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谷氏美人摆摆手:“那是嫡脉才能练的独门秘技,跟我们这些底层没什么关系啦。”
崔绝:“我看你气息沉稳绵长,即便不练飞霄流杀,也是武功高手。”
“全凭勤能补拙罢了。”白谷氏捧着书册,“我方才听你与少城主大人谈论时,十分有见解,能否为我指点一二?”
崔绝:“呃……”
白谷氏:“当然你可以拒绝,是我冒犯……”
“那倒也不是。”崔绝看着这个学习刻苦的美人,心头一时有些复杂,指点别人修炼祀神诀这样的邪术,那罪业可就大了。
“关于这门心法,”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有什么感觉?”
“祀神之诀,献灵之术。”白谷氏平静地说。
崔绝心念一动:“你知道?”
“你指的是我们的命运?”白谷氏笑了笑,“我们代表氏族来到此处,不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崔绝:“……”
白谷氏讶异:“你不是这样以为的?”
崔绝:“……”
显然不是。
“你明知修习这个祀神诀会有可能丧命,却仍然要继续修习?”崔绝问,“万一你因此而死……”
白谷氏:“士为知己者死,为主君的大业身死,难道不是我等臣属的荣耀吗?”
崔绝:“话虽如此……”
如果对象是阴天子,那当然是为他万死不辞,身死、魂死,都不在话下,那是因为阴天子乃旷世明君,值得自己肝脑涂地,而云阳氏……他何德何能跟自家主君比?
崔绝知道妖界重礼崇德,表彰臣子为主君牺牲,也确实经常有臣子慷慨献命,但人心复杂,岂能人人都如此伟大?
他笑了笑,赞道:“你说得没错,可惜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荣耀的机会啊,我们这么多人,”他抬手,指过神殿中专心参悟心法的众美人,叹息道,“其中有人将会因悟性太低而被淘汰。”
白谷氏眼中划过一丝恐慌。
崔绝察觉到他的眼神,心下顿时了然——这个祀神诀是门邪术,云阳氏岂会容忍别人将心法带走?
所以被送到这里却被淘汰的美人们,恐怕下场不会太美妙。
哈,怪不得郁葱氏不送自己族人前来,而是从外面掳一个自己来当替身,这么看,似乎还挺爱护子民,啧。
崔绝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自己虽然纸上谈兵很带劲,但是没有修为,修炼起来肯定比不过其他人,到时被淘汰了可怎么办?
那就不只是耻辱问题了,万一云阳寒要灭口,自己有什么办法从他的翅下逃脱?
结束一天的参悟,崔绝头昏脑涨,扶着墙走回居处,远远看到一个挺拔的人影站在门前,暮色四合,他视力微弱,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扬起笑容朗声道:“少城主大人走错门了吗?”
“你今日说……”云阳寒冷声道,“被一界之主捧在掌心……”
崔绝:“啊?”
云阳寒:“我是来反驳你的。”
崔绝:“啊?”
“第一,你是一个男人,顶天立地,岂有羡慕被男人所爱的道理?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一界之主又怎样,捧在掌心又怎样,难道一界之主就不会始乱终弃了吗!”
崔绝:“啊???”你干什么这么咒我?
云阳寒咄咄逼人:“第二,你说判官因为得阴天子宠爱而好命,那你可知,阴天子从没给过他任何名分,甚至连‘判官’这个官职都不是他独有的,十大冥殿之中各有一个判官,官阶只有三品,还不如十二司的掌司。”
“……”崔绝心道你这么长时间没出现,原来是去查资料了吗?“判官”这个官职确实不高,但够用就行了。
他温声解释道:“崔判官高风峻节、风骨不俗,一心为公事奉献,并不在意官职的大小。”
云阳寒:“你怎么知道?”
“咳,”崔绝清了下嗓子,“我猜的。”
“那你猜错了。”云阳寒嗤了一声,“判官职位不高,只有一个原因——阴天子并非真的爱他,否则,怎么会容忍他受委屈。”
崔绝觉得这太过分了,我和阴天子又没招你惹你,你怎么诋毁我们的感情呢?
他笑眯眯道:“若说职位,魔后职位够高了吧……”
话没说完,天地间忽然刮起凄冷寒风,云阳寒杀气满身,剑身抖动,发出彻骨的剑息。
哇,崔绝心想:花公子果然没有撒谎,提起魔后,云阳寒就暴走了呢。
“职位……哈,以男子之身登上后位,被如此羞辱还甘之如饴,真是丢人丢到全天下,”云阳寒厉声道,“魔主太华卑鄙无耻、龌龊下流、不千刀万剐难以平天下人之愤……”
崔绝眨眨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瞬间炸毛的男人,不禁开始内心阴暗地怀疑云阳氏是不是串种了。
这个根本不是仙鹤,是斗鸡啊!
云阳寒足足骂了一刻钟,末了,指着崔绝道:“眼镜能改善视力,但你戴着眼镜,却比全世界的盲人都瞎。”
“!!!”崔绝心道就算我瞎,你也不至于特意跑来骂我一顿的吧,再说,谁说戴眼镜都是为了改善视力?我就是为了好看,不行吗?
“废话少说。”云阳寒掏出一串珠链扔过去,“好好准备,今夜亥时,会有人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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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寒走后, 崔绝坐在房内,在灯下拿着那串珠链研究了一会儿,准确地从108颗大小相同的珠子中找出独特的一颗。
他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那颗圆珠, 对着灯影仔细看着, 里面似乎弥漫着云絮, 黑色和金色交织,在圆珠之中缓慢地漂浮。
他想了想, 取出一粒纽扣,攥在左手掌心,右手捏法印, 抵在唇边, 薄唇翕动, 默念法诀, 手印不断变幻,缓缓抽出纽扣之中蕴藏的冥王鬼炁,接着将右手指尖抵在圆珠上, 借冥王之力探索那抹云絮中的气息。
几分钟后,他蓦地缩回手,抓过纸巾捂在嘴边, 眉头皱了几下,纸巾渐渐被血洇红。
擦干净唇角的血迹, 崔绝拿起香炉边的点火器,慢慢将染血的纸巾仔细烧尽, 看回那颗圆珠。
金色云絮是德门的圣气, 怪不得众美人都穿着德学门生的服饰, 看来丹顶云城已经一反往昔的倨傲, 选择和德门合作了。
这个祀神诀, 搞不好就是德门的手笔。
德学在妖界属于显学,门生遍布朝野,讲究正统,讲究君臣父子,讲究礼义与孝贤,讲究无欲则无私、至德则至圣。其功法看似祥和实则刚烈,正如这圆珠中的金絮。
那黑色呢?
其气诡邪无比、强横霸道,隐隐透着魔气,会是什么功法?刚正无私的德学功法,怎么会和这种诡邪的气息混在一起?
崔绝看了看被握在左手掌心的纽扣,斟酌是否要再次借其中的力量来探究圆珠,想了半晌,还是作罢。
自己太过羸弱,强行催动术法会对魂体造成损伤,影响魂体和义躯的契合度,轻则吐血,重则离魂。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纽扣中的冥王鬼炁用一点少一点,不知阴天子何时才能找到自己,多少留点念想吧。
他将纽扣郑重收起,重新捏着圆珠琢磨,寻思这里面圣魔交织的气息到底代表了什么。
房门被敲响,侍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郁葱大人,亥时到了。”
崔绝打开房门,侍者让他将珠链挂在脖子上,拿出一支手机:“按照规定,您可以给家人打个电话。”
“……”崔绝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让留遗言?云阳氏准备动手了吗?
侍者:“不收电话费。”
这是电话费的问题吗?
“如果您无话可说的话,也可以放弃这次机会。”侍者说着将手机收起来。
“我有话说!”崔绝飞快地拿过手机,内心嘀咕:没想到云阳氏还挺人性化,送死之前还能留遗言,正巧自己手机被老树和花公子没收,可以趁此机会联系一下阴天子……等等!
他看向侍者,晃了晃手里的塑料砖头:“你管这玩意儿叫手机?”
根本就是个模型而已!连按键都没有,当计算器都没有资格。
侍者笑了笑:“就这么一道程序。”说着自然而然地将手机从他手里拿回来,正色道:“现在你已经打完电话了,走吧。”
崔绝:“……”他想造口业。
侍者不由分说,往崔绝身上披了一件斗篷,纯洁的白绸连同兜帽,将视线完全隔绝开。
透过白绸,崔绝只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光影,被侍者牵引,跌跌撞撞地拉走。
渺万里云坪的夜晚天高风寒,白绸轻薄,崔绝在清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跟侍者打个商量,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周围有杂乱又轻巧的脚步声,崔绝悄悄撩起兜帽,向四周看去,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侍者按了下来,只能猜出大概有十几个与自己同样打扮的美人,正一起被牵引着走向前方。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越来越冷了,崔绝一边打着寒颤,一边断断续续地分析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个祀神诀根本就是一个邪术,修炼者自愿献出魂灵,来祭祀神明。妖界尊神重祭,巫卜之道盛行,祭祀的神明众多,而这渺万里云坪附近的……
崔绝抬起头,隔着白绸徒劳望去,被侍者牵引着走了这么久,他已经晕头转向,只能凭借微薄的直觉,望向圣塔的方向。
传闻中妖界圣塔里供奉着古神和初代妖王的圣遗物,云阳氏这大半夜的祭祀双神,图的是什么?
胸前的珠链发出一点温热,崔绝下意识握住那颗圆珠,从其中汲取微弱的热度,不禁感到一丝好笑:德门……果然带给世人温暖啊,怪不得门生遍布妖界。
队伍停了下来,崔绝冻得僵硬,手指紧紧攥着圆珠,感觉这是整个冰冷世界唯一的热源。
“运使祀神诀。”一个和蔼而又不容反驳的声音传来。
崔绝顺从地跪下,按照书册中教授的心决,开始运气,过了半分钟,才蓦地回过神来:哪来的声音?
好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的一般。
他看向胸前的圆珠,是因为这个吗?那刚才那个声音,莫非是德门圣公?如果是,今日的圣塔可真是热闹了,云阳氏、圣公,两脉大佬带人聚集在这里,恐怕不是单纯祭祀这般简单吧。
正在想着,他突然心头一抽,五指猛地收紧,抬眼望去。
隔着白绸,眼前一片空濛,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压迫感。
割昏晓剑。
他咬紧舌尖,竭力让自己在极度的冰寒之中保持清醒,左手摸向口袋中的纽扣,借取纽扣中的冥王鬼炁,他催动鬼瞳,视线穿透白绸,看清不远处的情形,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夜空高远,朗月疏星,十几个身披白绸的美人分别位于山峰的不同方位,将周围环绕的群山变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而在法阵正中,圣塔的穹隆在巨大的白色圆月下泛着荧荧的微光。
空中传来一声清幽的鹤唳,翅影划过月光,云阳寒收起羽翼,落在圣塔的穹隆上。
崔绝眼眸微沉——脚踩圣塔穹隆,这在妖界的礼数中实属大不敬。
云阳寒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月辉洒落,剑身阴沉无光,散发着森然的死气,正是由割昏晓剑重铸而成的报冤行。
“曲骨逆行,气走章门,”德门圣公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竭气海、突鸠尾、破三清,吞噬天光……”
遵从他的指令,美人们运使祀神诀。
忽然天地风云变色,群山法阵轰然发动起来,沉闷的惊雷声在天际滚动,乌黑的层云从四面八方遮蔽而来。
晴朗的月光被阻挡,圣塔穹隆上的微光沉寂,头顶低沉的乌云中雷电不断涌现。
云阳寒突然拔剑,运使剑诀,猛地一剑刺向脚下圣塔。
一声震耳裂响划破夜空,霹雳破空落下,接着数不清的惊雷击穿云层,落在了下方的圣塔上。
崔绝感觉到一股极其痛苦的窒息感从体内传来,好像有什么术法,在从他的体内,将功力、修为、血气、灵魂……都粗暴地抽走。
他用力咬破舌尖,逼使自己保持清醒,注意到是胸前的圆珠发出了不寻常的压迫力。
他果断割舍对热度的贪恋,聚起仅剩的力量,竭力拽下珠链,在珠链断开的瞬间,惨叫声从四周传来。
美人们披着白绸的身体骤然消失,好像被什么吸走一般,原地只剩一条条白绸,被钉在地上,随着猎猎的风声,不断抖动。
与此同时,一声愤怒的低吼从圣塔底部传来,在法阵的撼动下,高耸入云的神圣高塔轰然裂开。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暴戾的灵魂被从永无尽的沉睡中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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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晃动, 乌云翻滚,惊雷如星雨劈落圣塔,冰蓝色闪电映亮天空, 白色的穹隆顶, 云阳寒站在猎猎雷电之中, 双手握紧报冤行,剑身半截没入穹隆, 森寒的死气浓得如同涌动的黑水,源源不断地灌入圣塔之中。
随着一声从遥远地底传来的低吼,穹隆上赫然现出一道裂缝, 震耳的断裂声中, 缝隙逐渐蔓延, 在白色的穹隆上勾勒出一个封印阵的形状, 底下渐渐飘出几缕血色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被封在圣塔底下,被云阳寒利用报冤行中的死气破开封印,释放了出来。
崔绝眯起眼睛, 仔细辨认封印阵的符纹和布局,认出那是德门的术法,怪不得一向倨傲的云阳氏会和德门合作。
他正在想着, 蓦地皱了皱眉,一丝血痕从唇角溢出。
魂体太孱弱了, 支撑不住他的瞳术,崔绝收起术法, 眼前重新回归一片空濛, 他拭去血痕, 握着纽扣又多抚摸了一下, 贪恋里面阴天子的气息。
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他的肩上。
崔绝脊背僵硬, 跪在地上一动没动,脑中迅速运转,思索应对之法,其他美人全部为发动阵法而献祭,只有自己还完好,简直就把“我有问题”三个大字写在头上了。
“冥界之人?”声音在背后响起。
“鬼族妖籍,郁葱白。”崔绝说着和老树约定好的假身份,惴惴不安地小声道,“不是我主动来的,是嫡脉的大佬们强逼我……”
背后之人没有纠结他的身份,而是温和地问:“其他孩子都已经乖顺献身,为何你不听话?”
他的声音沉稳儒雅,说起这种事情依然和蔼可亲,听在崔绝耳中,却是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声音和语气……
是德门圣公。
崔绝刚要说话,突然感觉有一股刚正的力量,正从肩头注入到他的体内,慢条斯理而又不容抗拒地探究他体内的气息。
“炁海竟如此破碎,”圣公疑了一声,“鬼魂以炁海储存力量,可怜的孩子,炁海破碎,你如何修行?”
崔绝在他掌下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由他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游走着探索,坦然地说:“破碎自然有破碎的法门,不过是比别人麻烦一点罢了。”
圣公:“哦?有意思,没想到郁葱氏还有这样的玄妙,是什么法门?”
“草木难修,本族的法门与其他众氏族比起来,实在粗鄙简陋,难登大雅之堂,”崔绝没有回答,一派自然地转移话题,“我十分担心,因我修为过低,影响你们的大业。”
“哈哈。”圣公不以为意地笑起来,“我们的大业?你知道什么?”
崔绝:“就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担心啊。”
“你倒是忠心。”圣公道,“只是你还没回答本座的问题——你为何没有乖乖献身?”
说着,他探入崔绝体内的力量陡然加重,霸道地冲向他的四肢百骸。
崔绝只觉得浑身剧痛,被强悍的力量压得几乎趴跪在地上,痛苦地仰起头,喉间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哀声。
德门圣公单膝跪地,从背后搂着他被白绸包裹的身体,俯身在他耳边,温和地低语:“你不是郁葱氏的人,谁指使你来的,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崔绝痛得说不出话,德门至圣至刚的力量对魂体本就克制,施术者又是德门之主,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能出声:“我……就算招了,你会……信吗?”
圣公:“姑且听听。”
“是……”崔绝身体剧烈颤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魔主。”
“嫁祸。”圣公笃定地说,“你明明是冥界之人,却说自己背后是魔主,这嫁祸的手段太拙劣了。”
崔绝哑声:“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他语气苦楚凄切,似乎万念俱灰。
圣公却又转变了主意:“如此拙劣,一眼便能猜出是假,这才是你的嫁祸手段吧,故意引我怀疑你背后是冥府,反而放过了魔界。”
崔绝:“……”
“魔主太华,”圣公认定自己的算计没错,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怪异地笑了一声,“果然是不可相与之辈。”
崔绝魂魄几乎涣散,脑中却仍然在疾速运转——圣公说“果然”,难道他和魔主打过交道了?他的语气有古怪,这件事中,魔主是不是也掺和了一脚?
如果魔主有参与,他做了什么?
云阳氏对魔主深恶痛绝,不可能跟他合作,如果魔主参与,只能是通过德门圣公,此事中,德门圣公的部分……
崔绝忽地想通,那枚圆珠中金色云絮是德门的圣气,而自己一开始看不穿的黑色云絮,是魔气。
自己正是扯断珠链,才没有像其他美人一样被阵法吸干,这么说,整个阵法,甚至那个邪异至极的祀神诀,都跟魔主脱不了干系。
“哈。”崔绝视线已经恍惚,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却没来由地想笑,他竭力抬头,望向圣塔穹隆的方向。
——魔主当真不是个东西,明知云阳寒恨他入骨,却还要借德门圣公掺和一手,除却他从中获取的利益之外,简直是想活生生恶心死云阳寒。
“你笑什么?”圣公附在他的耳边问。
崔绝哑声:“云阳寒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在你身后的……是魔主大人。”
圣公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恼怒道:“他太华何德何能,能指使本座?”他掌下力量忽地加重。
崔绝哀叫一声,颤抖着声音笑道:“你以为……你们是合作,但魔主大人……的布局……你却永远都猜不到……”
圣公:“他有什么阴谋?”
“他想……”崔绝话没说完,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圣公松了掌中的力量,崔绝陡然逃过一劫,狼狈地伏地,肩膀剧烈抖动,急促地喘息着。
圣公却又隔着兜帽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来,逼问:“他想什么?”
崔绝勾起唇角笑笑,信口胡编:“魔主雄图大业,想什么,你不知道吗?他要让魔气遍布整个妖界,先借你之手搞死云阳寒,再反手除掉德门。”
“他做梦。”圣公危险地笑了笑,“为何不是本座借他之手搞死云阳寒,再反手诛灭魔界?祀神诀这种邪术,可是他魔主贡献的。”
崔绝不禁在心底为云阳寒唏嘘,魔主和圣公,这样的阴谋家,普通人遇上一个就已经是三生有孽,而他竟被阴谋包围,却毫无自知。
突然,一道极亮的闪电划破云层,崔绝抬眼看去,只听一声几乎震裂耳膜的惊雷从天空劈下,悍然击在报冤行上,电光撞击死气,刹那间,难以估量的力量轰然炸开。
圣塔穹隆四分五裂。
崔绝霍然起身,竭力想看清圣塔上的变数,却无论如何都只看见一片空濛,他一把扯下兜帽,不惜催动魂元之力,运使瞳术,看向圣塔方向。
只见崩开的封印阵中,一只枯瘦却苍劲的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握住报冤行的剑身。
“这是……”崔绝盯着那只手,喃喃道,“居然成功了。”
德门圣公也看到了,呵呵地笑了起来:“云阳寒渴求力量的执念,着实令人敬佩。”
“哈。”崔绝也笑了一声。
众所周知,云阳寒的天赋不如云阳烈,在云阳烈堕魔之前,几乎被这个优秀的哥哥遮挡住了所有的光芒;而云阳烈堕魔之后,云阳寒顺位上升,成为少主,但他天赋不佳、修为尚浅,在丹顶云城内部,一直颇有微词。
“我有些疑惑,”崔绝看着慢慢从封印阵中坐起身的高大男子,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圣塔中供奉的是初代妖王和古神,那这个被封印的人,又是谁?”
圣公:“这与你无关。”
他脸色不太好看,有阴云在眼眸中翻滚——在有一个祭品没有乖顺献身的前提下,圣塔中的古老灵魂,仍然被唤醒。
可见魔主给自己的祀神诀,里面还隐藏着没跟自己言明的信息。
“但是跟你很有关系。”崔绝笑着说,毕竟那个封印阵,不论从符纹还是构造,悉数是德门的术法。
圣公看他一眼,看清他一直隐藏在兜帽下的容颜,眼眸剧变:“你是……”
“看上去很像判官,”崔绝学会了抢答,“很奇妙,是吧?”
“哈哈。”圣公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倒希望你真的是判官,这样,我直接捏死你,就算毁灭冥府了。”
崔绝跟他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放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圣塔传来。
崔绝抬眼看去,见那个被唤醒的灵魂已经缓步从阵法中走出,他身上穿着数千年前的衣袍,长发飘飞,
然而就在此时,云阳寒倏地拔出报冤行,妖力催动,剑身响起刺耳的尖鸣,他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捏剑诀,飞快画出一个符纹,接着祭出长剑。
长剑悬上天空,发出森然彻骨的死气。
法阵发动的瞬间,古老灵魂已经几乎走出禁锢,却见周围空气迅速流窜起来,在封印阵的外侧,另有一个法阵渐渐现出真身……
“他这是……”德门圣公也露出异色。
崔绝看他一眼:“你也不知道?”
圣公:“以德门和云阳氏的关系,让德学进入丹顶云城,已经是最大的合作。”
所以就是并不了解云阳寒下一步的计划。
如今看到云阳寒的动作,和他的另一个阵法,德门圣公忍不住皱眉,猜测:“这个法阵……”
崔绝:“这法阵有问题?”
以他在阵术上的浅薄理解,云阳寒此时手底的这个法阵,是一个吞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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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门圣公不知想到什么, 立即纵身要往圣塔方向掠去,衣角却忽地一重,崔绝反应极快地拉住他, 笑道:“搭个便车, 圣公不介意吧。”
圣公没有耐心跟他啰嗦, 干脆地回身,一掌击向他面门。
崔绝动都没动, 看着他的手掌含笑道:“我知道这个阵法的奥妙。”
手掌在鼻前停下,圣公冷冷地看着崔绝:“你?”
崔绝:“魔主给了你祀神诀,帮你坑云阳寒, 难道你从没怀疑过, 他想两头吃?那你未免也太单纯, 竟敢相信他。”
“两头吃……”圣公听懂他话语中的暗示, “云阳寒这个阵法,是魔主给他的?”
崔绝但笑不语,未置可否。
圣公斯文耗尽, 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欸,”崔绝狼狈地扬起脖颈, “你方才不是已认定我是魔主的人了吗?怎么又……”
圣公掌心用力,崔绝霎时舌根僵硬, 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挣扎两下, 听到对方沉冷的声音:“你言语间对魔主毫无敬意, 甚至语带讽刺, 不可能是他的手下, 你没有修为, 在如此阵仗下居然不露畏惧,不简单……你究竟是谁?”
“圣公觉得呢?”
“冥府……不可能。”圣公猜测,“如果是冥府所为,不可能派一个与判官如此相像的人。”
崔绝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或许我就是判官。”
圣公冷嘲一声:“判官那狐狸从不涉险境,没有完全准备,绝不会进入妖界,他可是惜命得很。”
“哈。”崔绝脸上带笑,脑中却在飞快地想:云阳氏策划了魑魅狭隙的战事,说明是知道自己和阴天子进入妖界的,而听这圣公的语气里,却似乎并不知晓此事。
可见云阳氏和德门的合作,诚意相当有限啊。
“莫非是执夷氏?”圣公继续猜,“不可能,任不仁那滚刀肉没有涉足的理由,难道是西陵氏?烈山氏?方相氏……难道是王?”
崔绝张了张嘴。
“你想说什么?”圣公掌心稍稍松开。
崔绝急促地大口喘息,抬手,指向圣塔方向,满脸惊惶道:“云阳寒……他……”
圣公抬眼看去,霎时脸色大变。
——诡异的法阵中,云阳寒将报冤行插入那个召唤出来的灵魂胸前,以这把冥界传承数万年的鬼神不辩之剑为介质,强行吸收那个灵魂。
“快。”崔绝紧紧拉住圣公,“快过去,吸收尚未完成,还能阻止。”
圣公来不及与他扯皮,一把提起他,纵身飞掠到圣塔法阵中。
群山林立无言,阴沉的天空下,乌云翻涌,滚滚惊雷在浓黑的云层下劈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夺目裂痕。
云阳寒站在坠如星雨的雷电之中,披头散发,衣袂在猎猎风中狂乱地飞舞,他一手紧握剑柄,另一只手抵住剑首,狠狠将剑身没入灵魂胸前。
被从遥远地底唤醒的古老灵魂勃然大怒,然而割昏晓剑作为阴天子的佩剑,蕴含强悍无匹的冥帝之力,克制一切魂灵。
在愤怒的吼声中,灵魂被一点一点吞噬。
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云阳寒痛苦地昂起首,发出嘶哑的痛呼声。
“怎么阻止他?”圣公落地,看着眼前疯狂的一幕,狠狠揪住崔绝的脖颈,逼问,“快说,怎么阻止他?”
崔绝可怜无助地挣扎了两下,虚弱地问:“不知圣公你是想要权,还是想要力量?”
“有何区别?”
“如果你想要权,现在立即出手,将云阳寒拿下,上报妖王宫,云阳寒破坏圣塔,罪当万死,丹顶云城自然是你的囊中之物,放心,他正在吸收过程中,妖力对冲,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圣公:“如果我想要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