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傅闻安背后炸开,仿佛硝烟拥护着灾厄之主,炮弹中心,正是他先前所在的位置。
傅闻安咬紧牙关,瞳子掠过一抹冷光,凝视着谢敏。
谢敏把额头贴在冰冷的木柜上、缓缓闭上眼睛。
从第一发剿灭火箭炮的出现开始,谢敏就锁定了支援者的位置,毫无疑问,支援者属于“殉道者”。
在子爵消失后的第二发火箭炮,是对傅闻安的最后威慑。
打下帘子,视野消失,谢敏断送了这最后的机会。
而这一点,傅闻安同样明白。
过了几秒,或许是十几秒。
等到谢敏呼吸都衰弱,右腿彻底因失血而麻木,感觉有阴影覆下,他用后脑勺在柜子表面蹭了一下,而后疲惫地睁开一只眼睛,
“你逃不掉了,谢敏。”
男人说道。
谢敏如落进深渊般晦暗莫测的涡流中,掌控权已然易主,但他笑了,近乎懒散地挑了下唇,唇间有血,显得整个人鬼魅而妖异。
“那可说不准。”
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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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来晚了!!!
第57章
谢敏垂眸,头顶滋滋闪动的白炽灯仅照亮他面前的小方桌,光线在他的手骨上描出一道道凌厉的线条。
特工试图活动浑身的僵硬的骨骼,手一动,镣铐的报警声便响彻房间。
短促而紧张的铃声在一分钟后才停止,由高密度合金打造的审讯室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室内无窗,一百平方的偌大空间里唯有中央一套桌椅。
谢敏抬起眼睛,凝视着正对自己的铁门,与铁门上的矩形小窗。
堪称死寂而压抑的环境,模糊了特工对时间的感知,他不清楚自己被关进审讯室有多久,或许仅是身份暴露后的一天,也可能是几天——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像一片寂静死地。
虽然他本可以靠心念的记录使自己维持对时间的概念,但问题是,谢敏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的,他是中途在这里醒来的。
特工小范围活动着自己冰凉冷硬的手指,那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打发时间的活动,等到指尖逐渐热起来,他垂下视线,打量着自己的右腿。
脚上同样有镣铐,以高密度合金打造的顶级刑具泛着冷锐凌厉的光泽,箍住谢敏苍白的脚腕,像精致漂亮的艺术品,只是它太冷了,让谢敏有种被戳伤灵魂的痛感。
他记得自己的右腿中了枪,眼下却被处理得非常好,白色绷带一圈圈缠绕,糜烂的皮肉被剔除,血肉组织在重新生长时带来的轻微麻痒感令谢敏清醒地认识到事实。
最后的记忆是他被押解着送上开回安斯图尔的囚车,傅闻安给他注射了一支麻醉剂,再然后,就是在审讯室里醒来。
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但感受着身上被妥善处理的或大或小的伤口,恐怕傅闻安还保留了最后一丝人道,让医疗部为他处理,没直接给他截肢。
谢敏无奈地叹口气。
虽然如此,特工仍如鲠在喉——他醒来时,察觉到颈后腺体有被注射的伤口,胳膊上也有抽血留下的针孔,更别提被手术过的右腿。
谢敏怀疑傅闻安会趁着给他做手术的契机在他身体里埋藏生物定位装置。
正在谢敏走神时,那扇从未打开过的门发出咔哒一声。
谢敏抬眼看去。
门开了一条缝,可能是不想让谢敏透过门观察外部环境,黑枭从缝隙中走进来,又迅速关上。
见是黑枭,谢敏眼一垂,紧绷的身躯骤然松懈下来,呈现出散漫的态度,仿佛是坐在家中沙发会见无关紧要的客人一般。
但很快,黑枭手中的东西吸引了谢敏的注意。
那是一支灌满透明色液体的针剂,可能是麻醉剂,又或者是别的。
总之,不是好东西。
“谢长官,该用药了。”黑枭站在他面前,对方的态度仍旧妥帖而恭敬,即便直面谢敏反感的视线也不曾退缩,只是抵着按压器的手指轻微地发着抖。
谢敏平静地打量着那支针剂,它的造型与药液的浑浊度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工按着记忆向前推导,抽丝剥茧,走马灯的片影在他脑海中不断掠过,直到最后,他猛然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
在那次腺体破坏素导致的信息素崩溃时,傅闻安也曾拿着一支针剂试图给他注射,虽然当时那支和眼下的有所区别,但很难保证其中没有关联。
谢敏压下心里的警惕与嫌恶,轻轻地扯了下唇。
“悉听尊便。”他说道,瞥了眼黑枭手里的针剂,似乎只是好奇,看一眼后便没多打量。
撸起袖子,冰冷的针在特工新旧伤交错的臂弯停下,推入,注射,渗出微血,再被止血棒按压。
一气呵成。
黑枭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谢敏并不多问,他甚至不理会黑枭后续的行为,只是半垂着头,一副想要休息的样子。
这与黑枭先前模拟的境况不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挣脱而起的谢敏暴打、挟持为人质的可能性。
黑枭很快出了审讯室。
谢敏睁开眼,盯着臂弯还未愈合的红点。
会是瘾性药物吗?
利用药物成瘾来控制囚犯进行刑讯逼供,是最常见的招数。
瘾性药物的发作期为几天到几年不等,有的药物随着药量增加才会初现端倪,更有甚潜伏期不定,但发作即死。
谢敏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
他需要等待。
他只能等待。
黑枭转过三条走廊,离审讯室很远很远才停下,拨通了傅闻安的通讯。
这里是安斯图尔精神药物第九研究所的主控大厦,作为尖端前沿的精神医疗研究院主阵地,九研大厦的底下审讯室原先是病房区,鉴于病人的精神程度,病房的建筑质量堪比高危罪犯的监牢。
而现在,整栋九研大厦只为一人运转。
地下的审讯室关着那位被执政官私藏的病人,而一层以上的所有研发团队,正在剖析病人的信息素,研制能够彻底治疗腺体损伤的药物,以及寻找对抗腺体破坏素的手段。
他们的实验有了飞跃式的进展,因为他们提取到了病人的信息素,没什么是比病人的生物信息更重要的研究材料了。
当然,同样可怕的一点是,当一个人的生物信息被全部掌握时,他就能够被轻易拿捏。
尤其对于强大的alpha来说。
但谢敏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就像在荒漠公路上飞奔的鸵鸟,他以为自己跑的很快,实际每根在沙尘里颠簸的羽毛都被高频摄像机拍的一清二楚。
也幸好谢敏不知道。
黑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忧虑,正巧,通讯被接通了。
“长官,今天的药物已经注射完毕。”黑枭道。
对方的声音沉沉:“他有说什么吗?”
“谢长官很配合,也没有询问。”黑枭回忆谢敏的行为,简直顺从到可怕。
“看好他,等我回去。”傅闻安说完,便挂了电话。
黑枭捏着那支空了的针剂,坐电梯上楼,交给医疗部化验。
今天的针剂是基础性药物,主要作用是提高腺体对新成分的耐受度,他们必须确定谢敏是否有明显的排异反应,作为之后治疗方案的基础资料和用药依据。
最初的化验结果并不理想,因为医生们发现,他们的病人似乎有着极为复杂的用药史,他的身体里至今还残留着某种临床禁止的药物成分,甚至腺体的发育也不像普通成年alpha一样健全。
像一头不太健康但异常凶猛的狼,医生们戏称。
傅闻安坐在办公室里,雪花一样的文件在办公桌上堆得很高,棱格落地窗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在灿然煦光中,男人淡漠又挺拔的身姿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安斯图尔犹如一台在烟尘弥漫的高速轨道上轰隆隆开过的装甲车,坚定而无情地驶向新未来。
魏宁的死令矿头山陷入极大的动荡之中,老牌城邦的积蓄与底蕴使得它不会在失去领袖后彻底倾塌,但党派之争在所难免,权力尚未来得及收拢,这给了傅闻安可趁之机。
安斯图尔的军队以狂热而傲慢的姿态接管了离城邦领土最近的矿区,果决而迅速的行动代表着执政官的铁腕与贪婪,占领、管控,这座新兴的城邦像不断向外辐射的太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最先行动的是安斯图尔,而后是封控区,再是一些想要分一杯羹的小城邦。
小城邦没有武力,但跟在强者身后总能捡到汤喝,在这一点上,傅闻安展现了他莫名其妙的慷慨。
他将一些零散领土送给弱小城邦,又在封控区试图捡漏的时候猛敲一棒,后来觉得敲的不够狠,索性直接出兵,在交界线给人家揍了一顿。
而与此同时,他践行了他最初的提案:开放金属产业贸易,破除垄断。
在最初的观望过后,傅闻安用实力向众城邦的贸易官证明了其提案的巨大诱惑力,合作协议如雪花一样飞来,平等的贸易条款给双方带来高额利润,当然,如果咬文嚼字,还是能从其中看出傅闻安赚钱的心思。
但人都是愿意比较的,比谁赚得多谁赚得少不说,还得比现在和过去谁赚得多谁赚得少。
显然,更多利益就可以堵住不满者的嘴,没人敢对安斯图尔的军事行动进行指控,因为这个世道里,战争和灾难已经渗进了广袤土地中的每一处。
除了军事行动和商业领域,由于“殉道者”轰炸了卡尔赞城邦的斯特姆城,傅闻安调拨了大量的救援和医疗部队进行搜救,情况不算理想,但活着的人依旧很多。
为了不让幸存者无处可去,安斯图尔开放了离斯特姆最近的边境城市接纳流民,这看起来不图回报,但如果谢敏知道,一定会嘲讽执政官的算盘珠都快吵死人了。
傅闻安想要洛特航道的优先通行权,而讨好卡尔赞城邦是很重要的一环。
带着算计的善良也是善良,这是奸诈阴险政治家的座右铭。
不过,这并不妨碍卡尔赞城邦的内务官在见到傅闻安时感激涕零老泪纵横的样子。
毕竟安斯图尔给的钱实在太多啦!
执政官最近很忙,忙于事业的同时,还得分心关注对某个叛徒的治疗进度。
这事从很早之前就在着手准备,但由于谢敏的警惕心太强,傅闻安始终没有大肆将其放在台面上来做,更别提奢求对方配合。
当然,现在也上不得台面。
傅闻安在最新的商务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笔尖一顿,在纸面留下一团小小的墨印。
他想起了黑枭反馈的话:【谢长官很配合,也没有询问】
傅闻安蹙眉,脸色如霜。
处理完公务才能去见谢敏。
他翻到下一页,加快了批阅文件的速度。
在那之后,黑枭来了四次。
谢敏用默念读秒,确认了药物的间隔时间为二十四小时。
他本以为那会是瘾性药物,但在最后一次注射后,十分钟内,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
热度最先从手臂烧起来,然后是全身,蒸腾的高温和仿佛搅碎思维的头痛使他整个人难耐地蜷缩起来,手骨勒着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睛,视野却仿佛被某种浑浊的液体覆盖,令他的视线扭曲,看什么都仿佛带着水光。
很快,所有的不适汇聚到颈后的腺体,如同被针扎的刺痛和被羽毛拂过的痒意令他弓起脊背,高温仿佛液体,从血管流窜至全身。他的呼吸逐渐粗重,仿佛濒死的困兽,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呻吟。
一种极为陌生的渴望如一只手掌,轻轻撩动着谢敏的神经,暴汗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勾出漂亮的身体线条。
蠢蠢欲动的不和谐音调在谢敏的头脑里叫嚣着,他的犬齿用力摩擦,发出咯吱的声响,指尖曲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只有冰冷的空气从他指缝里溜走。
“哈……”
谢敏吐出一口热气,他强行压住难捱的生理反应,指甲狠狠掐进肉里,隐隐有血在他掌中渗出,他浑然不觉。
好想……咬住什么……
谢敏头脑发昏地想着,他额头抵在桌子上,像是把自己埋起来。
濡湿的头发下,被阴影全然遮盖的脸庞,特工的眼睛如同宝石,闪着令人脊背发寒的、情欲交织的冷光。
随便来个谁都行……
谢敏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刺激他的味蕾,令他不可遏制地躬身颤抖起来。
不……不要谁……
他混沌地想着。
没顶的欲望很快吞没了他的理智,仿佛时间都被抽离,昏暗的灯光被搅成色彩斑斓的浑水,耳边死寂的空间传来诡谲的低声歌唱,但仔细一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谢敏的脊背抖动着,咬紧的牙关缝隙溢出难耐的呻吟,过激的身体反应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那不受控制,不因任何意志而转移,他似乎挨了一记本能的重拳,打得他头晕目眩,让他忍不住俯首帖耳。
他得想点什么,不然他捱不过去,谢敏挣扎地想着。
他闭上眼,特工好到离谱的记忆里能记住几年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某人的脸,记得只去过一次的办公室的摆放格局,记得签署文件时一笔一画印下的油墨痕迹的深浅程度,记得……
记得对方进入他时的滚烫,与被穿透后颈时信息素交融的欢欣与满足。
谢敏不可遏制地一抖。
他需要靠这些东西度过漫漫长夜。
加长轿车在傅家祖宅前停下。
那是一幢四层洛可可式建筑,荆棘藤蔓造型的围栏作为宅邸的边界,通过砖石路向内,首先是一个白玉石的巨大女神像喷泉,再向后,清冷古朴的建筑坐落于山脚下。
傅家祖宅无人居住,只有定期的工人前来打扫,宅邸始终维持着多年前的旷寂恢弘的模样,平日傅闻安不常来,难免人烟稀少空寂寥落,最近才多了几分人气。
扫洒的女仆们拄着巨大扫帚在门前站好,管家与厨师分列另一旁,尽管有将近十人,还是因其后庞大华贵的建筑,显得他们额外渺小。
“长官,您回来了。”刘管家恭敬地鞠躬,为刚下车的傅闻安打开门。
傅闻安摘下帽子,绕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走上旋梯,他不发一语,径直朝着自己的目的地:二层尽头左手边的会客厅。
他按下把手,开门,迎面窜来一团黑影,啪嗒一下,撞在他鞋面上。
猫咪吃痛的呜咽声尖利,脏不溜丢的毛团子在执政官亮到反光的皮鞋上一滚,爪子扫过一道痕,它跌跌撞撞爬起来,晃了晃脑袋,仰头瞧着傅闻安。
是谢敏捡回家的那只暹罗猫。
傅闻安是在搜谢敏暂居的小房子时顺手把它捞走的。
特工没有在暂住地留下任何线索,无论是网络通讯记录还是隐藏的枪支弹药,他狡兔三窟,唯一留下的就是那只可怜的猫。
家里的猫粮是填满的,谢敏临走前新换了猫砂,靠近阳台有恐龙造型的多毛坐垫,当傅闻安带着一群人闯入时,暹罗猫正在用沙发磨爪子。
它心虚地迅速溜进桌子底下,但被傅闻安无情地抓出来,运到了傅家老宅。
现如今,这气派豪华的宅子里只有一只猫主子。
傅闻安审视着那只撒娇中的暹罗猫。
它并不在意自己给执政官带来的多大的麻烦,不经意的抓挠意味着对方报废了一双手工赶制的皮鞋。它翘起尾巴,圈着对方的脚踝,惬意地趴下,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凝视着面前的人类。
傅闻安蹲了下来,伸手,挠了挠暹罗猫的下巴颏。
猫咪嗓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猫是很容易被圈养的,家猫热衷舒适稳定的环境,即便不委屈顺从也不刻意讨好,行为也足够简单容易拿捏。
也有的野猫不愿归家。
傅闻安托着暹罗猫的腋下,把一长条猫提起来,掂了掂重量。
变胖了,长大了一点,再不是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他收手,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猫毛,搓成球,又摁回暹罗猫身上。
物归原主。
暹罗猫翘着尾巴后退了几步,因为它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正不住地抻着脑袋向外打量。
走廊响起一阵步伐一致的脚步声,进门的黑枭礼貌地敲门,在得到傅闻安首肯后才进来。
暹罗猫凑近黑枭,警惕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嗅了嗅,而后没兴趣地跳开,回到自己的恐龙坐垫上继续晒太阳。
“长官,您要的报告已经调取完毕。”黑枭递出透明文件夹,负手而立,等待傅闻安浏览。
暹罗猫倏然抬起头,被阳光镀过的眼珠剔透发亮,它疑惑地看向两人的方向,脑袋一歪。
男人接过文件夹,迅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来自第九研究所的治疗报告。
报告中提到近十天使用的基础药物和新型临床实验药物,及对谢敏的药物耐受性与副作用分析,篇幅详尽、叙述专业、结论清晰,目前情况稳定,治疗方案的可行性与效果在正常数值之内。
但最后一页的病历观察表中的一句话引起了傅闻安的注意。
【患者在使用安米忒斯整合剂后曾出现血压升高、血溶丙组实验药物残留过高、食欲不振、高热等不良反应,尚在观察。】
安米忒斯整合剂……
傅闻安下意识蹙起眉,指尖碾过纸页,一种深重的不安萦绕在他心头。
他是最近才接触这个名词的,九研的医疗部从他身上取走200cc血液,提取出了他的信息素悬液,更名为安米忒斯整合剂。
实际上,就是浓缩至清的硝烟信息素提取液。
因为血液中的信息素浓度才是最符合医学标准的。
“谢敏现在情况怎么样?”傅闻安问道。
“谢长官看起来没有异常。”黑枭努力回想着。
今早他和文医生前往审讯室查房的时候,谢敏正趴在桌子上休憩。对方似乎对他们毫无所觉,直到距离拉近至五米,谢敏才迟缓地抬起头,配合地伸出手。
那条苍白的手臂上多了许多近来的针孔,昔日浅淡的疤痕斑驳错咯,爬满男人线条紧绷的手臂。
在那时,黑枭同样瞥见了特工的手掌。
“不过谢长官看起来在犯困,他的手掌中央还残留着一排月牙状的掐痕未消,看痕迹深度,恐怕用了很大的力气,为了挣脱绳索?”黑枭不确定地道。
傅闻安的目光凝实不少,他在空中握紧拳头,然后把留下指甲印的掌心比给黑枭看:“这样?”
“没错。”黑枭立刻回道。
傅闻安将文件夹里的东西收好,转身向外走,同时安排道:“备车去第九研究所。”
“是,长官。”黑枭连忙答应。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暹罗猫这次确信是在叫自己,它用力一蹬恐龙坐垫,毛垫被他踹出一米远,它轻盈地在地上跃出几步,最后停在地面阳光所能延伸最远的边线,亮着骇人的眼睛,注视着傅闻安。
听到它的声音,傅闻安刚要迈出门的脚一顿,狐疑地向后转身。
暹罗猫蹲坐在原地,劲瘦而柔韧的躯体如同摆台上的艺术品,明快与晦暗的交界线将它一分为二,逆光下,它的眼睛亮如晨星。
它试图拎爪子,抬起后又放下,时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不知是疑问还是试探。
傅闻安审视着它,许久,才收回目光。
或许是错觉吧,他想。
两人出了会客室,门轻声闭合,隔绝飘着猫毛的和煦阳光。
傅家祖宅离第九研究所的大厦并不远,此时,距离谢敏被监禁已经有十天。
从第五天起,谢敏的审讯室里多了一张柔软的单人床,锁链的活动范围也扩展至整个房间,加装了许多生活设施。虽然没人对谢敏的生活施加限制,但他仍旧习惯性坐在中央的桌椅前,趴着休憩或凝神想些什么。
九研大厦的行政大厅有忙碌的医疗人员结队路过,傅闻安穿行其中,他不曾因下属的问候而停留,带黑枭乘坐电梯,直奔十九楼的中央医疗研究室。
全阿根亚纳半岛最先进的医疗器械与分析仪器都在中研室,出了电梯,左右两侧是被高压玻璃分割开的一间间无菌室,光亮如镜,一览全局。
通行走廊各处点缀着低矮的绿色盆栽,为死寂的白色空间增添一丝活气,研究室内忙碌但井然有序。
两人走进其中保密规格最高的一间,里面的医生本是围拢在一起研究光墙上的化验报告,见傅闻安来了,刚要起身迎接,便被他制止。
“简单汇报你们的医疗结果。”傅闻安拉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道。
“长官,根据我们对谢长官的治疗记录与腺体提取物的病理分析,初步判断为腺体贯穿伤A3级。由于伤情反复频率过高与病情延续时间过长,想要痊愈至少进行三个阶段的治疗,保守估计半年起。”
资历最老的文医生托了下眼镜,说道。
“没有更快的办法了吗?”傅闻安认真地问道。
“长官,半年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通过病理分析和血液分离试剂检验,我们发现谢长官有着极为复杂的用药史,体内有使用过腺体发育催化剂与强化剂的药物残留。
此类医疗禁用成分很难被人体分解,按照残余物的推算,谢长官的用药时间至少在十年之前,药物的残留催化腺体发育,同样对后续的成长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那不仅削弱了谢长官的药物耐受性,更导致其腺体的不稳定性。”
文医生担忧地叙述道。
“腺体发育催化剂?”傅闻安着重强调了一遍,脸色一暗。
“一种促进分化的药物,在医学上是禁用药物,卫联禁止任何组织开展对控制分化的研究,但……”文医生吞咽了一下,年迈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
“但总有人会试图提前获得更强的力量,不惜牺牲未来以换取现在,秘密进行此类实验的研究所在暗网中不算少数……”傅闻安顿了一下,突然皱眉。
“如此说来,谢敏的生物信息已经被泄露了。”
“全部与信息素和腺体有关的生物信息是进行分化实验的基础,谢长官不可能不知道。”文医生道。
“呵。”傅闻安冷笑一声,他愈发不悦:“你可以继续汇报,最好解释清楚有关安米忒斯整合剂的情况。”
“是,长官。”文医生调换光墙上的灯片,变为文本性治疗计划,他继续道:
“根据我们的初步计划,将会先对谢长官进行基础药物的耐受治疗,不仅是试验药物的吸收度,更是帮助建立腺体的免疫屏障,修复隐疾。
整个治疗阶段以营养性药物为主,按理说不会有副作用,但由于谢长官芜杂的用药史,使得他对某些药物有着超强免疫性或超低负荷度。所以即便是使用安米忒斯整合剂,也……”文医生叹了口气。
“即便有我的信息素提取液,也不能帮助他构建耐受屏障?”傅闻安啧了一声,很快又恢复如常。
“并非如此,长官。
以您和谢长官的信息素相容性,使用您的信息素提取液作为基准液稀释药物,能减轻谢长官的排斥,达到足够的治愈疗效。
但这不仅对您来说是过重的负担,对谢长官也有成瘾可能。
从alpha身上提取足够作为医疗用途信息素只有抽血,但您的身体不可能负担如此庞大的需血量。更何况,长期依赖信息素的调和中和药效,谢长官会逐渐适应您的信息素,直到……”文医生欲言又止。
“直到什么?”傅闻安疑惑地问道。
“直到谢长官对您产生信息素的瘾性反应,并且从目前来看,这种瘾性比我们预测的还要强烈。”
“在最近几天的医学观测中,谢长官似乎有了成瘾的症状。”
“是在报告中提到的[血压升高、血溶丙组实验药物残留过高、食欲不振、高热]?能有更简单的解释吗?”傅闻安反问。
“简单来说就是,假性发情。”文医生认真道。
傅闻安免不了怔愣一下,始终理性冷静的执政官,此刻脸上罕见地出现空白神情。
“您知道的,alpha信息素的浓度从高到低依次为唾液、体液、血液,而提取液是直接从血液层面进行的交换,这是非常铤而走险的方法,尽管效果同样立竿见影。
但正是如此,您与谢长官的信息素相容性本身就很高,如此置换,会令谢长官难以招架。”
文医生又推了一下眼镜,耷拉的眼皮下,眼珠依旧明亮。
“你是指,像omega一样的发.情期?”傅闻安再次确认,他看起来有些惊愕。
“比那个更疯狂一些,毕竟omega在发.情期的时候不会想着咬alpha 的脖子。”文医生感慨道。
傅闻安陷入沉思,他举棋不定,鲜少如此进退两难。
诚然,他希望以最快速度清除谢敏身上的不稳定因素,即便代价再庞大他都可承受;但同时,他尚在考量是否该接受谢敏可能成瘾的结果。
用信息素捆住谢敏,成瘾意味着在生理的博弈中谢敏将失去与他平等竞争的资格。
毫无疑问,如此的臣服极大地满足了傅闻安的独占欲与控制欲,他自然可以真正地将特工拴进永不敞开的牢笼中,全然的支配权落于他手,特工只能作为漂亮而实用的艺术品任人把玩。
这很好,但又不好。
又或者说,没必要。
傅闻安抬起眼,冷厉而英俊的面容上展现的是极端的狂妄与傲慢,他挑起眉梢,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逐渐减少安米忒斯整合剂的使用剂量与频率,降低成瘾性。我需要你们拿出更温和、更稳健的治疗方案。”
他不容置喙地吩咐道。
研究室里响起回应声。
灼烧着的高温即将褪去,谢敏松开紧攥的拳,锁链在抖动中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