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为妖界献出了最后的力量。”大祭司微笑着说,“王啊,待你回宫,可别忘了给他颁发一个表彰。”
他袖着手站在神殿之前,心平气和,声音阴柔而又平缓,仿佛片刻之前的杀戮只是虚影,他依然是神祇的使者,艳丽而又圣洁。
众人感觉到一股寒彻骨髓的毛骨悚然。
云阳寒冷声:“你在挑衅本座?”
“不是挑衅,是辅佐。”大祭司的目光在祭鼎上停顿片刻,抬头,望向高远迷蒙的夜空,“你的手中没有可以成神的灵物,神界不会为你打开。”
众人一片哗然:“你们要打开神界,这怎么……”
“安静。”大祭司厌恶地拂袖,压下众人的议论,转头看着云阳寒,继续道:“但你很幸运,遇到了我。”
云阳寒懒得听他絮叨,漠然打断他:“收起你的废话。”
大祭司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已经知道两年前风极反催化巴蟒成龙、从而打开神界的事情,但你可知,除了成神之外,还有一法,也可以打开天门、登上神界。”
云阳寒:“说。”
大祭司打开金扇,半遮面,一双柔媚的眼眸从华丽的折扇后露出,金影掩映,双眸泛出蜜糖般的光泽。
云阳寒忽然感觉异样,仿佛有一道视线正从那双眼眸之后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一惊,定睛看去,又见眼前双瞳正常,方才那一瞬间的变化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眼神微沉,凝聚灵识,想要仔细探查一番,却听到大祭司阴柔细软的声音悠然传来——
“成魔。”
大祭司灿然笑起来,金扇扬起,嘴唇翕动,磅礴的灵力从他体内迸发出来。
众族长都是本族的高手,修为高深,敏锐察觉到脚下似有什么在流动,几个族长不约而同地运气往下击去。
数道妖气打入脚下,竟如泥牛入海,径自消失了,好像底下有什么东西竟能吞噬他们的妖气。
众人并未吃惊太久,随着大祭司的灵力在四周游走弥漫,一个庞大而又诡异的法阵从他们脚下悄然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众族长惊呼。
云阳寒不懂那法阵里的符文,却本能地发觉危险,抬手,一记宏然的掌气打出,想要压制法阵。
“不要轻举妄动哦。”大祭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见到他。”
云阳寒掌心一转,气劲擦着法阵飞出,击在远处的林中,寂静的树林轰然炸开。
他侧过头,冷冷地看向大祭司:“解释。”
与此同时,众族长们发现这法阵在吸收他们的力量,立即运功想要挣脱,然而以他们的妖力竟然无法突破法阵的束缚,不禁勃然大怒:“大祭司,这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淡然看着他们被围困在阵法之中,对此起彼伏的怒声置若罔闻,一边催动术法,一边对云阳寒解释道:“千年前,人界曾有一个修者,修了一辈子行,都没有成神,反而屠了半个城的百姓,一夜成魔,怨气上达天听,于是天门开启,神界现世。”
云阳寒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停顿下来,冷眼看着眼前的混乱,认真思索他话语的可信度。
“大祭司?”众族长悚然意识到大祭司话语中浓浓的不祥之意——屠城、成魔、怨气……
他要干什么?
众人都不是天真之辈,同一时间,半数以上的族长都当机立断发出救援信号,几十种妖气在神殿上空炸开。
远处的山林立刻动了起来,数不清的妖物从四面八方涌上灵山顶峰。
大祭司听着风中的杀声,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却没有应对,继续对云阳寒道:“……从那时我就知道了,成神可以打开天门,成魔亦可。罪福为二,若达罪性,则与福无异,毕竟神魔一如,神亦是魔呀……”
“放你大爷的狗臭屁!”
突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大祭司眼角一跳,抬眼看去,入眼是一团猛烈的火焰,直扑他的面门,他蓦地打开金扇,刹那妖气流转,在身前凝成一片气盾,硬生生接下这团火焰。
火焰在气盾上炸开,霎时,火星飞溅,他掌中金扇唰地合上,重重一拂法衣,击灭法衣上被点燃的衣角。
“终于来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一转,想要捏诀,却忽然察觉到一股惊人的压迫感,骇然抬头——
对面的神殿屋脊上,陆行舟懒洋洋盘腿坐着,指尖把玩着一朵那落迦火,石饮羽站在他旁边,漠然拉开一张雪白的长弓。
魔箭破空,发出尖锐的长鸣,势不可挡地射入族长群中。
众族长大惊,纷纷仓皇地撑开防御,只听耳边一阵猛烈的破风声——箭矢直直射入地面,轰然炸开,化作一股强悍的魔气,一举将地上的法阵炸成了齑粉。
族长们感觉束缚倏地消失,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被魔箭的余威掀翻,往四面八方狼狈飞去。
从山下驰援而来的各族妖物们冲上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到各家族长漫天飞舞、跌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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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组长, 石魁首……”大祭司微微笑起来,目光掠过被一箭射崩了的法阵,停留半瞬, 落在神殿屋脊上的人身上, 淡淡道, “你们果然来灵山了,实属不智啊……”
“闭嘴。”陆行舟不耐烦地打断他, “老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关你屁事,再哔哔打你。”
“……”大祭司噎住, 摇头低笑一声:“粗鲁。”
陆行舟挖了挖耳朵, 对石饮羽道:“他是不是骂我了?”
石饮羽点头:“打他。”
大祭司:“特侦组不可涉足四界政事, 莫要知法犯法, 二位……”
话未说完,一条雪白的骨鞭已击至眼前。
大祭司倏地后移闪开,尚未站稳, 忽地感觉后背一股热浪扑来,他反应极快,身姿平地跃起, 宽大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如同翩跹的蝴蝶,堪堪躲过来势凶猛的那落迦火。
与此同时, 鸣镝声响彻耳膜。
石饮羽张弓搭弦,长箭破风而来。
身侧突然白影一闪, 云阳寒蓦地拔剑, 气势强悍刚猛, 剑光如雷, 快得根本看不清剑身, 如见一道霹雳,便斩下长箭。
“咦?”陆行舟发出一声疑问。
云阳寒斩落长箭,却未收手,剑势一转,往神殿上方攻去。
陆行舟:“这小子出息了,就这一剑,至少涨了三百年功力。”
石饮羽:“不是云阳氏的剑法。”
陆行舟:“看得清路数吗?”
“试试。”石饮羽应声,收起弓箭,掌心一团魔气凝结成球,接住云阳寒的攻势。
陆行舟纵身从神殿跃下,扑向大祭司,右手指间夹着三张黄符,笑道:“听说你会术法?来,爷爷陪你玩一会儿。”
黄符疾射,雷火同生,燃尽一切罪恶的那落迦火挟风雷击向大祭司。
大祭司抛出金扇,双手飞快地变幻指印,金扇在空中无风自动,画出一道肉眼难见的妖气屏障,抵挡住射来的那落迦火。
嘭……一声巨响,妖气屏障寸寸皲裂,一条脊骨炼制的骨鞭悍然击碎屏障。
大祭司躲闪不及,被鞭尖洞穿肩膀,忍不住痛呼出声。
“现在回答你,”陆行舟悠然道,“特侦组不涉足四界政事,但我早已经退休,现在管的是你爷爷我的家事。”
大祭司从鞭尖上挣脱,手捏指印,在伤口处画了个治愈术式,抬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陆行舟,你的狂妄终将让你追悔莫及。”
“你有毛病吧,”陆行舟不高兴了,“到底是谁比较狂妄?你在这儿大张旗鼓搞邪/教献祭,我都没说你狂妄,你还敢先说我?我哪里狂妄?我上来就骂你是傻逼了吗?”
大祭司被成吨的垃圾话喷在脸上,皱了皱眉,哼道:“让你们前来灵山,算是涂山攸昌最愚蠢的一个决策。”
陆行舟神色沉下来:“两次了。”
“你话里有话两次了。”
大祭司:“那是否足够令你开始担忧妖王宫的状况?”
“妖王宫现在很安全。”陆行舟环顾四周,刚才被石饮羽一箭炸上天的各族族长正不远不近地站在外围,虎视眈眈看着他们,似乎随时准备着渔翁得利,“对攸昌有威胁的势力都在这里了,现在甚至可以算是他最安全的时……”
话未说完,他猛地顿住。
能与云阳寒一争妖王之位的德教圣公缺席奉神会!
他真的是生病了吗?
灵山十巫公然宣布云阳寒是新任妖王,一向跟云阳寒针锋相对的德教圣公难道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不想束手就擒,那么他会做什么?
“哈。”大祭司露出了笑容。
陆行舟周身陡然爆发出澎湃的战意,数不尽的黄符如箭雨一般疾射向大祭司,在他凝神招架的空隙,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阿羽,攸昌危险,回去。”
“晚了。”大祭司阴鸷地哼了一声,十二面妖气屏障平地而起,将神殿周围牢牢围住。
陆行舟大怒:“凭你也想拦我?”
石饮羽张弓搭箭,多达十二支长箭赫然在弦,手指一松,空气中霎时响起震耳的箭鸣声。
然而就在此时,大祭司掌心一翻,妖气屏障忽地消失,片刻之前刚逃出生天的各族族长们顿时暴露在箭下。
“多谢石魁首,”大祭司含笑轻声道,“助我兵不血刃献祭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汹涌的黑焰那落迦火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从地下翻滚出来,瞬间烧尽十二支势不可挡的魔箭。
陆行舟身形倏地平移到石饮羽身前,抬手,一道结界凭空出现,挡住烧过来的黑焰。
“逆子!”陆行舟破口大骂,“看准点儿,你他妈烧谁呢?”
熊熊的黑焰挡住外界视线,在黑色的火海之中,阴天子负手走出,瞥他们一眼,淡淡道:“那落迦火是地狱之火,焚的是罪恶。”
“放你娘的屁,”陆行舟没好气,“再给你一次机会组织语言,说人话。”
阴天子:“如果没有业罪,不会惧怕那落迦火。”
陆行舟:“第三次机会。”
阴天子:“……”
陆行舟挑眉。
“抱歉,下次我会慎用这种无差别攻击。”阴天子败下阵来,面无表情地给出承诺。
陆行舟:“哼。”
他太清楚这个逆子了,被判官纵容得无法无天,刚才那个情形,他完全可以用死气海吞没魔箭,或者用剑气击落魔箭,然而都没有,他选择使用从自己这里继承到的那落迦火。
那落迦火是地狱焚烧罪恶的火焰,会误伤石饮羽这样的魔物,他心知肚明,却仍旧使用,还为了遮掩身形搞出这么大片火海,因为其他方式会暴露他的身份,而外人很少能分辨出他们两人火焰的区别。
若事后妖界想谴责冥府插手他界事务,这逆子就会将一切都推到自己头上,毕竟提起那落迦火,四界最出名的,就是他陆行舟。
“逆子啊。”陆行舟仰天悲呼,认命地催动术法,数面结界拔地而起,将这一片区域与外界的视线隔绝开。
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浪翻滚着涌向四面八方,大祭司双手捏诀,金扇在身侧回旋,硬生生在火海中划出一片安全范围。
他抬头,眸中光影变幻,似是有一种难以压制的情绪正在欢跃上涨,笑容忍不住扩大:“果然出来了,哈。”
阴天子站在火海中,看着这个寥寥几次见面皆给自己留下极恶印象的大祭司:“你见到朕似乎很开心,朕跟你应当没有恩怨。”
大祭司:“私人恩怨自然是没有的,但妖界与冥府的恩怨,却很值得大书一番。”
阴天子:“你能代表妖界?”
“我不能,但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是妖界新任妖王,是否有与陛下平等对话的实力?”大祭司对云阳寒微微颔首。
阴天子:“你想跟朕做交易?”
大祭司笑起来:“交换双方的国运,如何?”
“?!!!”陆行舟蓦地一愣,本能地察觉到眼前这两人在说着不得了的东西,动辄能危害四界安稳的。
阴天子似乎毫无讶意,漠然道:“倚伏盈虚祭。”
“这名字有点熟。”陆行舟皱起眉头,问石饮羽,“你有印象吗?”
石饮羽摇头:“第一次听说。”
“奇怪……”陆行舟却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谁说起过。
大祭司没想到阴天子直接点破倚伏盈虚祭,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知道我要发动倚伏盈虚祭,你还敢前来……或者说,判官还敢让你前来……”
他神情有一丝呆滞,似乎在晃神,一眨眼之后,重新恢复神识,恶毒地笑了一下,阴柔的嗓音略带低哑,如同毒蛇匍匐而过草丛时发出的微声:“原来你在判官眼里,也不过如此。”
阴天子抬起眼皮:“你的挑拨对朕无用。”
“挑拨?”大祭司道,“你当真不知道一千年前的倚伏盈虚祭是怎么回事?”
“朕无须知道你们的邪魔妖术。”
“邪魔妖术……判官知道你如此贬低他亲创的术法吗?”
阴天子明显一怔:“他亲创……”
“哈,”大祭司嘲讽地笑起来,“看来他隐瞒你的事情,可不少啊。”
“但都与你无关。”阴天子沉下声音,掌心一翻,一个黑色的符纹出现:“你献祭无辜、妖言惑众、妄肆废立、为祸妖界,朕以幽冥天子之名,赐你入极炼炎狱。”
然而大祭司丝毫不惧:“你是幽冥天子、万鬼之主,那又如何?我是活物,你无权判我!”
金扇飞旋,公然拦阻冥印。
大祭司双手捏诀,催动金扇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从容嘲道:“你不但不能判我,甚至不能被众人看到你无端出现在阳间,违反‘鬼神不越疆’的代价,上一次,崔瑾为你挡了,这一次,他自身都难保,还能再救你一次?”
他提及判官的名字,是崔瑾,前世的称呼。
阴天子蹙眉:“上一次?”
“一千年前,你在阳间游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差点就葬送冥府万代基业,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金扇抵住冥印,大祭司身影飘渺无形,忽地出现在阴天子身侧,低声笑道:“倚伏盈虚祭,被创造出来后第一次使用,就是以你为祭品,交换大梁朝和冥府的气运。”
“漏洞百出的谎言。”阴天子冷哼。
“信不信随你,”大祭司淡然道,“你不愿相信崔瑾算计过你,但不论你信还是不信,事实始终是存在的,虽然……他也为自己的算计付出了代价。”
“代价?”
大祭司看着他,双眸中瞳孔竖立,泛着诡谲的幽暗金光,轻声道:“你为了保护崔瑾,在他炁海中留下一缕冥王鬼炁,却从来不知道,正是这一缕冥王鬼炁,要了他的命。”
阴天子沉下声音:“说清楚。”
“枕流君发动倚伏盈虚祭,原本的计划中,根本不用亲身入魔。”大祭司危险而又恶毒地笑着,如同带着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具,缓缓吐出失落的往事,“只要控制住崔瑾,就能以他体内的冥王鬼炁,强行召唤你到法阵中……强悍无匹的冥王之力啊,献祭你,足够推动法阵,别说要夺取义军的气运了,说不定能直接将大梁朝和冥府的气运互换,毕竟那时你已经是老府君钦定的下一任阴天子了吧,冥府的气运在你身上。”
阴天子漠然地看着他,心头隐隐酸楚:子珏瞒了自己,他只说枕流君发动倚伏盈虚祭,却没说那一场献祭竟然是针对的自己。
他又一次默默地保护了自己。
“枕流君失败了,”阴天子冷声道,“因为无人能控制崔瑾,他的智谋与武艺,都远超你们太多。”
“……哈?”大祭司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笑声,看向对方的眼神竟露出怜悯,“一千年了,你依然不知道崔瑾的真实死因——武艺再强,也招架不住源源不断的围攻,他被逼入法阵,神衰力竭,已是强弩之末,最后的绝地反击,是自碎炁海,让你留在他体内的那缕冥王鬼炁彻底没有被利用的可能——愚蠢的阎罗王啊,你以为他前世怎么死的?他是被你自以为是的保护给害死的!”
阴天子重重一震。
“不要相信他!”陆行舟大声道,抬手,一缕精纯的神力化作液滴射入阴天子眉心。
阴天子蓦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大祭司是在以往事攻击自己的心境。
然而一瞬的失神已是致命危机,一个血色祭纹忽地出现在他的脚下,大祭司指印变幻,祭纹飞快漫延出去,与云阳寒脚下出现的祭纹连成一体。
天地风云变色,血腥祭礼一触即发。
磅礴的死气如沸腾一般从阴天子身下爆出,天际响起凄厉的鬼音,阴天子暴怒出手,一柄通体漆黑的阴冷长剑赫然出现,他反手握住割昏晓剑,一剑刺入脚下,死气灭天袭地,势不可挡地摧毁祭纹,直扑大祭司。
云阳寒祭出佩剑,剑身发出一声高亢的鹤鸣,寒光夺目,仗剑挡在大祭司身前,与割昏晓剑正面抗击。
“不对。”陆行舟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割昏晓剑中为什么会有妖气?”
双剑相击的瞬间,阴天子已察觉到异样,云阳寒的佩剑战意沛然,发出庞大的妖气,竟与割昏晓剑引发共鸣,将差点被摧毁的祭纹重新稳固。
“这是怎么回事?”陆行舟沉声问。
阴天子心下暗沉,转念忽然明白原因——割昏晓剑当年遗失在圣塔,将其捡走又重铸的,正是云阳氏,为了能驾驭这柄鬼神之剑,云阳氏在重铸时加入了自己的妖气。
大祭司十指翻动,迅速变幻无数指印,快得几乎看不分清,薄唇翕动,喉间发出含糊而又威严的吟唱声。
“倚伏盈虚祭……枕流君……气运……”陆行舟脑中一道闪光,陡然想起为何觉得熟悉,“气运?!”
——那是他刚到阳间时,国师枕流君入魔,发动倚伏盈虚祭,强续了大梁朝50年国运,拉开了乱世的开端。
那是妖魔横生的50年,也是满目疮痍的50年,广袤的大地上生灵涂炭、如困炼狱,民怨滔天,滋生邪魔,从而导致了小魔物石饮羽的诞生。
“你竟然想发动倚伏盈虚祭?!!!”陆行舟瞋目裂眦,鞭指大祭司,“你疯了?!搅乱天地秩序会导致什么后果,你想过吗?你承担得起吗?”
阴天子:“他发动不了,妖界的气运不在云阳寒身上。”
“已经在了,”大祭司道,“这个时间,妖王宫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以德教的实力,涂山攸昌他十死无生。”
本该寂静的深夜此刻杀声震天,任不仁浴血奋战,咆哮着拼命砍杀,忽听身后一声震天的嘶吼,他猛地回头,看到宫殿轰然碎裂,一只巨大的白狐现出原形,无数条铁链从四面八方蹿出,钉入白狐体内,雪白的皮毛喷出泼天的血柱。
“攸昌啊!!!!!!!!”
阴天子在乱战中却冷静了下来:“你的倚伏盈虚祭不会成功,就算攸昌死了,新妖王也该是德教圣公,国运依然不在云阳寒身上。”
“哈,”大祭司笑起来,“一个犯上作乱的逆贼而已,如何担得起国运?如今族长们都在灵山,各族的力量可还一点都没有损耗呢,随时可以杀回王宫,为可怜的涂山攸昌报仇。”
阴天子:“就算德教圣公是逆贼,当下这个时刻,妖王也不是云阳寒,你无法保证云阳寒能顺利上位,此时发动倚伏盈虚祭根本达不到交换两界气运的目的。”
他锐利视线盯着大祭司,直视他眸中若隐若现的蛇瞳,忽然想到什么,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陆行舟一惊:“什么意思?你怀疑他不是大祭司……他的气息确实是大祭司……难道?”
“随意废立、献祭众族、开启天门……”阴天子道,“如此任性妄为,只会搅乱妖界,使局势更加混乱难解,这不是身为灵山十巫的大祭司该为之事。”
大祭司显然没料到阴天子竟如此敏锐,停顿了半瞬,有些感慨地笑了一声:“哈……”
笑意尚未完成,忽然变色。
只见阴天子弃割昏晓剑不用,二指点在眉间,有一枚印玺的影子在眉间若隐若现。
幽冥天子印。
冥界魂灵无法抗拒的王者威压。
大祭司心底蹿起本能的敬畏,下意识想要后撤,双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仿佛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
他狼狈地祭起金扇,运起全部妖力,挡在身前。
阴天子二指抽离,从天子印中抽出浓郁的死气,化作一柄长剑,卷起滔天风云,一剑穿过金扇,悍然刺入大祭司胸口。
“啊啊啊啊……”大祭司惨叫。
阴天子左手捏诀,重重点在大祭司额头,刹那间洪流一般的浩荡鬼炁灌入其中。
绝对的威压之下,大祭司仰起头,惨烈挣扎。
“卧槽?!”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大祭司的天灵盖轰然炸开,一尾湛蓝小蛇从他脑中飞出。
石饮羽指尖一动,魔箭射出,将小蛇钉在神殿的门柱上。
“这什么脏东西?”陆行舟飞掠过来,尚未看清,就见小蛇化作一缕蓝雾,烟消云散。
阴天子脸色差到极点:“阿迦奢……”
陆行舟:“什么玩意儿?”
“鬼螣,一种异魂,已经灭绝了,只剩族长。”阴天子简短地说,“看来是他用术法控制了大祭司。”
陆行舟:“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阴天子对他了解有限,只知道他和崔绝有仇,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直起身,望向小院所在的方位。
陆行舟:“你在看什……”
话未说完,忽然见阴天子脸色霎变,一句话也没说,纵身就往某个方向飞去。
阴天子来不及回答,刹那之间,他莫名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他施加在崔绝眼上的术式,被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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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你去哪儿?”陆行舟只感觉眼前空间猛地扭曲一瞬,接着阴天子就消失在空间缝隙里,吃惊地回头问石饮羽:“什么情况?”
石饮羽:“判官出事了。”
否则阴天子不至于这么惊慌, 丢下现场这满地的狼藉, 不管不顾就离开。
陆行舟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怎么办?跟上去?还是回妖王宫?按大祭司的意思, 德教发动政变,攸昌也有危险。”
石饮羽:“回妖王宫, 这里有小阴的武力和判官的智商,没有问题,攸昌手里无人可用, 他更危险。”
“说的也是, 走。”陆行舟转身, 刚走两步, 突然停住:“不对,如果判官出事了,小阴一定会暴走, 必须有人控制他,不能让他在妖界搞出事来……这样,你留下帮小阴, 我回妖王宫。”
“不行。”石饮羽直接拒绝,他可以无怨无悔地陪陆行舟为这些人奔波, 但要让他因此和陆行舟分离,不行, 一分钟都不行。
陆行舟点头:“对, 确实不行。”
石饮羽:“?”这么好说话?
陆行舟冷静地分析:“你以前当□□时打砸过阎罗殿, 判官小心眼, 搞不好会趁我不在报复你。”
“他没有那能力。”石饮羽感觉无语。
陆行舟:“你不能因为一个神经病很菜就轻视他, 乖,听我安排——你回妖王宫救攸昌和任不仁,我去找小阴。”
石饮羽还想说什么,陆行舟大手一挥:“时间紧迫,听话。”
“好吧。”石饮羽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伸手揪过陆行舟,用力地吻了又吻,才转身离开。
陆行舟追踪阴天子的鬼炁,来到一处偏僻院落,看到阴天子身姿孤绝地站立在院中,脸色沉静,似是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他张望一圈,问道:“你们在这里落脚?判官失踪了?”
阴天子点头,闭目凝神,仔细感知。
他在院落外围设有守护阵,法阵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而是从内部巧妙解开,黑白无常不擅长术法,可见是崔绝自己动的手。
“能追踪到吗?”陆行舟寻思以小阴对判官的重视,不可能没预留什么追踪的术式。
阴天子睁开眼睛,看向一个方向,二话没说,纵身飞驰而去。
陆行舟连忙紧跟上去。
地点竟然是妖岐医盟。
“等等……”尚未靠近,陆行舟已看到空中浓郁的蓝雾,“小阴别过去,剧毒!”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那落迦火,一红一黑两条火龙呼啸着烧向空中。
蓝雾燃尽,露出一座年代久远的高楼,在漆黑的夜中,神秘而寂静地矗立着,二人一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剑意爆发开来,激荡磅礴,如惊骇的狂潮一般席卷八方。
阴天子已不管不顾地冲进楼中。
“小心……”陆行舟追上去,话未说完,陡然看清楼内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破旧的高楼已然是一个蛇窝,巨蛇花纹斑斓,彼此纠缠,看不清首尾,数十条长尾骤然发出,泛着湛蓝荧光,齐齐洞穿眼前之人的胸腹。
那人从半空坠下,长发凌乱、血衣飞扬,在同一时间,手中长剑悍然插进蛇群中央一条巨蛇的头颅。
正是崔绝。
陆行舟失声惊叫:“判官你……”
他完全现出了死相。
“哈哈哈……”蛇头被长剑贯穿,疯狂挣扎,大笑道,“你露出死相了……崔瑾,你撑不住的……这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哈哈哈哈……”
“但是我赢了。”崔绝的魂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解消散,他双手持剑,缓慢而又坚定地刺进蛇头,“你的阴谋破产,功亏一篑。”
“不,”蛇头裂开血盆大口,湛蓝蛇信吐露,发出诡异嘶哑的笑声,“你输了……”
“嗯?”崔绝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熟悉的鬼炁从身后袭来。
眨眼间,阴天子已闪现到身边。
下一秒,浓烈的死气从巨蛇每一寸骨缝爆裂开来,将几乎充斥整座楼的蛇群一瞬间炸毁。
漫天魂片纷舞,阴天子接住跌落的崔绝:“你……”
“你来了,”崔绝按住他的手臂,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巨蛇,急道,“先别管我,去看阿迦奢,确定他是不是死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