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崔绝怔了怔,本以为牛头公会评价自己的工作能力,毕竟他是阎罗殿的行政秘书长,却没想到居然是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一时有些愕然。
阴天子极少见他露出这种出乎意料的表情,不禁觉得有意思——他的子珏笑也美、嗔也美,连惊讶的表情都是如此迷人。
他慵懒地半躺在沙发里,欣赏了半晌,才说:“他的话点明了我,我总是从你身上索取,却从来没有体贴过你……”
“噫,”崔绝笑盈盈地横了他一眼,“你何曾从我身上索取?”
“我一向……”阴天子回答了半句,才蓦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登时红了脸,怒道:“正经说话!不许胡说八道!”
崔绝抿唇轻笑:“是。”
“也不许笑!”
“是!”崔绝竭力忍住笑容,小声嘀咕:“真是霸道呢。”
阴天子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陛下是霸道总裁。”
“哼,那你是什么?”阴天子斥了他一句,心想你要说你是“总裁夫人”我就原谅你,要是敢说你是“总裁的助理”我就关你七百年!
却见崔绝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表示:“我当然是总裁的娇妻啊。”
“……”阴天子皱眉:“胡说八道!”
“哈。”崔绝笑了起来。
阴天子跟他一起轻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消失,沉声道:“你就是太能胡说八道,才会招惹别人的恶意,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崔绝笑问:“你指的是督察处长等人弹劾我的事情?”
阴天子蓦地皱眉,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他已经被关在判官院里十几天,不许与外界接触,却仍然能获知自己都难以获知的消息。
“我该赞你算无遗策,还是赞你的情报网出神入化?”
“倒是陛下居然也知悉此事了,”崔绝神态自若地说,甚至还有点小愧疚,“都怪我没处理好同事关系,给你惹麻烦了。”
阴天子故意恐吓他:“什么麻烦,我只要把你交出去定罪,就立刻迎刃而解。”
崔绝笑道:“你才不会。”
“哼,怎么不会?”阴天子对他笃定的态度十分受用——自己就该给他这样的安全感,就该让他这样肆无忌惮——于是内心舒畅、面上不悦地哼道,“你实在可恶,我让你老实静养,你都干了些什么?”
不论是谋算政事,还是收发情报,都显然很不老实。
崔绝委屈道:“一天24小时都在思念陛下,实在太难熬了,我需要有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话音未落,阴天子感觉好像有一团死气,在胸口猛地炸开,霎时,强大的力量沿着七经八脉直蹿四肢百骸,让他五脏六腑都有一种震颤的舒爽。
崔绝:“陛下?”
“咳,”阴天子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崔绝:“……”
两人重新说回弹劾一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阴天子觉得这种行为十分恶劣,这么多官员联手弹劾判官一个人,以多欺少,不过是欺负他柔弱,当年自己沉睡时,判官以这双柔弱的肩膀扛起整个冥府,如今自己醒来,那些吃尽红利的官员们就想过河拆桥,逼自己处置判官,简直就是逼自己做那糟糠下堂的渣男!
崔绝倒觉得没什么,还大方地劝阴天子冷静:“他们说得也没有太错,我确实独断专行,前些日子连楚江王都被我审判了呢。”
“那是楚江王做错事。”阴天子想起小府君的请求,一时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崔绝笑眯眯:“你刚才说你的文档是小府君给的?他怎么会得到这个?”
阴天子察觉到被自己遗漏的问题:“督察处级别不高,敢将刀锋指向你,应该有更高级别的领导……难道是小府君?”
“那这么说,最高领导叛变了?”崔绝失笑,“他图什么呢?莫非是想以此为投名状,想让陛下礼尚往来,放出楚江王?”
阴天子:“……”
崔绝状似疑惑:“陛下怎么不说话了?”
阴天子霍地站起来,往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泰山殿揍他。”
“哎!”崔绝下床想拉住他,突然左脚绊到右脚,狼狈地往前栽去。
阴天子倏地瞬移到床边,接住他的身体,无奈道:“你下来干什么?我又不真的去揍他。”
崔绝:“真的?”
“就算揍,也不在泰山殿揍,那边都是他的人,”阴天子哼道,“我把他骗到阎罗殿来,关起殿门教他做鬼。”
“哈哈。”崔绝大笑,就着在他怀里的姿势,摸了摸阴天子的脸,笑道:“不过,那边的最高领导不是小府君,他讲义气,念着跟你的兄弟情,不会害我。”
阴天子心头一动:“那楚江王……”
“曾经的楚江王可能会掺和此事,但他现在被圈禁着呢,”崔绝道,“为了我的安全,他还是不要出来了。”
阴天子眸色闪了闪,想到小府君的求情,不禁感到有一丝愧疚,但既然崔绝的意思是不能放,那必然有他不能出来的道理,兄弟应该能理解吧,毕竟崔绝是不会错的。
-----------------------
牛头公:陛下,冥后已经关在判官院里三年了。
阴天子:他肯认错了吗?
牛头公:他象征性认了两个小错,然后分析清楚朝堂上的局势,揪出敌对势力,并顺手安排好了下一步的对策,准备梭/哈。
你自己老婆想见就见想抱就抱, 我的老婆被圈禁在冰冷阴暗的楚江殿里,十次有九次半见不着,我为什么要理解?
我现在觉得被你白嫖了, 你老婆圈禁我老婆, 我还要给你做事!我还给了你那么重要的机密文档, 你给我删除!立即删除!还要把你大脑格式化!
我反悔了!
我要加入反对派,弹劾你家那个妖妃!
阴天子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然后被从泰山殿给赶了出来,殿门嘭地一声关紧,差点拍他一鼻子灰, 气得直转圈。
门口的护卫尴尬不已, 劝道:“陛下, 要不您先回去, 我们冥王年轻气盛……”
我难道比他大很多吗?子珏说我才两岁!
堂堂冥王如此粗鲁,实在有失威仪,他还骂我, 子珏都没给过我这样的气受!
退一万步讲,他见不到他老婆,那是子珏的错吗?就算没有圈禁楚江王, 他也十次有八次见不着!
更何况,楚江王怎么会是他老婆?
阴天子一肚子火, 但又不能跟护卫抱怨,郁闷地转身上车。
牛头公发动车子, 缓缓从泰山殿前开走, 对面一辆车驶来, 双方相向而行, 擦过去之后, 牛头公突然道:“是夜后的车。”
“嗯?”阴天子回头看去,见那辆车停在了泰山殿前,车门打开,果然是夜后走了下来。
他皱皱眉头:“夜后跟小府君关系不错?”
“没听说有什么交情,”牛头公道,“但小府君性格豪爽,夜后温婉贤淑,都挺好相处的,面上过得去。”
阴天子哼了一声,心道小府君要是好相处,那楚江王简直可以算柔情似水,而白无常也能说是沉默寡言了。
牛头公又道:“前段时间小府君要找一把什么刀,把泰山殿的藏书翻了个底朝天,还真找到一本,说是天孙起居注,里面有一些文字看不懂,似乎是上古灵文,因为夜后是活死灵,便去请她翻译。”
阴天子心头一动:“什么刀?”
“不清楚。”
阴天子想起不久之前崔绝曾跟他提及的创世双兵——割昏晓剑和辟阴阳刀,割昏晓剑作为阴天子信物代代相传,而辟阴阳刀早已经湮灭在了茫茫历史中。
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这是子珏要你提点我的?”
“不是。”牛头公淡定地表示。
阴天子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淡淡地说:“他呀,也实在是煞费苦心。”
牛头公听着他语气不冷不热,一时猜不出是什么意思,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见他闭着眼睛,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又似乎隐隐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专心开车。”阴天子出声。
回到阎罗殿,阴天子进门径直走向判官院的方向,想去先看看崔绝,这时一个秘书迎上来,低声道:“陛下,督察处几位领导在办公室等您。”
写出《讨崔绝十四宗罪》的那群庸吏。
阴天子明白他们的来意,嗯了一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问牛头公:“你知道他们来找我干什么?”
牛头公不疑有他,公事公办道:“督察处,自然是对政府工作进行督促检查,这个时间找陛下进行阶段成果汇报。”
阴天子:“他们来弹劾判官。”
牛头公一怔,忍不住道:“不论什么情况,判官的决策始终是以维护陛下为第一要务的,这一点不会变……”
阴天子:“我知道。”
牛头公:“你真的知道?”
“呵。”阴天子似笑非笑,“他心思多,却并不难猜——至少在我看来不难猜——他明知朝堂上有群人要弹劾他,却只字不提,是想看我如何维护他,他也很清楚我知道他私下那些小动作,却依然不改,是想看我能容忍到何种地步,他在试探我的底线。”
牛头公神色不变,身体却已紧绷起来。
阴天子漠然地冷哼:“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牛头公蓦地一惊,抬眼看去。
“因为我对他……”阴天子慢慢地笑了一声,“没有底线。”
明知他“被静养”时私下联络外界,明知他的势力已经盘踞整个阎罗殿,明知他对自己的命令全都阳奉阴违……
但没关系,无所谓。
“我只要他开心。”
牛头公目送阴天子走进办公室,耳边还一遍遍回荡着刚才轻描淡写却振聋发聩的声音,半晌,皱起眉头,回自己电脑前打开网站,帮崔绝购买了一整套《贤惠是最好的供养——仁师教你为妻之道》网络课。
买完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沉喝:“放肆!”
秘书处众人齐齐抬起头,望向办公室的方向。
牛头公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面容淡定、内心忐忑地在聊天软件上联系了马面娘娘:请问判官在做什么?
老娘真美:在上不知道哪个二逼送的沙雕网课,笑得跟个开水壶似的。
牛头公:咳。
老娘真美:不过他抽空让我告诉你,如果陛下在办公室暴跳如雷,莫慌,等一会儿,进去跟他讲……
牛头公:……
在崔绝愉快徜徉在知识海洋中的时候,阴天子在阴沉着脸翻看递到眼前来的“证据”,这些东西他在小府君的文档中早已经研究过上百遍了。
半晌,将东西随意丢在桌上,阴天子懒洋洋地坐在座椅中,垂着眼,久久没有出声。
督察处长:“陛下,崔绝祸乱朝纲……”
阴天子抬眼。
督察处长仿佛被猛地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顿了几秒,才又重新找回声音:“他的种种罪行全都证据确凿,请陛下惩处。”
阴天子动了动手指,一缕阴风拂过,不紧不慢地翻动起文件,他在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中嗤道:“你管这叫证据?”
督察处长:“这些的的确确都是有参考价值的……”
“这一条,出行声势煊赫,你说他奢靡,”阴天子二指夹出其中一页,“那你是否知晓,判官仪仗是朕当年亲自赐下,并肩十王,如今这点声势,已经是判官自己删减,朕嫌寒酸,准备给他恢复。”
说完,指间的纸页自动燃烧,一眨眼便只剩灰烬。
督察处长:“这……”
“而这一条,”阴天子又夹出一页,“你说他酷刑重典,那你回答朕,冥府最核心的职能是什么?是地狱和轮回,是审死和赎生,冥府要做的,是还冤者清白,让罪者伏法,你弹劾他滥刑,那朕问你,谁给你的权力为罪者网开一面,他欠下的业罪,你来承担么?”
督察处长急道:“乱世才用重典,这是不祥之兆,会引起社会动荡,影响冥界稳定啊!”
阴天子淡淡道:“朕竟从来不知道,冥界的稳定靠的是你替冤屈者宽容。”
督察处长一滞,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冥界稳定,靠的是十殿冥王合力守护的长夜九幽法阵。
“呵。”阴天子冷冷地笑了一声,指间夹着的纸页再次燃烧起来,他弹去剩余灰烬,笑道:“冥府只关乎善与恶,至于什么治与乱,朕不在乎。”
有十王在,冥界永远是治世。
“陛下也知道,冥王的重要性吗?”督察处长突然叫起来,大胆地抬眼,直视着阴天子。
阴天子隐约猜出他将要拐去的方向,脸色沉了下去。
督察处长提高声音:“陛下作为冥王,应该尽早迎娶活死灵,以保重龙体,而崔绝却对此事百般阻挠,其心可诛,往大了说,他这是变相削弱法阵能力,撼动冥界稳定,往小了说,他柔媚侍君……”
阴天子眼眸猛地收紧。
就听督察处长大声道:“臣资历浅,却也听说过些许往事,当年崔绝活着时,就曾有八字谶语——狐眼含情、媚主之相……”
“放肆!”阴天子暴怒。
督察处长陡然顿住,尚未反应过来,已和在场众人一起跌跪下去,膝盖触地的数秒之内,整个办公室已经被浓郁的死气充斥,强悍的压迫力震慑得众人都抬不起头。
阴天子只斥了一声,顷刻间已冷静下来,缓缓走出办公桌后,走到督察处长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地问:“这八个字,你从何听来?”
督察处长张了张嘴,却在强大的震慑下,几乎说不出话来,挣扎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整……整个冥府……都知道……”
“你弹劾他滥刑,”阴天子淡淡地说,“不如今天就让你感受一下,朕的判官大人,是何等宽仁。”
话音一落,督察处长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只见周遭死气化作成千上万牛毛细针,刺入他全身,接着针上燃起黑色的那落迦火。
“那落迦火焚的是罪恶,”阴天子道,“却没想到却能在你体内燃烧得如此旺盛。”
办公室门被敲响,牛头公沉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陛下,马面娘娘发消息说,判官在书房摔了一跤。”
阴天子收起火焰,拉开门:“摔得这么巧?”
“呃……”牛头公隐约觉得他这张阴涔涔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低头看了看手机,带着满满困惑慢慢念出马面娘娘的消息:“无巧不成婚——她是不是打错字了——判官摔得不轻,一直嚷嚷着疼,说除非吃一根糖葫芦。”
阴天子直接笑了出来。
-----------------------
他听信陆行舟的谗言,相信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花大精力跟石饮羽学了几个拿手菜。
虽然崔绝尝了一口, 就十分捧场地给了一箩筐热情洋溢的赞美, 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声律铿锵, 但阴天子还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一盘番茄炒蛋而已,有必要上升到“幽冥万民之福”这种高度吗?
隔壁陆行舟没引用古诗词, 只风卷残云暴吃三大碗米饭, 就感觉有说服力极了。
现在判官说想吃糖葫芦。
明知是借口, 阴天子还是有些开心, 他的子珏实在太完美了,端方贤雅、温和纯良,自己却更希望能看到他胡搅蛮缠的样子。
那一定十分可爱。
阴天子回头看向督察处长, 和周围战战兢兢的下属们,眼神已不是之前那般阴森可怖,甚至还低低地笑了两声:“你们何德何能, 让判官费这心思来求情?”
他打了个响指,厚厚的文件瞬间付之一炬, 在纷扬的灰烬中淡淡道,“滚吧, 朕不希望再看到这种狗屁不通的垃圾。”
说罢, 走出办公室。
压迫力消失, 众人松了一口气, 狼狈地起身, 扶起督察处长:“您怎么样?”
督察处长苟延残喘,艰难地抬起头,望着阴天子的背影,喃喃道:“谶语没错……媚主……果然媚主……”
阴天子的办公室和判官院相距不远,抬腿就到。
崔绝正坐在书房里听网课,屏幕里一个脖子上挂了十几条串儿的胖子在讲房中术,讲者激情洋溢、热血贲张,听者乐得咯咯直笑。
房门被敲了两下,崔绝一抬头,看到阴天子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问:“摔得不轻?”
“哎呀,”崔绝一瞬间愁眉苦脸,按着腰大声叫,“好疼。”
阴天子面无表情:“马面娘娘说你伤的是脚。”
崔绝的手立刻下移。
阴天子:“我诌的,她没说。”
“哎!”崔绝怒视他。
阴天子笑起来,走到电脑前,看到屏幕里的胖子,疑了一下,刚想问他这看的是什么,就听到音箱里传来亢奋的声音——“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特侦组长告诉我,爱,要大胆说出来,不是用上面的嘴,就是用下面的嘴……”
阴天子登时炸毛:“你这是在看什么???”
“咳咳咳。”崔绝连忙把视频关了,一拍脑门,痛心疾首地说,“哎呀,牛头公都给我买了些什么奇怪的课程……欸,我刚刚是不是说了牛头公的名字?不对不对,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对方匿名,陛下千万不要责怪牛头公。”
“……”阴天子沉默半晌,问:“他是不是想调职去敬事房?”
崔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阴天子失笑,伸手撩了撩他的眼镜链:“去换衣服。”
“带你去买糖葫芦。”
“啊什么啊,”阴天子在他脑门弹了一下,“不是你要吃的?”
崔绝捂着脑门躲开他:“我只是……”
“你欺君?”阴天子板起脸。
“欸,臣当然不敢。”崔绝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只是,臣还在‘静养’,你看……”
阴天子哼道:“在这儿等着我呢,想让我放你出来?”
崔绝狂点头:“嗯嗯嗯。
“美的你。”阴天子横他一眼,捏起他的手腕,二指搭脉,缓缓注入一缕鬼炁,沿着他的经脉缓缓游走,探知残余的浊炁。
——崔绝那作死的一吻,传递的浊炁虽然不多,却难以化解。
“别这么紧张,”崔绝笑道,“补魂司这十几天什么事都没干,尽给我配药了,效果应该还行。”
阴天子没好气:“什么还行,一群庸医。”
“哎,怎么还攻击医生呢,陛下慎言啊。”崔绝笑着劝诫。
浊炁本质是世间万物生命活动中散失的无效能量,混乱、无序、不能被利用,一个独立系统中,浊炁总是在增加,如果要逆转这种增态,必须投入大量的有效能量,而这些能量的利用,又会产生新的浊炁,所以浊炁永远不会减少。
补魂司太冤了,这个被哐当砸到面前的问题根本就是一个千古难题,甚至可以说是幽冥创世的母题,千万年来,冥府从来没有中断过研究,但也从来没有研究出有效的解决方案。
唯一化解浊炁的方法,就是和活死灵双修,借用活死灵体内的炁命轮,不但能够化解浊炁,还能将浊炁转化为有效能量,增进修为。
但补魂司又不能给崔绝这样治疗,治疗失败只是吃挂落,治疗成功就要吃魂飞魄散大礼包了。
阴天子板着脸生闷气。
崔绝笑道:“你这完全是小题大做,我就吻了你那一小下下,前后都没有0.1秒,还没尝到你的滋味就……”
阴天子狠狠瞪眼。
“咳,”崔绝立即收敛,正色道,“那点浊炁根本不影响我生活,你也不需放在心上。”
阴天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自己口口声声说会保护他,可到头来,伤害他最大的却是自己。
崔绝捏捏他的腮帮子,嘀咕了一句:“小心眼儿。”
“你说什么!”阴天子气结。
“我问你,”崔绝柔声道,“你现在是不是在内疚,觉得伤害了我?”
阴天子怀疑他有读心术。
崔绝:“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伤害你更大?”
“如果当年不是我追着你不放,你可能早已经迎娶活死灵公主,七百年前不会去妖界触犯圣塔,如今也不会面临过早淬灭的忧患,更不会因为拒绝联姻而和异魂那边交恶,啧,”崔绝笑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祸水。”
阴天子恼火:“胡说八道!”
“喏,你看,我这么伤害你都没有内疚,你又在内疚什么呢?”崔绝笑得眉眼弯弯,唇角清浅的梨涡一闪一闪,“有句话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想,后冠应该也不是轻易好戴的吧。”
阴天子脸色和缓,哼了一声:“我还没说要封你为后。”
“哎呀,你始乱终弃!”崔绝叫起来,“你都吻过我了!”
“?”阴天子被气笑,“那是你强吻我!”
“怎样?”崔绝挑眉,豪横道,“去网上挂我呀。”
“你你你……你大不敬!”阴天子吵不过他,怒转话题,“还不去换衣服?”
崔绝偷笑着去衣帽间了,片刻之后,换好衣服走出来,头上还戴了一顶渔夫帽,几乎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阴天子上下打量,发现他明明穿的是一身最简单的T恤长裤,清爽斯文,却好像一支箭,狠狠击中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戴帽子?”阴天子伸手掀了一下,帮他露出眼睛。
崔绝按着帽檐:“我还在‘静养’呢,万一被人看到满大街乱跑,那多不好。”
阴天子:“看到又怎样?我说你在‘静养’你就是在‘静养’,谁敢说什么?”
“主要是……”崔绝为难道,“万一被白无常知道……”
作为判官大人最亲密的心腹和帮凶,白无常已经被关十几天禁闭了,据马面娘娘说,刚开始的时候,他十分崩溃,大声喊冤,说自己是无辜被牵连的炮灰,后来听说判官也被关了,就一下子想开了,开始该吃吃该喝喝,还吃喝得特别多,还要求有零食、下午茶和夜宵。
“你提醒了我,”阴天子道,突然冲门外提高声音,“马面娘娘,把这个事装作不经意地透露给白无常。”
马面娘娘:“???”
“这样不好吧,有点坏吧,太欺负白无常了吧。”崔绝笑得嘴都合不拢。
幽都的网红店葫芦西施家一天限量80支,已经早早卖完,西施推荐新品山楂甜甜圈。
阴天子满脸不高兴。
两人在秋夜阴凉的街道上勾着手闲逛,崔绝笑眯眯地歪头看他,安慰道:“我们来晚了么,也是没办法的。”
阴天子不悦地说:“为什么一天只卖80支?”
崔绝:“奇货可居,一种推广方式而已。”
阴天子:“这里是商业街最醒目的位置,占据这样优质的资源,她没有资格奇货可居!”
“哈,”崔绝笑起来,“只有糖葫芦限量,其他商品还是敞开供应的嘛,比如这个山楂甜甜圈,也很好吃啊。”
阴天子:“哼。”
崔绝笑盈盈地看他,突然问:“你的那个好吃吗?”
阴天子:“难道不一样?”
“我看好像不太一样,”崔绝认真地说,“感觉你的好像更好吃。”
阴天子回头:“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你手里那个就行。”
“我这个咬过……”阴天子猛地反应过来,霎时红了耳朵,磕巴了一下,怒道:“你又胡说八道!”
崔绝:“我哪有胡……”
“还狡辩!”阴天子打断他。
崔绝扁了扁嘴:“好嘛。”
阴天子郁闷地瞪他,满肚子都是难以言说的困惑:子珏看上去充满了委屈,莫非真的是冤枉他了。
他看向手里咬了一半的甜甜圈,仔细辨认半晌,觉得好像确实有0.1%的区别,自己这个看上去更红一点……
“我还是去给你再买一个吧。”阴天子闷声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欸。”崔绝拉住他,歪头咬了一下他手里的甜甜圈,笑着说:“陛下手里的才甜呢。”
阴天子:“!!!”
半分都没有冤枉他!!!
“咦,那边……”崔绝突然指着街对面一家店铺欲言又止。
“别转移话题。”阴天子斥责,却不自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登时一怔,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到对面的饮品店里,小府君和夜后相对而坐,交谈甚欢。
崔绝揉揉眼睛:“我是不是眼花了?”
阴天子本来也想怀疑自己眼花了,猛然想到白天就曾见到夜后到访泰山殿,猜测:“应该只是普通朋友间的交往。”
“哈,我又没说他们有什么问题。”崔绝笑了两声,收敛笑容,有些唏嘘地说,“夜后在冥府没什么朋友,或者说,嫁进冥府的活死灵都没什么朋友。”
他们身份太特殊,冥府不想要活死灵冥后,又离不开活死灵冥后,只得小心翼翼地供着,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敢让他们接触冥府的权力核心。
自从联姻制度建立以来,所有的活死灵冥后都是郁郁寡欢、一生荒废,其中不乏一些修为深厚的高手,但自从成婚的那一日起,就再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饮品店里,两人喝完东西,站了起来,小府君十分绅士地打开门,夜后戴上一顶渔夫帽,帽檐下压,挡住大半张脸,两人一前一后走出。
崔绝突然拉着阴天子往旁边一闪,假装低头研究地摊上的面具。
背后,小府君和夜后有说有笑地走远。
阴天子皱着眉头道:“为什么要躲?我们并没有见不得人。”
崔绝:“但他们肯定不想见到我们。”
“为什么,夜后只是在帮小府君翻译一些古灵文,”阴天子解释,“他们也没有见不得人。”
崔绝笑眯眯:“你确定?”
阴天子:“嗯?”
小府君对楚江王的迷恋全冥府都知道,而夜后和平等王更是公认的神仙眷……他突然想起上次遇到平等王,对方的说辞——能够一直恩爱,是因为并不相爱。
如果夜后不喜欢平等王,那她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