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 by玉师师
玉师师  发于:202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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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子看着他唇角隐现的梨涡,勾了勾唇角,低笑一下:“揽紧我。”
“什么?”童雀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阴天子一把将崔绝抱入怀中,矫健地跃上窗台,接着双双不见了。
他眨了眨眼睛。
咦,陛下和判官呢?
三秒钟后,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扑到窗前,望向茫茫夜空,凭鸟类卓越的夜视能力,隐约看到阴天子搂着崔绝,在高低错落的参天大楼顶上腾跃飞奔,如履平地。
这里是八十八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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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栏杆、跃过楼巷、穿过管道……阴天子在风中疾驰, 速度快得在夜间天际线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月高云低,蝙蝠飞掠过屋顶,阴天子单手抓着墙壁, 纵身翻进一个窗户, 落在一座阴暗的烂尾楼中。
霉旧的气味扑面而来, 夹杂着阴暗、压抑的罪恶气息,妖气、魔气、鬼气交织, 在到处堆积着废料的逼仄楼道里无声弥漫。
惨淡的空气中,割昏晓剑残余的气息几乎被掩盖。
崔绝轻声道:“放我下来吧。”
他如今附在义躯中,不是轻飘飘的魂体, 虽然瘦弱, 但仍有一定重量, 阴天子单手搂抱着他从酒店一路追踪而来, 中间未曾换手,再强壮的男人也该吃不消。
“地上脏。”阴天子淡淡地说。
崔绝:“我穿鞋了。”
“我会不知道你穿鞋了吗?”阴天子哼了一声,“别啰嗦。”
“……哦。”
阴天子手臂往上颠了颠, 抱着崔绝,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障碍物往前走去。
已至午夜,楼道里一片漆黑, 崔绝完全无法视物,只得靠在阴天子的脖颈间, 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烂尾楼大而且破,是一个搁置许久的建筑群, 夜风刮过裸/露的钢筋, 发出沉闷的风声, 风声里有楼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诡异声响。
“楼里有不少邪祟。”阴天子低声为他解释, “左边八点钟方向, 二十米之外,有三个鬼在抢一罐阳气,十点钟方向,四十米外,一个魔物在吞噬另一个魔物,右边两点钟方向,地下室里,五只妖在……呃……”
崔绝疑问:“在干什么?”
“没什么。”
“?”崔绝一头雾水:“你感应不到吗?对方实力很强?五只妖……世间能让你忌惮的妖物应当不多见……”
“不用管他们,”阴天子打断他,“蝼蚁而已。”
崔绝:“五只蝼蚁妖?蝼蚁修炼极难,鲜少能见到修出妖灵的,但也不容小觑,常言道,巨鱼失水,反遭蝼蚁之欺,能让你注意到,必然是蝼蚁中的凤毛麟角。”
“你怎么不说话?”
“……”阴天子磨了下牙。
“嗯?发现什么了,难道那五只蝼蚁妖……”
“那五只蝼蚁妖在群/交!”阴天子恼火地说。
崔绝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蝼蚁妖,”阴天子发现自己被带沟里了,忍不住骂了声粗口,“就是五只低劣的妖物,兔子、狐狸、蛇……操!”
“咳。”崔绝清了下嗓子,温柔斯文地谏言:“你身份尊贵,文词还需要注意典雅。”
“闭嘴。”
崔绝:“……”青春期情绪就是容易波动,不论一千岁还是两岁,都很不讲道理。
冥王五感敏锐,阴天子更是冥王之首,方圆百米的种种淫怒痴、毒火垢、邪贪愚尽收眼底,不由得心火焦灼,用力搂紧崔绝,含住他一缕头发狠狠咬了一口。
“嘶……”崔绝被拽疼,诧异地问,“你怎么突然……”
“没什么。”阴天子淡漠地哼了一声,舌尖绞着几根发丝,在齿间用力碾过,细细感受着发丝独特的触感。
片刻之后,他松开口,已将翻涌的邪火压了下去,重新集中精神追踪剑的气息。
烂尾楼的结构错综复杂,如同一只盘踞在涿光城角落的沉睡巨兽,楼道沿着它的五脏六腑勾勾绕绕,上下楼道盘旋反复,空气中弥漫的罪恶气息像随着呼吸缓慢张合挤压的脏腑内/壁,粘稠,逼仄,令人窒息。
崔绝深深埋进阴天子的脖颈,整个天地只有这里存在让他安心的气息。
阴天子手掌按在他的背心,将一缕精纯的鬼炁缓缓输入过去。
鬼炁入体,被罪恶气息压逼的精神瞬时一振,崔绝苦笑一声:“可以了,多谢。”
受长夜九幽法阵的影响,阴天子的鬼炁也含有那种对崔绝有害的污浊力量,他需得一点一点将之剥离净化后,才能输送给崔绝,来帮他提振精神。
崔绝怎么舍得。
“哈。”阴天子当然知道他的想法,拍拍他的后背,“跟我说什么多谢。”
他搂着崔绝,抬腿跨出一个窗洞,外面是个露天平台,见到头顶瑰色的月亮,崔绝顿时感觉舒服很多。
“我好像……给你拖后腿了。”崔绝小声说。
阴天子哼道:“那我整天游手好闲,是否也给判官大人拖后腿了?”
崔绝:“咦。”
“你居然在考虑???”
“哈哈,”崔绝笑起来,“很快陛下就不游手好闲了,但我却会一直这么弱小下去。”
“那又怎样,我保护不了你?”阴天子隐含不悦,他不喜欢崔绝说这种丧气的话,听到就恼火。
——如果一个冥王连自己的冥后都守护不了,他还当什么冥王,还有什么资格守护幽冥大地亿万子民?
崔绝意识到触了逆鳞,立即打住这个话题,在迷离的月色下眯起眼睛打量周遭环境,嘀咕:“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偷那把剑……”
“哼。”阴天子知道他在转移话题,重重哼了一声,拒绝被他牵着走。
崔绝失笑。
阴天子:“不许笑!”
“……”崔绝乖巧抿嘴。
阴天子顿了顿,生硬道:“第一,可能是那个让尊卢氏铸剑、然后又灭门的人,得知卢煅这把剑中有割昏晓剑的一部分,前来夺剑;第二,可能是不希望我亲政的人,割昏晓剑是天子印信,没有剑在手中,我这阴天子算是得位不正。”
崔绝无声地笑了一下,就知道主君不会真正拒绝自己的问题。
阴天子:“你是不是又笑了?”
“没有。”崔绝含笑道,“你的两个猜测都很有道理,但是我感觉不解的是,不论哪一个理由,割昏晓剑都是极其贵重的存在,对方会是一个或几个藏身在这种逼仄之地的宵小吗?”
飞速凌空跃过一个巷道的阴天子猛地停住脚步,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可是,这里的空气中确实残留有剑息,盗剑者就算没有藏身在此,也应该从这里经过过。”
他重新集中精神,分析空气中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薄的剑息。
捕捉到剑息流动的方向,阴天子搂着崔绝快步奔到一个黑黢黢的电梯井前,往下看了一眼,月色迷蒙,井道深不见底,废旧的电梯轨道搭在墙边。
他纵身跳下,单手抓着电梯轨道往下滑去。
夜风从下而上刮来,两人衣角翻飞,随着深度的增加,剑息变得浓郁。
阴天子的肌肉忽然一紧绷,崔绝惊了一瞬,刚要问他,就听见下方传来悚然的呼啸声。
电梯轿厢以惊人的恐怖速度冲了上来。
阴天子单手猛地发力,抱着崔绝往上方蹿去。
然而电梯轿厢速度更快,一眨眼,从下方裹挟而来的烈风在整个电梯井中暴冲,发出耳膜震裂的呼啸声。
阴天子攥着轨道的手蓦地松开,两人直直往下坠去。
眼看着即将惨烈相撞,电光石火之间,熊熊的那落迦火在狭小井道中爆燃开来,化作一条黑色火龙,从上空俯冲下来,悍然撞向疾速上行的电梯轿厢。
天地巨震,沉闷的震荡声中,几声微不可见的惨叫声在下方响起。
那落迦火直接烧穿轿厢,阴天子搂着崔绝,在黑焰环绕之中,穿过孔道,与上行的电梯轿厢走了个对穿。
崔绝伏在阴天子怀中,勉强仰起头,接着火焰的微光,看到轿厢呼啸着冲向上方,飞出电梯井。
两人落地。
这是一间废弃的地下工厂,周围堆满高大怪异的机器,浓郁的罪恶气息扑面而来,数十只邪祟手持武器,齐齐冲了上来,显然早已严阵以待。
阴天子挥掌推去,霎时,方圆数十米都燃烧起了那落迦火,火焰如同海潮一般翻滚着漫延向四面八方。
耳畔响起一阵阵惨叫。
阴天子一手抱着崔绝,另一只手中黑焰凝成一柄长剑,脚踏烈烈火焰,一步一步向着邪祟们逼近。
邪祟们被那落迦火逼得仓皇后退。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一个邪祟头目挥舞着钢刀,颤着声音发问。
崔绝轻笑:“是来超度你们的人。”
“你……你不要太狂妄,我们兄弟们人多!”
“哦,是吗?”崔绝道,“但似乎你们被我们包围了。”
邪祟头目:“放你娘的屁!”
崔绝笑而不语,邪祟们惊愕地发现,照面短短几分钟,那可怖的黑色火焰已经将整片场地都化作火海,这个男人说得没错,他们好几十个同伙,居然被对面一个人给包围了。
“交出我要的东西。”崔绝和气地商议。
他语气温柔和善,可是越和善,听在邪祟的耳中就越像威胁,头目大声道:“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崔绝含笑:“不,你知道。”
“……”头目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操!你不许笑!”
话音未落,一团黑焰疾射过来,头目膝盖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瞬间被火焰包裹。
众邪祟纷纷后退,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落迦火烧尽一切邪祟,头目作恶多端,在火焰中化作一只野獾,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
阴天子面色阴森,淡淡地出声:“谁允许你命令他?”
“啊啊啊饶命……”
崔绝道:“交出东西,你就能活命。”
“我……不……知道……”
“噫,”崔绝微微蹙眉,“倒是有几分骨气,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当□□,难道连这个道理不懂吗?或者你要下辈子再吸取教训?”
“啊啊啊……”头目惨叫,“我交!”
火焰熄灭,头目偷得一命,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取出剑匣,乖乖交出。
阴天子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崔绝低声问。
阴天子打开剑匣,里面空空如也:“我被误导了。”
他循着剑上的气息追来此处,却没想到剑匣因为长期放置剑器,而拥有和剑同样的气息。
盗剑者让邪祟带着剑匣逃到这里,一路留下气息,引导自己追来,而那人自己,恐怕早已经向着相反的方向,悄然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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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目被那落迦火烧得血肉焦糊,空气中弥漫着毛发燃烧的腥臭味,他徒劳地蹬了下腿:“真的不知道……”
阴天子脸色阴沉, 想一把火直接烧死他。
崔绝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臂, 阴天子和他对视一眼, 明白他的意思——鬼神不越疆。
上古时期, 人、神、鬼签订三方协议,各自分治,互不干扰, 生灵死后进入幽冥,由冥府处置,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 即便是阴间的帝王,也不能随意杀伐。
“他罪业深重。”阴天子说, 这群邪祟身上背负着极厚的罪业,一看便知有过无数恶行, 魂飞魄散都难以洗清。
“留他一命不代表放过他, ”崔绝笑笑, “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是他的荣幸。”阴天子松手。
邪祟头目跌落下来, 伏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崔绝上前一步。
周围邪祟们虎视眈眈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眼中浮现出异样的神色——这个人单薄斯文,肉眼可见地病弱,可这样笑眯眯走来,如弱柳扶风,却别有一股鬼气森森的压迫力。
阴天子哼了一声,那落迦火筑起火墙,挡住众邪祟看向崔绝的目光。
崔绝背对着阴天子,忍不住抿唇低笑了一下,看着邪祟头目,温声道:“请将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我说了,我不知道,”头目气若悬丝,嘶哑地呢喃,“我不知道……”
“噫,我这问话的对象可不是你,”崔绝抬手搭在眼镜上,笑道,“而是你的内心。”
阴天子突然出声:“不许用。”
崔绝:“不用担心。”
用九生眼直接看穿头目的内心,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你不听话,那我也会不听话。”阴天子抬手,黑焰在掌心燃烧,作势要一把火焚灭这群邪祟。
鬼神不越疆?
把这群邪祟全部灭口,谁知道我在此违反了协议?就算身份暴露,引发妖界问罪冥府,那也是你判官要去发愁的问题,毕竟我没有亲政。
崔绝无奈地看着他,放下想要摘眼镜的手指,认识一千年,自家主君真是熊得一如既往。
阴天子收起那落迦火。
崔绝看向头目,叹气:“你真不走运,我家主人不许我直接问心,而你又不肯之说,当真棘手。”
“我不知道……”头目惨声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嗯嗯。”崔绝附和地点头,“被烧成这样都没松口,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了。”
头目刚要应声,却听他话锋一转:“可就我的经验来看,受到严刑拷打时,真不知道的早就开始胡攀乱咬了,口风这么紧,倒像是早已心知肚明。”
头目蓦地怔住。
崔绝:“你们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看上去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在我们刚才降落下来时,你们的围杀、冲刺、后退都乱中有序,这样的行动力,恐怕不是乌合之众能够拥有的。”
头目一身触目惊心烧痕,伏在地上,抬起头看向崔绝,嗓音嘶哑:“按你这说法,难道我们是军队?”
“侮辱军队了。”崔绝淡淡地说,“军人保家卫国、令行禁止,纵使沉沦在杀戮之中,也不沾杀孽,你们满身罪业,深重到辣瞎我的眼睛,不过是一群死士,有组织的亡命徒而已。”
“哈哈……”头目狰狞地笑,“罪业深重又怎样?生命苦短,当然要活个痛快!”
“我说错了,”崔绝道,“你们不是死士,因为你们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死,所以你咬紧牙关挺下来了,倒也算铁骨铮铮,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人怎么说的?”
头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承认了吗?”崔绝了然地摸摸下巴,“果然事先早已知道自己不会死。”
头目大怒:“你……你诈我?”
崔绝:“猜测而已,碰巧猜对,不用太激动 ,我经常猜对,算常规操作,倒是对你背后那个人十分感兴趣。他一定跟你说,咬紧牙关,守住他的身份,我家主人不会杀你,而如果没能咬紧,说出了他的身份,那他一定杀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头目凭空打了个寒战,他恶狠狠道:“是又怎样?他说得对,有‘鬼神不越疆’限制,你们不能杀我。”
“错啦。”崔绝慢声细语地纠正,“不是不能杀,而是懒得杀,但既然你挑衅到了头上……”
他微微偏过头,对背后的阴天子点了下头。
头目忽然一惊。
就听一声惨叫,一只邪祟被从火墙外抓过来,阴天子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一把捏死。
他冷冷地看着头目,松手,邪祟现出原形,尸体掉落在地,魂魄飘飞离体。
阴天子手指一动,魂魄登时爆成碎片,落入那落迦火中,顷刻间彻底消失,前后不超过三秒钟。
头目蜷缩在地上,齿间传来咯咯的磨牙声:“你们……你们敢……你们敢公然杀人。”
“有何不敢?”崔绝淡淡地笑起来,“我保证让你死得无比凄惨,相信你的惨死会给你的同伴们带来思考,毕竟你铁骨铮铮,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变节。”他转头看向阴天子,“主人,我建议放弃这一位,换一个人来问问。”
阴天子点头,抬眼看向其他邪祟。
“我说!”头目哑声道。
崔绝:“哦?”
“我说,”头目颓然地喘着粗气,“是鸦九。”
崔绝:“鸦九是什么?”
“金锡街一个工作室老板。”
金锡街位于涿光城一隅,是冶铜工匠聚居办厂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的炭火气,地上脏水漫淌,土壤中似乎都渗透了金属的腥味。
后半夜,月落,整个涿光城陷入沉睡,此处却响着不紧不慢的打铁声。
从出租车上下来,阴天子摸了摸崔绝单薄的肩膀:“冷不冷?”
崔绝:“不冷。”妖界昼夜温差大,但金锡街要烧炉冶金,即便是后半夜,也十分温暖。
阴天子:“真的?”
崔绝抬头看向他,弯起眼睛笑了,双手搓了搓手臂,改口:“风一吹,还有点凉。”
“嗯!”阴天子满意地点头,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两人依偎着在夜色中往前方走去,阴天子淡淡地说:“杀了那群邪祟,会给你带来麻烦。”
“死在你的手里,是他们八辈子修来了福气。”
“哼,”阴天子哼道,“谄媚!”
崔绝含笑解释:“他们罪业深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我们手中逃过一劫,可能会再造杀业,我本来只想废掉他们的修为,防止他们再作恶,等他们自然死后,魂归冥府再算账,但他说出了‘鬼神不越疆’。”
阴天子:“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对。”崔绝道,“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鸦九,都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更不能留了。”
他笑了一下:“至于说带来麻烦,请陛下不要随意甩锅,杀人的是你,违反协议的是你,统领冥府的仍然是你,日后东窗事发,妖界要问罪的还是你,什么叫给我带来麻烦?在下只是阎罗殿一个小小的文员,体弱多病,甚至还没有修为,为什么会有麻烦?”
阴天子抬手,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说得好,等天亮我就去妖王宫自首,准备伏法。”
崔绝:“谁敢动我的陛下?”
“哈。”阴天子吻了吻他的头顶,心道这句话还算中听。
鸦九的工艺品工作室位于金锡街边缘一个平平无奇的位置,门楣上挂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招牌,上面用电脑工艺字体写着三个平平无奇的大字——澄不流。
夜色迷离,远处的路灯映在招牌上,三个字在清冷光影下若隐若现。
崔绝仰头,看着这个店名,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来主营铸剑啊。”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阴天子面沉如水,冷冷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只听一声刺耳的裂响,招牌应声而碎,掉落在门前的台阶上。
与此同时,紧闭的店门霍然张开,露出黑洞洞的窄室。
意味十分明显——请君入瓮,君敢否?
阴天子揽着崔绝,缓步踏入店门,残月微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纠缠而扭曲。
店铺室内,两边满壁都是木架,密密麻麻摆满了刀剑,影影幢幢,寂静无声。
背后一阵疾风,店门嘭地一声紧闭,窄室骤然陷入黑暗之中。
崔绝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视力缺失而更加敏锐的耳朵里,听到不远处传来“铮”地一声极其轻微的出鞘的声音,接着就听满壁的刀剑在这静夜里,齐齐颤抖,发出清脆而又嘈杂的剑鞘撞击声。
漆黑的窄室,无光无风,满壁剑鸣。
突然,搂在腰上的手臂一紧,崔绝顿时身体一轻,被阴天子抱着迅疾转身,眼前火光一闪,耳畔听到那落迦火燃烧的呼呼声。
一声剑身相击的脆响,崔绝脑中浮现出那落迦火凝成长剑,挡住背后剑招的样子。
“嗯?”阴天子疑了一声。
崔绝问:“怎么了?”
阴天子:“那落迦火伤不了他。”
“他没有罪业?”崔绝吃了一惊。
又一剑劈砍下来,剑势如潮,浩瀚汹涌,似是全无防守,一味只知强攻,瀑布般雄壮激烈的剑招直冲崔绝。
阴天子勃然大怒,弃剑为掌,掌风挟雷霆怒火,既快又狠地连番破去对方剑招,一掌击向对方面门。
“叮……”一个突兀的打铁声在房顶响起。
澎湃的激昂杀意在窄室中爆裂开,如怒涛一般席卷全室,满壁刀剑剧烈抖动,狭窄的方室顿时如同被拉入硝烟滚滚的战场,四面八方都响起浩荡的砍杀声。
万千刀剑从四壁飞出,漆黑的窄室里霎时寒光大振,夺目的剑光中,刀剑密织出骇人的大网,齐齐射向地上的二人。
眼看即将被刀剑大网兜头笼罩,崔绝手臂一震,化现出一把雪亮的长剑,阴天子接过长剑,鬼炁灌注,剑身阴气弥漫,一剑挥去,带起的烈烈风声中夹杂着野鬼的嚎哭。
顶着被千刀万剐的危险,阴天子手持崔绝的佩剑,悍然劈砍下去。
剑锋似乎劈到了什么。
空间猛烈一震,四壁的射灯亮了起来。
崔绝下意识遮了下强光,透过指缝,定睛看向室内,只见光滑的四壁空空如也,没有刀也没有剑,整个店铺布置得古色古香,简约平淡得如同一间茶室,博山炉里飘出袅袅幽香。
在室内中央,摆着一个黑色剑架,上面隐隐约约有一柄剑的淡影,只见微光而不见实体。
剑架旁的草席上,一个男人正在闻香。
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跟黑无常身量差不多,闻香的动作落拓而又潇洒,明明身带明显的杀伐之气,却让人觉得他就该盘腿坐在这里,静静地闻一炉余香。
崔绝:“鸦九先生?”
“直呼鸦九就好,”男人淡淡地说,“判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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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诗是白居易的《李都尉古剑》,重要的是后面一句“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

阴天子提着剑,懒洋洋靠在他身后的墙边,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 一副对接下来的事情毫无兴趣的样子。
鸦九放下香炉, 抬起眼皮扫一眼阴天子, 转向崔绝:“没想到二位之间是判官做主,看来坊间传闻倒也不似空穴来风。”
坊间传闻……崔绝笑了一声:“我一向纯良, 数百年安安分分地待在阎罗殿,坊间哪有什么传闻。”
鸦九:“冥府实权者,力压十殿冥王, 独掌大权, 也不算传闻吗?”
“这是事实。”崔绝回答道。
“哈哈。”鸦九又看一眼阴天子, 嘲笑, “判官大人这样口出狂言,是否太过嚣张,冥府当真没有能压得住你的人了。”
崔绝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唇角一抿,忍住笑容,轻声道:“压……倒也不是没有。”
“嗯。”阴天子在后面淡淡地应了一声。
鸦九一滞, 感觉像被塞了一团棉花进嗓子里,噎了半晌才又出声:“二位感情真好, 让我不禁想起民间一个猜测——等日后天子娶妇,判官会不会做伴郎……”
话音戛然而止。
鸦九坐着没动, 目光下移, 看了看抵在自己喉间清透如冰的长剑:“陛下急了。”
“废话。”崔绝笑起来, “你在他的雷点上大跳迪斯科, 难道还指望他给你打赏吗?别这么看不起我们幽冥之主的脾气。”
阴天子的剑尖刺进他喉间半寸。
鸦九清晰感觉到皮肉被缓缓切开的质感, 心头忽然腾起一个念头——这个阴天子是真的会一言不合就杀自己,并且是虐/杀。
崔绝含笑看着他的伤口:“鸦九先生,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要知道从站在门外那一刻,我家陛下就想杀你了。”
鸦九:“判官大人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杀死?”
“这是什么鬼问题,”崔绝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难道我会为了你而阻止自己的陛下吗?”
鸦九:“杀了我,你们再也找不到剑的下落。”
崔绝:“话不要说得太满,遗失七百年都被我找到,也不差再多找一时。”
剑尖缓缓又往前刺入半寸。
“鬼神不越疆。”鸦九哑声道,“你们在妖界动手,会引发不小的麻烦。”
“我们出现在妖界,本身就已经是不小的麻烦,但我们还是来了。”崔绝笑道,“再说,幽冥之主是陛下,天塌下来自然由他顶着,我怕什么麻烦?”
“哈。”阴天子笑了一声,收起长剑,退回崔绝身后,倚在墙边重新玩起手机。
鸦九打开香案上余烟袅袅的博山炉,二指沾着香灰,涂抹喉间的伤口,随口道:“你很会操纵你陛下的情绪。”
“不如说,我的陛下很给我面子。”崔绝含笑说,在鸦九将要开口的时候突然道:“六次了。”
“什么?”
崔绝:“你已经发起六次无意义的挑拨了,充分说明这一招行不通,收起来吧,如果这就是你的本事,我为今晚的会面感到遗憾。”
鸦九:“……”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崔绝道,“既然你已经无法再给我惊喜,那我就直说了——交出剑,留你一命。”
鸦九哈哈大笑:“狂妄。”
“冥府实权者,力压十殿冥王,独掌大权,”崔绝重复他刚才的说法,挑眉一笑,“不能狂妄吗?”
鸦九:“那你的狂妄能帮助你找到剑吗?”
崔绝:“给点提示。”
鸦九笑道:“判官大人,不要总想占人便宜,我为什么要给提示,方便你找到我费尽心力才藏好的东西?”
“嗯……”崔绝沉思。
鸦九:“你在想什么?”
崔绝看他一眼:“你好像很怕我思考。”
鸦九沉默。
“是怕我猜出来你的来历吗?还是怕我猜出你盗剑的目的?”崔绝道,“既然剑在你手里,我们抓住你,当然不愁找不到剑,除非,剑根本已经不在你的手里了。”
崔绝:“剑不在你的手里,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不怕我找不到剑,一气之下杀你泄愤吗?”
鸦九:“你可以试试。”
“你不怕死,”崔绝看着他喉头被香灰糊住的伤口,“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死’,一个从没‘活’过的东西,怎么会‘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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