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归辛很快转身,从厨房的冰箱里取出一块小蛋糕。
他翻开壁柜,找到了一根蜡烛,然后将蜡烛插在蛋糕上,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生日蛋糕。
他点燃了蜡烛,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曾想了很久,今年要许什么愿望。
今天坐在南瓜车的时候,他曾不切实际地幻想过,如果零点这一刻南决明坐在他身旁,他或会许与爱情有关的愿望。
但他很感谢南决明给他如此明确的信号。
蛋糕上的火焰在他的面前摇曳,照亮了他苍白的脸颊。
他轻声说:“希望我的画廊能在五年内挣到一个亿。”
姜归辛始终记得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挣它一个亿。
画廊挣够一个亿,他就要离开南决明,过自己滋滋润润的小日子。
姜归辛吹灭蜡烛,屋内陷入黑暗,只剩下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此时,他闭上眼睛,不免让窗外的烟火声钻入耳朵。
烟火声毫不倦怠地在夜色里此起彼伏,轻柔而绵长,遥远的爆炸声在深夜中回荡,越发衬得他屋内清冷。
姜归辛在这静谧的黑暗中,如被包裹在烟火的喧闹和夜晚的孤寂之间,陷入一种独特的宁静中,置身于梦幻与现实的交汇之地。
直到某一刻,烟火声完完全全地停了下来,就像一个华丽的故事终结一般。
宁静再次笼罩了一切。
姜归辛再次走到窗边,遥望着曾经放烟火的天空。夜空恢复了它的宁静,星星点点在黑暗中闪烁,而那片曾经绚丽多彩的烟花已经化为一片寂静的黑暗。
在姜归辛沉思之际,手机声却不期然响起,令他的思绪瞬间断裂,眼前的迷糊变得骤然明亮。
他愣了一下,仿佛这时候突然被拽回现实里。
他忙走回到桌边,抓起手机,在黑暗中看到屏幕刺眼地显示着——南决明给他转账了一笔可观的数字,备注“年年有今日”。
姜归辛默然又了然:好的,所以他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场烟火和这条信息出现得如此巧合,或许真是为他姜归辛的生日而设的。
但南决明没有提,他也没必要自作多情。
再说了,是与不是,姜归辛已经不想探究了。
姜归辛坐起来,端端正正地给南决明发了一封“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的感谢短信。
理所当然地,南决明已读不回。
姜归辛仰躺在床上,心想:还是得赶紧挣够一个亿啊。
他原本想着自己一辈子都可能挣不了一个亿吧。
却没想到,有资源的人做生意是那么容易。只要挣开了头,就是滚雪球似的。
三年,他就挣够了一个亿。
这三年,他与南决明的关系其实还不错——除了他们从不和对方一起过生日情人节以及纪念日之外,还算颇为亲密。
南决明总是愿意做他跟前那只老虎,替他在丛林里开路,使他的狐狸尾巴欢乐地摇摆。
但伴君如伴虎,他又总不免战战兢兢,时时都保持着最清醒的温柔、最紧张的从容。
他看似游刃有余、谈笑风生,实质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看着账户达到一亿大关的时候,姜归辛心里涌起一股风云,盖过他的一切情绪。
巨大的满足感把他包裹,最后又是一阵忐忑的迷茫。
他走在画廊空寂的长廊上,来到走廊尽头的那一面墙上——那儿本来该挂着他的镇店之宝,然后又取了下来,放到南决明的办公室里。
这三年来,他再也没在这堵墙上挂上任何作品,仿佛墙上留下的几口钉子,就已经是最好的艺术品。
姜归辛静静地站在那堵墙前,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了。
他是时候做一只没有老虎保护,却也没有老虎支配的野狐狸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分手~
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南决明不会轻易同意的。
这倒不是他自骄自傲,认为南决明爱上了自己,离不开自己。
只是这三年下来,他对南决明的了解也颇深,最明白南决明是一个掌控欲极盛的男人。
在南决明的认知里,他对南决明的“宠幸”应当是感恩戴德的,二人的关系也十分稳固和睦。
他若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这会破坏南决明对这段关系的掌控感,从而让南决明产生负面情绪。
当然,南决明看起来是一个体面人,不一定会因此迁怒姜归辛。
但姜归辛不敢赌这一个“不一定”。
当年的丁天麻跟南决明提鞋都不配,却能几乎把姜归辛给搞破产了。
南决明要真的计较起来,姜归辛就是买好棺材都不知道有没有全尸可放进去。
再者,这几年来,南决明身边也只有他一个人。
狂蜂浪蝶自然是有的,但没有一只像他这样的狐狸,真能撩得动郎心似铁的南决明。
而南决明也是一个康健的男人,现下又开了荤,需求还挺旺盛的,如果姜归辛蓦然离去,对南决而言恐怕也是一个困扰。
南决明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恐怕不会轻易同意一个可替代性极低的趁手打工人毫无征兆的请辞。
按照打工的逻辑,他要请辞,得提早一个月打申请,一点好处都捞不着,还得谨防老板不高兴,不知在什么环节上给自己使绊子。
但换一个思路,如果他是被辞退呢?
如果是老板要辞退他,他不但可以麻溜滚蛋,而且还能获得赔偿!
姜归辛思来想去,便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南决明主动地辞退他,并大方地给他一笔分手费。
那就是两全其美了。
但是,他在南决明身边三年,处处妥帖,事事顺心,要怎么让才能叫南决明起辞退之心?
他得犯错。
只是,这个“错”的分寸有点儿难拿捏。
如果是小错误的话,南决明看在这三年情分上,总是能容忍的——饶是姜归辛不敢自作多情,却也敢打包票,南决明对自己是一年比一年更宠溺纵容。
但如果他犯下难以饶恕的重大错误,就怕把南决明认真惹毛了。结局是分手费没拿到,拿到一笔帛金,那就不好收拾了。
他得犯一个既会让南决明忍痛割爱、又不会真的把南决明惹毛的大错……
姜归辛抚摸着墙上那几个钉子留下小孔洞,是过去挂着画作的证明,却也是他某段时间走过的痕迹。
姜归辛微微一叹,心想:这样的错误,其实我已经犯了三年啦。
只是掩饰得很好罢了。
现在,我不掩饰了。
便任他定罪。
任他审判。
给我死刑,或终身监禁。
这天,旭日高升。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南决明整洁的办公桌上。
就在这时,秘书麦冬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手里捧着一束美丽的红玫瑰。玫瑰的花瓣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红色。
麦冬走近南决明的办公桌,谨慎地说道:“南总,这是小姜老板那边送给您的。”
南决明表情依然保持着微笑,但一闪而过的蹙眉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麦冬虽然知道南决明和姜归辛感情不错,但他也入职三年了,知道南决明的性子,也看得出来这几年来,姜归辛一直很有边界感,别说是高调送玫瑰了,就是画廊办活动都不会邀请南决明。
同样的,南决明也不会让姜归辛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场合。
就算南决明在外出差的时候突然想见姜归辛,也只会让姜归辛自己飞过来,还不给姜归辛订同一家酒店。
因此,姜归辛贸然托人送来玫瑰花,麦冬都吃了一惊,怀疑是不是谁的恶作剧。
然而,玫瑰花上的卡片有着明明白白的署名。
麦冬却是见了署名都不敢相信,立即打电话跟姜归辛确认再三,才惊异地发现这还真的就是姜归辛送来的。
抱着玫瑰花进入办公室后,麦冬小心翼翼地打量南决明。
凭着他这几年的经验判断,南决明断断不会太喜欢小姜老板送来的这个“惊喜”。
也是,像南决明这种对生活充满掌控欲的人而言,“惊喜”一般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东西。
麦冬看到南决明淡淡地微笑,微笑中却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麦冬心头发紧,谨慎地探询问道:“这个玫瑰花需要找个花瓶养在办公室吗?”
南决明依旧微笑:“这花开得不错,放到前台装点吧。”
南决明的目光落到玫瑰花束上的卡片上。
他似乎对这个卡片上的内容感兴趣,但没有用任何言语表露出来。
麦冬却十分自觉地将卡片拆下来,双手递给了南决明。
南决明接过卡片,看到上面是姜归辛的亲笔字迹,写着:
【祝南总节日快乐。
愿你今后余生,充满爱与温馨。
——姜归辛】
南决明抬眼问麦冬:“今天是什么节?”
麦冬讪讪说:“好像是……是情人节。”
南决明眸光微沉,嘴角依旧习惯性地挂着微笑:“那是一个好日子。你把玫瑰拿出去,告诉同事们,祝他们都节日快乐。”
麦冬连忙点头,把玫瑰花抱走。
办公室众人看到麦冬抱着一大束红玫瑰进南总办公室,本就心里很好奇,满脸八卦不敢问询。
现在看麦冬抱着玫瑰出来,大家更讶异了。
“你看,麦冬抱了一大束玫瑰。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南总有蜜运了?”
“不可能吧,南总每天都加班,也没见他和谁出现在一起。”
众人的猜测纷纷出现,谜底似乎在他们眼前闪烁着,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大家都知道南总包养了一个情人,但却也和麦冬一样坚信,这个地下情人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
感受到大家火热的八卦,处在视线聚光灯的麦冬咳了咳,高声说道:“各位,今天是情人节,南总说希望大家都度过一个愉快的节日。这些玫瑰是为了大家送上节日的祝福。愿大家的生活充满爱与温馨。”
大家闻言都十分惊讶:啥玩意儿?让我们看着红玫瑰在情人节老实加班的意思吗?不愧是南总。
麦冬把前台同事招呼过来,让她把玫瑰插上。
虽然心下古怪,但众人都很赏脸地鼓掌,纷纷拍照发朋友圈,放工作群,配合彩虹屁——
“感谢南总的节日祝福。”
“谢谢南总!南总万岁!”
“南总平时看起来那么高冷,没想到也会有这么温馨的一面!”
“感谢南总祝福,希望大家都能度过一个幸福的情人节!”
“感谢南总的祝福,愿大家的生活充满爱和温馨。”
南决明坐在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墙静静地观察着办公室内的情景。
尽管今天是情人节,但整体氛围与平常并没有太大差异,办公室依然保持着繁忙的工作节奏,同事们在忙碌地处理着各种任务。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偶尔有人送花上门,几位同事的桌上多了鲜花的点缀。玫瑰、郁金香和百合在办公桌上开放,为这冷静的工作空间带来了一抹生机和色彩。
南决明垂下眼眸,不免想起小时候。
每当情人节来到的时候,他的父母都不会在家。
因为他们都有各自的情人要会见。
在庭院里,南决明的母亲种满了一片美丽的玫瑰花。
但每当情人节到来,母亲却总是不在家。
她会剪下庭院里最美丽的一束玫瑰,然后出门与她的情人幽会。
这个情景成为了南决明童年时期情人节的常态,他经常看到母亲在这一天穿着漂亮的衣服,拿着一束玫瑰花离开家,而宅子内的玫瑰花仍然静静地盛开。
而南决明的父亲,同样曾剪下一束玫瑰。
据说,原因是当时他的情人撒娇说:“听说尊夫人的玫瑰种得很好,我也要一束。”
于是,父亲便前往庭院,剪下了一束赠送给了那位情人。
父亲那一剪刀下去,引发了一场家庭风暴。
得知此事的母亲大发雷霆。
因此,在情人节的第二天一大早,南决明就从阳台看到父母在种满玫瑰花的庭院里争吵不休。父亲指责母亲不守妇道,母亲辱骂父亲浪荡无耻。
最终的结果是母亲让人把庭院里所有的玫瑰拔掉了。
如是,这片曾经美丽的花园在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变得荒芜和空荡。
南决明觉得还挺可惜的。
因为从前的情人节,南决明还能坐在庭院里,看看美丽的玫瑰花打发无聊的时光。
但那天之后,南决明就只能看着一片荒芜。
如今已是成人的南决明坐在玻璃幕墙前,看着满眼花团锦簇,竟然也恍惚间回到了那片寂静的虚无中了。
时钟走动,眨眼要到了下班时间。
麦冬仍是小心推门,谨慎问询道:“南总,今晚下班后本来约定了要与小姜老板用餐……”
南决明抬起眼皮,心下一动:难道是因为我在情人节这天约了小姜,让他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吗?
他的嘴唇微微一抿。
这几年,姜归辛在他身边,如鱼得水。
他已把姜归辛的陪伴视作理所当然,亦觉得二人之间的亲热恰到好处。
姜归辛偶尔的冒犯,也叫他觉得欢喜。
他根本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直到姜归辛今天送来了一束花。
南决明心绪零散,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在悄然切割着他的思绪——这似乎是他近些年来,第一次因为某件事而真正感到困扰。
办公室里,繁花似锦,红香绿玉。然而,南决明的内心却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这感觉让他不太舒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是那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无论是在职场还是在生活中,他总是喜欢将事情井然有序地安排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然而,现在,他的内心却被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感所困扰,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潮水正冲击着他的内心堤坝。
他闭上眼睛,尝试冷静下来,但这股情感波动却让他感到焦虑和不安。
似乎有什么要冲破他的掌控感了。
而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失控。
他握了握椅子上的把手,脸上温和微笑:“先搁着吧,我还想再看看汇报。”
麦冬愣了一下,然后立即点头:“好的。”
今天的事情,自然是姜归辛早有预谋。
在别墅里,姜归辛把用餐区布置得分外浪漫,玻璃茶烛杯闪烁点点烛光,散出斑驳光影,水晶玻璃手工描金花瓶养着卡布奇诺玫瑰,醇香优雅。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让烛光跳跃在他皓白的脸颊上,眼神却冷淡得很,无关风月。
因为他知道,他要等的那个人,大约不会来。
但这些功夫都要做足。
如同他曾经等待过的无数个夜晚。
只是那些夜晚,他不知道南决明到底会不会来。
和南决明在一起三年了,他总是处于这样被动的等待中。
因此,每一个被动等待的晚上,他都十分紧张。
唯恐南决明会在他某一个疲惫松懈的时刻推门而入,撞见玫瑰柔嫩花瓣上不可避免的瑕疵。
这一晚倒是好。
姜归辛突然笑了:起码今晚我不必惧怕自己的不完美。
从前,姜归辛只会像一朵花一样,安静地等待。
但今天,他不一样。
他拿出手机,拍下了烛光与玫瑰,发给了南决明,并附言:您到哪里了?
南决明收到信息的时候,也感觉难以置信。
他很难想象姜归辛竟然会催促自己。
这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破天荒第一回发生的奇闻。
南决明沉吟半晌,把手机倒扣桌上,选择已读不回。
然而,姜归辛却接二连三地发来催促的信息,莫一不是哀怨如闺怨诗主角的缠绵悱恻,催人心肝。
看着一条条的信息,南决明半边身子如泡在蜜罐里,却又有半边身子似被利剑刺中。
他那固若金汤气吞万里如虎的心,此刻竟然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城堡,风流要被雨打风吹去。
姜归辛的信息是大约每小时发一条,倒也不至于夺命连环,他也知道过犹不及。
他一个人坐在别墅的餐厅里,散漫地发送着哀婉的字句,冷眼看着残烛将尽,蜡炬成灰。
看着时钟指向零点,姜归辛放下心头大石。
毕竟, 他和南决明有默契,过了零点,视为约会作废。
今晚的功课已经做完,该去睡觉了。
姜归辛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把这场独角戏的道具一一收拾干净。
当他的手伸向玻璃茶烛杯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外头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南总居然来了?
姜归辛心念急转,连忙抓起葡萄酒瓶,转身往洗手间倒空半瓶,然后往自己皮肤上洒了几滴,使自己满身酒气。
南决明进屋的时候,没有在客厅看到姜归辛的踪影,于是走向里头,寻找着他的身影。突然,他看到了姜归辛——只见姜归辛正抓着空酒瓶,摇摇晃晃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南决明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姜归辛——凌乱的、邋遢的、蓬乱的。
他从来在这别墅里看到的姜归辛都似一樽光洁如新的花瓶、一朵永远盛开的玫瑰、一个精致漂亮的洋娃娃。
姜归辛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他抬起眸子,试图从南决明脸上读到惊愕和嫌弃。
却没想到,南决明脸上竟是关切居多:“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姜归辛脚下一空,扑到南决明怀里,满身酒气熏得南决明眉头皱起。
但南决明还是下意识地扶紧他的腰:“小姜,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姜归辛扬起脸来,哀婉地说:“那么好的酒,总不能都浪费了吧!反正……您也不会来了……”
南决明温情脉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而凌冽,仿佛刺骨寒风。
姜归辛看到南决明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心下一沉。
——明明这是他想要的反应,但南决明真的如此冷漠。他又忍不住伤心。
唉,爱情真是误事。
姜归辛这回是真正有些伤心了。
可惜他是最市侩的,宁愿借着这伤心去牟利,便趁势掐自己一把,让泪水涌泉而出。
南决明定定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姜归辛却推开南决明,靠到冰冷的墙边,任泪水横流。
南决明似受不了这沉默,忽而问:“你哭什么?”
姜归辛抬起眸子,满眼泪水,问道:“我们算什么?”
这一句话真算是把天窗开了,凉风骤雨都要灌满二人的肉身。
南决明好像想不通一样,定定看着姜归辛:“我曾经说过……”
“我知道!不用您提醒!”姜归辛恨声说,“您曾经说过,不要自甘堕落,教你看不起我,是吗?”
南决明却似想不起这句话了,只抿了抿唇,说:“我说过,有些事情,我愿意为你做,无论多么不合常规。”
姜归辛愣了一下:啊,是这一句啊。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姜归辛回过神来,倒觉得有些好笑。
姜归辛垂了垂眸,泪珠就自然而然一串串地掉下。
他自己都惊了:难道我是天生的艺人吗?
只是心内的酸涩告诉他,他其实真没自己想的那么豁达坚强,该伤心的时候还是得伤心。
就算挣了一个亿,该难过还是得难过,这就是贪心的人类啊。
姜归辛小心观察南决明,却见南决明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但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生涩,大约是第一次处理情人发癫这种事吧。
姜归辛想:他最不喜欢情绪失控,那我现在就失控给他看!
这一块,姜归辛还是能拿捏的。
他拿着空酒瓶,哇哇大哭,情绪如海浪起伏,仿佛下一秒钟就能拎起酒瓶往南决明来一下。
他知道,南决明最讨厌这样情绪失控、粘粘糊糊的人类。
他便要做这样人类。
或是,他想告诉南决明,他就是南决明讨厌的那类人。
他是狂暴的,多情的,心里总有旋风。
南决明看着满场表演的姜归辛,那股熟悉的疲惫感又涌上心头。
他确实很讨厌这样的场景……
就像他烦厌怕母亲离他而去的裙摆荡漾出百合花一般颜色的花纹,就像他厌恶年轻父亲大腿上坐着的赤裸女郎,就像他憎恶母亲为每一次失恋而摔碎的名贵花瓶,就像他讨厌父亲外套上总是散发的不同的脂粉香气……
这一刻,在满身酒气情绪失控的姜归辛面前,南决明好像重新变回那个在老宅里只能抱紧自己双臂的孩童。
南决明很疲倦。
南决明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姜归辛见南决明似感厌烦,便决计火上浇油。
他立即上前,抓紧南决明的手臂,正要语气迫切地说出逆天言论,却突然见南决明用那双冷冽的茶色眸子看着自己,这一刻,姜归辛突然觉得好像被刺穿了一样。
南决明的眼神好像丛林的里猎手,似在寻找着什么,同时也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
姜归辛的嘴唇动了动,但他却无法说出原本计划的话语。
眼前的南决明让他感到无法言喻的紧张和压力。
南决明的手指拂过姜归辛的脖颈:“你身上好大的酒气。”
姜归辛踉跄装醉:“我喝多了……”
南决明却把他拉了回来,用力地钳住姜归辛的下巴:“可你的口腔没有酒味。”
姜归辛陡然一激灵,浑身发冷。
姜归辛在冷冽的眼神里突然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南决明刚进门的时候表情关切,但当姜归辛靠近之后,南决明就变得冷漠淡定!
南决明发现了自己在装醉装疯!
被看穿了。
姜归辛身体突然一阵脱力,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南决明轻轻把他手里的酒瓶取走,摆在桌面上。
“坐下吧。”南决明在桌子旁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他的声音虽然仍然冷静,但在其中透露出一丝温和和耐心——这也太难得了。
姜归辛甚至以为,南决明会因为姜归辛的做戏而感到冒犯。
但现在看来,南决明没有恼怒的痕迹。
姜归辛仔细端详,甚至觉得,南决明不但不生气,而且还……好像很疲惫。
姜归辛自己却是摇摇欲坠,好像真的醉了。
事实上,他也很疲惫。
他缓缓地在餐桌边落座,隔着空酒瓶看眼前这个可对他生杀予夺的男人,心中生出一种被审判者的巨大压力。
南决明说:“你现在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表达自己了吗?”
姜归辛仿佛被冰冷的风吹透了一般,而酒液仍然残留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把绝顶的勇气都打出来了。
他抬起眼睛,朝南决明虚弱一笑,说:“不可以。”
南决明怔住了,好像第一次认得姜归辛一样。
此刻的姜归辛疲惫憔悴、头发蓬乱,和平日的美丽端方判若两人。
姜归辛张了张淡漠的嘴唇,说:“我从来都不可以在你面前像个正常人那样表达自己。”
南决明的心一揪,说:“你受委屈了。”
“那倒不至于。”姜归辛笑了,“南总,我很感谢你。”
像是为了说服对方一样,姜归辛语气多了两份迫切,重复道:“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说到这儿,姜归辛的喉咙就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沉默蔓延了十几秒。
南决明从西装领口拿出一张带着玫瑰香气的方巾,递到姜归辛面前,轻声说:“擦一擦。”
姜归辛茫然接过方巾,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太矫情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矫情呢?
矫情是给富贵闲人的消遣。
他这样的人,矫情只会精神内耗,变成废品。
“其实我……我……”姜归辛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腮边淌下。
他想:这下真的成为南决明最讨厌的那种粘粘糊糊、情绪失控的人类了。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把话说完,无论如何。
姜归辛深吸了一口气,但那口气却带着苦涩和抽噎:“其实我真的很感谢南总,您对我的栽培和照顾是……是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难以流畅地说出话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的喉咙紧紧捆绑,让他的言辞艰难,“我知道我这样说听起来可能不真诚,但实际上……”
姜归辛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样的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努力地吸了一口气,想把自己的话往外展开,却突然被南决明打断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南决明的表情。
他只听到南决明的声音响起:“不用说了,小姜。”
姜归辛怔然。
南决明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很抱歉。”
姜归辛惶然抬眼,却因泪眼模糊看不清南决明的表情。
但南决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房子里十分真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着,南决明站了起来:“不要哭了,我现在就离开。”
南决明转身就走,颇为利落。
姜归辛却觉难堪,也站起身来:“南总……”
南决明没有回头,只说:“别担心,房子还是你的。画廊那边亦不会撤资。”
说完,南决明就走了。
——像曾经无数次一样。
南决明转身离开,姜归辛不必相送。
姜归辛只需要坐在室内,听着脚步声随着关门声而消失。
而这一次,姜归辛知道,是不一样的。
这令他陷入无穷等待、无限错觉又无尽心酸的脚步声,从此再也不会响起了。
从姜归辛的别墅离开之后,南决明没有回自己的住处。