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子赞道:“你什么都懂。”
“只是碰巧了解一点而已。”崔绝笑了笑,对黑无常道:“既然烈山是你前世的故乡,这次任务你就不参加了吧,人死如灯灭,不该再和故族有什么牵连,免得不小心生出因果,影响你的修行。”
“没错。”白无常附和道,“万一跟哪个女妖精看对眼儿,干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那冥府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黑无常:“别胡说。”
崔绝:“依我看,我们就此分开,黑无常你回人界,继续负责亡魂的追缉任务,白无常回冥界,处理无常司的日常工作,顺便督促一下小府君。”
“啊?”白无常一愣,“我也回去?”
崔绝:“你不是亡魂,准确说来还是妖身,跟妖界的牵连比黑无常更深,万一生出因果,比黑无常更麻烦。”
“这……”白无常犹豫。
崔绝转向阴天子:“陛下觉得呢?”
阴天子:“让他们自己决定。”
“好,我回去。”
“我没关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内容截然不同。黑白无常惊愕地看向对方,互相都没料到对方的答案。
黑无常眼眸中充满深究,对着白无常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崔绝道:“我已经死五百多年,如果不是成为鬼差,早投胎转世好几次了,前尘都已散尽,现在黑渊氏那些人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没什么因果了。”
崔绝:“你确定?”
“他不确定。”白无常抢白,“他连自己前世的记忆都忘光了,确定个屁,说不定一进烈山,好家伙,还有个媳妇带着遗腹子在山沟里等着呢。”
黑无常:“别胡说。”
“还有十八房小妾。”
“……闭上你的嘴!”黑无常忍不住呵斥他——满脑子都是女人,什么妖精、媳妇、小妾……恐怕都是他自己渴望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底泛酸,目光落在白无常骚气冲天的发型和衣服上,之前一直被刻意忽视的不满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又双叒叕去夜店,蹦迪蹦到凌晨三点,现在还一身糜烂的味道,全幽都哪个交际花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判官,陛下,我很确定,我没什么可忌讳的。”黑无常突然好像起了逆反心理,既然白无常不想让他去,那他去一趟也没什么不可。
白无常的眼神简直想瞪死他。
黑无常淡淡地说:“白掌司想回冥界的话,就请一路顺风。”
“!!!”白无常暴怒:“难道你以为我畏惧了吗?”
黑无常:“没有,你可能只是想回去蹦迪。”
“……”白无常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憋了半晌,喷出一句:“蹦你大爷!”
“够了。”阴天子沉着脸打断他们,
白无常郁闷地撇嘴:“那我也不回去。”
阴天子想骂一句“谁稀罕你留下”,又懒得捅白无常这个炸药包,目光不善地在二人脸上审视一番,转向崔绝,眼神变得温柔:“既然有了线索,倒也不用急着赶路了,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崔绝知道他心焦,完全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身体才决定休息的,毕竟他们三人都有修为在身,三天三夜不休息也没问题。
“没事,到烈山再休息也不迟,我撑得住。”
阴天子低声道:“你总是这么逞强。”
崔绝:“真的没事。”
阴天子更觉得心疼,抬手,在他淡色的唇上飞快地摸了一下:“听话。”
崔绝失笑,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回味那一瞬间的触感,手指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声音绵软地笑着说:“那我想靠在陛下身上休息。”
“嘶!!!”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
阴天子狠厉地瞪向他。
黑无常立即揪起白无常的衣领,将他拖走:“我们去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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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踩过林间厚厚的腐殖层, 没发出一丝声音, 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平常相处时就靠白无常一个人喋喋不休, 黑无常安静听着,如今白无常也沉默,气氛就僵硬起来。
走了一会儿, 白无常突然道:“如果判官真的不行了, 陛下会崩掉的吧。”
“不会。”黑无常道, “判官不会输。”
“这次不一样, 他面对的不是逆魂主、妖王、魔主这些实实在在的对手,而是命运。”
“就算对手是命运,他也不会输。”
白无常顿了顿, 有些酸溜溜地说:“怪不得陛下要防备你,你对判官是不是太崇拜了点?”
黑无常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也顿了一顿, 淡淡地回道:“陛下错了,他应该防备你, 你对判官的担心也不是假的。”
“废话,他挂掉了, 我的工资怎么办。”
“你的工资是由冥府支付的, 是纳税鬼的钱, 跟他挂不挂没有关系。”黑无常没好气, “这话要是让陛下听到, 你就等着死吧。”
白无常:“死了也不错,跟大家都一样了,都是死鬼,哈。”
黑无常被这异常乐观的观点逗得笑起来,转头看向他,月华倾泻,白无常在月下发色如银,眼下的红痣凄艳如血。
他行走四界,见过数不清的美人,真真没有一个像他美得这样绝。
他一时鬼使神差,抬手摸向他的红痣。
白无常蓦地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他的指尖,眼中流露出一抹异色。
黑无常回过神来,手指僵在半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不禁愣住。
白无常跟他对视半秒,突然又往后撤了半米,抱住一棵小树苗,夸张地嚷嚷起来:“你要打我?”
“……”黑无常心底五味杂陈,看着对面那个怂而欠揍的混蛋,感觉喉头被噎得死死的。
“你不能因为我骂你死鬼而动手,”白无常据理力争,“在冥界,‘死鬼’不是骂人的话。”
黑无常放下手,漠然地想: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会对一个混蛋心动?
他抬眼看向前方幽暗静谧的山林,感受到一种危机四伏的平静,没有理会抱着树的白无常,抬步慢慢走远。
“……哎?”白无常愣了愣,悻悻地放开树,跟了上去。
两人没再言语,一前一后地走着。
路过浅滩,黑无常漫不经心地望一眼海里,只见月光落在水面,暗潮千里、浮光洒银,他不由得顿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脑中闪过。
似乎他遗忘的那些记忆里也曾有这样的月夜和海水,他出神地望着海面,思索那究竟是什么记忆……
白无常冷不丁一头撞在他的背后。
黑无常:“???”
“卧呲……呲……呲……”白无常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临出齿缝被舌尖阻住,发出气门塞儿撒气一样的声音。
黑无常:“你为什么走我后面?”
白无常:“你为什么突然停住?”
黑无常:“还是我的错?”
白无常:“你不知道突然刹车是前车全责吗?”
“?”这是什么理直气壮的胡言乱语?
黑无常不禁开始质疑他驾照的来源:“交通法没有规定前车不能急刹,却明文规定后车要保持安全距离,讲道理,追尾是后车全责。”
白无常:“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讲道理?”
“……”黑无常噎住,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见他底气十足、一脸无辜,甚至还有点想谴责自己的意思,简直要气笑了,脑壳不清醒地想:他说得还挺对,这混蛋什么时候跟自己讲过道理。
“是我的错。”黑无常举手投降。
白无常:“向我道歉。”
“对不起。”
“没有诚意。”
“但我选择原谅你。”白无常咧嘴一笑。
黑无常看着他灿如春花刹那绽放的笑颜,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心道:自己绝不以貌取人,可为什么总觉得这混蛋说什么都可以?
他不是混蛋。
“白骨笑。”
黑无常目光落在他打了半瓶发蜡的发型和骚气冲天的大V领上,凝滞了半秒,漠然转到他的脸上,唤了一声。
却在他应声看过来时,漫不经心地转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干嘛呀?”白无常莫名有点心惊肉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黑无常看着月夜和浅海,淡淡地说:“你一有空闲就去夜店厮混,为什么?”
“?”白无常茫然:“关你什么事?”
“好奇。”
“那你好奇心也太强了。”
“为什么?”黑无常固执地问。
白无常觉得这人似乎不太聪明,什么破问题,去夜店还能为什么,没好气地哼哼:“夜店快乐啊,有漂亮的小姐姐,还有帅气的小哥哥,一个个长得好看,身材还好,会唱歌又会跳舞,还陪我喝酒,跟我聊天。你要是好奇这个,等回幽都我带你也去快乐一下。”
“不必了。”黑无常阴沉着脸说。
白无常打量他:“你是不是时差还没倒好?”
黑无常沉默。
“……”白无常拍拍他的肩膀:“得嘞,你歇着吧,今晚我自己守了。”
说着抬腿往前走去,走了几步,远远越过黑无常,心虚地长长吁出一口气,心道好歹糊弄过去了,这老黑犯的什么邪,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长得怎么样?”背后突然传来更奇怪的问题。
白无常:“???”
“我想应该能划入好看的行列,”黑无常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坚持修行,身材是不错的,虽不会唱歌跳舞,但可以去学,也会陪你喝酒,跟你聊天,我话不多,但愿意听你说话。”
白无常僵住,脚步死死钉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动都动不得,只有满背的鸡皮疙瘩迅速爬上后颈,直冲头皮。
他感觉自己似乎耳鸣了,整个世界都在嗡嗡直响,渐渐湮没黑无常平淡的声音。
一定是自己久念成疯,终于产生幻觉了。
老黑什么都没说,他时差还没倒好,怎么会说这种怪话,清醒一点,白骨笑,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黑无常站在原地,望着对方瞬间僵硬的身影,感觉到一丝后悔——吓着他了,告白不该这么仓促。
但话已出口,没有回头路了。
他盯着白无常的背影,竭力控制住声线,缓声说:“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不必急着回复我……甚至你可以不回复,是我冒犯唐突,你没有一定要回复我的义务……但如果……如果你愿意考虑我,我,黑渊雪寄,希望能够取代那些夜店里的男女,成为你以后漫漫长夜里的灵魂伴侣。”
白无常如芒在背,感觉浑身皮肤都在往外窜针,耳朵里嗡嗡直响,根本听不清周遭的动静,然而黑无常的话却穿过幻听的屏障,清晰地达到他的脑中。
到底哪边在幻听?
是哪里错了?
怎会这样?
背后传来动静,黑无常抬步慢慢走来。
心里数着他的脚步,白无常头皮越来越麻,经脉急遽扩张,又仿佛陡然凝滞,大脑迅速旋转,却又完全停止了思考。
感应到那人已经走到身后,他下意识猛地回身。
两人四目相对。
黑无常看着他的眼睛,心头蓦地一震——惊惶、悲恸、悔恨、无措……他从未在白骨笑的眼中见过如此复杂痛楚的神色。
他有些茫然心酸地意识到自己这一番有多鲁莽和冲动,完全没有考虑后果,他们是同事,以后该如何相处,
一生一次的告白,被自己彻底搞砸了。
“抱歉,给你带来负担,现在说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已经是徒劳了吧,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不受我的干扰,我想将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
白无常看着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词:“啊……”
黑无常心道上天有时真是格外眷顾白骨笑,让他连这种傻乎乎的表情都如此可爱。
“继续巡逻吧。”他木然地弯了弯唇角,强扯出一个微不可见的轻笑,越过他,抬步往前走去。
阴天子在林间选了一片干净的区域,手指微动,弹出八道死气,死气落地,彼此牵连,形成一个微型法阵,将他们守护在阵中。
崔绝靠在他的胸前,笑着问:“今夜的月色怎么样?”
月华如水,如万道银丝,累累贯串垂下。阴天子抬头看了一会儿皎洁的月轮,漠然道:“一般。”
崔绝:“是天气不好吗?妖界的夜月可一直是有名的美景。”
阴天子看着他眼上的鲛绡,心头堵得难受——子珏喜欢看美景,却为自己留在了环境恶劣的冥界,更因被封住眼睛,而欣赏不到今夜这样好看的月色。
“嗯。”他胡乱应了一声,“你睡吧。”
说着召唤出麒麟,让他趴伏在地上,扶崔绝靠在他柔软的腹部。
麒麟:“干嘛???”
“晚上好呀,大将军。”崔绝拍拍麒麟的大脑袋,另一只手拉着阴天子不肯撒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麒麟附和,“这是什么意思?!”
召唤上古神兽出来当靠垫这是怎么想的?!
麒麟出离愤怒。
阴天子漠然地看向他,释放出了强大的冥王威压。
“!!!”麒麟的耳朵瞬间抿到了脑后,气势十足道:“光有靠垫,没有被子盖,判官会受凉的。”
“是啊,”崔绝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除非被陛下抱在怀里。”
阴天子几乎被气笑,屈指在他脑门轻轻弹了一下,低声解释:“我身上有浊炁,离你太近,会伤害到你。”
“可你离我太远,更会伤害到我。”
阴天子没有出声,低头看着崔绝,眸色沉了沉,终究是没有心软,淡淡道:“想离我近,就乖乖养病,等你痊愈后,我会每天都把你抱在怀里。”
崔绝促狭地笑:“只是抱在怀里?”
“那不然还要……”阴天子话没说完,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噎住,顿了顿,大声道:“少啰嗦,睡觉!”
“哦~~~”崔绝笑得一波三折,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点着头道,“没错,还要睡觉。”
阴天子不知想到什么,耳朵都红了,竭力控制着声线,冷漠地训斥他:“非礼勿言。”
崔绝:“周公之礼也是礼呀。”
“……”阴天子终于恼羞成怒:“闭嘴!”
说完,站起身走到不远处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来,闭目养神。
麒麟懒洋洋趴在地上,正听得津津有味呢,见他走了,有些意犹未尽:“你们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
阴天子冷着脸不肯理他。
崔绝靠在麒麟柔软厚实的皮毛上,闷声偷笑着告诉他:“嘘,陛下说不过我,恼了,不肯跟我说了。”
麒麟点头:“以老夫的上古道行,周公之礼确实是礼,这一把是他输了。”
崔绝:“是的呢。”
“害,他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麒麟道,“这样吧,来,咱俩聊聊,老夫懂得多……”
话没说完,一道凌厉杀气袭来,麒麟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一柄森寒的长剑破空而来,擦着他的鼻尖扎在地上。
“!!!”麒麟登时失声。
这世间可能没有几只神兽有过这种经历,被割昏晓剑紧贴在鼻尖,赤/裸裸地武力震慑,剑身散发出的死气化作一个禁锢术,将四肢都死死困住,无法动弹,只能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靠垫。
当天空第一道晨光照落林间的时候,阴天子从树下无声移动到麒麟身边,撑起一把黑伞,笼罩在崔绝头顶,为他挡住阳光。
崔绝动了动,半睡半醒,喃喃地问:“天亮了吗?”
“嗯。”阴天子柔声问,“睡得如何?”
崔绝枕着柔软的肚皮摇了摇,笑道:“舒服极了。”
“那真是老夫的荣幸。”麒麟几乎喜极而泣。
阴天子笑起来,抬手按在麒麟的额间,陡然发力,一股庞大而又精纯的冥王之力灌入进去。
麒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立即抖擞精神饱餐一顿,吸收完这股力量,浑身毛发都蓬勃张开,满意道:“这买卖不错呀,哎,小冥王,明晚判官继续睡我嗷呜……”
硕大的麒麟说消失就消失。
阴天子干脆利落地收起麒麟,还气得差点走火入魔。
“好了好了,大将军刚学会说话,还不太会表达。”崔绝笑着安慰他,作势环顾四周,“让两位无常大人回来吧,守夜辛苦了。”
“他们……”阴天子修为高深,能感知到周围的动静,自然也知道昨夜黑白无常之间发生了什么。
崔绝:“他们怎么了?”
阴天子刚想说,又想到告白这种事终究是隐私,还怕崔绝会因此想起当年自己告白的事情,遂隐下没说,问:“黑无常的前世,跟白无常有关联吗?”
“应该是有的,”崔绝回忆起他们的相遇,“我是在枉死城捡到白无常的,他是生魂,不该在那里,被鬼差驱赶,却怎么都不肯走,事后我琢磨,应该是为了找哪个枉死之人。”
阴天子:“黑无常?”
崔绝点头:“我看他武骨惊人,竟然同时有妖息和鬼炁,于是招徕他做了无常鬼差,后来他又带黑无常入职,虽然没有说,但我想应该就是让他追着去枉死城的人。怎么突然提起黑无常的前世,发生什么事了吗?”
阴天子犹豫了一下:“没事。”
崔绝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是不是黑无常告白了?”
阴天子:“!!!”
这怎么猜出来的?
“他近来对白无常说话的语气变了呀,”崔绝道,“这么明显的变化,陛下没发现吗?”
阴天子真没发现,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是……
“你关注他???”
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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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回来的时候, 就看到阴天子挂着一张脸,对崔绝爱答不理,白无常咦了一声:“妖界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阴天子:“少废话。”
白无常习惯性地回头吐槽:“他这是又怎么……”视线冷不丁撞入一双沉静而深情的眼眸, 昨夜的尴尬回忆蓦地闪回, 话语戛然而止。
黑无常按下心中酸涩, 弯了弯唇角,淡淡道:“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模式。”
“哎, ”白无常尬笑起来,“哈哈,是啊。”
“真的很独特呢, ”崔绝慢悠悠地应和, “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是陛下对我不屑一顾。”
“谁不屑一顾?!”阴天子恼了。
崔绝:“谁答应是谁哦。”
“……”阴天子噎住, 很想大声谴责他,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费精力去关注黑无常,但又不想当着黑白无常的面直接说出口, 显得自己不大度,两厢权衡,化作一句三分严厉七分委屈的:“你放肆!”
崔绝拉着阴天子的衣袖摇了摇, 软声赔笑道:“我知错啦,以后我的注意力全放在陛下身上, 一个眼神也不给别人,好不好?”
“哼。”阴天子冷笑一声, 矜持道, “不必。”
“这可是你说的哦。”崔绝立即顺杆爬。
阴天子一顿, 几乎气炸:“你还在放肆!!!”
崔绝:“开玩笑的啦。”
阴天子:“不许开玩笑。”
“是是是。”崔绝控制住上扬的唇角, 免得笑太夸张, 转移话题,“都休息好了吧,可以动身去烈山了,烈山是黑渊氏的聚居地,人多眼杂,我们就不要乘飞机了,目标太大。”
黑无常:“陛下召唤出麒麟大将军带判官,我带白骨笑。”
崔绝“看”向白无常:“可以吗?”
“我……”白无常下意识想拒绝,又心知这是最好的方法,磕巴了一下,咬牙点头:“可以。”
崔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动身吧。”
“不,”阴天子道,“他们两个先走,我和你再等等。”
“这里还有事情?”
崔绝想了想,心里有了数——他的小陛下担心他在太阳下赶路,会被日光灼伤魂体,而黑白无常修为高深,可以无惧阳光。
想明白这一点,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故意问他:“什么事?”
“我还没休息好。”阴天子理直气壮。
白无常跳起来:“你这么虚弱的吗?以你的修为,抱着判官驰骋一夜都不会累,要什么休息……”
话没说完,阴天子已经沉下脸:“住口!”
“什么?”白无常错愕,半秒钟后陡然反应过来,登时炸毛,“我说你抱着判官跑步,你想哪儿去了?你你你……你低俗!”
阴天子:“……”
崔绝怎么都没想到话题会是这个走向,咳了一声,淡淡道:“白掌司。”
白无常听出他声音里的警示,立即噤声。
崔绝转向阴天子,笑道:“既然陛下没休息好,那我就陪陛下再休息一个白天,等入夜之后再动身,黑无常,你带着你家掌司先走,路上注意安全。”
“是。”黑无常抱起白无常,张开双翼,腾空而起。
阴天子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手指捏诀,施术布置下一个法阵,方圆十里晴朗的白昼顿时变得晦暗,如同半昏半明的凌晨,让崔绝可以待得舒服。
又召唤出麒麟,令他趴伏在地给崔绝当靠垫。
“放肆!”麒麟怒不可遏,“老夫是上古神兽!!!”
阴天子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手,掌心鬼炁流动,渐渐凝聚成一个黑而剔透的球形。
感受到最精纯冥王之力的诱人味道,麒麟喜笑颜开,亲昵地蹭蹭崔绝:“神兽牌靠垫,判官尊享版,天底下只有你有这待遇了。”
崔绝笑着寒暄:“感谢大将军垂青。”
麒麟:“害,谁让你嫁了个好老公呢。”
“不要胡言乱语。”阴天子冷声。
崔绝靠着麒麟茂盛而柔软的皮毛坐下,往上伸出手。
阴天子握住他的手蹲跪下来:“怎么了?”
“你昨晚为我守夜,一定很累,”崔绝拉着他的手,温柔道,“一起躺一会儿吧。”
阴天子眼眸中浮现出挣扎的神色,漠然道:“不必。”
崔绝知道他是顾忌浊炁,不敢跟自己亲近,沉默了片刻,含笑道:“等赶到烈山,找到破执君,便可以给我治疗,胜利在望,现在没必要这么谨慎了吧。”
阴天子:“不到你真正痊愈,任何谨慎都是必要的,那妖医不一定就是破执君,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崔绝:“万一……他真不是破执君,或者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找到破执君,或者连破执君也不能救我……”
“不许胡说!”阴天子厉声打断他。
崔绝却弯了弯唇角,继续说了下去:“我时日无多,你却连一点点亲近都不肯给我。”
“住口!”阴天子几乎要气疯,强压着怒气,沉声道,“我能救你,子珏,不许你胡思乱想。”
崔绝:“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想跟你亲近亲近,你如果不想抱我睡觉,那你亲我一下,给我点念想。”
阴天子气急,脑子倒是清醒了,觉得崔绝这股粘人劲儿来得莫名,沉下来琢磨了一下,想起黑白无常,蓦地一怔——黑无常告白了,白无常没接受他,他不是矫情之人,看着对黑无常也不是没有情,之所以拒绝,一定是有不能接受的理由。
有情却拒绝……
跟一千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选择。
物伤其类,是这件事情,刺痛子珏的伤口了?
“你在想什么?”崔绝听他突然沉默,不由得出声询问。
“没什么。”阴天子扯了扯唇角,竭力让声线平稳冷漠,坐下来,跟他一起靠在麒麟身上,“我只是想到,黑白无常如果结婚,我们要送几份贺礼?”
“只送一份,白无常会要废话,送两份,你肯定又不乐意。”
崔绝失笑:“原来我这么小气。”
“你不是小气,是勤俭持家,”阴天子道,“冥府有你,才得以欣欣向荣。”
“陛下过誉了。”崔绝笑着说,“以白无常的小心眼,我们送两份,估计他仍会废话,想要四份的。”
“他想得美。”阴天子斩钉截铁地表示。
“那我就放心了。”崔绝心满意足地点头。
两人靠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着无聊的话,期间阴天子不知不觉地睡着,等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了崔绝的腿上,而那人正温柔地为自己按揉着头皮。
阴天子:“我居然睡着了。”
“你太累了。”崔绝轻声道,“这段时间内忧外患,真是辛苦你了。”
“都是我的责任。”
崔绝低笑:“陛下长大了呢。”
“注意你的语气,”阴天子哼了一声,“警告你,崔子珏,别拿我当小孩子看,真以为我两岁?!”
一直安静趴在地上的麒麟突然插嘴:“过了年就三岁啦。”
“放肆!”阴天子大怒。
他刚要训斥这大不敬的坐骑,突然停住,眼眸微微移动,偏向不远处,他选这一处位置来休息是有讲究的——此处地势高,树林又茂密,是一个视野十分开阔,却又能巧妙避开别人视野的绝佳之地。
此时在法阵外侧,有一队妖兵降落下来,收起羽翼,在岛上搜查起来。
崔绝听他声音突然消失,麒麟也半晌没出声,便猜出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遂也噤声。
阴天子想到他的视力被封,突然没有声音会引起他不安,轻松地笑了一声:“几只路过的小妖,没事,我布置了法阵,他们进不来,也听不见我们说话。”
麒麟:“哇哦,才两岁就这么厉害。”
阴天子:“放肆!闭嘴!保持安静!”
崔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什么小妖?是本来就在这里修行的妖物,还是从别处过来的?”
阴天子:“妖兵,有羽翼。”
“有羽翼?看来是羽族,”崔绝猜测,“火移星群岛属于云阳氏的领地,或许是云阳氏私兵的日常巡逻。”
阴天子:“嗯。”
他们确实是云阳氏的巡逻队,服装上绣着云阳氏家纹,在岛上搜查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一个妖兵打着哈欠,抱怨道:“最近可是够累的,我都没时间护理羽翼,都炸毛了。”
“谁不是呢,”另一个妖兵附和,“刚才我一张开羽翼,好家伙,那静电噼里啪啦的,差点给我烤成鸡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