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几个人大笑,末了,自嘲地表示:“妈的,太辛酸了,领导一拍脑袋,我们就得忙到头掉,家主究竟为什么突然风格大变,励精图治起来了?”
“脑子抽了吧。”
几个人一边巡逻一边抱怨,相当敷衍地绕岛一周就整队离开了。
阴天子将感知到的对话复述给崔绝:“之前派往丹顶云城的007也传回类似消息,云阳氏一改往日清冷淡泊的风格,锐意进取,激进得很。”
“或许真是脑子抽了?”崔绝坏笑,“那魔主可要开香槟了。”
——云阳氏现任家主云阳寒,是魔后云烈的弟弟,天资一般,从小在云烈的阴影下长大,一直视云烈入魔为奇耻大辱,恨不得亲手把魔主沉塘。
阴天子:“或许不是脑子抽了,而是真的励精图治,准备厉兵秣马、直捣魔城。”
崔绝:“还有这等好事?那我可要开香槟了。”
阴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色渐晚,耀眼的阳光隐入晚霞之中,渐渐暗淡,等阳光完全消失,夜幕降临,两人动身赶往烈山。
麒麟腾云踏雾、一跃千里,浑身毛发茂盛地飞扬,大步踏过夜空,在皎洁的月轮下张扬地疾驰而过。
在他们离开之后,一尾五彩斑斓的小蛇从树干上探出头来,三角脑袋竖起,望向他们的方向,片刻之后,摇曳着细细的蛇尾,消失在繁茂的枝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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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此时处于春末夏初, 暖风熏醉、满山芳菲, 然而在这座山上,一道巨大的深渊裂山而出, 渊底涌出滚滚地火,烈焰千年,焦土百里。
从顶峰望去, 裂渊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 悍然劈开雄阔的山脉。
“好重的硫磺味。”崔绝无意识地往阴天子怀里靠了靠, 地火灼热, 这里离火渊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热浪已经炙得人浑身难受,幸而阴天子身上有森寒的冥王之力, 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阴天子立即令麒麟撤离,张开双臂将他笼在怀里:“很难受?”
“不,”崔绝却笑道, “我要感谢地火,让陛下主动抱紧我。”
“……”阴天子顿了顿, 冷哼:“胡扯。”
黑渊氏的族地在旁边一座相对比较低矮的山峰,离火渊有十里之地, 再往前就不适合生存了, 千万年来的演化使他们能有效抵抗这种炽热, 甚至能靠近火渊, 利用火焰来修行。
山上生长着稀疏的耐热植物, 露出大片险峻的山石,麒麟轻巧而平稳地在巨石上腾跃,靠近族地,空气中弥漫着冶金的味道。
“别再前进了,”崔绝道,“小心有法阵。”
黑渊氏是妖界古族,底蕴深厚,族中有千古流传的铸造术,为了保密,也为了方便管理,一直闭境自守,族地外围想必不会少了法阵的护持。
崔绝视力被封又没有修为,看不见周围的环境,而在阴天子的冥王之目下,可见到空气中成缕漂浮的轻烟,正是黑渊氏用以布置法阵的妖气。
阴天子冷眼环顾,心中有了数:“法阵等级不高,轻松可破。”
“别闹。”崔绝失笑,“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挑衅的,黑渊氏在族地外围布置法阵,也只是为了自保,你破它做什么?”
麒麟:“他就是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
阴天子:“闭嘴。”
身边的空气微微浮动了一下,白无常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眼前。
崔绝:“白掌司?”
“哟,挺敏感,我都没出声也能感应到。”白无常习惯性调戏了一句。
阴天子沉下脸。
“咳,”白无常清了下嗓子,正色道:“我和老黑先打听了一下,确实有一位妖医来过烈山,订购了一个炼药炉。”
阴天子:“破执君?”
“订单是保密的,”白无常道,“老黑已经潜入进去,看看订购合同上是不是那倒霉催的。”
高级铸造术不但对材料、技艺、火性精益求精,还会根据买主的自身修为,对产品进行设计,修行之人大多不希望被他人知道自己的功法,因而会让铸造师保密。
正在说着,阴天子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黑无常发来了十几张照片,把订购炼药炉的合同拍了个底朝天。
“话说,这是违法的吧。”麒麟在旁边幽幽地说。
白无常惊奇地看向他:“狗在说话?!”
“……你是不是想死???”麒麟浑身毛发怒张、根根竖立,四蹄和尾巴噌地蹿起火来。
阴天子单手抱着崔绝翻跃下来,另一只手按住麒麟额头,鬼炁灌注,将他的怒火压制下去,转头,对白无常怒道:“你找什么事?”
“我……我……”白无常没想到麒麟火气这么大,愣了愣,立即90度鞠躬,大声道:“对不起!”
阴天子:“小点声!唯恐我们不暴露吗?”
“啊,对……对不起。”白无常放低声音。
麒麟的火没撒完就被掐灭,张了张口,喷出一口浓烟,被自己呛哑了嗓子:“艹你爷爷的混账傻鸟……”
阴天子:“你也闭嘴。”
他平常的声音就很冷漠无情,刻意沉下声音时就更加冷酷阴森。
麒麟郁闷地闭了嘴,但仍不甘心——老夫上古神兽,被训得跟只狗一样——闭上嘴又小幅度地噘了噘上唇,吐出一缕余烟。
阴天子:“……”
麒麟见他没说什么,不禁得寸进尺,觉得自己可以多说一句,于是尖酸刻薄地表示:“你们这可是偷拍商业机密,有业罪的……”
“闭嘴。”阴天子打断他,看向手机里的合同照片,顿了两秒,突然转头看向崔绝,问:“业罪?”
“没事,生死簿上我给一笔勾了,”崔绝温声道,“我是判官。”
麒麟:“卧槽,渎职还这么嚣张?!”
“不是哦,”崔绝笑盈盈地解释,“黑无常活着是黑渊氏主脉嫡子,现在是他们的老祖宗,看一眼合同而已,属于领导视察,是出于对子孙后代业务能力的关心,不但不加业罪,还加功德呢。”
麒麟没想到世间竟有人能如此从容自然地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借口。
“嗯,对。”阴天子点头,表示赞同。
麒麟:“……”
麒麟:“???”
麒麟:“!!!”
麒麟惊呆了。
阴天子重新低头看回黑无常发来的合同照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们身在烈山顶峰的山林之中,夜正浓,阴风乍起。
崔绝立即察觉到阴天子异状,一把抓住他的手肘,笑盈盈地唤了一声:“陛下。”
他的声音温柔软糯,阴天子倏地回过神,控制住情绪,乍起的阴风转瞬消散。
崔绝:“合同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破执君。”
“来订购炼药炉的妖医,不是破执君。”阴天子艰难地说,目光死死盯着照片上的姓名——巫祝空。
没有一个字相同。
崔绝啊了一声,倒没太惊讶:“破执君喜欢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来不是那么好找的吧。”
阴天子脸色阴沉,嘴唇紧抿,感觉到一种茫然无力的愤慨。
——又一次失去了线索,寄希望于罗绫,罗绫炸了,寄希望于破执君,破执君的踪迹无法找寻,眼看着三月之期将至,自己还能怎么挽救他?
“会不会是别名?”白无常突然出声,“类似与黑无常叫黑渊雪寄,又叫老黑。”
崔绝笑起来:“人家什么时候叫老黑了?只有你这么喊。”
阴天子却无心玩笑,听到白无常的话后蓦地反应过来,暗想自己真是关心则乱,“破执君”这样的称呼显然是号而不是姓名,妖界哪有姓“破”的?
而“巫祝氏”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氏族,妖界隐族,灵山十巫之一,妖医脱胎于巫术,有资格姓“巫祝”的,说明这个妖医必然医术高超且出身高贵。
阴天子:“巫祝空,可能是破执君的真名?”
“那确实是‘破执君’比较好听一点。”崔绝点评。
“没有‘崔子珏’好听。”
“嘶……”麒麟发出一声仿佛牙疼的抽气声。
崔绝哈地笑了起来,掩唇做娇羞状,嗲声:“陛下惯会调戏人。”
阴天子吃惊地看着他,自己那话根本不是调戏,是真心那么认为的,再说,都什么时候了,哪儿还有心情调戏他?!
“你根本是在调戏我!”阴天子没好气。
他真想狠狠训斥这个冤家一顿,让他不许一天到晚调戏自己,看似恭顺,实则大不敬,哼!
夜空中一个飞鸟的黑影飞快地滑翔而过,落地化作人形。
黑无常躬身行礼:“判官,陛下。”
“哎呀,出门在外不要那么多虚礼啦。”白无常摆着手说,待对方用一种受宠若惊的眼神看向自己时,才猛地意识到两人如今分外微妙的关系,尴尬地咳了一声,正色问:“那个……还顺利吧?”
黑无常:“顺利,我出身黑渊氏,族地外围的护持法阵不会阻拦我。”
白无常:“咳,那就好。”
黑无常转头看向阴天子:“陛下看过合同的照片了吗?”
阴天子:“上面写的是巫祝空。”
黑无常:“最近只有这一个妖医来过,他修为似乎挺高,族内负责这个订单的是主脉。”
妖界的大家族,主脉和支脉有着严格划分,一些高阶功法是只有主脉子孙才能修习的,千百年传承下来,支脉的实力会远逊于主脉。
黑渊氏以铸造术名扬天下,最高深的那些工艺,支脉子孙是无法碰触的,而那才是铸造术的厉害之处——根据买主的修为,锻造最契合的武器。
巫祝空的订单由主脉来负责,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妖医的修为相当高深,高到黑渊氏支脉的技艺无法测控。
阴天子:“他现在人在哪里?”
来到烈山之后,他试图循着火移星群岛残余的火种气息探查他的踪迹,但烈山深渊的地火太过猛烈,完全遮盖住了其他火种的气息。
黑无常:“巫祝空下完订单就离开了,甚至连修为都没有测定。”
“缺材料,”黑无常说,“他的炼药炉需要炎硝钢,但锻造炎硝钢的净火岩目前短缺。”
崔绝咦了一声:“黑渊氏家大业大,还能材料短缺?这可是主脉啊,他们都短缺了,那支脉岂不是连开张都不能够了?”
黑无常:“没错。”
崔绝:“是什么原因?”
“别管这个了。”阴天子打断他们,对崔绝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感到很不满意——对炼钢材料的关心都胜过对他自己,他就不能多关心自己一些吗?
他对黑无常道:“联系负责这片区的鬼差,问清楚巫祝空的去向。”
“是。”黑无常点头,懒得挨个联系,直接双手捏诀,黑色的鬼炁肉眼可见地从他身上游逸而出,散入空气中。
片刻之后,附近的阴气渐浓,随着一阵阵黑雾飘舞,一个又一个鬼差从四周赶来,有的身后还勾着一群死鬼。
“副司召唤我们……啊,判官!掌司!和……”鬼差们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群大佬。
白无常沉下脸骂道:“蠢货,连陛下都不认识。”
“呃,陛下?”这几个鬼差常年外派在妖界,不知道幽都的近况,阴天子亲政又没多久,故而只认识判官而不认识阴天子。
“行了,不用在意细枝末节,”阴天子转向鬼差,“朕问你们,谁知道巫祝空的下落。”
几个鬼差面面相觑:“巫祝空?那是谁?”
黑无常:“一个妖医。”
“哦哦哦!”一个小鬼差突然叫起来,“我知道他,他要找黑渊氏锻造一个炼药炉。”
阴天子立即道:“详细说来。”
小鬼差从没跟陛下离这么近过,现在不但面对面,还对上话了,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勾魂索,一股光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五天前,黑渊氏族地有个老妖快要挂了……咳,去世,我来勾他魂,正巧碰到他问路。”
阴天子:“他能看见鬼差?”
“啊?……啊,是啊,他修为很高的说,”小鬼差道,“我顺路带他进了族地——我们鬼差有特别通行证的说——他路上跟我聊天,说他修为太高了,撑爆了炼药炉,要来黑渊氏维权,后来我勾到魂离开的时候,又遇到他,说铸材不足,但他知道哪里有,要去买点回来,这样的话,他自带材料,就算半包,不是全包了……”
“注意语言简洁。”黑无常提醒他,心道这小鬼比白无常还话痨。
阴天子:“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小鬼差摇头,问,“你们要找他的话,就在这里等好了,他说上一个炼药炉就是黑渊氏铸造的,为了补偿他,这次黑渊氏接受他自带材料,不收备料费,但只给他一周的时间,今天都已经是第六天了。”
阴天子点头,按这鬼差的说法,巫祝空在今明两天之内就将要回来。
“你身后是不是还有鬼魂?”崔绝突然出声问。
“回判官大人,”小鬼差下意识站直身体,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的,这是属下最近半个月勾到的亡魂,等凑成一队就将送回冥界。”
阴天子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一眼,觉得这小鬼差挺有意思,对判官战战兢兢的,一副又敬又怕的模样,显然不知道判官是个多么温柔的男人。
崔绝淡淡道:“有黑渊氏的亡魂吗?”
“有!黑渊大石,翼字脉第三房的庶七子。”小鬼差转身在他那群亡魂里挑挑拣拣,揪出一个,指尖夹着一张符咒,往他脑门一拍,一直浑浑噩噩的亡魂哆嗦了一下清醒过来——
“啊啊啊啊鬼啊……”
“别嚷嚷!”小鬼差厉声呵斥。
亡魂尚没意识到自己已死,陡然被一群大鬼小鬼包围,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才总算稳住情绪,能够正常应答。
崔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嘀咕:“没有九生眼真是麻烦呀……”
阴天子哼了一声。
崔绝笑起来,放下手,对亡魂道:“死者,黑渊氏为什么会缺少净火岩?”
亡魂:“因为主脉接了比大单子,铸材得先尽着那边。”
“什么大单子?”
“那就不知道了,”亡魂酸溜溜地说,“我们这样支脉的支脉,哪有资格知道,主脉那边防得紧呐。”
崔绝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温声宽慰他道:“什么主脉支脉,不都是黑渊氏的血脉吗,应该信息互通、资源共享才对。”
“没错!”亡魂大受鼓舞。
崔绝话锋一变:“不过,想来你们支脉技艺粗劣,远远比不上主脉,就算信息互通,你们想必也是帮不上忙的……”
“谁……谁说的?!”亡魂被激怒,大声道,“主脉他们哪个大单子没有我们支脉出力?怎么到了这一个,就讳莫如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不就是给云阳寒铸造兵器吗,他从圣塔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重新铸造兵器不是必然的吗?”
话一说完,众人皆是一惊,阴天子刚要出声,崔绝蓦地微微抬手,示意他噤声,对亡魂悠然地说:“他的长剑‘天霄寒’可是全世界有名的武器,出自黑渊氏第18代家主黑渊威明之手,重新铸造一把,难道还能超过‘天霄寒’不成?”
亡魂:“现任家主确实不如威明公,但话又说回来,威明公是黑渊氏近千年来铸术最强的家主,除了早逝的黑渊雪寄,还有谁能比得上他?我们家主的铸术还算说得过去了。再说,现在不是‘天霄寒’的问题,而是云阳寒的妖力变了,不换武器不行了。”
白无常下意识看向黑无常,见他脸色沉静,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个亡魂话语的影响。
“云阳寒的妖力……”崔绝还要问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个黑影正从族地里飞窜出来,其他人在背后追他。
崔绝挥了挥手,小鬼差捏出一张符咒,拍在亡魂脑门,亡魂往后一仰,接着神智全无,重新回归木然。
“都忙去吧,各位辛苦了。”崔绝道,“留心巫祝空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刻上报。”
“是。”鬼差们立即原地解散,消失在一缕缕阴气之中。
崔绝转过身来:“不知道族地里发生了什么,黑无常去打探一下,我们也别站在这里了,离族地太近,小心被殃及池鱼,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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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转移到附近一座山峰, 崎岖的山路边有个供路人歇脚观景的破亭子,阴天子在亭子外布置下法阵,白无常跳上一棵参天大树, 蹲在树顶往黑渊氏族地瞭望。
崔绝坐在亭中, 有些疲乏地靠在麒麟身上, 对阴天子道:“我们上次来妖界,还记得吗?”
阴天子化成灰都记得, 上次他们来妖界——准备的说是他被崔绝骗来妖界——嘴上说是来休养,结果布的局一个套一个,拿回了失落七百年的割昏晓剑, 骗云阳寒炸了圣塔, 放出了一个神秘的上古亡魂, 让自己吸收了云阳寒、德教圣公和上古亡魂三方的力量, 还顺手把锅甩给了魔主。
虽说以魔主的人品接任何锅都不算冤枉。
崔绝听他没回答,疑道:“陛下?”
“嗯。”阴天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崔绝唇角弯了弯,猜出阴天子是在怨念上次被自己骗来的事情, 无声地笑了一下,倒没有在意此事,而是回归正题:“上次圣塔被毁, 在妖界引起不小的混乱,妖王想借此问罪云阳氏和德教, 但他们一个是四大世家,一个是万民信仰, 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于是作罢。”
阴天子听着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 圣塔被毁之后, 云阳寒和圣公平安回到各自的领地, 妖王不但没有问罪,还派人带丰厚的礼品去抚慰他们。
毕竟在他们自己的陈述中,他们是得到圣塔爆炸的消息,第一时间去探看情况的,结果被爆炸波及,也属于受害者。
至于圣塔为什么会炸,妖界调查了一段时间,最终无疾而终。
崔绝为什么会说妖王想借这事问罪云阳氏和德教?
“我自然是有一些小道消息的。”崔绝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阴天子哼笑一声,崔绝不说他也知道,被称为冥府第十三司的斩邪司,一直攥在崔绝手里,即使阴天子已经亲政,崔绝也没交,他便也没讨。
其他冥王曾提醒过他这事,让他提防崔绝有异心,但他想,斩邪司里都是些善于侦察暗杀的奇人异士,把他们留在崔绝手里,起码能守护他的安全。
崔绝:“妖王明面上没有问罪,不代表背地里不追究,咱们这个小兄弟是立志要改变妖界现状的,早晚会对盘踞在平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世家大族下手。”
“谁跟他是兄弟。”阴天子不爽地说。
“噗嗤……”被迫当靠垫的麒麟和蹲在树上瞭望的白无常齐齐笑了出来。
阴天子:“……”
杀千刀的陆行舟!
阴天子还算平静的心海登时怒浪翻天,恶狠狠地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正常人到处认儿子,八成是病,他要认就认吧,自己暗爽一下就得了,还要把“儿子”们煞有其事地排个行。
他不由得想起当初收到“石舟记私房菜馆第六顺位法定继承人”的正式文书时整个阎罗殿差点掀翻屋顶的哄堂嘲笑。
谁要继承一个破菜馆?!!
还有,自己堂堂幽冥天子,为什么继承权居然排在他家猫的后面???前面甚至还有一只赤狐和一只小熊猫???
连妖王都排在自己前面!!!
“好啦,不要嘲笑陛下,”崔绝含笑道,“陆行舟此人虽然智商存疑,但人品值得信赖,他对陛下的爱护是真心的,甚至可以说……”
他顿了一下,状似轻描淡写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陛下的第一个求救对象就是他们夫夫,不过要找陆行舟,石饮羽不会管你的。”
“你胡说什么!”阴天子蓦地沉下脸。
“我就这么一说……”
“说也不许说!”
崔绝笑起来,宠溺地放软了声音:“好好好,不说,不说,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表达陆行舟是靠谱的。”
“哼。”阴天子表示不屑。
崔绝还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有什么人或动物从法阵附近逃窜而过。
白无常的身影从树顶无声无息地消失,如同化作一缕淡淡的白烟,飘散在了黑黢黢的枝杈之间。
片刻之后,他拎着个什么东西回来,将其扔在了亭子里的地上。
“嗷呜……”那东西拼命挣扎。
麒麟好奇地看过去一眼,登时一个激灵,似乎受到很大冲击,惊叫:“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那东西怒骂。
“好好好,你不是东西,”崔绝温声安慰他,“别怕,我们都是好人。”
“……你们一个也不是人!!!”
“怎么说话呐?”白无常跳脚,“你比我们更不像人知道吗?”
“我又没说自己是人。”
阴天子拧眉看着这个牙尖嘴利的方脸畜生,总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崔绝问:“唐二藏,你为什么会在黑渊氏族地?”
“……”阴天子想起来,这不是陆行舟家的藏狐吗?不对,他不是陆行舟家的,是陆行舟一个叫做任不仁的朋友家的。
那个姓任的似乎是妖界的财政大臣……
妖界药丸。
“我来旅游。”藏狐很没有诚意地说。
白无常:“烈山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旅的?你来看火?”
藏狐态度十分嚣张且欠揍,白眼一翻,反问:“不行吗?”
“不行!玩火尿炕!”
“他来偷云阳寒的试灵焰。”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黑无常从天而降,收起羽翼,进入到亭子中。
白无常抬眼见到他,察觉到他炁海未平,声音先于大脑,脱口而出:“你战斗过?”
问完才忽觉不妥,两人刚经历尴尬告白,这么问,倒显得自己多关心他一样。
正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过去,黑无常神色如常地回答他道:“为了帮这藏狐脱身,和追兵过了几招,放心,没暴露鬼炁。”
白无常不由得更加懊恼,觉得自己心里有鬼,导致行为格外可疑,看看人家黑无常,应对多么自然、多么得体。
“哈哈,”他干笑两声,故作坦荡道,“没暴露就好,不然要吓死你的孝子贤孙们。”
黑无常:“我刚才找订购合同时,顺手查了一下家谱,我未婚先死,所以是没有什么孝子贤孙的。”
白无常:“……”
“你和追兵过招,用的是什么招式?”崔绝突然问。
黑无常:“各界通用的弹腿、纵步和顶肘。”
“唉,”崔绝扼腕,“要是用上德教的术式就好了,多好的机会……”
“……阳光点吧你!”白无常忍不住吐槽,这人也太阴暗了,得空就想挑拨离间啊这是!
云阳氏和德教是缠绵几千年的死对头,分则互相攻讦、合则狼狈为奸,你在跟云阳氏的狗腿子打架,用德教的术式,是唯恐他们关系好了?
幸亏黑无常是个光明坦荡的好人。
崔绝也没太失望,毕竟这只是个小插曲,对白无常玩笑道:“我是鬼,你让我阳光,那跟直接让我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陛下,他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啊!”
阴天子被他逗笑:“那就罚白骨笑半年奖金吧。”
白无常:“卧……槽???”
“卧槽!!!”旁边传来一声惨叫,跟白无常简直是二重唱。
那藏狐一脸憨厚,行为却相当鸡贼,一看对面几个人沉迷互怼,立即蹑手蹑脚地偷溜,结果这鬼亭子竟让他有种一脸撞在玻璃上的感觉,鼻子登时麻进了脑壳。
崔绝悠然道:“亭子有玄机哦,说真话的好孩子才能走出去。”
藏狐捂着鼻子:“放你娘的狗臭屁……呜哇!”
一股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落的威压笼罩下来,震慑得他浑身僵硬,连瑟瑟发抖都做不到。
阴天子冷声:“老实回话,否则我剥了你的狐狸皮。”
“那个……我爱吃盐,皮毛不好的。”藏狐小心翼翼地表示。
麒麟:“老夫先帮你养护好皮毛。”
“!!!”
等几个人欺负够了小藏狐,崔绝挺身而出保护他:“好了好了,都别欺负他了,论起来,他还是我们的亲戚呢。”
藏狐自己都震惊了:“啥?”
崔绝:“你的监护人任不仁,跟我们家长辈陆行舟,可是过命的交情。”
“不是尿尿和泥的交情吗?”藏狐懵懂地问。
崔绝:“……”
藏狐:“哎不是,你们到底是谁啊?别以为我修为低,我法眼一开就看出你们都是鬼,我说,你们是冥界的吧,来妖界有什么企图?警告你们,我们妖界对冥界可不友好!”
“所以我们才鬼鬼祟祟呀。”崔绝理所当然地说。
藏狐想了想,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也要偷东西?”
崔绝呲牙:“我们来偷人。”
阴天子沉下脸,重重咳了一声。
“咳,”崔绝立即转移话题,“至于我们的身份,说了你可能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我们跟你是一边儿的。”
藏狐已经不是任人欺骗的幼崽了,警惕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崔绝转向阴天子:“当家的。”
阴天子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伸出手,一团那落迦火在掌心燃烧起来。
藏狐瞬间瞪大了眯眯眼:“嚯!”
那落迦火是陆行舟的绝技,藏狐跟陆行舟很熟,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地上,瓮声瓮气:“陆行舟派你们来帮我忙的?哼,晚了,我已经失败了。”
崔绝:“你没偷到云阳寒的试灵焰?”
“没有,里面看守太严了,我差点暴露。”
“哦~”崔绝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那就是还没有暴露咯?”
“你不能盼我点好?”
阴天子动了动手指,又想揍他,发现这方脸的畜生比陆行舟还要欠揍。
“哈,”崔绝十分好脾气,面对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小妖怪还能悠然笑起来,和气地说,“想来也是,黑渊氏是云阳氏的家臣,什么都不干也得保管好家主大人的试灵焰,妖王这次是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