中,是现在进行时,为什么还说需要改革?”
阴天子:“不事先拔除盘踞在顶层的世家豪族,自上而下的改革终究是悖谬,没有上位者会愿意让出自己的利益,就算涂山攸昌再改革一万年,妖界依然不会改变,世家们不过是在陪他玩一场自欺欺人的游戏,等世家不愿玩下去的时候,就是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崔绝忍不住弯起唇角,下意识摸了一下眼上的鲛绡,他现在很想解开封印,用阴天子最喜欢的眼睛,注视他挥斥方遒的样子。
他的小陛下,花了两年时间,已然又是一千年前那个让他心动的鬼殿之王。
“你为什么问妖界?”阴天子隐隐有些不太舒服的预感,他近来一直有这种感觉,仿佛身在一层似有似无的薄雾之中,虽不至于迷失,却也难看分明。
崔绝:“如果涂山攸昌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你会眼睁睁看着吗?”
阴天子:“只要他的死,不会影响到冥府。”
崔绝笑了起来。
“你觉得攸昌会死?”阴天子反问他。
崔绝:“我不希望他死,即使是个傀儡,也是坐在妖王宝座上的人,有一定的掌控力,有他在,王权和世家之间仍能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但……”
“但云阳氏崛起,德教虎视眈眈,平衡已经维持不下去了。”阴天子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完。
崔绝点头。
阴天子淡淡地落下判决:“攸昌早晚要死。”
崔绝:“那么我希望他能死得快一点,干脆一点,快刀斩乱麻,不要拖泥带水,否则……”
阴天子:“否则什么?”
“否则妖界陷入战乱,亡魂大量增加,冥府可就又要加班了。”崔绝痛苦地揉着眉心,“我仿佛看见了白无常嚷嚷着要加薪的样子。”
阴天子看着他故作忧愁的样子,隐隐觉得他本来要说的可能不是这个。
他刚要说话,突然转头看向院外,与此同时,黑白无常齐齐将身影隐匿在墙下的阴影中。
“有人来了。”阴天子低声告诉崔绝,手指捏诀,引动事先布置在周围的阵法,掩饰住他们的踪迹。
吱嘎……院门被推开,几个穿着妖岐医盟工作人员制服的人一边聊着天一边走进来。
“我听老刘说,那一地血啊……今天打扫神殿卫生的倒霉蛋肯定要骂街。”
“四条活生生的命啊,说献祭就献祭,还都是各脉的高手,都不怕人家的亲人打上来的。”
“有啊,当场就解决了,好像是白谷氏的一个女孩。”
“大祭司咋突然这么狂?”
“有云阳寒兜着,怕什么?”
“哎,听说云阳寒……”一个年轻妖医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对同伴们说,“我听说,云阳寒现在功力大涨,十巫可能会换他当妖王哎。”
“卧槽,真的假的?那些世家的大佬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云阳寒上位吧,起码德教圣公第一个就不同意。”
“我们群里有个妹子在德教工作,说圣公最近焦虑得不行,前两天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拿到了一个试灵焰,说是云阳寒的,一测试,乖乖,里面功力刁得一比,气得圣公当场现原形。”
“他焦虑有啥用,我要是圣公,我就趁现在云阳寒在灵山,带兵直接灭了丹顶云城,到时候云阳寒就算当上妖王,回家一看,卧槽,鸟窝被端了……”
“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走进院子里的一个房间取出打理药圃的工具,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离开了。
阴天子解除阵法,白无常一阵风刮了过来:“完犊子了,妖界要乱,云阳寒哪能当妖王……卧槽,你的头发……”
崔绝优雅地捋着长发,笑道:“珍惜你现在看到的样子,等再过几天,我连这个形象都控制不住,暴露出死相,可不要被吓到啊。”
白无常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很快就掩饰住,有些好奇地问:“你死得很惨?”
崔绝:“还算体面……”
“你过来做什么?”阴天子突然出声,盯着白无常冷冷地斥道,“妖界乱不乱,云阳寒当不当妖王,跟你没有关系,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我……”白无常被骂得噎住,但他时常被骂,早已很习惯,根本不往心里去,干笑一声,机智地转移话题:“我们在这里坐等是不会找到破执君的。”
崔绝:“哦?你有什么高见?”
白无常觉得他这样问话让自己很难接茬,老老实实地答道:“不是什么高见,只是觉得妖界要是乱了的话,我们在这里很尴尬,万一暴露身份,干扰他界内政的大帽子就得扣下来了。”
“说的也是。”崔绝点头,“要不我们回冥府?”
阴天子:“不行!”
他扫一眼崔绝垂在身后的长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已经焦躁起来——找不到破执君,崔绝还会持续衰弱下去,直至魂飞魄散。
他决不允许!
“今晚,我进入妖岐医盟的内堂,再去找一遍破执君。”阴天子控制住情绪,平静地告诉崔绝。
崔绝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找不到呢?”
阴天子:“一定找得到。”
“这是无法预知的……”
“如果找不到,”阴天子淡淡地说,“我会抽提整座灵山的魂体,把他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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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月色晦暗,两个人走进妖岐医盟的办公楼,他们此行是想从医盟的进出记录入手, 寻找破执君的踪迹。
这是一座很旧的楼, 年久失修了, 山顶的夜风穿过长廊,发出一阵又一阵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犹如幽怨的鬼哭。
“里面似乎在加班。”黑无常低声道。
此时已经不早,妖岐医盟早该下班了,然而楼中却灯火通明, 不时有工作人员快步走过。
“嗯。”阴天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对里面的动静视若罔闻, 坦然地走进了楼中。
黑无常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嘀咕:说好的潜入呢?这身姿自然得简直像是内部员工。
两人都是魂体,修为高深,隐匿起散逸的鬼炁, 连精通术法的妖医们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阴天子神情淡漠,信步穿过人流,走进电梯中。
电梯门关上, 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分别按了16楼和18楼。
“咦, 10楼的按钮怎么亮了?”一个人道,“老张, 你按的?”
“没有, 可能10楼有人按的吧。”
“10楼还有人乘电梯吗, 他们盟办今晚都没法下班了吧, 祭司突然要来见理事长, 他们得忙着接待啊。”
“哈哈……”
狭小的电梯中,阴天子和黑无常面无表情站在那两个人身侧,沉默地听他们的对话。
叮……10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空无一人,电梯里的人嘀咕两句“搞什么啊”,按了关门键。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阴天子和黑无常走出电梯。
空荡荡的走廊里,白炽灯发出微微的嗡鸣,黑无常低声道:“根据地图,10楼出电梯左拐第一个门是盟办,判官猜测他们工作人员应该会每天将来访者信息汇总,交到盟办存档。”
阴天子点头。
盟办的门虚掩着,两人没有触动房门,魂体直接穿门而过,里面灯光通明,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一个房间里隐隐传来声响,似乎在开会。
办公室中摆着六张办公桌,桌子一侧都摞着厚厚的文件堆。
两人动作极快地在文件堆里翻找,一时间,空旷的办公室中只有电脑的嗡鸣和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找到了!”
阴天子抬头看向黑无常,微讶:“这么容易?”
“是啊,自己都想不到这么容易,哈。”黑无常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从文件堆里一张纸递过去:“破执君有预约。”
阴天子接过一看,上面是一张表格,记录了来访者的预约信息,表格中的名字是巫祝空,也就是破执君,预约拜访医盟理事长,时间是12月4日下午三点。
“后天?”黑无常算了下时间,突然意识到他们潜入妖界已经一周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者大概有四人,脚步声杂乱沉重,都不是修为高深之人,还有抱怨声一起传来——
“累死了,干嘛半夜会面啊,今晚估计得干到凌晨三四点,真特么操了……十巫到底搞什么东西啊。”
“全妖界人民都想知道十巫在搞什么东西。”
“妈的之前说涂山攸昌顺天承命当任妖王,这会儿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改云阳寒了!”
“难道云阳寒送钱了吗???”
房门被推开,几个刚开完会的疲惫社畜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对办公室中的两个鬼魂丝毫没有感知。
社畜们拉开椅子坐下,习惯性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另一个道:“十巫有过临时开奉神会的前例吗?”
“没有,都是提前好多天通知,这次想必也是被逼急了,听说灵山办公室的电话已经被懵逼的大佬们打爆嘞。”
“谁叫全灵山只有那一个电话啦,电话线一拔,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你怕是想气死大佬们,依我看,十巫根本不用通知大佬们明晚来开奉神会,那个云阳寒才应该是妖王的神谕发下去,懵逼的大佬们现在已经在来路上了……”
“啊,我迫不及待想看大佬们懵逼的脸了。”
办公室里一时充满着疲惫而又快乐的气氛。
阴天子漠然抬步,从人们身边走了出去,黑无常视线扫过沉迷聊天的社畜们,动作极隐蔽地将那张表格折起藏入袖中。
两人下楼,深夜的大厅中空无一人,头顶的灯海犹如璀璨星空,兀自发出寂寞的光明。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个工作人员快步跑向门口,列队排在两侧。
大门打开,一群黑衣巫觋的簇拥下,祭司披着艳丽法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无常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往前一步,做出护卫的姿态。
阴天子视若无睹,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改变,依然一步一步地,无视着被巫觋们簇拥而来的祭司,信步往门外走去。
双方迎面而行。
大厅中寂静无声,连风都停止。
前一夜的血腥祭祀场面在眼前闪回,黑无常见识过这个祭司的能力,鬼炁本能地翻腾起来,他死死控制住炁海,表面波澜不惊,手指悄悄在袖中捏诀,警惕地感知周遭的妖力。
“放轻松吧。”祭司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无常蓦地一惊,几乎就要按捺不住鬼炁,却发现那祭司说话的对象是身边一个黑衣巫觋。
“明晚的奉神会由我主持,不会出任何问题。”祭司手里握着一支手杖,慢慢往前走着,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黑无常余光瞥去,没来由觉得这笑脸十分别扭,仿佛是一张假面——那祭司在含笑说话时,心中是丝毫没有这般笑意的。
双方擦肩而过。
似乎对彼此都毫无感知。
黑无常不由得松一口气,抬眼看向大门,胜利在望,连脚步都不由得轻快起来。
“我现在很好奇,”祭司阴柔怪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子珏听到‘倚伏盈虚祭’这个名字,会生气吗?”
黑无常霎时浑身紧绷,猛地回过身去,却见祭司仍旧只是在与身边的巫觋说话,身披艳丽法衣的身影在空旷的大厅中渐行渐远。
阴天子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仿佛既没有见到那个祭司,也没有听到他的话语,神情淡漠地走出妖岐医盟。
黑无常:“陛下,他……”
话未说完,阴天子催动鬼炁,直接劈开空间,传送回他们藏身的小院中。
黑无常:“?”
小院偏僻阒静,夜雾中有淡淡的药香。室内没有亮灯,崔绝坐在桌边,单手支颐,不知在想什么,白无常趴在旁边睡得香甜,真不知道是谁在给谁守夜。
阴天子凭空出现。
“嘶……”白无常一个激灵,蓦地惊醒,瞪向突然出现的阴天子,带着困顿的鼻音质问:“你是因为单身太久,鬼炁才这么澎湃,可以随手劈空间玩儿的吗?”
随后而来的黑无常:“……”
有人总挨领导教训不是没有原因的。
“嗯?”崔绝回过神来,“望”向阴天子的方向,笑道:“陛下回来了。”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没理会白无常的胡言乱语,径直走过来,白无常忙不迭蹦起来,把凳子让给他。
阴天子站在桌边,看着崔绝披了满背的长发怔了半瞬,缓缓移开视线,坐了下来。
崔绝摸索着倒了一杯水,推给他,笑盈盈道:“猜猜我在那堆草药里发现了什么。”
阴天子喝了一口:“薄荷?”
“消消火。”
“我没有上火。”
“是我上火。”崔绝捂着心口,幽怨地说,“苦等陛下半夜,心火炽烈,烧得心焦。”
阴天子弯了下唇角,声音柔和:“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对,我该带你一起。”
崔绝:“那才是真的不对。”
阴天子盯着他的嘴,眸色深沉,打定主意要是这张嘴再敢说出什么“自己没有修为是拖油瓶”之类的话语,他就……就把薄荷叶子塞进他的嘴里。
“陛下是去做梁上君子偷东西的,带上我,难道是想多拉一个入伙?”崔绝笑着说,“我堂堂冥府判官哎,怎会被你牵连?”
阴天子笑了出来。
黑无常吃惊地看着他们,说实话,不管看到多少次,他都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感到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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