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不下印记,也等不到冬季。
谢敏没由来地垂下眼,他手指一屈,想抬手抚摸对方亲吻过的地方,又在念头冒出的瞬间克制住。
砰地一声,洗发液瓶子从架子上掉下来,打断了谢敏的思绪。
他抬头一看,只见湿漉漉的薄荷味小猫蹲在架子上,伸爪子,试探地捣鼓着一排洗浴用具。
谢敏无奈,俯身去捡,刚把洗发液捡起来,沐浴露又掉在他脚边,顺水滚出去好远。
谢敏绷紧了腮,抬头瞅着头顶的捣蛋鬼挖煤工。
“喵。”暹罗猫歪着脑袋,当着谢敏的面,一爪子扇掉了盒子里的香皂。
轱辘轱辘,香皂滑到谢敏脚边。
谢敏和善一笑,揪着猫的后脖颈,把猫直接扔出浴室。
“滚!”
谢敏回到客厅时,暹罗猫趴在小恐龙坐垫上,警惕地观察着谢敏的一举一动。
“下面是时政新闻。近日,将作为本次城邦全界会议会场的亚文劳斯歌剧院已经翻修完成,计划于三日后投入使用,作为全阿根亚纳面积最大的歌剧院,亚文劳斯……”
女主持悦耳的播报声吸引了谢敏的注意,更准确地说,是“城邦全界会议”这六个字。
谢敏心中一动,一个尚待考证的猜测在他心中隐隐成型。
城邦全界会议是安斯图尔每三年召开一次的执政官述职会议,由执政官向城邦公民汇报三年来的工作成果、城邦发展方向、行业前瞻信息与产业规划等,届时,安斯图尔所有政治部门的一把手均应出席,包括“零号”。
“零号”作为特殊的特工情报部门,其代表安斯图尔和平背后的阴影,不为民众所知,但作为与执政官相互制衡的权能机构,“零号”的长官必须出现在会议中,这不仅是对合作的支持,更是对执政官的制约。
但问题是,现在谢敏处于被软禁的状态。
算算日子,距离会议召开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
傅闻安打算怎么瞒天过海?
谢敏思索着,正巧这时,刘管家来请他吃晚饭。谢敏温声答应,走到暹罗猫身旁,埋头吃饭的小猫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自己不欢迎谢敏,然后继续风卷残云。
谢敏蹲下来,撕开一袋猫条,悬在空中,平静地引诱。
猫条实在太香了,暹罗猫的鼻子偏着偏着,宝石一般的眼睛就转过来,它舔干净嘴,犹豫几秒,不敢上来,试探地走来走去。
“长官,吃不吃?”谢敏像个诱拐犯,笑得特别贼。
不多时,暹罗猫抵不住诱惑,上来舔了一口,察觉谢敏没做什么坏事,便心安理得地开始品尝。
谢敏在猫猫头上用手指戳出一个旋,正笑着,只听上了锁的大门咔哒一声,室外的冷风随门开启的弧度扫进来,带来夜里的萧瑟寒气。
谢敏歪头去看,笑意未收,眼睛一弯,他托腮,顺势拍了拍暹罗猫的头。
他注视着进门的傅闻安,嗓音里不自觉带上愉悦:“傅闻安,我知道猫猫头会长成什么了。”
傅闻安做出愿闻其详的示意。
“是捣蛋鬼。”谢敏斩钉截铁地道。
他如此说着,感觉到被嘲讽了的暹罗猫叼着猫条,也懵懂地看向傅闻安。
两双如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双闪着愉悦,一双是非人类的灵动。
暖黄色灯光下,谢敏盘腿坐在地上,穿着单薄浴袍,冲他笑。
那一瞬间,傅闻安希望谢敏能对他说点别的问候。
你回来了。
谢敏站起身,他看见傅闻安将身上的执政官外套挂在衣架上,摘下手套,解开领带,脱掉里衬,只剩衬衫,他习惯性把袖子挽了一截,而后朝谢敏走来。
并肩时,谢敏在他身上闻到了一阵很清爽的、类似药用清新剂的味道,非常淡,融于室外冷冽的草木味道,几乎无法辨别。
谢敏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衣架,打量着那件军服和里衬。
只有在庄重场合才使用的复杂装束,象征权力与威严的军服有着最为繁复的做工,手套、领带、里衬,这三件东西的出现意味着傅闻安曾进行过极其重要的谈判,又或者说是需要在谈判中给予对方威慑。
执政官身上的陌生气味被风吹得差不多,尽管气味很淡,但谢敏还是凭着特工惊人的记忆力识别出了这种清新剂的用途——是一种医用的信息素消除剂,可以有效清除周身沾染的、他人的信息素,除了标记与成结以外皆可在短时间内分解,简直出轨必备。
谢敏轻轻眨了下眼,掩饰内心怀疑,换上往日惯常的表情。
排除傅闻安参与城邦谈判的可能,整个安斯图尔,需要傅闻安摆出执政官的架势,以权势威慑、谨慎对待的只有一个——“零号”。
结合傅闻安始终未将谢敏送上军事法庭、反而对其真实身份按下不表的态度,九研医生们对谢敏的和善,加之先前城邦全界会议的新闻,谢敏突然开始重新审视傅闻安的行为。
他猛然意识到,傅闻安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那般无所谋求。
暴君向来野心勃勃,在这一点上,傅闻安表现出了绝对的天赋异禀。
他注视着傅闻安,直至四目相对。
“你看起来不怀好意,谢敏。”傅闻安轻描淡心道。
谢敏笑了一下,没说别的,手指勾了下对方的手腕,和他一起向前走:“你看起来也很包藏祸心,但在此之前,我饿了。”
肌肤相触时,谢敏估算着对方的体温,经验告诉他,傅闻安绝对不是被送到家门口的。
体温过低,他是走了一段距离,确保信息素全部消散后才回来的。
昭然若揭的掩饰之心。
走进餐厅时,傅闻安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刘管家,视线带有几分警告。
刘管家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心中暗吐苦水。谢敏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心中好笑又遗憾:恐怕再也没法从管家那里偷通讯器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是管家的通讯器也不能接入网络,联系人里只有执政官一个人。
真是严防死守,谢敏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晚餐,谢敏只能用勺子,因为刀叉也可以是武器。
他瞪着盘子里一堆绿油油的菜和面,今天菜式一反常态,半点油水不见,搭配的饮料是橙汁。反观傅闻安的晚餐豪华丰盛,谢敏眼睛都快掉进去了,他磨蹭着,用勺子碾着面,不住地递去眼神。
谢敏从未对什么产生如此的渴求情绪,然而傅闻安装聋作哑。
直到谢敏受不了了,公然用勺子从傅闻安的盘子里挖走了一大块切好的牛排,对方这才抬起眼,只见谢敏匆忙扔进嘴里嚼,一边嚼一边把西兰花送到傅闻安的叉子下。
在傅闻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谢敏又从对方盘子里抢走好几块肉,塞进嘴里,扫过所有面点,然后抱着盘子溜之大吉。
傅闻安看着特工身影,像看一只干了坏事还扬长而去的猫。
猫是不在乎主人的心动的,傅闻安咬了咬牛排,慢吞吞地想。
晚餐后,傅闻安在厨房角落的、装有甜点的冰箱前堵住谢敏。
特工偷吃布丁未果反而被抓现行,非但不羞耻,反倒一副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往冰箱门上一倚,眯起眼,眼中笑意讥诮。
他看向傅闻安手中的水杯和药,知道今天督促他吃药的变成了最没法糊弄的人。
在傅闻安无声的眼神催促下,谢敏接过白色药片放进嘴里,仰头喝水。
特工白皙的肤色在厨房冷色调的灯光下如纸张一样纤尘不染,洗过的头发松软,有段时间没剪,很长,垂过锁骨,随着喉咙吞咽的动作扫动。
喉间软骨滑动时牵动脖颈线条,水润过唇瓣,舔干净水渍的舌尖微红,在齿列随性地一抵,而后收回。那双薄唇开合,溢出短促的话语:“吃完了。”
傅闻安略微遗憾地垂下眸,他禁不住想象对方舌尖的柔软,舔舐时的弧度与更多不妙的东西。
他未能及时回应,但又堵着门,没有让谢敏出去的意思。
谢敏放下水杯,他先是疑惑地皱眉,因为傅闻安少见会在他眼前走神,很快又想起什么。
“你要检查吗?”谢敏抱着臂,坦荡地问道。
傅闻安似乎很坚定,又像是被蛊惑了,径直走向他,把人困在狭小的空隙之间。
谢敏仰起头,他感觉对方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动作很轻但不容拒绝,他配合地仰起脸,张开嘴。
湿润的、微红的舌面上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把药吞下去了,傅闻安想。
但他的眸子暗了下去,一种堪称病态的、浓重到化不开的欲望在指尖燃起来。他并未止步于此,而是捏住谢敏的脸颊,逼迫对方张开嘴,同时伸出手指,触上对方的舌尖。
如料想中的一样。
谢敏轻轻舔过对方的指腹,枪茧粗糙,刮在舌苔上,又触碰到上颚,他不住地吞咽,喉结滚动。
微凉的手指拨弄着,搅动着,把一切搞得一团乱。
谢敏不住地抓紧对方的袖子,手指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遭受的玩弄尽数返还,但他做不到什么,只能拿衬衫袖口泄愤。
朦胧中,谢敏听见一声很细的猫叫,紧接着,对方结束了这次彻底的检查。
谢敏舔掉唇角溢出的液体,偏头看去,只见暹罗猫蹲在厨房门口,正瞪大眼睛瞧着冰箱前紧密相贴的两人,状似惊恐,一副撞了鬼的样子。
傅闻安轻轻啧了一声,手扶着谢敏的腰,略微退开,姿势依旧亲昵,但没先前那般过分。
过了几秒钟,暹罗猫似乎想起来自己要来厨房做什么,迅速溜边,钻进装有猫粮的柜子里找吃的。
傅闻安觉得,厨房一定是个极有吸引力的地方,不然为什么家里两只狡猾的生物都要往这钻。
他叹了一口气,撸袖子去抓猫,他转身时,苍白灯光下,谢敏突然看见傅闻安耳尖飘过的一抹极其浅淡的红。
淡到谢敏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一怔,而后闷笑起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偷.情被发现的羞耻感。
第65章
傅闻安不常回家,大多时候,空旷宅子里只有谢敏和长官两相作伴,在管家的监督下按时用药,随意打发多余时间,提前进入养老生活,但他没闲着。
自从傅闻安走后,注射药物改为口服药,每天的配额都被谢敏以各种方法调包,想要瞒过刘管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只是把药藏起来,没有调查的意思。
时间尚早,更何况他现在没机会。
五天后,天蒙蒙亮时,宅前庭院里驶入两辆黑色轿车。
隔着几百米,谢敏警觉地睁开眼,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地平线仍被暗色笼罩。
他拨开窗帘,站在阴影中向外窥探。
黑枭从前面的车上下来,随后是几位身强力壮的黑衣私军,他们低声交谈,有人抬头,目光即刻落在谢敏房间的窗户处。
特工迅速回身,收拢手指,窗帘不明显地回归原位。他跳下床,绕过内厅的幕墙,一边系好衣扣,一边在房间内踱步,似是在寻找什么。
一二三四五……九个人,不加黑枭,车内似乎再无其他人,傅闻安没来,或许是个越狱的好时机。
谢敏重读记忆,迅速做出判断。
最后时刻,他没看清那从后排座的玻璃内,投向他的冷锐目光。
黑枭谨慎地打开大门。
空旷明亮的一楼大厅正对通向二楼的双侧盘梯,恢弘装饰透出压迫感,四下无人,宅子里的人还睡着,死一般寂静。
“按照事前演练行动,任务是成功转移谢长官,如果谢长官反抗,第一时间封锁园区,汇报给执政官,明白吗?”黑枭回头,对身后的众人道。
私军们沉默地点了点头,很快,一行人以最不打草惊蛇的方式,逐渐靠近主卧。
笔直走廊通向前方,松软地毯掩盖脚步声,很快,他们到达了主卧门口。
屏息凝神,屋内没有动静。
黑枭深吸一口气,他朝私军们做了个戒备的手势,而后抬起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谢长官,抱歉打扰,但执政官命我们护送您前往执政官城堡参加上午的洽谈讨论,您在里面吗?”
无人应门。
耳边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气氛逐渐变得沉重,黑枭抬起手,向前一招,私军立刻准备战斗。他轻轻转动门把,向内推开,房内空无一人。
比走廊更温暖的空气向外溢出,房间设施干净,黑枭环视一圈,快步走向床铺,只看到散乱的被子,触摸时有淡淡体温。
黑枭看向更深处的衣帽间,他指尖摸上手枪,带着几个人,戒备地靠近。
正在此时,衣帽间的门由内向外被推开了。
谢敏刚换好一件新的居家衬衫,柔软材质的睡裤盖住鞋面,他睡眼惺忪,一见黑枭,反而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们这是?”谢敏歪过头,一脸疑惑。
黑枭一怔,不经意间用衣角遮住手枪,他的神情微微放松,解释道:“谢长官,执政官命我们接您参加洽谈讨论,刚才我有敲门,但您似乎没听见,所以我们就擅自进来了。”
“洽谈讨论?没听他说过。”谢敏打了个呵欠。
“执政官应该没来得及通知您。”黑枭侧过身,给谢敏让路。
“是吗?”谢敏微微一笑,他擦过黑枭的肩膀,疏于防备的私军正在向外走,没人回头。
黑枭正要接话,突然感觉谢敏盯着他的视线定了一下,一阵危机感随之攀上心头。
他甚至没能看清谢敏的动作,不过瞬息,就被谢敏死死绞住胳膊,半分动弹不得。特工顺手摸走他腰间的手枪,枪口朝外,挟持他做人质。
“别挣扎,我不想弄脏他的卧室。”谢敏勒紧黑枭,用手枪的枪柄敲了敲他的额头。
私军反应过来,但谢敏挟持着黑枭,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气氛一时间焦灼。
谢敏逼迫黑枭向前走,一步一步,私军则缓步后退,双方僵持着,谢敏更游刃有余。
快接近门口,正当所有人以为谢敏要破门而出时,他突然甩开黑枭,朝屋内的其他人发难。
特工如一头挣脱枷锁的豹,发力时拳脚生风。他先是撂倒一个人,而后抄起门边的立式衣挂用力横扫,由于力道过大,衣挂应声而断,木屑迸飞。
混乱中,谢敏矮身向前,一记重拳砸在其中一人脸上。
那是一场用时极短的单方碾压,直到最后,只有谢敏一人站在原地。
黑枭狼狈地倚在墙边,虽然在战斗中有尽力躲避,但还是不小心挨了谢敏两拳,差点被打断肋骨。
隐隐作痛的伤处在肋下,存在感越来越强,身为文官的他没有过于强悍的身体素质,此刻只能任人拿捏。
谢敏朝他走来,蹲下,拨了拨他的外套,勾出车钥匙。
“执政官城堡对吧?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谢敏指尖的钥匙随挂环甩起来,如竹蜻蜓一样,他笑眯眯地,拍了拍黑枭的头。
可以开车去找傅闻安算账,也可以直接离开安斯图尔,选择很多,正思量时,谢敏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门外等候已久的男人。
懒散的猫在他脚边献殷勤,制式军服整齐合身,颈处布料镶嵌黑曜石领扣,辉光不及他目光深邃。
傅闻安好整以暇地抬起眼,手抄在衣袋里,不动声色地欣赏着特工变幻莫测的神情。
那些嚣张和得意被猫叫声拂去,抹平,很快消失不见。谢敏扣住旋转的钥匙,咔哒一声,像荒诞喜剧落幕的提示音。
特工向后退了几步,默默关上门。
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不然怎么会一早就能见到瘟神。
但事实是,不仅见了,还被抓住了,就像作妖的猫被拎住后脖颈关进笼子一样。
谢敏被直接扔进轿车后排座,以粗暴的推搡方式,他的后脑勺撞在玻璃上,吃痛的闷哼还没发出,就察觉腿被人推了一下,有人紧跟着坐了上来。
车门关闭,发动,驶出宅院。
谢敏赶忙爬起来,车外风景不断倒退,他看向窗外,最后将充满烦躁的目光落到身旁的傅闻安身上。
执政官精神奕奕,注视着谢敏时,带着一种宛如宽容因起床气而躁狂的捣乱小猫一样的体谅,令谢敏恨得牙根痒痒。
“你是故意的。”谢敏遮住眼里的敌意,笃定道。
是故意未在第一时间出现,扰乱谢敏的判断,使谢敏以为自己有逃生机会,再姗姗来迟,如同恰好赶上话剧高.潮篇章的不守时贵宾。
“是你疏于思考,明知我对你有所防备,还贸然选择突围。”傅闻安不带感情地评价,一边说,一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套衣服,扔给谢敏。
谢敏撇了撇嘴,抻直衣袖,眼里满满的嫌弃。
“你是拿我锻炼你的新副官?”谢敏说这话时,透过后视镜,盯了眼副驾驶的黑枭。
“想过,但他表现的不够好。”傅闻安没有反驳。
谢敏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做傅闻安的副官时,可没得到如此宽容的对待。
衣服号码有些大,不是他的尺寸,有穿过的痕迹,可能是傅闻安的休闲装,意外得契合谢敏的日常风格。
“换上。”傅闻安道。
“不是新的?”谢敏盖着衣服,拖鞋在押送中掉了,只好光着脚,在副驾驶的椅背后面乱踩。
“不是。”傅闻安回答。
“不是新的我不穿。”谢敏把衣服扔回傅闻安身上,零零散散,落在他腿上、怀里。
“可以,那你就穿睡衣去见你的下属们吧。”傅闻安收拾衣物,一件一件,折到最后一件里衣时,他感到一阵与他对抗的拉力。
顺着绷直的衣袖布料看去,末端,是特工又瘦又细的手指,正用力地拽着袖子一角。
傅闻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很平淡。
谢敏扯了扯,木着脸吐字:“给我。”
“不是新的我不穿?”傅闻安鹦鹉学舌。
谢敏狠狠咬了下后牙槽,手指因用力而颤抖,眼神像是要吞了对方。
“不用勉强,这些都是我穿过的,配不上你。”傅闻安道。
“配得上。”谢敏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又配得上?我看你不是很甘心。”傅闻安惊讶地挑眉。
“甘心。”谢敏慢慢磨着牙,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野兽。
“证明呢?”傅闻安的眼底罕见有了戏谑笑意,他用力一扯,把谢敏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段距离。
“我需要证明什么?”谢敏不情愿。
车辆奔驰在铺满绿草的山坡上,主城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显露,天际泛起曙暮辉,照彻流云。
光从车窗溢进来,扫过特工尚未收拾的碎发,融入他的眼瞳里。
“你觉得呢?”傅闻安注视着他。
谢敏笑了一下,他大概知道傅闻安的言外之意——不仅是衣服,傅闻安要谢敏接受他所支配的一切。
谢敏略一用力,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并未断裂,僵持下,傅闻安轻微晃了一下。
这令谢敏有了可趁之机。
他单膝跪在座位上,俯身,攥紧衣服,凑近傅闻安的耳边,很小声地反驳:“你都标记过我了,你还要我怎么证明啊?”
傅闻安偏头,唇间掠过谢敏的呼吸,轻微的银桂信息素溢出,甜味极淡,难以捕捉。
他只松懈了一瞬,就被狡猾的特工捉住破绽,谢敏迅速抢走所有衣服,一件接一件地往身上套。
傅闻安捻着手指,很轻,布料从指腹抽走的触感还存在,他很想反驳,却没能说出口。
他不会被谢敏的花言巧语蒙骗。
他很清楚,对谢敏而言,放纵也好,沉迷也罢,不过情.热上头的一时贪欢,算不得真。
车辆停在“零号”的行政楼前,谢敏随着傅闻安下车,看见了一排快要喜极而泣的下属。
陈石大张着嘴,一副要冲过来拥抱的样子,但被徐里拦住;姜琪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手里抱着她经常用来记事的本子,还有更多特工站在后排,看见谢敏俱是松了一口气。
但谢敏扫过来迎接他的下属们,在里面看见了不少生面孔。
他瞥了眼身边的傅闻安,执政官先他半步,走在前头,又注意保持与谢敏的距离,令他始终在视线范围内。
这是一个很考究的站位,落后半步,代表一种隐晦又自然的服从。
“姜副官,不向你的长官汇报最近的工作吗?”傅闻安路过姜琪,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姜琪耸了下肩,抿着唇,赶紧往谢敏身边靠。
谢敏观察着傅闻安。
对方仍在向前走,没人敢拦,威势已然建立。
一个眼生的情报官立刻凑近,站在黑枭身侧半米、更靠近傅闻安的位置,正在严肃地低声说些什么。
“姜琪,正在和执政官说话的是谁?”谢敏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姜琪委屈地瞥了眼前方,道:“是执政官前段时间调来的情报官,在接手……我的工作。”
谢敏恍然。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并非主观臆断,也清楚了傅闻安为何不公布他身为卧底的身份,而是将他以治疗之名软禁。
因为傅闻安在夺权,他要逐渐把谢敏架空成傀儡,借此将“零号”收入囊中。
不愧是野心勃勃的暴君,谢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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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姜琪向谢敏汇报了最近工作,其中,除日常工作外,傅闻安接手了特殊事务的指挥权,调派新的情报官主持对接,隐秘地插手人员安排,将谢敏原先的亲信调离一线。
一切并非神不知鬼不觉,尤其对政治嗅觉灵敏的特工们来说,但谢敏迟迟不露面,没人敢于当众质疑傅闻安的权威。
“零号”正在风平浪静中悄然改组,意识到此事的某些核心人员惶惶不安,他们惧怕执政官的权力,又担忧谢敏稳住局面秋后算账的威严,左右为难,举棋不定。
而谢敏的出现并不能使眼下境况趋于好转,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在执政官近侍的簇拥下走向众人,看似神情自若,仔细观察,又能发觉他整个人的紧绷。
谢敏与周围人攀谈时,目光仍不着痕迹地落在傅闻安身上;对方则更坦然,直接回身,走到谢敏身边。
“你的闲聊时间太久了。”傅闻安走来时,人群自动让路,如海浪被劈开,争先恐后地退去。
“毕竟很久没见,有很多话要说。”谢敏抱着手臂,放松地道。
“或许你也该去后勤部看看,厨师们给你准备了早餐。至于他们,现在是工作时间,恐怕没法一直陪着你。”傅闻安瞟了一眼姜琪和陈石。
“的确,感谢你代我将“零号”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我现在连个说话的陪客都找不到。”
“我没有陪着你吗?”
这话让谢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对方脸色平淡认真,走上半步,直至并肩,扯过谢敏的手腕,拉他向前走。
姜琪欲跟上去,黑枭拦了她一下,执政官的近侍将特工们包围、遣散开,陈石顶着一副要揍人的臭脸,徐里则若有所思。
“姜副官,还请不要跟上去。”黑枭好心地提醒道。
“我只是去找谢长官。”姜琪紧紧抱着汇报本,焦急地瞪着对方。
“你见不到谢长官的。”黑枭隐晦道。
姜琪一头雾水,还要再争,被徐里拉了一下。
“先别去了,姜琪。”徐里叹了口气,把姜琪从黑枭身边扯开,三人站两边,泾渭分明。
“为什么?谢长官还没解释清楚这些天消失的原因……”
“你没闻到吗?”徐里很小声地道,语气里充满不确定:“他身上好像有其他人的信息素。”
姜琪哑然。
这个其他人,实在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黑枭挑了下眉,转身,开溜。
这不是去后勤部的路,对“零号”行政楼布局了如指掌的谢敏第一时间意识到。
对方大步流星,路过的下属皆避其目光,没人赶上来解救谢敏,昔日的“零号”长官被连拖带拽地牵着往前走,谢敏一脸无奈,直到傅闻安打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带谢敏进去。
门关上,眼前办公室的装潢异常熟悉。
是他的办公室。
虽然是他的,但又不全是,房间的某些小设施发生改变,谢敏常坐着远眺的飘窗上放了一盆景观树,沙发组改为真皮坐具,奶茶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昂贵的手磨咖啡机套组。
傅闻安绕过沙发,将谢敏扯到办公桌前,按进办公椅中。谢敏被迫坐下,刚要挣扎,只觉傅闻安左手从他身后探来,撑在桌上,右手按在他肩头,力道很重,带着隐晦的警告与威慑。
桌面上立式显示器未开,黑色镜面屏幕倒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谢敏垂下目光,被傅闻安的手指吸引。
不得不说,傅闻安的手掌宽大,枪茧和细密伤疤隐在指关节内侧,微微使力时筋络凸出,像拔地而起的峰峦。
对方熟练地操作界面,打开谢敏面前的显示屏,输入密码,进入干净的主界面。
办公室终端的开机密码只有谢敏和姜琪知道,因为后者需要定期帮忙处理自家长官连敷衍也不愿意的繁琐文书。
“小叛徒。”谢敏一想就明白傅闻安是怎么拿到密码的,不禁用气声抱怨。
“你有资格谴责别人?”傅闻安捏了一下谢敏的脸,而后迅速躲开对方试图咬人的袭击行为,像逗弄一只被五花大绑只能伸头缩头的乌龟。
“我是她的长官,交出密码的行为是对我的不尊重。”谢敏强词夺理。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下颌被人一掐,对方扳着他的脸先前,使他直视屏幕,不许转头;与此同时,椅子被人顶了一下,猛地卡进桌子边,间隙再次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